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裸尸-《詭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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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名稱:帝京奇案
案件編號:無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發生時間:不詳
資料來源:《青陽縣志》
青陽城西臨長江,東靠青陽山,水陸交通發達,市井繁榮,歷來便是商賈云集藏勛納貴的繁華之地。在歷史上,曾經有那么一個混亂時期,某位流亡的皇帝在此建都,并將青陽城改名為帝京,軍事實力一度擴張到兩湖兩廣及川貴一帶,皇朝在此延續了四代共數十年光陰。
據說當時的皇宮,就建在今天青陽市朝天口一帶,那個占地數千平方米的古建筑群,我曾在一張民國時期的老照片上看到過,十分雄偉。可惜“文革”時,毀于一場大火,今天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遺址上幾條用石頭雕刻的巨龍,及縣志上記載的有關這個皇朝的驚心動魄的故事。
1
望江樓并不是帝京最大的酒樓,但卻是最熱鬧的地方。因為來這里,不僅可以品嘗到上好的酒菜,還可以聽說書先生說書。當然,別的地方也有說書先生,但他決不是帝京第一名嘴“快嘴書生”梅瘦竹。
梅瘦竹說書和別人不同,他講的是新人新事,是發生在本朝本代、街頭巷尾的奇聞趣事。這樣的故事,當然比那些老得掉牙的歷史影子更能吸引人。
這一年夏末秋初,天地間已有了絲絲涼意,但望江樓里的氣氛卻永遠是熱的。當酒樓里的角角落落都坐滿人的時候,“快嘴書生”梅瘦竹便也該出場了。
今天,照例是由他那十來歲的小徒弟乖乖兒先出場,拿著一塊大紅布往說書臺上輕輕一罩,奉上一杯熱茶,然后端端正正站在一邊,恭請師父出場。
梅瘦竹人未出場,“咳——”的一聲卻先傳了過來。于是,本來熱鬧嘈雜的酒樓內頓時安靜下來。
一件洗得發白的長衫,一把四季不變的折扇,一個精神矍鑠的瘦老頭,這便是“快嘴書生”梅瘦竹。
梅老先生往臺前一站,目光一掃,折扇合攏,先聲奪人,朗聲道:“諸位看官,近來帝京出了一樁奇案,諸位可知否?”
臺下眾人連連搖頭。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道:“那好,今日老朽就給諸位講一段‘青壯男子離奇斃命,帝京名捕束手無策’的公案。此案尚屬官府機密,從未外傳,老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當差的友人處探知。在此演繹成書,以飽諸位耳福。”
話未說完,已有人連連鼓掌,催促道:“快講!快講!”
梅老先生微微有些得意,清清嗓子接下去說:“話說本朝今年五月初五端午節這天,帝京北郊雷公山下有個叫雷老七的老漢,一大清早便提了個桶去雷公河邊打水,準備讓老婆子煮粽子吃。誰知一桶水提回家,卻被老婆臭罵了一頓。”
坐在下首的小徒弟乖乖兒接口問道:“好好的,他老婆為什么要罵他呢?”
梅瘦竹接著說:“原來,老婆子嫌他提回來的水不干凈,不但水面飄著淡淡的血絲,還透著一股血腥味。雷老七就再回到河邊打水,暗想:他娘的,好好的河水,怎么會有血腥味呢?信步沿著河邊向上游尋去,不出十步遠,便看見一處蘆葦叢中有白晃晃的東西十分惹眼,扒開蘆葦走近一看,天哪——”
講到這里,梅瘦竹忽然停頓下來,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起來。乖乖兒急忙托了個茶盤,走下臺去。
臺下的聽客們都明白,這是快嘴書生討賞錢的慣用伎倆,心中既好氣又好笑。無奈,好奇之心已被勾起,只好乖乖掏出或多或少的幾個銅板扔在茶盤里,都伸長脖子欲聽下文。
乖乖兒端著盛滿賞錢的茶盤走到師父面前,梅瘦竹捏捏嘴角的兩撇八字胡,微微一笑,又精神抖擻地朗聲說了下去:
“諸位看官,你道這雷老七在蘆葦叢中看見了什么,原來竟是一具光溜溜白晃晃的裸尸。”
“裸尸?”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請諸位猜一猜,這雷老七看見尸體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梅瘦竹故意賣個關子。
坐在最前面的一個大腹便便的家伙猜道:“一定是他膽小,嚇暈過去了。”
梅瘦竹喝口茶,搖搖頭,笑而不答。
另一個漢子猜道:“他一定轉身就跑,趕緊去報官。”
梅瘦竹仍舊搖了搖頭,笑了笑說:“雷老七的第一反應就是,在褲襠里撒了一泡尿。”
臺下哄堂大笑起來。
笑聲過后,梅瘦竹接著說:“官府接到消息后,迅速派衙役趕到現場。死者為一青年男子,相貌英俊,身強力壯,死因簡單明了,一劍穿心。死亡時間大約為前一晚后半夜。死者身份也很快查明,乃兵部尚書原大人的公子原無忌。”
眾人大吃一驚。
原無忌在帝京里并非無名之輩,不但家勢顯赫,英俊風流,而且拳腳功夫十分了得,曾在昆侖山下單手伏虎,威名遠播。其大名誰人不知,他怎么會赤身裸體暴尸荒野呢?
梅瘦竹似乎看穿了眾人的心思,說道:“此中緣由,也許只有兇手才會知道。”
“那么,兇手究竟是誰呢?”有人問道。
“此案眼下尚未告破,兇手仍逍遙法外。衙役從現場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官家層層上報,已傳到朝廷,驚動天子。現如今,此案落到帝京府衙總捕頭陸天沉手中,皇上責令其限期破案。”
乖乖兒驚道:“這位陸天沉,可是那位當差二十余年,破案無數,來去無蹤號稱神州第一名捕的陸天沉陸大爺?”
“正是。”
臺下眾人都松口氣,紛紛道好。
梅瘦竹冷冷一笑,搖頭嘆道:“世事無絕對,神捕也有不神之時。就連大名鼎鼎的陸神捕接到此案,也不由得大皺眉頭。”
有人問:“這是為何?”
梅瘦竹道:“諸位客官有所不知,據老朽探知,今年四月至今,帝京各處命案頻出,死者均系青壯男子,死時均不著寸縷,死因皆是一劍穿心,死后都暴尸荒野。死者中既有豪門官宦,也有平頭百姓,既有武林豪客,也有風流俠少。加上原無忌,已有十八樁命案了。帝京圣地,天子腳下,三月之內,連出十八起離奇命案,這可是本朝自太祖皇帝開朝立代以來從未有過之事。皇上聞之,龍顏大震,一面下旨相關人等嚴守機密,以免風聲傳出,人人自危,民心動蕩,危及社稷,一面責令帝京府衙全力緝拿兇手,限期破案。但是,據傳時至今日,陸捕頭和他那一幫兄弟雖忙得焦頭爛額,卻是瞎子點燈白費勁,連兇手的影子也沒見到。昔日帝京神捕,如今一籌莫展束手無策,再也神不起來了。”
“哦——”聽到此處,臺下眾人總算明白了來龍去脈,但一顆懸著的卻再也放不下來了。
梅瘦竹端起茶杯道:“這段公案至此便暫告一段落,至于后事如何,待老朽再去打探之后,再來向諸位細說分解。”
梅瘦竹讓徒弟收拾好賞錢和行頭,向臺下彎腰一揖,正欲告退,忽聽有人喊道:“梅老先生請留步。”
梅瘦竹一怔,抬頭一看,忽見從臺下聽客中站起來三個人。為首一人四十余歲,濃眉、虎目、方鼻、闊嘴、黑臉膛,額下蓄著一把胡須,卻根根直起,如鋼針一般。他左下是一少年,約雙十年華,劍眉星目,腰懸長劍,一臉寒霜;右下是一虬髯大漢,臉如紫銅,雙目圓瞪。三人雖身著長衫布衣,卻目如閃電,氣質不凡。
梅瘦竹不敢怠慢,忙拱手相迎,道:“三位官人有何見教?”
中年漢子踱步過來,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按,道:“這是我等一點心意。”
梅瘦竹受寵若驚,忙道:“不敢不敢!小老兒受之有愧!有愧!”
中年漢子道:“在下想用這錠銀子堵住一樣東西。”
梅瘦竹一怔,道:“不知客人想堵什么東西?”
中年漢子冷冷地道:“你的嘴。”說完,再也不看他一眼,拂袖出門。
少年和那虬髯大漢看了梅瘦竹一眼,也跟了出去。
梅瘦竹怔在那里,半晌才回過神來,伸手去取銀子,卻拿不起來,原來那中年漢子輕輕一按,竟將銀錠嵌入桌面。梅瘦竹臉色一變,頓時汗如雨下。
乖乖兒嘟囔道:“師父,此人是誰?竟然如此無禮!”
梅瘦竹呆呆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半晌,才長嘆一聲,道:“如果為師沒有猜錯,他就是陸天沉。”
快嘴書生梅瘦竹的確沒有猜錯,那輕輕一按便將銀錠嵌入桌面的中年漢子,的確就是號稱神州第一名捕的帝京府衙總捕頭陸天沉。
據傳,當前帝京有兩大武林高手,一個是劍客高杰,他手使一柄無情劍,劍出無情,外號“無情劍客”;另一個便是“神腿”陸天沉。陸天沉使一根特制的精鋼飛鏈,鏈長七尺,重五十三斤。飛鏈一出,神鬼莫測,武林宵小無不聞風喪膽,俯首就擒。
跟在陸天沉右首的虬髯大漢,是帝京府衙中大名鼎鼎的辣手捕快杜五。
陸天沉左首的冷面少年,則是陸天沉的義子,帝京小神捕陸一飛。他四歲隨義父習武,七歲成為當代第一劍術高手天山怪俠的入室弟子。十年苦修,十七歲藝成下山,到帝京府衙當差,手使一柄三尺七寸長的如風劍,罕逢敵手。短短三四年間,他屢破奇案,少年功成,名滿帝京,成為了陸天沉最得力的助手。
但是,正如梅瘦竹所說,世事無絕對,神捕也有皺眉時。眼下這十八樁震驚朝野的連環血案,就把這三位帝京里的破案高手給難住了。
陸天沉已派出衙門里所有捕快,四處偵緝,自己也帶著陸一飛和杜五整天身著便裝,出沒在街頭巷尾、茶樓酒肆,希望能查探出一點眉目來。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案情卻沒有絲毫進展。
而最要命的是,種種跡象表明,這一系列連環血案至目前為止,仍然沒有停止,帝京各處仍然隨時都有可能發現赤身裸體、一劍穿心的青壯年男子的尸體。
走在回衙門的路上,他們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心頭顯出少有的沉重。
日薄西山,一個毫無收獲的日子又即將過去。
陸天沉看看天色,嘆口氣說:“飛兒,時間不早了,先回家吃飯吧。”
他看看杜五,這位與他情同手足的鋼鐵漢子自跟他一起著手調查這宗連環命案以來,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明顯消瘦了不少。這可是曾與他并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他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五,今天是蒹葭的生日,我特意讓她燒了幾個好菜,一起過去喝一杯吧!”
杜五呵呵一笑,道:“好啊,我心里可老惦記著你收藏的那壇上好的陳釀女兒紅呢。”
2
青山,流水,小屋。
沒有人會想到名滿天下的帝京府衙總捕頭陸天沉,竟然會住在帝京里最偏僻最幽靜的玉泉湖邊。也許只有看透了都市繁華和人世滄桑的人,才會喜歡這樣清靜的世外桃源;也許只有內心無比寂寞的人,才能耐得住這無邊的寂寞。
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走進小屋,一股香噴噴的味道隨風飄來,屋子中央的小桌上已擺滿了豐盛的飯菜,葷素有致,熱氣騰騰。
聽見腳步聲,一個十八九歲、一臉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少女迎出來,歡叫道:“爹、杜五叔、一飛哥,你們回來了!”
這少女便是陸天沉的掌上明珠陸蒹葭。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酒過三巡,桌上的氣氛歡快起來,熱鬧起來。
飯后,陸天沉和杜五在院子里燈下對弈,陸蒹葭在廚房里收拾碗筷。
陸一飛走進廚房,說:“葭妹,我來幫你洗碗吧!”
陸蒹葭笑著搖頭說:“不用了,一飛哥,我自己來就行了。”
陸一飛又說:“那我幫你倒水吧。”
陸蒹葭道:“不用了,你累了一天,早點回房休息去吧。”
陸一飛道:“我、我睡不著。”
陸蒹葭問:“為什么?”
陸一飛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陸蒹葭忍不住扭過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站在自己身后,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陸一飛吞吞吐吐地道:“葭妹,我、我……”
陸蒹葭低著頭,一邊心不在焉地洗著碗,一邊問道:“一飛哥,你有什么事嗎?”
陸一飛猶豫半晌,才下定決心似的,鼓足勇氣紅著臉說:“葭妹,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我有件禮物想要送給你。”他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遞到她面前。
陸蒹葭急忙擦干手上的水漬,接過一看,眼里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目光。
陸一飛說:“這塊玉佩是我們家祖傳之物,是我的親生父母在世時留給我的,現在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陸蒹葭把玉佩捧在手心里,雙頰飛紅,含羞帶笑,說:“只要是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喜歡!”
陸一飛滿心歡喜,本想和她多說幾句話,又怕被杜五看見遭他取笑,只好忍著心頭千言萬語,戀戀不舍地步出了廚房。
陸蒹葭手捧玉佩,心頭甜絲絲的,滿心歡喜翻來覆去地看著,忽然發現玉佩背面刻有一行小字,拿到燈下一看,原來是“緣定三生”四個字。
3
朝陽新出,從山間吹來的晨風已透著絲絲涼意,仿佛是在告訴人們,秋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陸天沉和陸一飛出門時,陸蒹葭特地給他們多加了一件衣服。
父子倆來到衙門,遠遠地便看見門口圍了不少人。兩人心頭一驚,疾步走近。
杜五正帶著一幫捕快在那里等著他們。
陸天沉問:“老五,什么事?”
杜五道:“大哥,又出人命了。城西定安橋下又發現一具男尸,赤身裸體,一劍斃命,作案手法與前十八起人命案完全相同。”
陸一飛忙問:“尸體呢?”
一名捕快回道:“我們知道陸爺一定會要親自去現場驗尸查看,所以沒敢動尸體,只是留了些兄弟封鎖現場,我趕緊回來報訊。”
陸天沉點頭道:“很好!”目光轉向陸一飛和杜五:“咱們過去看看!”
定安橋位于城西定安河上,離此大約十里之遙。三人打馬而去,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整座定安橋都已被捕快團團圍住,百步之內禁止閑人進入。一名捕快迎上來,叫道:“陸爺,您三位來了!”
陸天沉人未下馬,便問:“尸體呢?”
捕快回道:“在橋下。”
陸天沉道:“帶路。”
捕快帶著三人走下定安橋。因時至初秋,定安河的河水已不太深。尸體就躺在第三個橋墩下,下半身泡在渾濁的河水中,上半身擱在河邊雜草上,地上有一攤已經凝固的血跡。
死者情形與以前發現的十八具尸體完全一致。從血液的凝固度推測,死亡時間應為昨晚后半夜。除此之外,現場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線索。
陸天沉與陸一飛、杜五對望一眼,雙眉緊皺,一言不發。
三個人的心里比以往發現任何一具尸體時都要沉重,因為他們都認識這個躺在橋墩下的人,非但認識,甚至還跟他有些交情。
此人名叫徐夢痕,帝京武林世家六合門掌門人徐有貞之獨子,自號帝京風流第一少,一手六合劍法使得神出鬼沒。以他的武功,放眼武林,能如此干凈利落一劍刺穿他心臟的人,幾乎沒有。如果一定要說有,那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自己。
一個像他這樣風光無限的風流俠少,當然不會往自己的胸口刺一劍。那么,殺他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著徐夢痕的尸體,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的心情已不是沉重,不是悲傷,而是恐懼,一種發自心靈最深處的神秘而難以言喻的恐懼。看來,隱藏在他們周圍的那個看不見的兇手,要遠比他們想象中的狡猾得多,厲害得多,可怕得多。與這樣的對手較量,誰也不敢保證明天早上躺在山頭橋下路邊河灘的尸體會不會是自己。
一股寒意從每個人的腳底升起。
良久,杜五叫過身旁一名捕快吩咐道:“你馬上去一趟六合門,告訴他們,徐夢痕在定安橋出事了。”
“是!”那名捕快答應一聲,快步而去。
“慢著!”陸天沉忽然叫住他,看看杜五,說:“老五,六合門與咱們交情不淺,徐有貞徐老爺子那邊,只怕還得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杜五點頭道:“我明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陸天沉又在尸體周圍仔細搜索了一遍,連一根野草一個腳印也不放過,但仍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他顯得有些失望。也許,這兒根本就不是作案現場,只不過是兇手殺了人,隨手將尸體拋在了這里罷了。
那么,第一作案現場又在哪里呢?兇手為什么又要挑清一色的青壯年男子下毒手呢?為什么……為什么……也許有太多的“為什么”得不到合理的解釋。
他走上定安橋,踱到中間,舉目遠眺,凝神沉思。
陸一飛知道義父已查看完畢,便揮手對眾捕快道:“先把尸體送回六合門。”
“是!”四名捕快縱下橋頭,動手去抬徐夢痕的尸體。
“哎喲!”忽然,一個捕快跳起來叫道。
陸一飛一驚,道:“怎么了?”
那名捕快臉色都變了,顫聲道:“他、他還有脈搏!他、他好像還、還活著!”
4
六合門徐府坐落在皇叔街,高墻厚瓦,氣派不凡。
徐夢痕被抬回家時,居然還有脈搏,雖然脈象微弱,氣若游絲,但畢竟還沒有死去。
活著,對于六合門的人來說,就是最大的希望,對于陸天沉來說,就是最重要的線索。
徐夢痕剛剛服了陸天沉珍藏的少林還魂丹,蒼白無血的臉上,漸漸顯出了淡淡的顏色。
徐老夫人看到兒子突遭不測,生死未卜,心如刀絞,幾次暈倒。幸好有她未過門的兒媳肖玉兒在一旁攙扶著,才不致出事。
肖玉兒系江南形意門掌門人肖大海之女,也是徐夢痕的未婚妻。
江南形意門與帝京六合門本是世代仇家,而到了徐夢痕與肖玉兒這一代,這一對江湖俠少與武林玉女,卻一見鐘情,傾心相愛。現在兩人好不容易沖破重重阻力,歷盡種種艱辛,才有機會走到一起,已經定好婚期,準備下月初三拜堂成親,卻沒有料到在這成親前夕,徐夢痕竟會遭遇如此不幸。
此時,肖玉兒只有按捺住內心無限的痛楚,一邊好言寬慰婆婆,一邊不住地扭過頭去,悄然拭淚。
半個時辰后,徐夢痕的臉上終于現出一絲紅潤之色。
徐老爺子對著陸天沉三人一揖到地,悲聲道:“小犬慘遭不幸,若非三位及時援手,只怕早已身在鬼門關。三位對犬子的再造之恩,老朽沒齒不忘。”
陸天沉急忙還禮道:“徐老爺子休要客氣,武林救急平常事。再說令公子遭遇不測,乃我等失職,實在慚愧。”
徐老夫人急忙上前詢問:“我兒情況如何?”
徐老爺子長嘆一聲,滿臉悲痛之情,道:“小命是保住了,不過幾時能醒轉過來,卻還難說。”
肖玉兒上前道:“兩位老人家切莫心急,我已著人去東靈山清虛觀請無極道長了。”
東靈山清虛觀無極道長乃帝京名醫,只是脾氣有些古怪,一般人等非但請他不動,就連見上一面也難。徐老夫人是清虛觀的香客,一年上頭在道觀內送了不少香火,與無極道長也算有幾分淵源。
道長一聽徐老夫人有請,很快就趕到了六合門。
他看看徐少爺的傷勢,又把把脈搏,嘆口氣,搖搖頭,又點點頭,低頭踱步沉思片刻,才道:“對方出手狠毒,令公子能撿回一條命,一賴他自身武功高強,有強勁真氣護體;二是剛才及時服下神丹,護住了元神;第三嘛,多虧他身上有不同于常人之處。”
眾人問;“有什么不同于常人之處?”
無極道長指著徐夢痕的傷口說:“對方劍招狠毒,雖只一劍刺出,卻欲刺穿他的心臟。一般說來,常人的心臟在胸口偏左一點點,但徐少爺的心臟卻與常人有所不同,長在了偏右的位置。所以對方這一劍雖然穿胸而過,卻并未刺中徐少爺的心臟。”
徐老爺子握住他的手,急道:“那么犬子他……”
無極道長輕輕搖了一下頭,道:“令公子雖已保住性命,但由于傷勢實在太重,再加上身體失血過多,只怕一時難以醒轉過來。貧道這里有一顆九轉大還丹,你們先撬開他的牙關喂他服下。貧道再開兩副藥方,讓他慢慢調理,以觀后效。至于何時痊愈,就要看令公子的造化了。”
送走無極道長,徐老夫人回到房中,忽然一把抓住肖玉兒,咬牙怒斥道:“賤人!你這個賤人!是你害了我家夢兒!是你害了我家夢兒!老身就說,六合門與江南形意門世代為敵,不共戴天,形意門的人,怎么會心甘情愿嫁到我們六合門來呢?原來、原來你是來做奸細的……你是兇手!你是兇手……”
肖玉兒臉色煞白,瘦弱的身子晃了幾晃,幾欲摔倒。她無助地搖著頭,強忍淚珠,驚怯地道:“不、不……我不是……”
“你、你還敢狡辯!”徐老夫人疼子心切,怒不可遏,揚起右手,“叭、叭”兩聲,肖玉兒臉上便印上了兩個鮮紅的手掌印。
肖玉兒哀怨地看看躺在床上的徐夢痕,銀牙緊咬,極力忍住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徐老爺子見有陸天沉等人在場,不免有些尷尬,瞪了夫人一眼,怒道:“放肆!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心在這兒吵吵鬧鬧!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了,還嫌不夠嗎?唉,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徐老夫人一見老爺子發火了,再也不敢吭聲。
徐老爺子道:“別站在這兒丟人現眼,快去看看夢兒!”
徐老夫人悻悻而去。
肖玉兒噙著淚,低著頭,剛欲退下,陸天沉忽道:“徐老英雄,在下有幾句話想問問令媳,不知方便不方便?”
徐老爺子道:“陸爺不必客氣,有什么話盡管問她。”
陸天沉把肖玉兒叫出門口,道:“肖姑娘,徐少爺發生這樣的事,誰也意想不到。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得把真相追查出來。如果本捕言語有不敬之處,請多包涵。”
肖玉兒點點頭。
陸天沉盯著她問:“昨晚后半夜,你在哪里?”
肖玉兒一怔,漲紅著臉道:“陸捕頭是懷疑我?”
陸天沉道:“本捕并沒有這樣說。請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肖玉兒道:“昨晚我一直待在六合門,哪兒也沒去。”
陸天沉問:“有誰可以證明?”
肖玉兒道:“有幾個丫鬟一直在我身邊。”
陸天沉道:“很好!”又問:“徐少爺昨夜在家嗎?”
肖玉兒道:“沒有。吃過晚飯之后,他說有些心煩,想獨自一人出去走走。結果這一去,一整晚都沒回來,今天一早就……”說著,她的眼圈又紅了。
陸天沉問:“你知不知道他昨晚去了哪里?”
肖玉兒搖頭道:“我不知道,他也沒說。”
陸天沉想了想,又問:“他近來有什么反常之舉嗎?”
肖玉兒道:“沒有。”
陸天沉歉然一笑,道:“我問完了,多謝肖姑娘。”
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告辭的時候,徐老爺子親自將三人送出大門。
陸天沉說:“徐老爺子放心,吉人天相,徐少爺會好起來的。如果他蘇醒過來,請通知我們,要想緝拿兇手,還得令公子幫忙才行。”
徐老爺子道:“一定!一定!”
回來的路上,杜五皺眉道:“難道真如徐老夫人所說,肖玉兒就是謀害徐夢痕的兇手嗎?”
陸一飛放慢坐騎奔馳的速度,思索著推理道:“我覺得似乎不大可能。原因有四,其一,以肖玉兒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如此干凈利落地在徐夢痕的胸口刺上一劍;其二,誰都知道六合門與江南形意門是世仇,徐夢痕出了這樣的事,別人最先懷疑的對象一定是她。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要動手殺徐夢痕,并且東窗事發后并不急于逃離六合門,那她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兇手;其三,她對徐夢痕的感情,完全出自真心,不像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其四,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徐夢痕遇害,顯然與前十八起命案有關聯,兇手應該是同一個人。如果說肖玉兒有理由殺徐夢痕,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殺害其他人呢?所以我認為肖玉兒不可能是謀害徐夢痕的兇手。義父,你看呢?”
陸天沉馬蹄沉沉,目視遠方。良久,他才道:“這一切,只有等徐夢痕清醒過來才能明白。現在,下任何結論都為時過早。”
5
誰是兇手?誰是這樁連環奪命奇案背后的真正兇手?兇手為什么要單挑年輕英俊的男子下毒手?隱藏在這一系列奪命奇案背后的真相是什么?答案似乎已觸手可及。徐夢痕成了現在能解開這個謎的唯一一把“鑰匙”。
時間在焦慮中過去了半個月,徐夢痕仍然昏迷不醒。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半個月來,帝京各處再沒有發現裸男尸體。
衙門的人比六合門的人更關心徐夢痕的傷情,比他們更擔心更焦慮。帝京府衙每天都派人去六合門探問徐夢痕的傷情。
徐夢痕經過無極道長的精心救治和家人的悉心照顧,情況已有明顯好轉,脈搏和心跳都已恢復正常。看來,完全醒轉過來只是遲早的事情。
這天下午,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三人分頭在帝京各處搜尋線索。傍晚時分,在望江樓碰頭,一邊喝茶聽快嘴書生梅瘦竹說書,一邊商討案情。
快嘴書生梅瘦竹出場后,一見陸天沉在座,不敢怠慢,急忙向他拱了拱手,施了一禮。然后,折扇一收,往臺上一拍,朗聲道:“諸位客官可知,數月之前,皇宮之內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奇事?”
臺下喝茶飲酒的人被他問得面面相覷,繼而又紛紛搖頭,表示全不知情。陸一飛忍不住笑道:“這快嘴書生不知又要賣弄什么了。”
只聽梅瘦竹道:“數月之前,當今皇上忽然下旨,將皇后娘娘給廢了。昔日的皇后娘娘,現如今正在冷宮里受著折磨呢。此事轟動朝廷,諸位難道未曾聞得一點風聲?”
“沒有,沒有。”有人搖頭大叫。
乖乖兒在一旁脆聲脆氣地問師父:“好好的皇后娘娘,皇上為什么忽然要將她廢了呢?”
梅瘦竹道:“原因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是因為皇后娘娘不能為皇上生個龍子罷了。”
乖乖兒又問道:“皇上廢了舊皇后娘娘,又未聽說選出新的皇后娘娘,那后宮里豈不是還沒有正宮娘娘?”
梅瘦竹看了徒弟一眼,似乎有點嫌他多嘴,揶揄道:“正是。不過你小子不用咸吃蘿卜淡操心,皇后娘娘的寶座怎么輪也輪不到你,除非你能為皇上生出個大胖小子。”
臺下頓時哄笑起來。
梅瘦竹頓了頓,道:“好了,諸位客官!閑話休述,先用這段本朝軼聞,引出一段關于宮闈中留與不留的話頭,請諸位聽老朽慢慢道來。倒茶!”最后這兩個字是沖著他徒弟乖乖兒說的。
乖乖兒機靈過人,立即為師父添滿了杯中茶水。
梅瘦竹喝了一口茶,咂一下嘴巴,道:“諸位都知,皇上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其實到底有多少后宮佳麗,誰也無法統計。總之,朝廷每年都要在各地征選美女,充實后宮,取悅皇上。年復一年,舊人未去,新人又來,有人說皇帝后宮之中有粉黛三千,確是實言。皇上睡的床叫龍床,皇上穿的衣叫龍袍,同樣,皇上與妃嬪們睡覺,也不能叫睡覺,那得叫行幸。”
他看看眾人,接著說:“皇上行幸之事,也專門有敬事房的太監安排。每到晚間,太監用一個玉盤托著一些刻有妃嬪貴人們芳名的象牙牌,跪呈皇上,供其挑選。皇上選定對象之后,太監立即去通知被召幸的妃嬪,讓其沐浴施香。完畢之后,赤身裸體,太監用毛毯包裹著她,將其扛到皇上的龍床之上。”
臺下的聽客都聽入了神,有人問:“為什么妃嬪要赤身裸體見皇上呢?”
梅瘦竹道:“這樣可以防止居心不良之人行刺皇上。當然,如果是皇上特別寵愛的妃子,有時也有可能是皇上屈駕前往其住處,共度良宵,但這種情況少之又少。”
乖乖兒問:“那又何謂留與不留呢?”
梅瘦竹道:“一夜龍鳳交歡之后,次日早上,執事太監就會按原來的方法,用毛毯包裹著被皇上行幸過的妃子。送回前,會問皇上留與不留。如果皇上說留,當值太監就在記事簿上記下。當然,皇上大多數時候都會說不留。如果是不留,那事情就更簡單了,執事太監用手指按一按妃嬪屁股后面的某個穴位,讓皇上射入妃嬪體內的精水順流而出,就完事了。”
臺下聽者意猶未盡,有人笑問:“太監按的是什么穴位?”
梅瘦竹笑著說:“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這位仁兄若有興趣,不妨去向敬事房的公公們打聽打聽。”
臺下眾人又哄笑起來。
天將晚,離開酒樓時,杜五呵呵笑道:“這個快嘴書生,講得可真有意思。”
陸天沉卻皺皺眉頭,冷笑道:“無稽之談,不足為信。”
6
次日清晨,天低云垂,忽然有人來報:“六合門又出事了!”
陸天沉三人大驚,急忙飛馬趕往六合門。來到徐府,但見挽聯高掛,白幡低垂,上下一派悲涼肅穆的氣氛。
他們料想是徐夢痕出事了,心頭一震,疾步入內。徐府的大堂已改為靈堂,一副柏木棺材橫放在靈堂中央,徐老爺子和徐老夫人正坐在靈前垂淚,下人們披紗戴孝,端著祭品進出忙碌。
陸天沉正要開口,徐老爺子已迎上來,抓住他的手,含淚道:“陸捕頭,我們家玉兒……”
三人大出意外,齊聲問:“是肖姑娘出事了?”
徐老爺子道:“是的,是玉兒出事了。自從夢兒昏迷之后,玉兒日夜守在他身旁精心照顧。誰知,就在夢兒逐漸好轉,康復有望之時,玉兒她、她卻……”
陸一飛問:“肖姑娘她是怎么出事的?”
徐老爺子道:“據玉兒身邊的丫頭講,昨晚玉兒照例守護在夢兒身邊。時至半夜,忽然一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欲殺夢兒。玉兒奮力保護,與其交手,無奈對方武功極高,玉兒不是對手。就在對方挺劍欲刺夢兒之時,玉兒不顧一切撲過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護住了夢兒。等老夫聽到打斗聲趕到時,神秘黑衣人已躍窗而逃。玉兒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沒有醒來……”
陸天沉皺眉道:“我們可以看看肖姑娘的遺體嗎?”
徐老爺子沒有說話,只是含淚點了點頭。
陸一飛和杜五輕輕抬開尚未合攏的棺材蓋,肖玉兒正安詳地躺在棺材里。劍傷赫然印在胸口,一劍穿心,干凈利索。
陸一飛“呀”地叫出聲來。
杜五驚道:“難道昨晚那神秘黑衣人,就是連環奪命案的兇手?”
陸一飛點頭道:“完全有可能。”
正在這時,忽聽內屋傳來一聲怪叫,接著便是“叭”的一聲,似乎是花瓶陶瓷一類的器皿被打碎了。
陸一飛吃了一驚,可側耳細聽,卻又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徐老爺子看出他心中疑惑,忙尷尬地道:“那是犬子他……”
陸天沉一怔,忙問:“徐少爺他醒過來了?”
徐老爺子目光一暗,與夫人對望一眼,面露難色,長嘆一聲,道:“經此一鬧,小犬醒倒是醒了,只不過……”
陸一飛忙問:“只不過怎樣?”
徐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欲言又止,嘆口氣說:“此事一言難盡,老夫帶三位一看便知。”
陸天沉三人疑惑地隨他步入內屋,來到徐夢痕的住處,房門已被一把大鎖從外面鎖住。三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徐老爺子命人將鐵鎖打開,推門而入,忽然一只花瓶橫飛過來,若不是徐老爺子人老身手不老,閃避得快,只怕已被砸得頭破血流了。
扔花瓶的人,正是徐少爺。眾人定睛一看,只見他衣衫不整,披頭散發,滿臉污穢,神情木訥,正手舞足蹈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嘴里還喋喋不休,念念有詞。
仔細一聽,他說的是:“……啊,仙女姐姐!我看見仙女姐姐了!多漂亮的仙女姐姐……”忽又話音一轉,驚叫道:“啊,你、你是誰?別過來!別、別殺我!別殺我!”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驚恐,最后竟忽然舉起一把凳子,砸向門口。
徐老爺子急忙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眾人暗暗心驚,陸天沉急問:“徐少爺他……”
徐老夫人又傷心落淚道:“他一醒轉過來,就變成了這樣……早上我們請無極道長來看過,道長說他身心受創,驚恐過度,一時恢復不了,暫時精神錯亂,神志失常……”
陸天沉三人明白過來,頓覺心中一沉:糟糕,徐夢痕瘋了!
7
世事變幻,鬼神難料。
坐在望江樓喝茶休息時,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這三位帝京府衙的高手眉頭緊皺,心事重重,誰也不愿開口說話。
喝過兩壺茶,杜五忽然道:“你們有無感覺到,今日望江樓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
陸一飛喝口茶說:“只不過少了一個人罷了。”
杜五四下看看,問:“少了什么人?”
陸一飛道:“快嘴書生梅瘦竹。”
杜五點頭道:“正是,我說這酒樓怎么如此清靜了呢,原來是少了那家伙在此聒噪。”
正說著,梅瘦竹的小徒弟乖乖兒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諸位爺,不好了不好了!我見太陽都曬屁股了師父卻還沒起來,便去敲他的房門。敲了半天沒人應,我趴到窗臺上一瞧,天哪……”
杜五急得直跺腳,催促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揀要緊的說呀。你師父他到底怎么了?”
乖乖兒渾身顫抖,聲音也哆哆嗦嗦地:“我師父他、他……被人、被人殺死了!”
“什么?”酒樓里的人一聽這話,全都呆住了。
有幾位膽小的沒能控制住自己,手一哆嗦,把酒杯摔在地上了。
陸天沉心中一驚,但神色未變,起身問:“張掌柜,梅瘦竹住在何處?”
張掌柜也懵了,哆嗦道:“他、他借居在小店后面的一間偏房里。”
陸天沉道:“帶路!”
張掌柜戰戰兢兢地帶著他們穿過大堂,拐過幾道彎,來到梅瘦竹的住處。隔窗一瞧,梅瘦竹正橫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斜蓋著一條被子,鮮血染紅了床單和被褥。
陸一飛急忙一腳蹬開房門,一探梅瘦竹的鼻息,顯然已斷氣多時。揭開被褥,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從未見過如此血腥場面的張掌柜忍不住彎下腰去,把昨晚吃下去的飯菜都嘔吐出來了。
梅瘦竹全身上下,只穿一件內衫,顯然是于睡夢中被殺。
陸一飛用劍尖輕輕挑開他染滿鮮血的衣衫,傷口赫然出現。陸天沉、陸一飛和杜五三人臉色齊變。
傷在胸口,一劍穿心,干凈利索。
8
月光如水,溪流無聲。
吃罷晚飯,陸一飛獨自一人坐在屋后山坡下的小溪邊,把困擾自己的眾多疑點翻來覆去地思考著。
正在百思不解之時,一雙溫柔的纖手悄悄蒙上了他的眼睛。他輕輕捉住那雙溫軟的手兒,心中立即涌起一股柔情蜜意。
他輕輕問道:“葭妹,你怎么來了?”
陸蒹葭調皮地在溪水中投了一塊石子,濺起一串清涼的水珠落在他身上、臉上,宛如情人的眼淚,那么調皮而又那么令人心醉。
她倚在他身邊坐下來,莞爾一笑:“一飛哥,我知道你為什么煩惱。連環命案的事,我已聽杜五叔說了。你把你心中的疑惑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幫你想辦法解決。”
陸一飛看她一眼,苦笑道:“連義父也一籌莫展,你會有什么辦法?”
陸蒹葭嘟起小嘴:“你小看人?你沒說出來,怎么知道我沒辦法呢?”
陸一飛無奈地嘆口氣,道:“那好吧,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你知道嗎,我們今天去六合門,發現徐夢痕瘋了。徐老夫人說已請清虛觀無極道長診斷過,說是精神錯亂,一時好不了。”
陸蒹葭扭頭看著他問:“這難道也有什么不妥嗎?”
陸一飛道:“可是我已派人到東靈山清虛觀問過,守門的小道士說,最近皇上腎病復又加重,再三下旨請無極道長去宮里給他治病。無極道長嫌麻煩,正裝病在床,已三天未出過門呢。”
陸蒹葭柳眉輕皺,思索道:“這么說來,是徐老夫人說謊騙你們了?”
陸一飛道:“我也是這么認為。但她為什么這樣呢?”
陸蒹葭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一定是徐夢痕清醒過來之后,知道官府的人一定會來向他調查情況,他不想將真實情況告訴你們,但你們于他有恩,又不便當面拒絕。”
陸一飛道:“可是,他為什么如此呢?如果他將掌握的線索告訴我們,官府很快就可以抓到兇手,幫他報一劍之仇和殺妻之恨。”
陸蒹葭沉思著說:“也許他正是不想讓你們幫他,才不惜裝瘋騙人。”
陸一飛大為奇怪,道:“這又是為什么呢?”
陸蒹葭道:“個中原因其實很簡單。武林人士最講究血債血償,快意恩仇。六合門是武林中有名有望的大門派,而徐夢痕也是武林成名高手。六合門連連出事,威風掃地,若還要靠官府的人來幫他們報仇雪恨,那——”
陸一飛經她點撥,恍然大悟,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說,徐夢痕裝瘋賣傻,隱瞞線索,只是為了不讓官府插手,他要自己親自追兇,手刃仇人,一來報仇雪恥,二來借機重振六合門在武林中的威名。”
陸蒹葭點了點頭,又補充道:“而且肖玉兒死在六合門,他若不拿到兇手的人頭,江南形意門的人會善罷甘休嗎?”
陸一飛忍不住贊道:“葭妹,果然是虎父無犬女。你的心思如此縝密,推理如此精確,不到衙門做捕快實在太可惜了。”
陸蒹葭有幾分得意地說:“我若去做捕快,你和爹這兩大神捕還不都得回家種地呀!”
陸一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拿起放在草地上的長劍,起身道:“葭妹,謝謝你提醒了我。你快回屋里去,我要出去一趟。”
陸蒹葭關切地問:“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里?”
陸一飛道:“如果你說得沒錯,那么徐夢痕很快就有行動,他一定會出來尋找仇人。到目前只有他一個人與兇手交過手并且還活著,所以有關兇手的情況,也只有他最清楚。我只要一路跟著他,就不難找到殺人兇手。”
陸蒹葭笑道:“哈,你果然聰明多了。不過徐夢痕武功超群,而且那神秘黑衣人也不好惹,你可要小心。”
陸一飛拍拍手中長劍,笑笑道:“你放心,我手中這把如風劍也還從未遇到過對手。我走了,如果義父問起我,你替我說一聲。”
陸蒹葭點點頭,顯得有些不舍,道:“我知道了。你要早去早回!”
9
風云變幻,月亮已悄然隱入云層,地面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陸一飛已在六合門大門前的柳樹梢頭隱匿了一個多時辰。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也不知道這樣等下去會不會有結果。他只知道,自己必須這樣等下去。
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事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而有些事,你卻必須去做。
等人的時候,時間總似乎過得太慢,尤其是在等一個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出現的人。
夜涼如水,三更鼓響。徐府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忽然“吱嘎”一聲輕輕打開一條縫,一條人影從門內閃身出來。白衣飄揚,玉樹臨風,正是帝京第一少徐夢痕。
陸一飛急忙屏住呼吸。
徐夢痕四下望望,隨即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陸一飛知他武功高強,聽覺靈敏,不敢跟得太緊,與其保持著相當距離。
夜深人靜,街燈已熄。街上絕無行人,只有徐夢痕與陸一飛如一陣風一樣,一前一后相繼從街上飄蕩而過,了無痕跡。
徐夢痕橫穿三條街道,來到一條小巷里,在一爿小店前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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