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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兇手-《詭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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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隆養豬場坐落在青陽市東郊,周圍原本住著幾戶人家,后來因忍受不了那難聞的臭味,都陸續搬走了,于是這方圓十余里之內,就只剩下了這個臭氣熏天的養豬場。

    養豬場后面是一條二級公路,除了偶爾有幾輛汽車呼嘯而過,這一片荒郊野地就再難見到幾個人影。

    這天早上,飼養員阿軍像往常一樣,用一輛斗車推著飼料去喂豬。他用一個大鐵瓢,舀著斗車里的飼料,沿著豬圈外面的食槽,一溜倒過去。

    豬圈里的豬,大多都還在睡懶覺,聽到他的召喚聲,都哼哼唧唧爬起來,爭先恐后地跑到食槽邊搶食。

    豬圈里頓時熱鬧起來。

    當阿軍走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個豬圈時,卻發現里面的豬對他的召喚完全沒有反應,都湊在墻腳里,埋頭啃咬著什么。他在食槽里倒滿飼料,也沒有一頭豬過來看一下。

    阿軍覺得有些奇怪,順手拿起一根竹竿將那幾頭豬趕開,原來這群家伙正湊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啃著半截木頭。

    他用竹竿挑了一下那根木頭,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原來那根本不是什么木頭,而是一條手臂,人的手臂。也不知道被這一群豬啃了多久,早已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連白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媽呀!”阿軍一聲驚叫,嚇得丟掉手里的竹竿,掉頭就跑。沒跑幾步,正好一頭撞上在養豬場里巡視的老板光頭強。

    光頭強一臉不高興地問他:“一大早慌慌張張地干什么呢?”

    阿軍哆嗦著說:“老、老板,豬圈里有一只手……”

    “手?”光頭強皺了一下眉頭,“什么手?”

    “人手,就在后面那個豬圈里。”

    “你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啊?豬圈里怎么會有這東西?”

    阿軍見老板不相信他,就有些著急,一跺腳,拉著老板的胳膊跑到最后一個豬圈前,用手一指:“那不就是嗎?”

    光頭強瞇著眼睛瞧瞧,然后又撿起竹竿,在豬圈里扒了扒,果然發現那真的是一只人手。

    豬圈的后墻上,貼近地面的地方,留有一個透氣的小窗戶,那條手臂,就是從墻壁外面沿著這個窗口伸進來的。

    光頭強臉都嚇白了,顫聲說:“那手好像是從外面伸進來的,快看看去!”

    兩人從最近的側門跑出去,繞到養豬場后面。

    后面是一條通往省城方向的二級公路,公路與養豬場后墻之間,隔著一片兩三米寬的草地,因為很少有人到這里來,墻腳下的雜草已經長到了半米多高。

    光頭強找到那個豬圈后窗位置,用竹竿扒開草叢,赫然看見草叢里躺著一個男人,好像喉嚨處被人割了一刀,脖子上全是血,旁邊的草叢也被染紅一大片。

    因為靠近養豬場后墻,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這人的一只手臂正好從豬圈小窗里伸了進去。

    光頭強咽了一口口水,大著膽子用竹竿戳一下那個男人,對方完全沒有反應,看來是已經斷氣多時了。

    “啊,死、死人了!不好了,死人了!”阿軍突然扯著嗓子驚慌大叫起來。

    光頭強轉身一竹竿敲在他頭上,喘著粗氣道:“鬼叫什么,趕緊打電話報警啊!”

    阿軍這才如夢方醒,一邊摸著頭,一邊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10報警電話。

    接到報警,最先趕到案發現場的,是轄區派出所的民警。他們到現場看了一下,覺得情況比想象中的嚴重,就一邊拉起警戒線封鎖現場,一邊打電話向市局匯報情況。

    因為這里是郊區,離市中心比較遠,大約二十分鐘后,才聽到警笛鳴響的聲音,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范澤天帶著助手文麗、李鳴和法醫老曹等人,趕到了現場。

    經現場勘察,死者系中年男性,大約35歲左右,身高1.68米,身上穿著灰色牛仔褲和格子襯衣,腳上穿著一雙斷了底的黑色皮鞋,鞋尖有兩點白色印記,后來經過檢驗,發現這是兩滴石灰漿。死因是被人一刀割喉,鮮血嗆進喉管,最終導致其當場窒息死亡。死者臨死前有過掙扎,無意中把一只手從養豬場后墻的小窗里伸到了豬圈中,所以報案人今天早上在豬圈里看到了一只被豬啃咬得血肉模糊的手。

    范澤天一面查看現場,一面問法醫老曹:“能確定死亡時間嗎?”

    老曹一邊檢查尸體,一邊回答他:“死亡時間,應該是今天凌晨1點至3點之間。還有,”他戴著手套,扒開死者脖子上的傷口看了一下,接著說,“劃開他喉嚨的,不是水果刀或匕首之類的普通刀具,傷口薄如一線,但又深入喉管,應該是一把極薄,而且極其鋒利的利刃。”

    “就像剃須刀的刀片,或者美工刀?”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老曹拿起死者那只沒有被豬咬過的手看一下,忽然“咦”了一聲,又蹲下身,扯起死者雙腳褲管認真檢查,可以看到死者手腕及腳踝處有明顯的紫痕。

    他頭也不抬地說,“死者生前,手腳應該被捆綁過。”

    他拿起放大鏡,仔細辨別了一下那幾道紫色的痕跡后,補充說:“捆綁他手腳的,應該是尼龍繩,你看他腳踝處,還留著兩根藍色的尼龍絲。被捆綁的時間還不短,應該在數小時以上,要不然不會形成如此深的痕跡。”

    范澤天蹲下身看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同意老曹的看法。

    又忙了一陣兒,文麗報告說:“草地上留下的痕跡比較少,暫時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范澤天皺了一下眉頭,說:“這里是第一案發現場嗎?”

    文麗說:“綜合死者的狀況,及現場血跡來看,這里應該是第一現場了。”

    “知道死者的身份嗎?”

    文麗搖頭道:“還不知道,死者身上有錢包,里面有兩三百元現金,無銀行卡,也沒有身份證和手機。所以身份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范澤天四下里看看,這個養豬場地處郊外,建在一片荒地上,周圍有幾塊零星的農田和菜地,目光所及,看不到一戶人家。養豬場后面是一條雙車道二級公路,水泥路面上來往的車輛并不多。案發時間在凌晨一點多,這個時候路上的車輛就更少了。現在想要找到案發時的目擊證人,估計不太現實。

    中午時分,現場勘察工作結束后,死者的尸體被法醫車拉到法醫中心進行尸檢。

    回刑偵大隊的路上,李鳴一邊開車,一邊喪氣地說:“這案子有點古怪啊,咱們這么多人,在現場忙了一上午,居然沒有找到一點兒有用的線索。”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范澤天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線索,命案發生在這里,本身就已經向我們透露出了一些重要線索。”

    “什么線索?”

    “這里離市區較遠,方圓十里之內都沒有住人,兇手和死者是怎么到這里來的呢?老曹說死者臨死前數小時之內,手腳應該都是被尼龍繩捆住的。兇手總不可能是把他從大老遠的地方扛到這里,然后一刀割斷他的喉管的吧?”

    文麗在后排座位上點頭說:“嗯,范隊說得有道理,兇手應該是先將死者捆綁之后,用汽車將其載到這里,然后在養豬場后墻邊將他殺害。這說明兇手肯定有交通工具,很可能是一輛小汽車,而且這種惡性案件,兇手單獨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兇手應該懂駕駛技術,會自己開車。”

    李鳴說:“這倒是一條線索。可是現在的有車一族多了去了,這個范圍太廣了,咱們也沒法一個一個去查啊!”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查兇手,而是要先想辦法查明死者的身份,知道死者是誰了,后面的偵查工作才好展開。”范澤天說,“我看死者手掌里長了不少老繭,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想來應該是一個長期干粗重活兒的人,而且他鞋尖上有兩點白色的石灰漿,所以我猜測,他很可能是哪個建筑工地上的民工。”

    文麗點頭說:“行,我馬上沿著這條線索查一查。”

    回到市局,文麗把死者的頭像照片沖洗出來,分發給隊里的其他同事,然后大家分頭到各處建筑工地走訪查找。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全市及近郊所有的建筑工地都被警方查找了一遍,并沒有人認識死者。

    文麗回來報告的時候,表情很是沮喪。

    李鳴則向范澤天報告說,他到下面各派出所及市局戶政科問過,近段時間報上來的失蹤人口中,沒有與死者身份相似的。

    文麗說:“會不會兇手和死者都是外市人,兇手捆綁死者后將他塞進小車,然后沿著那條二級公路長途奔馳,途經那個養豬場時殺人拋尸,然后又開車離開了?”

    范澤天說:“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是沒有確定之前,咱們還得繼續查下去,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線索。”

    兩名助手點點頭,都盯著他,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范澤天想了一下說:“死者已經死亡三四天了,其家屬并沒有報警尋人,我想死者會不會是獨自一人來咱們青陽市打工的外地人員呢?”

    文麗說:“一般情況下,外來務工人員想要在咱們市內工作和居住,都必須到咱們局戶政科辦理流動人口居住證。但實際上也有很多外地人嫌麻煩,沒有辦過居住證。范隊,你說要不要去戶政科那邊查一下?”

    范澤天說:“行,不管怎么樣,先去查一下再說。”

    文麗拿著死者的照片來到戶政科,戶政科人少事雜,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同事打開電腦,調出兩萬多名外來人口信息登記表,讓她自己找。

    文麗就坐在電腦前,睜大眼睛,一張表格一張表格地往下翻看著。

    登記表格上有姓名、籍貫、出生年月、照片及在本市暫住地址等條目,因為手里只有死者的面部照片,所以她只能盯著表格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地仔細辨認。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對著電腦看了大半天時間,眼睛都快看花了,居然真的在電腦里看到了一張與死者高度相似的大頭照。她眼前一亮,湊近電腦顯示屏仔細比對,最后確定,死者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再一看此人的登記資料,姓名馬旺財,今年32歲,戶籍地在湖南省婁底市,未婚,暫住地址為青陽市太平坊大道劉石巷113號。文麗頓時振奮起來,把這張登記表打印了一份,拿給隊長看。

    范澤天拿起死者的照片,與表格上的頭像認真比對,確定兩張照片上是同一個人之后,立即從辦公桌后面站起來,道:“太好了,你通知李鳴,咱們馬上去劉石巷看看。”

    警車從青龍咀菜市場旁邊開進劉石巷不遠,因為巷子越來越窄,就沒法再往前開了。

    范澤天只好帶著兩名助手跳下車,沿著窄窄的巷子一邊向前步行,一邊尋找警方要找的那個門牌號。

    劉石巷113號是一幢舊磚房,門口堆著一大堆生活垃圾,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范澤天第一眼看到這房子,就覺得這房子挺大的,應該超過120平方米了。

    大門是開著的,他和文麗、李鳴走進去才發現,里面已經被分隔成了十來個小單間,看來房東為了多賺點租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

    三個人正在大門口站著,里面的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吊帶睡衣露出半邊雪白胸脯的年輕女子趿著拖鞋,手里提著一袋垃圾走了出來。

    看見三個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口,年輕女子嚇了一跳,手里的垃圾也掉到了地上。

    范澤天透過門縫往她屋里瞄了一眼,里面擺著一張木床,一個光著身子的黑瘦老頭兒正坐在床邊往身上套衣服。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眼下查案要緊,就當作什么也沒有看見的樣子,掏出死者馬旺財的照片,問那女子:“你認識這個人嗎?”

    年輕女子見他們并不是來掃黃的,這才松口氣,低頭看一眼照片說:“認識啊,他叫馬旺財,就住在我隔壁。”

    文麗追問了一句:“你看清楚,真的確定是他?”

    女人又看了照片一眼,說:“錯不了,就是他,他還欠著我兩次的錢呢……”話至此處,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閉上嘴巴,不安地看著三個警察。

    范澤天往她旁邊的那個房間看了一下,房門是鎖著的,門邊的墻壁上有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戶,往里一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他問那年輕女子:“你最后一次見到馬旺財,是什么時候?”

    女人想了一下,說:“好像是四五天前吧,具體時間記不清了。”

    她看著三個警察,忽然想到了什么,問,“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四天前,也就是5月19日凌晨,他被人殺死了。”年輕女人“啊”的一聲,臉色就變了。

    范澤天問:“他住在這里,平時有沒有跟什么人結過仇?”

    女人搖頭說:“這個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范澤天見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就指指馬旺財的房門說:“這門鎖,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有鑰匙?”

    “房東應該有吧。”

    “房東電話是多少?”

    女人快速地說了一串手機號,然后垃圾也不扔了,撿起來提進自己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范澤天撥打了那個電話號碼,房東很快就趕了過來。

    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矮胖老頭兒,嘴角帶著笑紋,看起來挺和氣。

    范澤天指著那個房間問他:“馬旺財是不是住在這里?”

    房東老頭兒點頭說:“是的。”

    范澤天問:“這里房間的鑰匙,你應該都有吧?”

    老頭兒點頭。

    范澤天說:“你把馬旺財的房門打開,我們要進去看看。”

    房東老頭兒從褲腰帶上解下一大串鑰匙,找出其中一把,把那個房間的門打開。

    范澤天他們走進去,屋里光線很暗,房東老頭兒在墻上摸索幾下,打開了電燈。

    那是一間只有十來平方米的小房間,小窗下擺著一張單人床,床單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大半年沒有洗過。

    床底下擺著兩只紙箱,里面裝著幾件衣服和兩雙鞋子,除此之外,屋里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文麗和李鳴在屋里搜尋一遍,然后沖著隊長搖搖頭,表示毫無發現。

    走出房門時,范澤天問房東:“馬旺財在這里住了多久了?”

    房東想一下說:“應該有三四年了吧。”

    范澤天問:“你最近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房東說:“兩個月以前。我這里的房租是兩個月收一次。除了來收房租,平時我很少來這里,所以我對他這個人也不是很熟悉,只要他能準時交房租就行了,其他事我也無權過問。”他雖然不知道警方找馬旺財干什么,但估計肯定是他在外面做了壞事,所以沒等警察發問,就先把自己撇干凈了。

    范澤天換了個話題,問他:“那你知道馬旺財在什么地方上班嗎?”

    “他好像沒有什么正式工作,一直都在打零工。”

    “打零工?”

    “對,就是站在街邊舉個牌子攬活兒干的雜工。誰需要找人干活兒,沖他招招手,他就跟你走了。”

    房東老頭兒揉一下額頭,想了一下說,“哦,對了,我有兩次都看見馬旺財和一幫民工坐在青龍咀菜市場門口的水泥臺階上等活兒干,估計那里就是他的大本營了。如果你們需要找他,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已經死了,幾天前,他被人殺死在一個養豬場后面。”離開的時候,范澤天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房東。

    房東嚇得一哆嗦,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2

    從劉石巷出來,向左拐,就到了青龍咀菜市場。

    菜市場很大,周圍小半個城區的人都跑到這里來買菜,大門口人進人出,十分熱鬧。

    像所有的菜市場一樣,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爛菜葉與雞魚肉混合的腥臭味,老遠就熏得人直皺眉頭。

    菜市場門口,有一道兩三米寬的水泥臺階。范澤天走過去時,看見臺階上聚集著十多個皮膚黧黑、衣著樸素的漢子,年輕的才二十出頭年紀,年長的已經頭發花白,估計已有五十多歲。有的坐在一邊獨自抽煙,有的坐在一起罵娘扯淡,還有的把衣服脫了系在腰間,光著膀子坐在一堆玩撲克。

    從說話的口音上判斷,這些人應該是來自五湖四海。

    一輛摩托車從街上駛過來,車主朝一個正在抽煙的小伙子指了一下,說:“我那里缺一個搬磚的,150元一天,干不干?”

    那小伙子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干!”說完跳上摩托車,就跟那車主走了。

    可能是范澤天三人身上的警服太扎眼,他們剛走到臺階邊,那幫民工就“呼啦”一下,全都站起來,帶著一臉既警惕又惶惑的表情直盯著這三個警察。

    范澤天有點后悔,如果不是走得匆忙,自己應該換了便裝出來才對。他咧嘴一笑,掏出一盒煙,朝臺階上的民工每人甩了一根,說:“我們最近在查一個案子,想找大伙兒打聽點消息。”

    那幫民工一聽,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就松了口氣。

    文麗拿出馬旺財的照片,讓他們看了,然后問:“照片上的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認識啊,這不是馬旺財這小子嗎?”

    民工們圍過來看了照片,七嘴八舌地說開了,“他跟我們一樣,每天都到這里攬活兒干。不過這幾天,好像沒有看到這家伙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娶媳婦兒去了。”說到最后一句,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已經死了,”李鳴說,“是被人殺死的。”

    “啊,他死了?”所有在場的民工都嚇了一跳,靜了半晌,才有人問,“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四天前。”

    民工們聽了這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時閉上嘴巴,誰都不敢再說話,估計是怕在警察面前說錯什么話,惹禍上身。

    范澤天一屁股坐在臟兮兮的臺階上,點燃一根煙,一邊抽著一邊問身邊一個年輕小伙子:“這個馬旺財,平時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小伙子謹慎地說:“跟我們也都差不多吧,家里窮,沒活兒干,就跑到這里打零工,靠做苦力掙點辛苦錢。不過他這人喜歡打牌,賭癮比較大,掙了一點錢,也都輸得差不多了,至今也沒找上個媳婦兒。”

    “聽說他到這邊打零工已經有三四年時間了,”范澤天問,“平時他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或者說,有沒有什么仇人?”

    小伙子一聽這話,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低下頭去,悶聲不響地抽起煙來。旁邊的幾個民工相互望一眼,也都不再出聲。

    范澤天看出了端倪,就說:“有什么情況,你們盡管說出來,警方會為你們保密的,除了現在在場的人,沒有其他人會知道你們向警方反映的情況。”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用手撓了一下頭說:“其實也沒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他跟阿強關系不好,這個事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他告訴警方,阿強本名叫于強,跟馬旺財算是老鄉,來自湖南邵陽。兩人關系原本不錯,后來兩人一起打牌,馬旺財輸給于強八百多塊錢。馬旺財說于強是使詐才贏牌的,不肯給錢。于強很惱火,兩人就在這里干了一架,馬旺財把于強的鼻子打出了血。于強放出狠話,揚言不弄死馬旺財老子就不是人。

    范澤天問:“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老頭兒想了一下說:“大概是一個月以前吧。從這以后,他倆就成了仇人,再也沒有一起打過牌,也沒有再說過話。還有,有一次我看見于強在衣服里別了一把水果刀,沒活兒干的時候,就蹲在墻邊磨刀,那把刀已經被他磨得很鋒利了。”

    “這么說來,這個于強,倒是很讓人懷疑了。”范澤天皺起了眉頭。

    老頭兒看看他,又看看身邊的幾個同伴,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地說:“其實剛才一聽說馬旺財被人殺死了,大家心里就知道,肯定是于強這個家伙干的。但是于強這個人脾氣暴躁,肩膀上還文著一只兇惡的老虎,大伙兒都有點兒怕他,所以就算是警察來調查,大家也不敢隨便提到他的名字,主要是怕他以后報復。”

    “那這個于強,現在在哪里?”

    “他已經回湖南老家去了,好像是十天前的樣子吧,他突然說要回家蓋房子,然后就再也沒有在這里出現過了。”

    范澤天看看文麗和李鳴,三個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懷疑之色。

    如果這個老頭兒反映的情況是真的,那么這個于強就很值得懷疑了。很有可能是他對馬旺財動了殺機之后,就謊稱自己要回老家,然后離開眾人的視線,暗中躲起來準備對馬旺財下毒手。直到四天前,他才終于找到了機會。

    “于強會開車嗎?”文麗忽然問了一句。

    “會啊,”老頭兒點頭說,“聽說他以前在家里開過農用車,有一回我們在一個工地上干活兒,我還看到他偷偷把工地上一輛皮卡車開去拉磚,不過他沒有駕照。”

    如此一來,于強身上的疑點,就跟警方的推斷非常接近了。他雖然沒有駕照,但是會開車,雖然自己沒有車,但很有可能會偷偷使用別人的車。

    范澤天問那老頭兒:“你有于強的照片嗎?”

    老頭搖頭說:“沒有。“

    范澤天看著臺階上的幾個民工大聲問:“你們誰有于強的照片?”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說:“我好像有吧。以前跟他一起打牌的時候,我用手機拍過幾張照片,不知道刪了沒有。”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翻了一下,找到一張一圈人圍在一起打牌的照片,說,“有了。”用手指指其中一個人,“他就是于強。”

    范澤天湊過去一看,他指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留著平頭,長臉濃眉,穿著背心,露出胳膊上一只張牙舞爪的老虎文身。

    他問:“還有誰知道這個于強的其他信息嗎?比如說他租住在哪里,在這里有沒有親人,或者說具體的戶籍地址?”

    眾人都搖頭說不知道,于強本來有個手機號,但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停機了,說是回家會換新手機號。

    范澤天只好讓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把這張照片發給文麗,讓文麗回市局到戶政科再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兒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文麗從戶政科的電腦里查到了這個于強的身份證信息,他是湖南省邵陽市邵東縣人,今年26歲。但他并沒有在青陽市辦理流動人口居住證,所以沒有辦法查到他現在的租住地址。

    文麗把這個情況向范澤天匯報后,范澤天立即向湖南省邵東縣警方發出協查通報。

    下午的時候,有消息反饋回來,說于強18歲高中畢業后就出去打工,期間除了五年前他父親去世時他回過一趟老家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近段時間于強也沒有在家鄉出現過。

    既然于強并沒有回家,那他為什么要對菜市場外面那些同伴說自己回家蓋房子去了呢?他沒有回家,那他又去了哪里呢?是不是他對別人謊稱自己回老家了,實際上卻并沒有離開青陽市,而是一直在暗中準備對馬旺財實施謀殺呢?5月19日,他終于找到了對付馬旺財的機會,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方法,先是將馬旺財制伏并捆綁起來,把他塞進了一輛偷來的車子里,然后將他載到荒郊野外,將其殺死。

    這個推理,是文麗提出來的。范澤天也覺得根據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線索來看,這個推理是可以成立的。如此一來,于強身上的殺人嫌疑,就更重了。

    就在范澤天準備對于強展開重點調查的時候,邵東警方又傳來一條消息,他們從于強的母親那里打聽到,于強確實沒有回家,但他卻在十天前乘坐長途汽車回到了鄰近的新邵縣。他在那里處了一個女朋友,這次是專程回女朋友家,準備蓋房子結婚的。

    范澤天在電話里追問了一句,能確定他真的是十天前回去的,而且回去之后,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新邵縣嗎?

    對方說:“這個我們也不能肯定,我們只是走訪了于強的家人,這個消息是從他家人那里聽來的。”

    范澤天把這個情況向專案組的幾名組員做了通報。

    李鳴問:“有于強女朋友家在新邵縣的具體地址嗎?”

    范澤天說:“有。”

    李鳴說:“范隊,還是讓我跑一趟新邵縣吧,我想親自去把情況調查清楚。”

    范澤天想了一下,點頭說:“好,那就辛苦你了。”

    第二天,李鳴帶著一名同事乘坐長途車,趕到湖南新邵縣,找到了正住在女朋友家的于強。

    據調查,于強確實是于十天前坐車從青陽市回到新邵縣的,而且回來之后,一直在幫女友家蓋新房,并沒有離開過新邵縣。

    聽到馬旺財被殺的消息,于強大吃一驚,看了李鳴一眼,忽然明白警察來找自己的原因了。

    他向警方解釋,自己前段時間,確實因為打牌賭錢的事,跟馬旺財發生過沖突,還說過要弄死馬旺財之類的狠話。不過這都是一時氣話,事情一過,自己也沒有記在心上了。

    李鳴說:“可是有人看見你跟馬旺財打架之后,身上帶了一把水果刀,而且還在水泥臺階上磨刀。”

    于強苦笑一聲說:“你不知道,我從18歲高中畢業后,就出去打工,那時我太老實,總是被人欺侮。后來我明白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就文了身,對人說話也是粗聲惡語的,把自己弄得兇巴巴的像個混黑社會的。結果從這以后,就再也沒有人敢欺侮我了。那天我跟馬旺財打架后,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兒不對勁,我怕他對我下狠手,所以就在身上別了一把刀防身,沒事的時候還故意把刀拿出來磨一磨,為的就是嚇唬嚇唬他,讓他對我心存忌憚,不敢把我怎么樣。若說叫我真的拿刀去殺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經過細致的調查,李鳴確認于強說的是真話。

    馬旺財是在5月19日凌晨被殺的,而這個時間里,于強一直待在女朋友家里,并沒有離開過新邵縣。他沒有作案時間,也有案發時不在場的證明,所以說他是兇手的推斷是不可能成立的。

    離開新邵縣后,李鳴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鄰近的婁底市,這里是死者馬旺財的老家。

    按照馬旺財身份證上的登記信息,李鳴找到他家里。他老家在鄉下農村,一間舊磚房早已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破敗不堪。問了幾個鄰居,才知道馬旺財父母早亡,老家已經沒有至親之人,他出去打工之后,已有好多年沒有回過老家。

    李鳴回到青陽市,把調查結果向隊長做了匯報。

    范澤天說:“這么說來,兇手不可能是于強。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是咱們警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嫌疑人。既然他身上的嫌疑被排除了,那這個案子又回到了原點,咱們還得繼續查下去。”

    文麗說:“咱們從死者馬旺財的老家查不到任何線索,而在他的租住地,也沒有發現什么蛛絲馬跡,咱們對死者的情況了解得太少了,調查起來有點不知道從哪里下手的感覺。”

    范澤天想了一下說:“咱們還是去青龍咀菜市場吧,也許現在最了解馬旺財的,就是平時聚在一起的那幫民工了。”

    他帶著文麗第二次來到菜市場門口時,因為換上了便裝,看起來已經沒有上次那么扎眼。

    兩人走上臺階,臺階上的情況跟上次來時一樣,只是聚集在這里攬活兒干的民工,似乎多了幾個。

    范澤天一屁股坐在一群打牌的民工后面,幾個民工回頭看他一眼,沒理他,繼續打牌。過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他一眼,這才記得他就是上次來過的那個警察,急忙把牌扔到地上,抓起地上一把零錢往口袋里塞。

    范澤天笑笑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打牌,我們不是來抓賭的,我只是來打聽點情況。”

    上次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湊過來問他:“警官,于強抓到了沒有?”

    范澤天說:“我們對他做了詳細調查,最后證實他不是殺死馬旺財的兇手。于強確實在十天前就回他女朋友家蓋房子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到過青陽市。”

    老頭兒說:“如果他不是兇手,那咱們也想不出還有誰會對馬旺財心懷殺機了。”

    “你們最后一次在這里見到馬旺財,是什么時候?”

    “應該是5月18日下午吧,那天剛好我女兒從老家打電話給我,所以日期我記得比較清楚。”老頭兒說,“當時我們也像現在這樣,正圍在一起打撲克牌,我接了個電話,馬旺財嫌我出牌慢,還罵了我兩句。”

    “后來呢?”

    “后來他的錢輸光了,就坐到一邊抽煙去了。”

    “那天下午,他一直沒有接到活兒干嗎?”

    “好像接到了一個活兒吧。”老頭兒說,“大概是傍晚的時候,我們都準備回去吃晚飯了,忽然有一輛小車停在馬路那邊,司機坐在車里沖著離小車最近的馬旺財招手。馬旺財跑過去,跟司機說了兩句話,應該是在談價錢之類的,然后他就高興地坐上小車,跟著那個人走了。從這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了。”

    范澤天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一個以前沒有掌握的情況。

    馬旺財傍晚的時候被人叫去干活兒,幾個小時后的第二天凌晨,就被殺死在郊外。兇手同樣也是有車一族。那么,這個叫馬旺財去干活兒的車主,是不是跟兇手有什么關聯,或者這個車主就是兇手呢?

    他問那老頭兒:“那是一輛什么樣的小車,司機長得什么樣?你記不記得那個車的車牌號?”

    老頭兒回憶了一下說:“當時我也沒有多留意,只記得那好像是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司機好像是一個女人,車牌號嘛,這個實在不記得了。”

    “那輛車當時停在什么位置?”

    老頭兒帶著他橫過馬路,在一個路燈下站定,說:“大概就是在這個位置吧。”

    范澤天站在路燈邊,往四周看了看,這個位置的對面,是菜市場,后面則靠近一家超市。

    他走到超市門口,看到超市的房檐下,有一點紅光閃動,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監控攝像頭。他走進超市,找到里面的保安員,亮明身份后,提出要查看一下5月18日下午超市門口的監控視頻。保安員把他帶進保安室,從電腦里調出他需要的那個時間段的視頻文件。

    范澤天點開視頻看了,因為角度問題,視頻只能拍攝到超市門口半條街道以內的畫面,無法看到街道那邊菜市場門口的情況。5月18日下午5點17分,一輛白色桑塔納停在超市門口,司機從車窗里伸出一只手,向馬路對面招招手。

    不大一會兒,馬旺財就從馬路對面跑過來,湊到車窗前,跟車主說了幾句話,然后點點頭,打開后面的車門,坐進小車,小車很快就開走了。透過擋風玻璃,可以看到開車的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但也只能看到一個大致輪廓,看不清楚具體相貌。

    好在監控探頭拍到了這輛車的車牌號。范澤天拿起筆,迅速地記下了這個車牌號碼。

    回到市局,他很快就查到了這輛白色桑塔納車主的信息。從登記的資料來看,車主是一名女性,名叫吳亞媚,從身份證號碼判斷,她今年已經42歲,家住紅星路81號。

    3

    紅星路在城西,81號是一幢二層舊樓。

    范澤天帶著文麗和李鳴找到這里時,看見那輛白色桑塔納正停小樓大門前。

    文麗上前按響門鈴,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穿著一條裁剪得體的雪紡長裙,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她平時注重保養的結果。

    女人一邊打量著他們三人,一邊疑惑地問他們找誰。

    范澤天說:“我們找吳亞媚。”

    那個女人感覺到有點兒意外,說:“我就是。”

    范澤天朝她亮了一下證件說:“我們是公安局的,現在正在調查一個案子,想找你了解一點兒情況。”

    “案子?”吳亞媚猶豫一下,最后還是打開大門說,“那你們進來再說吧。”

    范澤天說了聲“謝謝”,走進屋里,才發現這幢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兒的灰色小樓,里面的裝潢竟十分豪華,光大廳里那盞歐式水晶吊燈,價錢估計就已經超過三萬元。

    在客廳里坐下之后,文麗拿出馬旺財的照片問她:“你認識這個人嗎?”

    吳亞媚接過照片看了一眼,搖頭說:“看上去有點兒眼熟,但記不起來是誰了。”

    “你再好好想想。”

    “哦,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想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擺放一下,就到青龍咀菜市場門口叫了一個民工過來幫忙,他跟我說他叫阿財,這個人,好像就是這個阿財。”

    “對,他叫馬旺財,就是那個民工。”范澤天說,“我們想了解一下,那天他在你家里干活兒的經過。”

    “經過啊,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吧。在菜市場門口我跟他談好價錢,然后他就坐我的車來到了我家里。大約是晚上6點左右開始干活兒,你看這客廳里的家具,都是阿財重新幫我擺放好的,大約忙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晚上8點半左右才把活兒干完,本來說好的價錢是一百元,但我看他挺辛苦的,結賬的時候,就多給了他一百元。”

    “他拿了錢就走了嗎?”

    “當然。”吳亞媚顯得有點不高興,瞧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為他還做了些什么?”

    范澤天笑笑說:“你別誤會,我只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離開吳亞媚的家后,范澤天問文麗有什么想法。

    文麗說:“還記得死者馬旺財鞋尖上的那兩點白色的石灰漿印記嗎?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馬旺財臨死前攬到的最后一件活兒,是幫人家粉飾內墻之類的,現在聽吳亞媚這么一說,才知道不是這么回事。他攬到的最后一件活兒,是幫一個女人抬家具。”

    “小李,你的想法呢?”范澤天又把目光轉向李鳴。

    李鳴說:“我的想法跟麗姐差不多吧。剛開始的時候,咱們都被馬旺財鞋尖上的兩個白點給誤導了,以為他是哪個建筑工地上的民工,結果查了一圈下來,才發現不是這么回事。”

    范澤天說:“馬旺財鞋尖上的兩點石灰,應該是案發前幾天他干活兒時留下的,雖然誤導過咱們,但我覺得跟眼下的案子關聯不大。”

    “范隊,你的想法是什么?”文麗忍不住問。

    范澤天看了她一眼,說:“剛才在吳亞媚家里,起身離開的時候,我故意用膝蓋用力靠了一下坐過的沙發,沙發被我擠得往里移動了一點點,結果我看到沙發腳下的白色地板上,有一個明顯放置過沙發腳的痕跡。這說明了什么?”

    李鳴說:“這說明沙發放在那里,絕對不止一天兩天了,應該已經固定擺放在那里很久了,才會在地板上形成這么明顯的痕跡。”

    “可是,”文麗搶著道,“吳亞媚不是說,客廳里所有家具的位置,都是剛剛才換過的嗎?難道……”

    “沒錯,她在說謊。”范澤天說,“那天她把馬旺財叫到家里來,根本就不是要他搬家具。”

    “那是干什么?”

    “這個目前我也不知道,但當時馬旺財在吳亞媚家里,一定做了一些別的事情。要不然當我問吳亞媚,馬旺財是不是拿了錢馬上就走了的時候,她也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難道馬旺財的事,真的跟這個女人有關?”

    范澤天說:“這個現在還不能肯定,但至少說明吳亞媚身上疑點很多,值得咱們去查一查。”

    文麗說:“這事就交給我吧。”

    第二天早上,剛一上班,她就把一份打印的吳亞媚的調查資料放到了隊長的辦公桌上。

    資料顯示,吳亞媚并不是本地人,她原籍安徽滁州,二十年前嫁到青陽市。她老公叫蔣敬業,一直在青陽市經營煙酒業,現在已經在青陽及周邊地區開了好幾家連鎖店,在這個小城里,算得上是有錢人了。他倆有一個兒子,現在正在武漢讀大學。

    范澤天看完資料后問:“有沒有查到她與死者之間有什么關聯?”

    文麗搖頭說:“沒有,她與馬旺財之間,并無交集。”

    范澤天想了一下,問:“有沒有吳亞媚的照片?”

    文麗說:“昨天在她家里,我用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范澤天看了一下,雖然照片是偷拍的,但也還算清晰,就讓她把照片發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后帶著手機,再次來到青龍咀菜市場。

    也許大多數人已經攬到了活兒,在菜市場門口等活兒的民工,明顯比上次少多了。

    跟范澤天熟識的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正坐在臺階上盯著街上一位穿超短裙的美女出神。

    范澤天走近去,拍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一支煙甩給他,問:“警官,那個案子還沒有破啊?”

    “還沒有,但已經有了一些線索。”范澤天接過煙點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拿出手機,打開吳亞媚的照片問他,“這個女人,你認識嗎?”

    老頭兒低頭看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她是誰?”

    “就是那天開白色小車找馬旺財去干活兒的那個女司機。”

    老頭兒“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照片,說:“還挺漂亮的,就是年紀大了一點。”

    “你以前見過她在這里請人干活兒嗎?”

    “沒見過。”

    范澤天又把照片給臺階上其他幾名民工看了,大家都搖頭說沒有見過這個女人。范澤天不禁有些失望,抽完那支煙,就起身走了。剛拐過一個彎,忽然聽到后面有人叫他:“警官,警官。”

    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從后面追了上來。

    他記得這個年輕人,正是上次向他提供于強照片的民工。

    “什么事?”他停住腳步問。

    年輕人追上他,搔搔后腦勺說:“剛才你手機里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其實我見過,但當時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說出來。”

    “為什么?”

    “以前我在另一個地方攬活兒的時候,見過這個女人,她也曾叫我到她家里干活兒,說是要我幫她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擺放一下。但實際上,她叫我去她家里,并不是干這個活兒。”

    “那是干什么?”

    年輕人的臉紅了,猶豫一下才說:“我剛一進她的家門,她就叫我去洗澡,我覺得有點兒奇怪,以為她是嫌我身上不干凈,怕我弄臟她家的東西,也就照做了。誰知等我洗完澡出來,卻看見她脫光了衣服,正赤身裸體地躺在客廳的大沙發上向我招手。我當時腦袋一熱,人就蒙了。”

    年輕人停頓一下,看看范澤天,接著道:“后來我才聽說,這個女人的老公在外面忙生意,一年難得回家幾次,這女人捺不住寂寞,就背著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找男人。據說她喜歡找我們這些在街頭攬活兒的青壯年民工,一來咱們這種人離家太久,老婆不在身邊,在那方面比較饑渴,容易上鉤,另外咱們是外地人,跟她并不熟悉,事后也不會給她帶來什么麻煩。”

    范澤天盯著他道:“你確定你遇上的那個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當然,我能確定。”年輕人點點頭,肯定地說,“她家里裝修得很豪華,光大廳里那盞吊燈,只怕就要好幾萬塊。”

    范澤天聽了,暗自點頭。這樣一來,從吳亞媚身上發現的一些疑點,就有了合理的答案。

    5月18日傍晚,吳亞媚以搬家具為由,把民工馬旺財叫到自己家里,而實際上她讓馬旺財干的,是一件與搬家具完全沒有關系的“活兒”。這之后不久,馬旺財便被人殺死在郊外的養豬場后面。從常理上判斷,這兩件事之間不可能沒有關聯。

    “多謝你了,”他拍拍這個年輕民工的肩膀,說,“你提供的線索,對咱們警方來說非常及時,也非常重要。”

    年輕民工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警官,這件事,您能替我保密嗎?我老婆過幾天要來看我,如果她知道我做過這樣的事……”

    “行,我明白,你放心,這件事只有警方內部的人才會知道,我絕不會告訴其他人。”

    范澤天回到市局,把調查到的最新情況跟文麗和李鳴說了。

    李鳴笑了起來,道:“那個富婆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愛好。”

    文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不是很羨慕那些民工啊?要不要范隊下次派給你一個化裝偵查的任務,讓你化裝成在菜市場門口等活兒干的民工,然后這個女人就開著她的白色桑塔納在街道對面向你招手……”

    范澤天看了兩人一眼,文麗吐吐舌頭,急忙閉上嘴巴。

    范澤天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吳亞媚身上的疑點是越來越多了。咱們下一步的調查工作,應該重點圍繞她展開。”他皺著眉頭在辦公室來回踱了幾步,忽然道,“看來咱們還得去一趟紅星路。”

    三人跳上警車,李鳴坐在駕駛位,開著警車往城西方向駛去。剛拐進紅星路,范澤天就讓他把警車靠邊停下。

    李鳴有點奇怪,說:“吳亞媚不是住在紅星路81號嗎,這還沒有到她家門口呢。”

    范澤天說:“咱們開警車過去,太引人注目了。而且這次來,我還不想直接去找吳亞媚。今天上午咱們已經接觸過她,她已經對我們產生了警覺。在咱們手里沒有掌握到她與這樁命案有關聯的直接證據之前,最好不要再正面接觸她。”

    “那你的意思是……”

    “先從側面對她進行調查。”

    范澤天帶著兩名助手,沿著紅星路往里走,來到81號吳亞媚的住處時,那棟二層小樓大門緊閉,門口的那輛白色桑塔納不見了,看來她已經開車出門去了。

    范澤天四下里瞧瞧,看見吳亞媚家對面那間平房的大門打開著,屋里有一個中年婦女,正把頭埋在一臺縫紉機上忙碌著。

    走近一看,發現這間平房的大門邊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面寫著“陳嫂專業改衣店”的字樣,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專門縫補修改衣服的小店。

    三人走進小店,那個中年婦女急忙從縫紉機后面站起來,問:“老板,是不是要改衣服啊?”

    范澤天說:“不是,我們是公安局的。”他掏出證件,讓對方看了。

    中年婦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三個警察突然找上門來,搓著手,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叫陳嫂是吧?”文麗說,“你不用緊張,我們是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中年婦女點點頭,說:“是、是,我就是陳嫂。”

    范澤天問:“住在你家對面的鄰居,你熟悉嗎?”

    “你是說亞媚啊?我跟她很熟啊!她喜歡買時裝,有時候不太合身,就拿到我這里改一改。她老公很有錢,她不用干活兒,也有花不完的錢。她出手很大方,有時候改一件衣服只要20塊錢,她卻塞給我50元。”

    “她丈夫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老公叫蔣敬業,是個做大生意的,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忙生意,平時很少回家,倒是苦了亞媚這個女人了。”陳嫂搖著頭,替對門兒這位女鄰居感到辛酸。

    “你見過她丈夫吧?”

    “見過啊!”

    “最近一次見她丈夫是什么時候?”

    陳嫂想了一下,說:“最近一次見他,應該是上上個星期五,對,就是上上個星期五,當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他開著小車回來,但并沒有在家里待多久,就開車走了。”

    “你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因為那天晚上我女兒從學校回家過周末,在外面看見蔣敬業,還跟他打了招呼,所以我記得清清楚楚。”

    “上上周五?”文麗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日歷表,忽然“呀”的一聲叫起來。

    范澤天瞧她一眼,問:“怎么了?”

    文麗說:“今天是星期一,上上周五,正是5月18日。”

    “真的?”

    范澤天一把奪過她的手機,仔細看了上面的日歷,上上個星期五,確實是5月18日。

    那天吳亞媚把馬旺財叫到家里“干活兒”,馬旺財6點左右來到她家里,直到晚上8點半才離開。而就在這天晚上7點多的時候,吳亞媚的丈夫回來了。

    蔣敬業回到家里,看見妻子正跟別的男人在家里鬼混,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了。

    他問陳嫂:“那天晚上,蔣敬業回來,大概待了多長時間?”

    “這個我可記不太清楚了,總之不是很長時間,也許還不到二十分鐘吧。”

    “他回家后,你有沒有聽到他們家傳出吵架,或者摔打東西的聲音?”

    “好像沒有聽到啊!”陳嫂想了一下,又不太肯定地搖搖頭說,“我們兩家隔著一條馬路,真要有點什么聲音,我也不一定聽得到。”

    4

    從陳嫂家里出來,回到警車里,文麗和李鳴都有點興奮。

    “范隊,咱們趕緊去抓人吧!”文麗大聲道。

    “抓人?”范澤天瞧了她一眼,問,“抓誰?”

    “當然是吳亞媚的丈夫蔣敬業啊!”

    “為什么要抓他?”

    “很簡單,他就是殺死馬旺財的兇手。”文麗見隊長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有點著急,坐到隊長身邊,信心滿滿地把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5月18日晚上7點,蔣敬業偶然回家,發現老婆在家里偷漢子,不但跟吳亞媚吵了一架,而且還動手把馬旺財捆綁起來,扔進后備廂,然后把車開到郊外,把他給殺了。”

    “你這個推斷,至少有兩個漏洞。”范澤天想了一下說,“第一,蔣敬業如果在家里跟他老婆吵架,一街之隔的陳嫂不可能完全聽不到一丁點響動。第二,如果他當場就將馬旺財捆綁起來,然后將他扔進自己的后備廂,我問你,他的車是停在哪里的?陳嫂說就停在他家大門口,那個位置就在大街邊上,他捆著一個人并且把他裝進車,不可能不被別人瞧見。再說他離開家的時候,陳嫂也看見了,他是一個人出門離開的。”

    “我看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李鳴也說出了自己的推理,“蔣敬業回到家,看見老婆在家里偷漢子,他雖然憤怒至極,但還是沉住了氣,并沒有當場發作,甚至沒有驚動這對在屋里鬼混的男女,就悄悄退出門,假裝開車離去,實際上卻躲藏在附近,暗中觀察著家中動靜。晚上8點多,馬旺財離去的時候,他一路尾隨至看不到其他行人的偏僻之處,突然下手將馬旺財制伏,并用尼龍繩將其捆綁后塞進車里,然后開著車在城里兜了一大圈,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行動之后,才在凌晨時分把車開到郊外,將馬旺財殺死在紅隆養豬場后面。”

    “嗯,這個推理還算比較靠譜。”范澤天點點頭說。

    難得被隊長表揚一次,李鳴看看文麗,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

    范澤天說:“從咱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吳亞媚的丈夫確實有重大做案嫌疑,至少他有充分的殺人動機。通常情況下,一個男人被老婆戴了綠帽子,都會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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