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結-《落花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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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好好好,我委曲求全。”
寧宥只能剎車,免得簡宏成死皮賴臉。
大四的最后一個學期,寧宥坐郝青林的自行車下課回宿舍。她雖然似乎永遠學不會騎車,可卻能神奇地在自行車后座保持平衡,無須抱住前面騎行者的腰。就在自行車慢下來,快到宿舍大樓門前時,寧宥一眼看見了樹蔭下在百無聊賴地看天的簡宏成。她驚得哧溜一下跳下車,都忘了自行車還在前行,自然是一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寧宥只覺得非常害怕、非常擔心,雖然并未摔傷皮肉,可腿軟得起不來。
郝青林嚇得自行車一扔,趕緊跳下來扶寧宥。自行車摔到地上的動靜大了,引得簡宏成扭頭看向這邊。簡宏成在學校里見多了小情侶拉拉扯扯,沒想到今天拉拉扯扯的女主居然是他的寧宥。他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一把扯開郝青林,一手扶住剛站穩的寧宥,對郝青林義正詞嚴地道:“寧宥我來接手,你可以走了。謝謝。”
郝青林完全沒反應過來,這哪兒來的傻帽?
從來連坐車都不肯扯一下郝青林衣襟的寧宥,這回破天荒地一把拉住郝青林手臂,焦急地道:“郝青林,別走。”
簡宏成兩眼緊盯著寧宥抓住郝青林的那只手,盯了會兒,又看向寧宥,平生第一次心如撕裂般的痛。
看見這樣的簡宏成,寧宥不由得松了手,不忍加碼,也不忍看,逃一樣地轉身進了女生樓。
于是簡宏成立即活了過來,對郝青林道:“你車倒了,起碼扶起來鎖好。再見。”他拔腿跟著寧宥跑去,在后面殷勤地問:“傷著沒有,要不要去看校醫?我陪你去。”
寧宥看看同學們好奇八卦的眼光,只得黑著臉,扭身朝運動場走去。郝青林不傻,扶起車,也跟了上來,一路上對簡宏成虎視眈眈。
寧宥完全無計可施,走得離寢室遠了,就停住,皺著眉頭看著簡宏成,任憑簡宏成怎么噓寒問暖,都不言不語。寧宥天然有一副怯生生的姿態,即使皺眉,也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在別人看來倒也罷了,簡宏成最吃這套,很快便投降,將來意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的分配已經定在了上海。我因為各種原因,與公司簽了賣身契,三年,在北京。我特意過來跟你談談……”
高大英俊的郝青林插嘴:“朋友,我們大學四年都見得多了,學長和學妹談戀愛,學長畢業一走,學妹立刻另起爐灶。兩人在一起才是關鍵,你何必假裝不知呢?認清現實吧。我家在上海,可以與寧宥相互護持,度過最困難的畢業適應期,寧宥有困難,可以隨時叫上我:有快樂,也可以隨時找我分享。在一起,就是這么簡單。”
寧宥低著頭,一厘米一厘米地挪過去,等郝青林說完時,幾乎正好挪到郝青林身邊。
簡宏成看著這兩個,一個高大帥氣,一個美麗嬌柔,簡直是珠聯璧合,更是被郝青林的話氣得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誰讓他當時一腔熱血地簽了賣身契呢?他無法不粗暴地對郝青林道:“對不起,你只是寧宥隨手拉來的道具,請忠于職守。寧宥,你的意見?”
寧宥知道應該拒絕,而且有異常充足的理由,一說出來,準保簡宏成回頭就走,可她怎么都說不出口,與其說是不敢說,倒不如說在私心里她不愿將兩家的這種關系告訴簡宏成,仿佛一說出來,她會失去什么。可是她不說出來,又如何拒絕簡宏成?或者找借口呢?寧宥腦子亂成一團麻,完全不知找什么借口才好。她低下頭去,烏黑的長發跟著滑下來,遮住她半張臉。她忽然開口了:“郝青林,還是你買菜、我買飯,我們快去吧,晚了又要打架一樣地搶了。”
郝青林也機靈,立刻接上了,道:“走吧。簡同學,你請自便。”兩人說著,果然肩并肩地走了,都是瘦高的身材,無比匹配。
簡宏成給這奇特的答案打得摸不著頭腦,此時也不顧了,厚著臉皮道:“寧宥,我好不容易從北京過來,你就這樣扔下我不管?”
寧宥回頭,輕輕巧巧地扔下一句:“我不方便招呼你,請你找孟浩杰。”
簡宏成不信邪,堅決跟在兩人身后,打都打不走的樣子。回到女生宿舍門口,寧宥上去了,郝青林等在樓下。郝青林儒雅地對簡宏成解釋道:“我飯碗都放在寧宥那兒。”
寧宥跑進寢室,拿出自己的飯碗,又滿寢室地翻來同學們砸得最破的兩只搪瓷碗,隨便找來一雙筷子,趕緊拎一個熱水瓶下樓。等走到一樓,她鎮定下來,如若尋常地走到郝青林身邊,又很隨意地將兩只最破的搪瓷碗遞給郝青林。見簡宏成盯著那兩只碗找破綻,寧宥不以為然地道:“你們男生的碗不都這么破嗎?有什么好瞧的。快去找孟浩杰,晚了就沒飯吃了。”
簡宏成無言以對,眼睜睜看著寧宥與郝青林兩人離去,將他如孤鳥一樣地扔下。簡宏成氣得暴跳如雷,沖上去攔在兩人面前,盯住郝青林道:“我記住你這張臉了,你叫郝青林?”但他沒等郝青林回答,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寧宥:“我等著看你們這場戲怎么演下去。”
寧宥干脆利落地回答:“你讓我下了決心。”
簡宏成至今想起來,還后悔當年咬牙切齒地說出的那句話,覺得是他那句話將兩人逼到一起的。他當時就眼看著兩人的手儀式性地牽到一起,手牽手,走向食堂。尤其是,兩人的背影都如此美好,他有生以來難得地自慚形穢起來。
現在想到寧宥下午就要去見唐,那位英挺的美男子,而顯然寧宥向來喜歡美男子,簡宏成簡直是坐立不安,將兒子安排到辦公室邊的活動室后,立刻又給寧宥打電話:“寧宥,我問問田景野有沒有空陪你一起去見唐處,我……”
“別鬧。”
“我沒鬧。我們已經錯過十幾年,我們還有幾個十幾年啊?錯不起了。你如果不想讓田景野知道家里的事,我看看時間,看能不能飛過去。”
寧宥只得道:“你不要胡攪蠻纏好不好?”
簡宏成忙道:“沒胡攪蠻纏。我只是……寧宥,給我個保證吧,口頭的,隨便怎么說都行,我太不安了。我很怕哪一天田景野又來找我,纏著我答應下來永不主動去找你。你別把話藏心里,你跟我明說,明說。”
寧宥想來想去,還是掛電話最方便。簡宏成再來電話,她直接按掉,急得簡宏成團團亂轉,可又脫不開身,沒辦法像個無法無天的年輕人,什么都可以扔掉,眼里只有一個愛人。他身上背負著太多的責任,無法扔下。
只是簡宏成一直沒發唐的聯系方式給寧宥。寧宥卻一點兒都不急,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提前下班去接上兒子,兩人一起開車回老家。到紅燈處,她發了一條短信給簡宏成:“我帶兒子一起開車回老家了。”
很快,簡宏成的短信回了過來,除了唐的聯系方式,還有一個“哼”。寧宥看得笑了,即使心里再緊張,還是笑了。
寧恕雖然腦袋吱吱地、針刺一樣地痛,靜下來時耳邊也是吱吱地耳鳴不斷,可他憑著極大的毅力,一件一件地收拾手頭的工作,如坦克一般地將陣地次第壓過。他談完了一個合同,親自送這一批客戶出門時,不經意地看到走廊上站著的寧宥。他驚呆了,寧宥怎么會來?
而寧宥看著寧恕也是驚呆了,即使寧恕現在與客人談笑風生,一愣之后即裝作若無其事,可她是拉扯寧恕長大的人,看得出寧恕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極度疲憊,又極度亢奮,仿佛橡皮筋已經拉到極限,可寧恕依然不管不顧地掙扎,不怕橡皮筋斷裂。
寧恕在電梯口送走客戶回來,站到寧宥面前,冷著臉道:“你來干什么?哈,又是問簡宏成要的地址?連媽都還不知道呢。我忙,里面還有一個合同要談。你長話短說。”
寧宥在來的路上早想好了要跟寧恕說的話,多的是一刀見血的話,可看見這樣的弟弟,怎么都不忍心說出來給駱駝身上添一根稻草。她忍了又忍,道:“你看上去很疲倦,我很快說完就走,不占你時間,灰灰還在下面的車上等著呢。你也早點兒忙完,早點回家歇息。”
寧恕意外寧宥說的是這些,他點點頭:“說吧。”但人還站在兩米開外,態度異常冷漠。
寧宥無奈,言歸正傳:“拜托你一件事,你做事避開唐家。不為任何其他人,只為媽媽。”
寧恕聽第一句,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媽媽怎么了?你想說媽媽什么?你倒是拿出證據來?”
寧宥被轟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這個以往說過的話題怎么就忽然惹怒了寧恕。她還是好言好語地道:“媽媽不會愿意看到你做的事對唐家不利。”
寧恕冷笑道:“倒是見過對強權卑躬屈膝的,從沒見過對恥辱卑躬屈膝的。你讓媽媽親自跟我說,你不要假傳圣旨。當然,這是你從小到大一貫的伎倆。”
寧宥看著眼圈墨黑的弟弟只會心痛。她盡力平和自己的脾氣,道:“昨晚好好跟你討論思維定式,你也是一觸即發;今天跟你討論唐家,你依然一觸即發。現在的脾氣怎么這么暴?是不是該好好休息一天了?工作再要緊,畢竟身體是自己的。”
寧恕冷笑:“別裝了。我從小看你到大,你這一臉膽小可憐相騙過多少人?你從來最無辜、最正確,別人只要與你不協調,就是欺負你,就是千夫所指的壞。對不起,沒空陪你廢話。你請吧。”
寧宥被說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的,寧恕這話她熟悉,小時候平時姐弟倆吵吵鬧鬧,寧恕經常這么說,說她總是騙取大人信任,弄得他總渾身是錯。她以為也就小狗小貓,你抓一把毛,我咬一口毛罷了,可現在看樣子寧恕是當真的?寧宥愣愣地看著寧恕轉身進了公司,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又發了會兒愣,才下樓去找兒子。她一路不明白著,怎么會這樣?她對寧恕還不夠好?好吃的、好用的都讓給了寧恕,辛苦的家務活兒都她擔著,什么時候讓寧恕受過委屈?寧恕怎么滿肚子委屈呢?
車里辛苦地打電游的郝聿懷忙里偷閑,看回來的媽媽一眼,道:“你弟又讓你受氣了?”
寧宥搖頭:“他現在好像強弩之末,狀態真差。”
郝聿懷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耶!我語文很好。”
“誰說的?”
“《三國演義》,諸葛亮說的。耶!”
“no,司馬遷的《史記》里韓安國說的。《史記》更早。”
郝聿懷悶聲不響地將電游一停,上網查詢,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哼”了一聲。
寧宥將車開出去,忍不住問:“老是媽媽對,你會不會生氣啊?”
“我會超過你,很快的。”
寧宥想到剛才寧恕說的那些,不禁也“哼”了一聲,又忍不住一拍方向盤,贊了一個“wonderful”。原來與她無關,而是寧恕心胸有問題。她不經意地抿嘴一笑,放下心來。
晚上的醫院停車場依然滿滿當當,可到底是有了幾個空位。寧宥下車后,又探入一個腦袋,很不放心地對兒子道:“你還是在車里待著,哪兒都別去哦。”
“知道。”
“我把車鑰匙留給你,要是覺得熱,就關上車窗,開空調。要是有蚊子咬,你再噴點兒驅蚊水。”
郝聿懷翻了個白眼給她。
寧宥笑了,自言自語:“我這是怕上樓見那家人,只好裝拖延癥。”
“那我陪你去好了。”
“你陪著我更沒面子。我走啦。”她背好包,整理好衣服,干咳兩聲,清清喉嚨,可走出幾步,又旋回來鉆進車里,打開頂燈,拉下化妝鏡,看看自己的臉,又喝了兩口礦泉水,才訕笑著離開。郝聿懷看得快笑死。
住院部走廊里此時倒是人來人往,有病人出來遛彎的,有家屬過來探望的。唐太太的病房是二人間,站在門口,一眼便可看見里面兩張床的情況。寧宥只在門口一站,就看見唐太太躺在里面的那張床上。而她也就多站了一小下,從衛生間出來、端著洗好的飯碗的唐的眼睛便唰地掃了過來,很職業地將寧宥打量了一下。寧宥給看得渾身都是心虛,賠著笑挪進屋,走到唐太太床尾,將水果籃提了提,又放到地上。
“阿姨,我來看看您。好點兒了嗎?”
唐不知道寧宥是誰,來者是客,就客氣地端凳子給寧宥坐。
唐太太看清寧宥,不忙著搭話,立刻命令兒子:“你幫我把床頭升高,我要跟她平視著說話。”唐太太聲音雖然虛弱不堪,可力度一絲不減。
唐聞言,警惕地再掃寧宥一眼。寧宥嚇得心里顫顫的,可只能賠笑坐下,心說是真的沒好果子吃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等唐將床搖起來,寧宥見一個月不見的唐太太手術后更加消瘦,瘦得跟一張紙似的,但眼睛還是犀利的,原來唐的眼睛隨他媽。
“你不是在上海嗎?來干什么?看我好看?”唐太太的臉上全無一絲笑容。
寧宥忙道:“我下午提前下班,趕緊過來看看您。其實早就想來的,一直沒有勇氣。后天要培訓去了,會去兩個來月,想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來。”
“來干什么?看我死得怎么樣了?”
“道歉。為我從小占的那些不應得的好處向您道歉。”寧宥說著起身,鞠躬一下,才坐下。
唐太太斜睨著她,但終于這回沒說出沒好氣的話,只鼓鼓腮幫子便罷了。旁邊的唐猜到了寧宥是誰,對寧宥也冷淡了下來,抱臂站一邊監視。
唐太太過了會兒,才抬起眼,看著寧宥道:“我不原諒你媽,但跟你沒關系。”
“還有,謝謝阿姨那次給我的教誨。”
唐太太深深地看著寧宥,道:“可憐,長得比你媽還好,可惜。你現在做什么的?”
“我做技術。”
“女孩子做技術?”
“我做得還可以,目前是副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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