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攤牌-《落花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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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宏成一笑。
陽臺上,陳母等著陳昕兒情緒穩定下來,等看著差不多了,就問一句:“能繼續好好說話了嗎?”
陳昕兒垂頭喪氣地低著頭,但不得不點頭,以示確認。
陳母仔細觀察著女兒臉上的表情,冷靜地問:“你怎么知道與簡宏成發生過關系?你是發生關系時醒著,還是醒來后發現身體不適,才想到呢?”
陳昕兒被問得渾身一震,頭低得更深,輕輕地道:“都有。”
陳母不容分說地伸手抬起女兒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再回答我,哪一種?不可能同時有。”
陳昕兒避無可避,被迫面對著媽媽的眼睛,頓時前塵往事紛至沓來,一幕接著一幕,一幕幕又互相貫穿,也有彼此矛盾的地方。她不知該抓住哪一幕來回答媽媽的問題,她的腦袋承受不住這樣的蕪雜,不禁狠命搖頭,大聲尖叫起來。
客廳里的三個男人又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但這一次唯有簡宏成沒有動靜,只見怪不怪地斜了臥室門一眼。
田景野聽著臥室門背后傳來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震驚了會兒,回頭看看簡宏成,奇道:“你……怎么回事?”
簡宏成道:“我只能說,又來了。沒辦法跟她談那一夜的核心,一談,她就這樣。”
陳父一只耳朵聽著女兒尖叫,一只耳朵聽田景野與簡宏成說話,忍不住問:“那一夜你們到底怎么了?”
簡宏成道:“我至今還在發掘真相,請等會兒聽我往下講。”他看看陳父渾身緊張不自在的樣子,又補充一句,“問不出什么的,可以讓她們回來了。”
陳父起身,又坐下了,垂首道:“她媽會決定。”
陽臺上,陳母拿女兒沒辦法,勸也沒用,搖她肩膀也沒用,擁抱更沒用。陳母無計可施,一個響亮巴掌打了出去。一下子,陳昕兒靜下來了,看著她媽發呆。
陳母氣呼呼地看著女兒,又不由得嘆聲氣,將陳昕兒推回客廳。迎接她們的是三雙震驚的眼睛,包括簡宏成都震驚了,想不到陳母使出這招。
陳母將陳昕兒壓坐在沙發上,見陳昕兒扭動著要逃避的樣子,厲聲道:“你坐著。現在是我想知道怎么回事,你跟我聽著。”然后陳母扭頭看向簡宏成,“你繼續說。”
簡宏成一聽,就知道陳母沒問出什么,但他沒法看陳昕兒混雜著狂亂與恐懼的眼睛,不愿看,看著心里生出厭惡,而不是同情。他不想再度問候自己的良心。可他正好面對著,又不能不看。他又何嘗不是將自己放在火上烤?
“接下去我雖然將信將疑,但陳昕兒的肚子不等人,需要我趕緊找關系安排去香港。我自己工作也很忙,可每天還是禮節性去探望一下陳昕兒,送去錢物。就那么幾天,陳昕兒胖了一些,似乎活過來了。然后我們趕緊去了香港。我前面說了,我才剛掙幾個小錢,不是很經得起花用,何況是去香港用。又為了讓孕婦好過點兒,我租了間還不錯的房子,最后還有醫院里的花費。我請不起保姆,都自己動手。因此小地瓜生下來,最先是送到我手里。陳昕兒本來身體就虛,生產后幾乎只剩半條命,也沒有奶,所以小地瓜都由我一個人照料。我看著小地瓜,心情很復雜,這是我兒子?可心情再復雜,我也得想方設法地把這個生出來才五斤多點兒的早產兒養活、養好。陳昕兒還住在醫院起不來,我獨自琢磨養小地瓜,我不笨,很快就把小地瓜養得雪白粉嫩。然后陳昕兒出院,跟我一起回了深圳。按說應該送陳昕兒去她原來租的房子住,但一來我不放心由陳昕兒單獨養小地瓜,她自己身體也暫時不行;二來,我似乎跟小地瓜產生了深厚感情,好像每天能看到小地瓜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我把母子倆安排在我附近的小區。小地瓜也跟我很有緣,他哭著不睡的時候,只要我一哄就好。我當時心生恐懼地想,他媽的這就是所謂血緣,所謂父子天性吧,那么我真是做了禽獸不如的事。這么想的同時,我心里也沒雜念了,好吧,那以后就很簡單——我對小地瓜好,養活母子倆。”
田景野忍不住道:“你真是守口如瓶,這么多年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但難道你從來沒想過去檢測一下小地瓜的dna?”
剛聽得情緒翻騰的陳母一想,是啊,這年頭報紙、電視上說排查dna的多了,簡宏成這么一個聰明人怎么會想不到?幸好田景野反應快、落點準。陳母又感激地看一眼田景野,這位中間人果然稱職。
簡宏成悻悻地道:“說出來都沒人信,當小地瓜能開口說話,居然第一句是叫‘爸爸’的時候,我心里越來越糾結,抗拒做dna比對這個想法。你看,田景野,我這么有決斷的人,愣是憋了一年多,憋得實在看小地瓜長得太不像我,才去做了dna,然后……我清白了。”他調出手機里的一張照片,“結果在這兒。你們自己看。”
田景野沒看,將手機遞給陳父、陳母后,兩手交握,看著簡宏成微笑。簡宏成奇道:“你笑什么?”
田景野道:“我一直煩你們兩個的關系,既然你是清白的,我很高興。以后不叫你臭渣男了。”
簡宏成會意而笑,但都沒等笑容展開,只聽“啪”的一聲,陳昕兒就像瘋了一樣地搶過簡宏成手機摔了。簡宏成挑眉看向陳昕兒,道:“又不是撕原件,摔我手機有什么用?唉,別又這種樣子,我不敢叫你賠,不敢為富不仁。”
田景野看看摔了手機后就變得淚水盈盈、惶恐不安、呼吸急促的陳昕兒,只得由他彎腰將手機撿起,交還給簡宏成。
陳母扭過臉去,一臉的無地自容。雖然她知道檢測報告可以造假,可心里已經認定這報告不假了。
簡宏成留意了陳母的表情,雙手接過田景野遞來的手機,對田景野道:“其實我那時候豈止高興,簡直是如釋重負。陳昕兒那位朋友威脅,要告我強奸,一直罵我是流氓。我那一年半過得提心吊膽。即使陳昕兒生孩子后幾乎與老朋友們都斷絕了往來,她那朋友不再威脅得到我,可我還是怕,那是毀一輩子人品的指控。”
田景野想想那時候的情形,連連點頭:“曹老師那么喜歡你,也對你害得陳昕兒非婚生子而大為不滿。要不是你多年攢下的人品不錯,當時可能好多同學都要集資去深圳揍你。”
而陳母一張臉早紅成豬肝色了,因為就在剛剛放簡宏成進門前,她還在罵簡宏成流氓。田景野看陳母一眼,道:“好了,事情講清楚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
簡宏成道:“我今天的首要任務是把陳昕兒交還給陳伯父、陳伯母,很多事我需要交代清楚來龍去脈,否則陳伯父、陳伯母這么大年紀,應付不來。接下來的這些話,可能陳昕兒聽了,會情緒很大,不如陳伯父陪陳昕兒出去走走。”
簡宏成在短短時間內已經看出,陳家是陳母大權獨攬。
陳母嚴厲地道:“不用,既然做了,就不怕議論。”陳母說話間緊緊挾住陳昕兒,不讓陳昕兒離開,“小簡,你說。”
簡宏成略微驚愕,不由得看了眼田景野。田景野也心有不忍,不起眼地皺了皺眉頭。簡宏成越發溫和地道:“我建議還是回避一下的好,有些內容陳昕兒未必吃得消。”
陳母道:“她得留著做證。”
簡宏成無法再堅持,只得說下去:“我查出小地瓜不是我兒子后,當然是先找陳昕兒問清楚,她這么搞我,究竟是什么動機。插播一條當時三個人的狀態,當時小地瓜已經會走路、跑動,沒一刻安寧,帶小地瓜非常累人,但陳昕兒忙并快樂著,把她自己和小地瓜照顧得很好。而小地瓜就像是我的幸運星,他降生后,我的生意膨脹式地發展,因此我開始置業,讓陳昕兒與小地瓜首先脫離租客生涯,住進別墅。我避嫌,還是住在出租屋里。因此,當我獲得內情后,站到別墅前時,心里很糾結,難道就此請陳昕兒帶著小地瓜搬走?我覺得真夠為富不仁的。但起碼陳昕兒得給我一個說法吧。當然,我還是不便直截了當地問,再說我依然對陳昕兒心有尊重。于是我旁敲側擊地問,可驚訝地發現,陳昕兒主動地一股腦兒說了出來,圓滿地給前年的事情編了一個美麗的故事——她加班夜歸,發現房東在租屋里,電召我過去將房東打一頓,她跟我連夜搬走,我百般撫慰她,最后喝多了,發生一夜情,便有了小地瓜。陳昕兒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真誠,我驚呆了,完全反應不過來,第一次對話鎩羽而歸。”
田景野看看面無表情但臉部肌肉一直抽動的陳昕兒,驚道:“就是同學聚會上說的版本?剛剛還以為是你編的呢。”
陳母聽到后面,便一直看女兒表情,等田景野說完,道:“這不明擺著撒謊嗎?你不會當場戳穿她?”
簡宏成道:“當時看著陳昕兒的樣子不像撒謊,而且她走出去把保姆帶的小地瓜抱了進來。當著小地瓜的面,我不會對陳昕兒強硬,所以我就帶著滿心疑惑離開了。我思來想去,想到她可能是心理問題,于是去找心理醫生咨詢。但很遺憾,偶爾有空出去找的幾個心理醫生,都給我太不專業的感覺。有次去香港,經過朋友介紹,見到一個,雖然因為陳昕兒不在場,沒法很針對,但還是讓我看到兩個可能,一個是陳昕兒自發調整記憶,以掩蓋創傷,估計創傷很深,深到她無法理智面對;另一個是陳昕兒編的故事里回避事實的部分應該是她竭力試圖逃避的回憶。我想陳昕兒真可憐,幸好第一次對話時我反應遲鈍,沒當場戳穿她。我想好一個計劃,先挖掘一年半之前的事實,盡量多地掌握事實資料來交給香港那位心理醫生,然后把陳昕兒送去進行治療。”
陳父忍不住道:“這個好,這想法好。”陳母聽了,臉上尷尬。
田景野道:“倒是符合你性格,你其實是想揪出那個真正的當事人吧?但你那時候連我開庭都忙得沒時間到場,你有那么多時間調查這事?”
簡宏成道:“當然是委托別人做,關鍵時刻我再出場,所以比較耽誤時間。我還是再找了一次那個房東,結合外圍調查與軟硬兼施查問,這個房東是個出名的愛占便宜的,應該不是與陳昕兒談朋友。我取了他的dna與小地瓜的對比,不是。難怪陳昕兒ps過后的回憶里有房東。那么重點調查就放在陳昕兒原公司老板身上。調查之前我找陳昕兒第二次談話。我具體詢問了當時卡拉ok在場的分別是誰,陳昕兒自己分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但問得很艱苦,她不是說忘記了,不知道,就是情緒很煩躁。當我問到客戶是誰、哪個公司時,陳昕兒失控尖叫,就像剛才對陳伯母那樣。然后她好幾天抑郁,整個人魂不守舍,其間出現一個事故,還差點觸電死亡,幸好保姆及早發現救回。這種現象,我以后不死心地又跟陳昕兒有過幾次對話,每次如此,而且我發現這可能不是事故,而是她尋機自殺。所以陳伯母未來一個月內最好盯住陳昕兒。我是請兩個住家保姆盯著,還得另請一個保姆跟著我管小地瓜,三個保姆還都累得跟我訴苦。”
田景野道:“其實你那時應該把陳昕兒送來,交給她爸媽。”
簡宏成道:“我何嘗不想甩包袱?三個保姆,都還是特種護理的,每月開銷你算算多少?但陳昕兒說她未婚生子,不敢回家,回家會被媽媽殺掉。我說又不是你犯錯,干嗎害怕?她說就是她犯錯,她依然堅持小地瓜是跟我非婚生的。而且她還隨著故事活靈活現地培育出對臆想中我這種始亂終棄者的幽怨。我旁敲側擊地提示她小地瓜可能不是我的,她就瘋了一樣地拉來小地瓜,讓我們一起照鏡子,逼我承認兩人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嚇得小地瓜大哭為止。我投鼠忌器,只好調查那晚應酬的幾個人,先取得證據再說。而且,她不肯回父母家,我總不能把房子一鎖,從此不讓她和小地瓜進門吧,就只好養著她。這么一拖二拖,小地瓜上幼兒園了。再說我調查卡拉ok的結果。這些,陳昕兒真不能聽著。”
至此,陳母對簡宏成已經很是相信了,并充滿歉意,她與簡宏成變得有商有量:“還是讓她聽著。你那套不靈,用我們過去的話說,太小資產階級,不痛不癢,還是下重藥。再說小地瓜不在,成年人總能扛得過去。”
簡宏成再度驚愕,但驚愕之余,想到剛才陳母那記力透兩扇門的耳光打得陳昕兒服服帖帖,此刻正乖乖坐著,聽他說話,不哭不鬧,最多只是面皮在神經質地抽動,與以往完全不同。他想或許陳母的辦法更管用,只能以毒攻毒,下猛藥了。于是他不再猶豫,干脆地道:“你們如果發現不對勁,隨時提醒我中止。我找去那家卡拉ok,那種地方反正花錢就能辦事。我找到那位曾經打我電話的經理,他已經不記得那夜的事了,聽我描述后,他說最大可能是陳昕兒喝的飲料里讓人下了藥,之后就隨便擺布了。這是防不勝防的事,再精明的女人讓熟人盯上,都是一樣結果。最后反正噴一身白酒上去,眼看著就是醉酒,事后別人還說是活該,誰讓你管不住自己,喊冤都讓人笑話活該。那經理還說了別的可能,我看著還是這個可能最貼合。”
簡宏成說到這兒,不得不停住,因為看見陳昕兒流著淚默默掙扎,而陳母死死挾持不放,母女在那兒斗力氣。
百忙之中,陳母撩起手掌,又是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打得陳昕兒一下子停止所有掙扎。田景野看著不忍心,兩只手蠢蠢欲動。簡宏成忙伸手壓住田景野,扔眼色示意他別插手。
陳母回頭大喝一聲:“繼續說!”
簡宏成飛快地道:“好,繼續說。那么事情就簡單了,只要取得當天在場人員的dna,就能找到嫌疑人。可我怎么都無法從陳昕兒嘴里問出具體有誰,只知道其中有她老板。我就去找她的原公司。但發現去晚了,那家公司的制造廠因為成本問題,已經搬去越南了,銷售公司則直接撤銷。還有那個老板是香港人。我調查過,可無法在香港接觸到其人,回頭我把那老板的資料快遞給你們。”
陳母問:“為什么不報公安局?”
簡宏成道:“請陳昕兒去過一次,她半路跳車跑了。我這下就跟濕手抓面粉一樣,不知怎么處理她才好。后來眼不見為凈,送她去加拿大蹲‘移民監’,攢足分數后拿移民,指望萬一我這兒出問題,就可以找她結婚,順利移居加拿大,算是我利用她一回。陳昕兒蹲‘移民監’的日子快攢足了,回頭我把資料也快遞給你們,如果有機會最好續上。好吧,就這些。從今天起,我與陳昕兒、小地瓜不再有瓜葛。”
簡宏成說完就利落地起身:“田景野走不走了?”
田景野見簡宏成沖他飛眼色,便也起身道:“我先走,陳伯母,你們慢慢消化這些事,有疑問隨時找我。你們抓住陳昕兒,不用起身了。”
說完,兩人飛快地逃走,沖鋒一樣地沖下樓梯,逃到陽光下。此刻,簡宏成只覺得連夏天的陽光也是可愛的,充滿了自由的暢快。兩人躲進簡宏成的車里,簡宏成才敢開口:“再不跑,陳昕兒肯定又要發作,到時候又逃不掉。”他一邊說,一邊發動車子,不管司機還沒來,先開車溜走再說。
田景野道:“你是害怕得有點神經質了。不過想想陳昕兒也……”
“打住!”簡宏成大喝一聲,“我已經為小資產階級的廉價同情心付出代價了,你千萬別陷進去。”
田景野卻不依不饒:“現在陳家肯定翻天了。小地瓜怎么回去?”
簡宏成一個急剎車,想了會兒,將車子扔給田景野,自己拍拍手走了:“你處理。我沒膽。”
田景野大罵:“什么叫我處理?包,怎么只敢對我下毒手?”
簡宏成道:“喊我那么多年臭渣男,你以為不用付出代價的嗎?”
田景野脖子一縮,可還是奮力道:“我怎么處理啊,抱來交給你?喂,說話啊!”
簡宏成話都不敢回,越走越快,像后面有野狗追著一樣地逃遠了。田景野哭笑不得,再靜下心一想,只要小地瓜留在簡宏成手上,不管是長期還是暫時,陳昕兒就能有辦法吧嗒一下再粘回去,那今天下定決心的攤牌不是白干了嗎?可他處理,他又怎么處理啊?簡直是煎熬他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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