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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追蹤-《詭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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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吸血鬼殺人案

    案件編號:無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發生時間:明英宗正統8年

    資料來源:《青陽縣志》

    1

    吳過背負雙手,站在知府衙門的機要房里,面對著墻邊一只古樸的老式木柜呆呆出神。

    那是一個用來存放卷宗的大木柜,柜子分為左右兩半,中間用一塊木板隔開。左邊放的是他擔任知府衙門總捕頭之職十余年來已經告破、結案、銷案的各種案件資料,右邊存放的是尚未偵破的案卷。

    左邊卷帙繁多,上上下下擺了幾排,只怕有上百件之巨,而右邊,卻只有一本卷宗,唯一的一本卷宗。

    自從“青陽知縣古廟斃命案”(詳見《詭案罪2》之《情海恨殺》)發生后不久,青陽就由“縣”升格為“府”,吳過也當上了青陽知府衙門總捕頭。

    此時,吳過的目光落在這右邊唯一的一本卷宗上,臉上的表情忽地變得復雜起來。長長嘆息一聲,伸手取出卷宗,輕輕翻看著。

    卷宗不厚,但他卻覺得異常沉重。

    卷宗上只是簡單地寫著:癸未年中秋夜,青陽城仁義山莊突遭變故,莊主雷驚云、白如雪夫婦慘死。兇手不明。

    他逐字逐句審讀著這段文字,仿佛那殺人兇手就潛藏在這字里行間一般。合上卷宗時,他又悠悠地嘆了口氣,自語道:“唉,一年了,整整一年了,驚云兄,小弟無能,竟無法抓到兇手告慰你夫妻在天之靈,實在慚愧。”

    說起青陽城的仁義山莊,江湖上只怕沒有幾個不知道的。

    數十年之前,雷老爺子憑借著一套天下無敵的仁義刀法,開創了江南仁義門數十年的基業。發展到后來,仁義門的勢力從江南擴展到江北,在江湖上的影響越來越大,成為了繼少林武當之后的武林第三大門派。

    據傳雷老爺子曾經得到一張藏寶圖,他按圖索驥在長江邊找到了寶藏所在,并在埋藏寶藏的地面上修建了一座莊園,作為仁義門的總堂,這座莊園便是位于青陽城內的仁義山莊。坐擁巨寶,所以用“富可敵國”這四個字來形容仁義山莊的富有也毫不為過。

    雷老爺子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雷驚云,自創驚云劍法,自成一派,劍法超群,為人極其豪爽,喜歡結交天下武林同道,頗有孟嘗君遺風,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歡叫他驚云公子;二兒子雷驚雨,性情沉穩,雙手仁義刀法已得其父真傳,在江湖青年一輩高手中可謂佼佼者。

    雷老爺子臨終之前,留下遺言,將自己身后一切財產一分為二,一份是仁義山莊及地下寶藏,一份是仁義門掌門之位外加天下無敵的仁義刀譜,任兩個兒子自行選擇其中一樣。

    老大雷驚云對掌門之位及絕世刀譜了無興趣,他最喜歡的是結交天下朋友,他知道交朋友是一件很花錢的事情,正所謂仗義疏財千金散盡,所以他選擇了仁義山莊和仁義山莊的財富;而老二雷驚雨心思縝密,能當大事,所以選擇了父親的第二份遺產。

    三年前,仁義山莊與杭州武林世家月白樓聯姻,雷家兄弟分別娶了白家的大小姐白如雪和二小姐白如霜為妻。

    雷家與白家原是姑表之親,雷家兄弟與白家姐妹可謂青梅竹馬,早生情愫,兩對璧人,水到渠成。這兩樁親事,一直以來,都被傳為江湖佳話。

    雷家兄弟分家之后,雷驚云留在青陽城,做了仁義山莊莊主,守著父親留下的家業過日子。而老二雷驚雨接任仁義門掌門之位后,立即大展拳腳,揮師北上,攜夫人白如霜移居杭州月白樓,將白家在江浙一帶的勢力與仁義門合二為一,一面用心打理幫中事務,極積壯大仁義門,一面潛心修習父傳刀譜,武功自然大有長進。

    兄弟倆手足情深,互通有無,常來常往,關系倒也密切。

    雷驚云是吳過生平為數不多的幾個可以一起喝酒談心的好朋友之一,雷驚云甚至還說過等他兒子出世之后,一定要拜吳過做干爹呢。

    雷驚云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只手端著酒杯,一只手摸著妻子日漸隆起的大肚子,臉上滿是將為人父的快樂與幸福。但他一定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根本就沒有看到兒子長大的那一天。因為就在白如雪臨產的那天夜里,他們夫妻二人連同剛剛降生的孩子,全部慘遭毒手,兇手出手之殘忍,已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據仁義山莊的丫環回憶說,那天半夜里,夫人突然肚子疼痛,分娩在即。莊主急忙命人去請穩婆。穩婆來了之后,看了看夫人的身體說馬上要生了,讓丫環們趕快下去準備熱水,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夫人房中為夫人接生。莊主則站在門口焦急等待。過了一會兒,穩婆滿頭大汗跑出來說夫人難產,要找一個力氣大的人進去幫忙。

    在那種情境之下,力氣大而且又方便進出之人自然就只有莊主一個人了。所以他立即跟隨穩婆進了房間。房門關上不久,就聽產房里傳來“哇”的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眾人心中一喜,知道孩子生下來了,卻不知夫人情況怎樣。

    丫環們準備了熱水候在門口,只等穩婆叫喚就端進去,哪知等了盞茶光景也不見房里發出半點響聲。丫環們心知有異,推門進去一看,卻不由得驚呆了。只見房間里滿是鮮血,莊主倒在床邊,劍未出鞘,頭卻已不見了,后墻窗門洞開,床上已不見了夫人孩子,連穩婆也一塊兒失蹤了。

    莊上頓時亂作一團,護院家丁一面著人報官,一面四下尋找,最終沿著血跡在城東十里茅草山亂葬崗找到了白如雪血淋淋的尸體和一個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嬰兒,而那穩婆卻不知所蹤。

    吳過趕到之后,察看現場,尋找線索,覺得那穩婆大有可疑,問明她的住址,立即著人去找。但找到她的時候,她卻早已在自家屋中懸梁自盡,尸體都涼了。

    穩婆的身世背景并不復雜,娘家姓李夫家姓王,世居青陽城,丈夫早亡,無兒無女,平時靠給人做媒、接生掙幾個銅板過日子,與仁義山莊并無過節,最重要的是她不懂武功,連殺雞也不會,就更別說殺人了。

    而殺害雷驚云一家三口的兇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武功極高,雷驚云劍法卓絕,在江湖上也是少有的高手,卻居然連劍也來不及拔出就已死于對方之手,足見對方出手之快武功之高,遠遠在他之上。

    根據這種種跡象推測,那穩婆顯然不是真正的兇手,兇手顯然是在殺害穩婆并制造好她上吊自殺的假象之后再冒充穩婆混進仁義山莊行兇。

    如此處心積慮,如此趕盡殺絕,若非與仁義山莊與雷驚云、白如雪夫婦二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之人,絕下不了如此毒手。

    雷驚云一向為人豪放、不拘小節、仗義疏財、廣交朋友,又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大仇家呢?

    兇手不是穩婆,那又是誰?吳過一路追查,卻毫無頭緒。

    雷驚云夫婦出事之后,官府著人通知其弟雷驚雨前來處理后事,而仁義山莊也暫時交由雷驚雨白如霜夫婦接管。

    仁義門耳目遍及天下,雷驚雨夫婦雖身在杭州,卻早已驚聞噩耗。趕到青陽,一面將兄嫂風光大葬,一面將仁義門江南江北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十大分堂堂主召集到仁義山莊,傳令各地仁義門弟子務必放下手頭一切事務,全力追查兇手下落。

    一時之間,仁義門偵騎四出,江湖上風起云涌,亂哄哄鬧了一陣,卻是大海撈針,全無結果。

    雷驚雨夫婦搬到仁義山莊居住后不久,即誕下一子,取名雷小寶。喝滿月酒時,吳過也去了。雷驚雨性情古怪,與其兄大不相同,待人接物冷冷冰冰,極難相處。吳過除了在查案時見過他兩次外,平時很少見到他。

    轉眼之間,仁義山莊遭遇變故已快一年。這一年中,吳過念著朋友之情,一時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追查殺害雷驚云夫婦的兇手。只可惜對手太過狡猾,連奪三條人命卻未留下一絲一毫線索。他忙了一年,也是徒勞。

    而這一年中,雷驚雨領導的仁義門更是大展拳腳大顯聲威,先是吞并了陜北龍頭會、云南萬馬堂、蜀中金刀盟、粵中羅浮山飛云寨,后又剿滅了南海巨鯨幫,將勢力從陸地擴展到了海上。加之近來武當派連遭變故,兩任掌門先后失蹤,聲威大跌,一蹶不振。仁義門在江湖上的實力與聲望,早已超過武當,直逼武林第一大派少林派。

    時光易逝,故人難追。吳過輕輕搖一搖頭,長長嘆息一聲,將手中卷宗放回到木柜中。便在這時,一名衙役在機要房門前大聲稟報道:“吳大人,仁義門掌門人雷驚雨在外求見。”

    “哦?”吳過忍不住一怔,自雷驚云死后,他與雷驚雨極少來往,今天怎么……。他略一遲疑,便道:“快請到前廳奉茶,我馬上便來。”

    衙役領命而去。

    吳過步出機要房,回身鎖好房門,便往前廳走去。步入大門,只見廳內坐著一個人,面容清瘦,臉色陰沉,左右腰間各懸一把彎刀,正是仁義門掌門人雷驚雨。

    吳過拱一拱手,微微一笑道:“不知今天刮什么風,竟把雷掌門吹到我這清水衙門來了,真是榮幸之至。”

    雷驚雨道:“雷某此來,有一事相求。”他嘴里雖說有事相求,臉上神情卻頗為倨傲,既不起身還禮,也不出言寒暄。

    吳過舉一舉茶碗,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好說好說,雷掌門有話請講,本捕洗耳恭聽。”

    雷驚雨剛欲開言,忽見門口站著數名衙役,正向這邊望來,臉色微微一變,止住話頭,道:“事關重大,吳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吳過知道他嫌大廳里人多眼雜,起身將他引入一間僻靜偏房,雷驚雨回手關上房門。吳過不禁濃眉微皺,道:“雷掌門有話不妨直說。”

    雷驚雨道:“吳大人,實不相瞞,仁義山莊最近接連出了幾樁命案,死了十來個人,雷某是專程來知府衙門報案的。”

    吳過見他說得鄭重,不由得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雷掌門真會開玩笑,死幾個人出幾樁命案算什么,仁義門勢力遍及天下,世上還有貴派查不出的兇手、破不了的案子、擺不平的事情嗎?又何必來找中看不中用的知府衙門報什么案呢?”

    原來雷驚云夫婦離奇死亡之后,吳過為了查案,曾數次到仁義山莊拜訪雷驚雨,雷驚雨一直冷冷淡淡不甚配合,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更令吳過著腦的是,有時仁義山莊得到了一點什么線索,雷驚雨從不知會知府衙門,而是自行派人調查。說到底,他是不相信知府衙門有破案的能力。而這次他來報案,自然是仁義門事先已自行調查無果之后,才想到向官府報案求助。吳過心頭有氣,所以難免要出言擠兌他一番。

    雷驚雨如何聽不出他話中譏誚之意,臉上微微有些尷尬,收藏起三分傲氣,言語間客氣了許多,道:“吳大人說哪里話,仁義門再大,也大不過官府,江湖再大,也大不過江山。青陽城里的百姓有事,自然要找您出面處理了。您說是不是?”

    吳過面色稍霽,道:“死的是什么人?是死在仁義山莊里的嗎?”

    雷驚雨答道:“死者十二人,分別是敝派十大堂主以及武當派的青云子和華山派羅天亮,均死在仁義山莊內。”

    吳過聽他報了死者姓名,不由得大吃一驚。

    仁義門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十大堂主,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青云子是武當派的掌門大弟子,武功已得其師白云道長真傳,自打白云道長在武當山離奇失蹤之后,青云子雖未正式接位,但隱然已是武當掌門。羅天亮一手華山劍法更是出神入化,號稱華山第一高手。

    這十二大高手怎么會死在仁義山莊?出了這么大的事,知府衙門為什么事先一點也不知情?想到這里,他的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來了,問道:“十二大高手是怎么死的,同時被殺嗎?”

    雷驚雨搖頭道:“那倒不是,是在最近這一個月內先后遇害,身上并無傷痕,死因十分離奇。”

    吳過盯著他道:“最近一個月之內,仁義山莊為什么會聚集這么多高手?”

    雷驚雨臉色微變,道:“吳大人,既然你問到這里,雷某也不瞞你了。自從雷某兄嫂出事、雷某夫妻接管仁義山莊之后不久,仁義山莊怪事迭出,命案頻生,一刻也沒安寧過。”

    吳過道:“哦?”

    雷驚雨道:“自打我們住進來之后,山莊里便總有人在黑夜里離奇死去,死者表情恐怖,全身干枯,但渾身上下卻找不出一絲傷痕。剛開始時,一個月內只有兩三個人遭此不測,雷某當時以為是暴病身亡,未加詳察就葬了。到了后來,卻漸漸發現不對勁了,死的人越來越多,有時一個月要死六七個人,而到最近,死亡人數更是驚人,常常隔一兩天便有人喪命。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莊上的家丁丫環,有的是從仁義門挑選來的身負絕技的護莊武士,甚至連來仁義山莊做客的我的老丈人杭州月白樓樓主白勝天白老爺子也未能逃脫厄運。死者情形相似,場面十分恐怖。”

    吳過濃眉一皺,道:“竟有這樣的慘事,本捕怎么一點也不知情?”

    雷驚雨尷尬一笑道:“那時雷某礙于仁義山莊以及仁義門在武林中的聲望,不敢報官,更不敢向外透露半點風聲,只是暗中調集幫中好手,一面加強戒備,一面四處偵察,看看到底是何方強敵要跟仁義山莊和仁義門過不去。”

    吳過看著他問:“那結果呢?”

    雷驚雨搖頭嘆道:“毫無結果。山莊里死的人反而更多了,那些從仁義門各分堂調集來加強警戒的高手也無一幸免,死得一個不剩。對手雖強,但如此欺人太甚,雷某夫婦無能,卻也不是膽小怕事任人宰割之輩。莊中一時人手不夠,雷某夫婦便親自持刀上陣,巡夜警戒。無奈敵暗我明,我夫婦二人每晚警戒到半夜甚至凌晨,卻不見敵人蹤影。但一俟我倆上床小憩,對手便會像鬼魅一般現身傷人。我倆一出馬,對方又蜇伏不出,好像是故意跟我們捉迷藏一樣。如此數日,我夫婦二人疲于奔命,非但無果,仁義山莊反而又多添了幾具尸體。長此以往,即便對方現身,我夫婦二人也無力應付了。”

    吳過道:“所以你們就把仁義門十大堂主調來支援?”

    雷驚雨點頭道:“初時我們只召集了仁、義、禮、智、信五大分堂堂主來增援仁義山莊,但未出數日,五大堂主先后斃命。我們又連夜調集剩下的溫、良、恭、儉、讓五大堂主趕來援手,并飛鴿傳書,請來武當青云子、華山羅天亮兩位好朋友幫手。七大高手再加上雷某夫婦二人,對手再強,也足以能抵擋一陣。我們擺好迎戰的陣勢,但一連數日,對方卻又躲了起來,不再現身害人。但我們稍一放松警戒,對方又出手了,先是華山派的羅天亮死在天井當中,后是五大堂主分別倒斃于五個不同的地方。昨天晚上,連武當第一高手青云子也死在了房頂上。對方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沒人看見他的樣子。更為離奇的是,死者不但死因不明,而且身上連半點血跡也沒有,根本看不出他們是怎么死的。一時之間,全莊上下人心惶惶,個個自危,對手晝伏夜出,伺機行事,不但沉得住氣,而且武功高強極富心計,照此下去,只怕明天夜里橫尸地上的就是雷某夫婦了。我與內子一商量,覺得如今之計,只有報官求援,請你這位江南神捕出馬才能解開謎團,阻止兇手繼續殺人,查獲真兇,為仁義山莊和仁義門解圍,所以就……。”

    吳過聽他對自己大戴高帽,面色不悅,皺眉道:“死者尸體現存放于何處?”

    雷驚雨道:“以前死的人全都埋了,最近死的十二大高手還用冰塊凍著,以備查驗。”

    吳過起身道:“帶本捕去看看。”

    2

    已牌時分,吳過隨雷驚雨來到了仁義山莊。

    與吳過同來的還有小午。小午不小,今年已整整五十歲,身材矮小而精瘦,雖然年紀有點大,但眼睛卻明亮得很,干起活兒來也非常利索。他原本是衙門里邊的一名仵作,出色的驗尸本領曾幫助吳過破獲了不少大案,現在已是吳過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一有命案發生,吳過總會把他帶在身邊。

    一踏進仁義山莊,吳過仿佛就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院子里冷冷清清,了無人影,與驚云公子雷驚云在世時高朋滿座歌舞追歡的熱鬧相比,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一個丫環將三人迎入客廳,雷驚雨對那丫環道:“小翠,快請夫人出來見過吳大人。”

    吳過擺手道:“雷掌門不必多禮,咱們先去看看尸體吧。”

    雷驚雨道:“也好。”

    他帶著吳過和小午穿過前院,走過一道長長的回廊,經過一個大花園,最后來到后院靠北的一所矮房門前。他推門道:“就是這兒了。”

    吳過和小午對望一眼,邁步走了進去。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兩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房間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冰塊,冰塊上面并排擺放著十二具尸體,尸體身上又蓋著一些冰塊。吳過并非沒有見過死人,但一次見到這么多尸體,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發堵,幾乎就要彎腰嘔吐起來。

    雷驚雨神色凝重,道:“這兒原本是間柴房,現在臨時改做停尸房了。幸好仁義門東北分堂用八百里加急快馬運了一些冰塊過來,要不這些尸體早就臭了。”

    吳過點點頭,“嗯”了一聲,濃眉微皺,湊上前看了看。

    擺放在最前面的第一具尸體身形瘦長,著一件藍色道袍,頭上發髻高挽,想必就是武當派的青云子了。只見他雙目暴瞪,闊嘴大張,面容痛苦而扭曲,神情可怖至極。

    吳過朝他臉上和脖子上仔細瞧了瞧,未發現任何傷痕。解開其道袍檢查,尸體渾身上下干凈異常,既無皮膚破損開裂之處,也無紫痕腫塊淤血暗傷,只是皮膚異常松弛而且多皺,宛如一具被人抽空了血肉的干尸。

    接下來檢查第二具、第三具尸體,這是仁義門溫、良、恭、儉、讓五位堂主中滇南溫堂和粵西儉堂的兩位堂主,生前可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誰能想到如此高手竟會死得這般不明不白。

    死者均是面容扭曲,猙獰恐怖,觸目驚心,除衫查看,全無傷痕血跡。再往下查驗,一具一具尸體就如一條一條在陽光下曬干了水分的大黃瓜,蔫癟癟皺巴巴,臉上的表情更是一個比一個驚恐駭異,仿佛在臨死之前都不約而同地看見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樣。

    看完最后一具尸體,雷驚雨急急地問:“怎么樣,吳大人?”

    盡管他自己早已仔細檢驗過尸體,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但此時此刻,卻還是希望這位江南名捕有新的發現。倘若連他也一無所獲,找不出一絲一毫線索,那自己夫婦二人以及仁義山莊上下就真的只有束手待斃的分兒了。

    吳過一張輪廓分明的四方臉繃得緊緊的,雙唇緊抿,沒有開腔,背負雙手,圍著十二具尸體走了一圈,忽然回頭問道:“雷掌門,這些尸體停放有多少天了?”

    雷驚雨道:“時間最短的不過一兩天,三五天,即便是那兩具尸體——”他用手指一指最后邊那兩具已隱隱發臭的尸體,“也未超過二十天。吳大人,可有什么線索?”

    吳過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沉思著道:“嗯,時間不長,又有冰塊保存,按理說尸體不應如此干枯,看上去好像一串串風干的蘿卜一樣。你說是不是?”這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問雷驚雨。

    雷驚雨怔在當場,不知該不該回答,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小午跟隨總捕頭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躬身道:“大人,且讓屬下查驗查驗。”

    吳過點頭道:“也好。”

    小午上前,將十二具尸體反復查驗了一番。別看他已年過半百,可干起活兒來卻比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還利索,而且膽大心細,心明眼亮,極其認真仔細,連死尸頭發縫隙、指甲殼里都一一瞧過了。最后,他搜尋的目光在一具尸體的脖子上停了下來。

    吳過和雷驚雨不敢出言打擾,只在一旁靜靜等待。

    小午把每具尸體的脖子都仔細檢查了一遍之后,抬頭問道:“雷掌門,這房間里沒有蚊子罷?”

    雷驚雨一怔,道:“現時已是秋天,蚊子極少,這屋里放了冰塊,溫度極低,應該不會有蚊子。”

    小午直起腰來道:“這就對了。”

    吳過知道他已有所發現,忙問:“如何?”

    小午道:“大人,請過來瞧瞧,這是什么?”

    吳過疑惑地走近,雷驚雨也急忙湊了上來。

    小午伸手抬起一具尸體的脖子,用兩根手指撐開死者咽喉處褶皺的皮膚。

    吳過和雷驚雨同時看去,只見尸體皮膚繃緊處有兩個細若針眼的小紅點,一左一右,分布在死者喉結兩側。

    雷驚雨“啊”的一聲,叫道:“這是針眼嗎?難道是被毒針射殺?”

    小午不答,繼續引著吳過一具一具尸體往下瞧去。每一具尸體的喉結兩側都有兩個小紅點,紅點極細,顏色極淡,加上又是隱藏在死者皮膚褶皺里,若非小午這樣經驗老道的仵作,常人極難發現,即便發現了,也都會以為是被蟲叮蚊咬所至,不會留意。

    小午用手比了比每具尸體上左右兩個小紅點之間的距離,都是約摸三指寬。他站起身,長長地吐了口氣,道:“這不是針眼,這些人也不是中毒死的。”

    雷驚雨睜大眼睛道:“那是怎么死的?”

    小午看他一眼,忽然問道:“雷掌門,你可曾聽說過‘吸血鬼’?”

    雷驚雨愕然道:“當然聽說過。吸血鬼雖然名‘鬼’,卻非魔非仙非人非鬼,晝伏夜出,噬血為生,而且永生不死,極其神秘,也極其可怕。據說如果讓它咬到,就會被它吸干全身鮮血,痛苦而死。有極個別的人被它噬咬過之后而有幸未死,也會染上尸毒,迅速由人類蛻變成吸血鬼……。這些都是傳說中的故事,難道……。”

    小午道:“世界無奇不有,這不是傳說,這是真的,我相信世上真有這種‘東西’存在。”

    雷驚雨一怔,盯著他道:“你、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小午指著尸體脖子上的小紅點道:“這不是針眼,這是齒痕,這些人身子干癟異常,并非中毒而死,而是被某種生靈吸盡全身鮮血之后痙攣而死。”

    吳過道:“這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人也可以咬人,人也可以吸別人的血。”

    小午道:“大人,您錯了,人的齒痕是一排一排,而不是一點一點,只有一種牙齒咬過人之后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那就是又尖又利的獠牙。”

    吳過看著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小午接著道:“大人,屬下敢肯定,這些人絕不是為人類所傷。”

    雷驚雨幾乎要跳起來,道:“不是為人類所傷?難道、難道他們是死在吸血鬼的獠牙之下?難道、難道這世上真、真有吸血鬼?”

    小午點頭道:“古老的傳說中,有渴血的精靈,吸血的僵尸,噬血的惡魔,除了它們,還有誰能如此輕易吸去他們身上的鮮血奪去他們的生命?”

    “真是吸血鬼?”雷驚雨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看著滿地尸體,臉色慘變,道,“難道真的是吸血鬼?”

    小午沒有再說什么,走到屋角的一只水盆前,把手伸進去,用力洗了起來。

    “啊呀!”雷驚雨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跳了起來,滿臉驚恐,渾身發抖,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道,“難、難道她說的是、是真話?”

    吳過眉頭一皺,警惕地道:“誰?誰說的話是真話?”

    “哦,沒、沒有誰,沒、沒什么。”

    雷驚雨驀地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咳嗽一聲,恢復常態,帶引二人走出停尸房,道,“多謝兩位為雷某解開了心中謎團。”

    吳過道:“雷掌門不必客氣,驗尸破案原是本捕分內之事。不管兇手是人是鬼,本捕自當全力追查。只是眼下謎團雖解,頑兇未獲,如果殺人兇手真是靈界異類,倒是難以應付,雷掌門還得多加小心才是。若仁義山莊一時人手不夠,請知會知府衙門一聲,本捕自當盡力相助,以策安全。”

    雷驚雨忽然仰起頭來,哈哈一笑,神情倨傲地道:“吳大人好意,雷某心領了。”言下之意,是說仁義山莊足以應付得來,無需官府插手。

    說話之間,三人已走到前院,吳過還想說句什么話,雷驚雨卻忽地高聲叫道:“小翠,送客。”

    那名叫小翠的丫環應聲走了過來,吳過和小午只好拱手告辭。

    雷驚雨神情淡漠,說聲:“恕不遠送。”轉身離去。

    一出莊門,小午回頭見小翠已關了大門,便道:“大人,您可曾發現有什么異樣?”

    吳過微微一笑道:“你是說雷驚雨對咱們的態度前后有別?”

    小午點點頭道:“正是。雷驚雨起初對咱們還算客氣,聽屬下說出作案兇手是靈界異物吸血鬼之后,初時嚇得半死,轉眼卻就鎮定下來,而且態度大變,還在大人面前擺譜,大人說要請衙門里的兄弟來援手,他連睬也不睬。這是為何?”

    吳過道:“他由驚到怕,由怕到慌,最后卻一反常態,滿不在乎,前后態度如此反差,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若不是故意裝英雄撐門面,便是成竹在胸,已然有了對付吸血鬼的法子。”

    小午奇道:“他會有什么辦法呢?”

    吳過嘆了口氣,回頭望著仁義山莊緊閉的大門道:“我聽老人們說,吸血鬼異能超強,噬血成性,晝伏夜出,神秘莫測,極難對付。我倒希望他真有法子應付。”

    他略一沉思,又道:“小午,你帶幾名兄弟在仁義山莊四周布下暗哨,山莊里有什么人來人往風吹草動,立即稟報。”

    小午躬身領命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3

    夜幕降臨,天地間籠罩著一絲涼涼的秋意。

    小午忽然來報,道:“酉牌時分,仁義山莊來了一位騎青驢的道長,頭發胡子全白了,看上去至少有八九十歲年紀了。雷驚雨親自出門迎接,屬下隱約聽到他稱呼那老道為‘通靈道長’,語氣神情極為恭敬客氣。”

    吳過微微一怔,道:“通靈道長?難道是連云山青云觀的通靈道長?”

    小午道:“屬下也是這樣猜想,除了連云山青云觀,哪里還有另外一個通靈道長。”

    連云山青云觀通靈道長道行高深,德名遠播,高山仰止。只是他十年以前就已閉關修煉,專心向道,不再過問塵世俗事。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青陽城中呢?

    小午道:“只怕是雷驚雨請他來對付吸血鬼的,難怪早先雷驚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原來他有這個牛鼻子老道相助,自然是什么邪魔歪道都不用過慮了。”

    吳過道:“極有可能。只是連云山在青陽城東南幾百里以外,即便咱們上午一離開仁義山莊雷驚雨便飛鴿傳書去請這老道,至此也不過三個時辰,這老道說到就到,速度之快,當真勝過天外飛仙。再說通靈道長早已閉關多年,雷驚雨又怎么能請得動他的真身呢?這倒是奇了。”

    小午道:“屬下再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來報。”

    未出半個時辰,小午飛身來報:“通靈道長和雷驚雨從仁義山莊后門行出,趁著夜色,往西而去。通靈道長一人一驢,雷驚雨一個隨從未帶,輕裝從簡,行色匆匆,不知干什么去。”

    吳過眉頭一皺,奇道:“如果是對付吸血鬼,通靈道長只需等候在仁義山莊,一俟吸血鬼出現,便可作法擒拿,根本用不著跑到山莊外頭去。兩人黑夜出行,神秘其事,所為何來?走,咱們也去瞧瞧,看看他們到底在弄什么玄虛。”

    二人出門之后,拐上仁義山莊后面那條青石小路,展開輕功,急追而去。約摸盞茶光景,聽到前面鑾鈴叮當作響。

    兩人舉目一看,只見星光小道上,一名手拿拂塵的白發老道騎在一匹青驢上,不急不徐地向前走著,叮當叮當的鈴聲正是從青驢脖子上發出的。

    雷驚雨在前引路,也走得不快。

    吳過暗叫一聲慚愧,若他二人施展輕功一路疾走,自己未必能這么容易趕上。他回頭瞧瞧,小午始終跟在自己身后兩三尺遠,腳步輕盈,口中大氣不喘,不由得贊道:“小午,你有如此好的輕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小午笑笑道:“大人,跟您相比,屬下還差得遠呢。”

    為了不讓前面二人發現,兩人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與前面保持著十余丈遠的距離,徐徐前行。

    雷驚雨左手提著一只長長的布袋,布袋里不知裹著一件什么東西,身上未帶兵器,不時回頭拍拍驢背,似乎是在催它快走。那驢子卻似乎懶散慣了,他越是拍打反而走得越慢。通靈道長坐在驢背上,始終一言不發。

    青石小路一直通向東邊城門口,路途不遠,但青驢卻搖搖晃晃走了個把時辰才得出城。出城之后,雷驚雨和通靈道長仍然擇路東行。

    出了城門,路就難走多了。初時腳下還是一條大路,雖然不甚平坦,卻還可以兩人并排走過,到了后來,路面越來越窄,最后只剩下了一條高低不平泥水未干的羊腸小道在樹林雜草間蜿蜒穿行。

    星云暗淡,四野無光,道路兩邊陰風陣陣黑影綽綽,奇聲怪叫不斷傳出,似是寒夜梟鳴,陰間鬼叫,令人毛骨悚然。饒是吳過藝高人膽大,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只聽得前面鑾鈴忽止,雷驚雨大聲道:“道長,到了。”

    通靈道長略一點頭,從驢背上輕飄飄躍了下來。吳過和小午急忙閃身躲進路旁雜草叢中,只探出半截頭來觀察動靜。

    小午抬頭一看,在吳過耳邊道:“這不是茅草山亂葬崗嗎?”

    吳過定神四顧,但見這里雜草叢生滿目墳塋磷火閃動鬼氣陰森,正是亂葬崗上。

    茅草山位于青陽城東十里處,山側有一塊荒地,是專門埋尸修墳的地方,便是亂葬崗了。聽說這里經常鬧鬼,所以極少有人來。一年之前,仁義山莊遭遇變故,莊主夫人白如雪的尸體便是在這里被人發現的。后來雷驚云的無頭尸和白如雪都埋葬在此。

    微微星光之下,只見雷驚雨走進墳場,找尋片刻,忽然在一座墳墓前停下,用手一指道:“道長快過來,就是這里了。”

    吳過聞聲看去,他所指的正是白如雪的墳墓。吳過曾來祭拜過雷驚云夫婦,故而一看便識,暗想:他深更半夜來找白如雪的墳墓干什么?難道是請來通靈道長作法祭奠兄嫂亡靈?可今天并非雷驚云夫婦的祭日呀。

    只聽雷驚雨道:“道長,那我可就動手了,你做好了準備沒有?”

    通靈道長卻始終一語不發。雷驚雨見他不理自己,討了個老大沒趣,伸手從提來的袋子里拿出一件長長的器物來,卻是一柄鐵鍬。他揮起鐵鍬,狠狠朝白如雪墳上挖去。

    小午一驚,低聲道:“他想干什么?”

    吳過搖搖頭,示意他噤聲,相距如此之近,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為雷驚雨和通靈道長所警覺。其實吳過也看出來了,雷驚雨是要挖墳開棺,心中也暗自驚疑,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雷驚雨心中有事,渾然未覺咫尺身邊的雜草叢中竟藏得有人,只顧甩開臂膀,奮力挖土。鐵鍬不時碰到泥土中的砂石,發出叮叮的聲響,于這深夜的墳場里聽來倍覺詭異。

    不過盞茶光景,雷驚雨已經挖開了白如雪的墳丘,露出了一具漆黑的棺材。雷驚雨稍稍喘了口氣,扔掉鐵鍬,用手抓住棺蓋兩邊,用力一掀,只聽一陣吱嘎亂響,那具釘著數排大鐵釘的密封的棺材竟被他緩緩揭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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