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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巧遇-《落花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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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寧宥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又長嘆一聲道,“我這些天想得有點兒多。我想一個人一輩子總做過幾件虧心事,運氣不好的人可能為生活所迫,做得更多一些。所以人這一輩子,經得起追究嗎?我是越來越覺得,對他人應該寬容點兒。唉。還是謝謝你。”

    程可欣原本一直冷眼旁觀著遠處寧恕與趙雅娟的談話,聽到這兒,不禁扭頭看了一眼寧宥,輕咳一聲,提醒亭子里有外人在。

    寧宥循聲看去,又自顧自地打電話。

    至此,簡宏成心里豁然貫通,明白唐的出現又是因為上一輩人惹的事,只能道:“等你孩子考完,早點兒出門散心去。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放心,我不會忘記通知你。”

    “可我還是不想聽。”

    簡宏成卻聽得笑了。

    寧恕將最近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后,言簡意賅地總結道:“我一時意氣,競聘了家鄉的項目開拓,想不到有人還是不能放過我這個我家唯一的男丁。我估計,要么我再度背井離鄉,如果堅持留在家鄉,還是會被騷擾得無暇工作,貽誤趙總的大事。我已經害一手培養我的上司在董事長面前無法交差,不能再影響趙總。”

    趙雅娟認真地聽完,笑道:“影響我?呵呵。小寧,你只需要考慮我提供的機會適不適合你的發展。我還是第一次從事房地產項目,需要你過來幫忙。我是在認真誠摯地邀請你。”

    寧恕立刻領悟那聲“呵呵”后面的意思,欣喜地伸出雙手,握住趙雅娟的手:“我……感謝趙總賞識!”

    高處的程可欣遠遠見了,松了一口氣,覺得她的使命結束了。

    而不遠處,郝聿懷抱著一條小娃娃一般長的大魚,呼嘯而來,興奮地大喊:“媽媽,看我抓的魚,我親手抓上來的魚。”

    寧宥忙打起精神站起來:“哇,這么大,這是什么魚啊?”

    “叔叔說是胖頭魚,還說中午就讓我吃用這條魚做的魚頭湯。”

    寧宥小心避免去看兒子身上的魚鱗和黏液,依然笑道:“趕緊拿去讓叔叔稱一下有幾斤重,我們發到微博上。”

    “對了,媽媽,幫我拍一張。”

    寧宥趕緊拿起相機,左一張,右一張,心里早愁死了沾一身魚腥味兒的兒子該怎么清洗。

    郝聿懷抱著大魚要走,忽然想起來,一個金雞獨立,轉回身:“我剛才看見你弟。”

    “我弟?有沒有看錯?”

    “沒看錯,我還以為是你叫他來玩的呢。他跟一個嬤嬤在說話,在那邊。”

    程可欣不由得看過去,指的正是寧恕的那個方向。她心里詫異,留心再看寧宥,果然五官立體,與寧恕一個長相。

    寧宥也是朝著郝聿懷指的方向看去,太遠,看不清楚。她不知道寧恕愿不愿見她,又不好跟兒子明說,只得道:“你繼續玩,別打攪我弟,他可能在忙正事兒呢。”

    “行。”郝聿懷點頭,他也不想見寧恕呢,“媽媽,我可以再抱一條青魚嗎?我覺得青魚的線條很剛勁有力。”

    “主人叔叔的魚要拿去街上賣,不能多抱。”

    “其實我只是想玩抓魚,恨不得跳到漁網里去,可惜被一個叔叔拉住了。另一個叔叔說,漁網里有太多魚,我跳下去的話會被魚踩死的,好好笑哦,魚又沒有腳。那位叔叔還說,青魚尾巴打起巴掌來可痛了,所以青魚尾巴最好吃,哈哈。”

    寧宥聽了也笑:“快去,快去,叔叔們快卸完魚了,肯定又要上船捕魚。”

    郝聿懷一聽,連忙抱著魚,又趕去湊熱鬧。

    母子嘻嘻哈哈的當兒,程可欣已經翻出手機里存著的寧恕發表在網上的那篇文章,文章情真意切地說起他如何愛姐姐和姐姐的兒子——也就是眼前這個抱著大魚的男孩,如何抽時間滿足這個男孩打真人cs的愿望,以致被誤會為賊。可程可欣聽著母子的對話,怎么都感覺不到寧恕與這對母子的深厚感情。她心中升起一團疑云。程可欣偷眼看去,另一邊的“疑似寧恕姐姐”正在打手機,等“疑似寧恕姐姐”放下手機,她一眼看到寧恕掏出手機,似乎在看短信的樣子,然后操作一番,很快,這邊“疑似寧恕姐姐”的手機提示收到短信了。顯然,姐弟在短信對話呢。

    寧宥考慮到最近與寧恕的關系不佳,但她思慮周到,怕寧恕在眾人面前貿然撞見她時手足無措,影響了形象。畢竟,姐弟不和不是什么太有面子的事。因此她給寧恕發去一條短信,提示她和灰灰也在水庫邊看捕魚,詢問要不要見面。

    寧恕見到短信,心里一沉。如果他和寧宥見面,絕不可能只是寒暄幾句,便各自走開,在這種特定場合里,主人一定會把寧宥與他叫到一桌吃飯,那么寧宥就會認識趙雅娟,然后就會把這消息傳到簡宏成的耳朵里。寧恕不清楚自己與趙雅娟的關系能走到哪一步,但毫無疑問的是,目前的關系還很脆弱,經不起折騰,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都必須被撲滅于未然。自然,他不能讓寧宥與趙雅娟搭上話。因此,他給寧宥一句短信:“我在公干,就當不認識吧。謝謝。”

    寧恕的反饋不出寧宥的意料。她冷淡地將手機放回包里,依然思索唐家的事該怎么解決。

    旁邊的程可欣看得疑竇叢生。她自己沒有親姐妹,但如果得知有不經常謀面的親友在附近活動的話,那是說什么都要過去打個招呼的,不管對方有沒有正事。程可欣覺得姐弟倆的關系很反常,只是不知是誰的原因。程可欣覺得在這兒待著不方便,容易引起尷尬,雖然好奇心重,很想探個究竟,可到底還是離開了亭子。

    沒有陌生人在場,寧宥這才放松了身形,靠著柱子想了會兒,決心還是給媽媽打個電話。

    “媽,我看到老二了……”

    “還不打算喊回弟弟?”寧蕙兒立刻搶上一句。

    “我在朋友的水庫邊看到老二,發短信問他想不想見個面,他借口工作忙,不見。我想跟他談的是請你住到上海來,我把最早分的那套房子收回來,給你住。媽,來上海住吧。”

    “弟弟昨天……”寧蕙兒一說起來就眉開眼笑,但立刻想到了什么,剎住不說了,岔開話題,“我不去上海住。我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又忙,又要看管兒子,我孤鳥一樣去那兒住著干什么。不去,我也要看管兒子呢。”

    “媽是氣我前兩天在你留急診觀察時沒陪夜,還是氣我指責你偏心?我統統道歉。”寧宥咬了一下嘴唇,接著道,“媽,你原諒我這邊近來兵荒馬亂的,沒能妥善安排,統籌兼顧,很是顧此失彼。你給我個機會,讓我改進,也讓我彌補。”

    寧蕙兒忙道:“哎,說什么呢,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呢,我什么時候怪過你?你已經夠不容易了。我不是為了氣你,才不去上海,我是在這兒住慣了,出門要買菜,交個水費、電費什么的,閉著眼睛都不會摸錯門,不想到上海重新開始啦。”

    寧宥早知道媽媽肯定拒絕,只好扯了一個謊:“關鍵是我還想請你過來幫忙。我跟郝家的關系基本上已經撕去溫情脈脈的面紗了,這會兒他們想照顧灰灰,我怕他們對灰灰洗腦。我呢,也不好意思再無條件地麻煩他們照顧灰灰。但我一個人顧不過來,總不能經常讓灰灰一個人在家。我最近已經屢屢推掉出差了,再這么推下去,事業得毀了。所以我想請媽媽過來上海幫我一陣子,度過這陣子的兵荒馬亂就好。”

    寧蕙兒聽了,不禁拉了一下嘴角,但還是問:“你看大概要多久?”

    寧宥也不知唐家打算折騰多久,只能憑空想了一個時間段:“大概到灰灰初中畢業,他高中時應該可以寄宿了。兩年,媽,過來兩年嘛。”

    “兩年!太久了,跟把我連根拔起差不多啦。宥宥啊,花錢能辦到的事,可能服務不會像家里人做得那么周到體貼。可只要心里想通了,還是能適應的,主要還是看過不過得了心里那一關。我前幾天在醫院里躺著,讓護工看著就想不通,但等身體一好,回到家里一想,就知道我對你們要求過多了。你看,媽真是一點兒沒怪你。你工作忙,現在又是特殊時期,我真不會來麻煩你的。”

    寧宥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真是自己掘好了陷阱,自己直愣愣地往里跳,一點兒不想想,媽媽一點兒不笨,哪兒輕易蒙混得了。她想到再請寧恕出力把媽媽搬到上海,可一想到兩個人都是媽媽一個人教大的,幾條腸子媽媽都清楚,還不如直說了:“好吧,媽,都騙不到你呢。是這樣的,我從簡家老二那兒獲得可靠消息,唐叔叔的妻子動手術了,手術后一直在病床上對兒子嘆老天對她不公。唐叔叔的兒子子承父業,也在公安局做,目前已經主動聯絡上了簡家。媽,夜長夢多,你來上海住吧。我昨天已經跟老二說了,但不知道他什么想法,本來現在遇見他,我是很想跟他討論一下這件事的。”

    寧蕙兒一下子愣住,但本能地搖頭道:“都有什么事兒啊,你瞎操心。別提了,我不會去上海的,你也別想方設法地勸我。還有別的事嗎?我掛了。”

    寧宥看著被掛斷的手機,差點兒噎氣。這會兒媽媽還鬧什么脾氣啊?

    田景野到周末也沒自由,雖然飽睡了一頓,可還得回老宅,辦陳昕兒的事。他走進小區的老年活動中心,還沒等適應里面的光線,一位坐在麻將桌邊的老太太就喊:“小田,這邊。”田景野忙笑瞇瞇地走過去。

    一桌“正義”的老太立刻七嘴八舌開了。

    “哎,小田,你那房子是不是出租了?我們看到有時候有一個女人進進出出的,有時候是一家三口,只好去敲你家的門……”

    “里面那個女的連門都不開一下,問我們是干什么的——我們兩個老太太能干什么?我們告訴她是樓道小組長,來登記一下流動人口情況,可她硬是不開門,說我們沒權利查她。我說這是規定,她就跟我們說她只認法律、不認規定,就是不開門。”

    “更滑稽的還在昨天,我們在樹下乘涼,眼看一個陌生女人出來扔垃圾,便客客氣氣地問她是不是小田房子的租客,結果她那是什么態度啊,穿得這么體面,人卻像個做賊的,我們一問她,她就木著一張臉,飛一樣地躥走了,過會兒又飛一樣地躥回樓上,還穿著那么高的高跟鞋呢。我們追都追不上她,只好問物業要到你的電話,找你來了。我們又不是壞人,只是想做好我們的工作。”

    “是啊,我們都退休了,想發揮余熱,幫街道做點兒好事,幫鄰居看好家門,她當我們是上門敲詐勒索啊?什么叫不合法?什么叫她只認法律?哎喲喂,真把我氣死了,她倒是合法地申請了暫住證沒有?”

    田景野聽了直笑:“還有這種事?哈哈,還有這種事?她膽子這么小?哈哈。那是我高中同學,她從外地搬過來,行李太多,家里沒地兒放。正好我又買了新房子,這兒空出來,就讓她把行李暫時堆在我那兒,她得一件件地整理好了,再往她爸媽家搬。她沒住那兒,不用給她辦登記。”

    “哎呀,又是幫朋友。小田,那事過去了,你也已經出來了,我現在跟你說說沒事了。你出事那陣子,有人來找我們調查過你,連‘大蓋帽’都說你這個人對朋友沒說的,是好人。那既然是你同學,今后她進進出出,我們會照看她的,你放心。你帶話過去,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來敲樓下我家的門,跟自家人一樣就好,別扯什么法律。”

    田景野笑嘻嘻地應了,等走出門外,忍不住笑得打跌。陳昕兒竟然退化到跟兩個街道大媽使勁較真?果真是不大正常,陳昕兒高中時都不會這么傻的,還是寧宥看得準。田景野大步穿過強烈的陽光地帶,敲響自己舊宅的門。

    門里面什么動靜都沒有,但田景野看到貓兒眼黑了一下,很快,門鎖一響,門開了。陳昕兒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后。田景野進去,見小山一樣的紙箱都拆開攤平,放到一邊。而他的家具上面滿山滿谷的,都是衣服、鞋子等物,真是琳瑯滿目。

    陳昕兒請田景野坐下,她也坐下,但欲言又止,一張臉開始變紅。

    田景野當沒看見:“上次跟你提起過的工作,正好我朋友今天出差回來,我想著工作的事最好速戰速決,就跟朋友約好今天帶你去面試。剛找到你家去了,但你媽媽說你一早就來了這兒。我想正好也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樣了,干脆電話不打,直接找上門來。怎么樣,我們現在就出發?”

    陳昕兒一個勁兒地猶豫,嘟噥半天,卻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別想用我手機給簡宏成打電話。為了安置你,我在他面前攢的人品快用光了。”

    “他星期天肯定跟小地瓜在一起,我想跟小地瓜說說話。”

    田景野一下子也悶聲了,過了會兒道:“我也很想見見我兒子,隨時想見。但他媽不樂意,見了之后他們家會雞飛狗跳的,我看,反而影響我兒子適應單親家庭的生活。我還是忍忍。你也得想開點兒。”

    “可我……”

    田景野見陳昕兒眼淚汪汪的,便立刻打斷:“趕緊換衣服,利索一點的,像職業女性的那種,我們還得去人家公司呢。我樓下車子里等你。”說完,田景野趕緊溜了。他相信陳昕兒會聽話地換了衣服跟下來,因為找工作這事是陳母大力贊許的。

    可田景野車里的空調都已經打涼了,陳昕兒還沒下來。他等不住,只得再跑回去問:“怎么啦?”

    陳昕兒已經一身利落裝扮,但低頭郁悶地道:“波希米亞風格的手鐲與正裝搭不起來。”

    田景野聽得一頭霧水,怔怔地看著陳昕兒撒在桌上的幾只花花綠綠的造型夸張的手鐲,道:“那就不戴手鐲好了,就戴手表。”

    陳昕兒搖搖頭,伸出左臂給田景野看,手表已經戴著了。

    田景野更是摸不著頭腦,哀聲道:“非得戴手鐲不可嗎?你們女人咋這么多事呢?”

    陳昕兒哀怨地看著田景野:“你這么快就忘了?那天晚上在賓館的衛生間……”

    田景野嚇得條件反射地往后退:“我可從沒跟你在賓館里……嗯!”他這會兒終于想起來了,同學聚會那晚,陳昕兒在賓館衛生間里割腕。田景野也才終于醒悟過來,陳昕兒為什么要戴桌上那種夸張的手鐲,原來是遮傷疤呢。

    “要不,手表戴右手腕?”

    陳昕兒搖頭,搖完頭還是低著頭。田景野又想起簡宏成說的,陳昕兒要死要活無數次,估計手腕上左右開弓,都留著傷疤。他無奈了。幸好,陳昕兒終于跳起身,又進屋去了,過會兒,手腕上纏著一條漂亮的深藍和深綠夾條的絲巾出來,看上去又委婉,又醒目,很是漂亮。田景野忍不住想提幾句忠告,可忍了,反而大聲叫好:“漂亮,怎么想出來的?原來布的東西也可以做手鐲。”

    “啐,這是真絲,什么布的東西。”陳昕兒垂首而笑,但總算是笑得比較由衷了。

    其實,為了陳昕兒順利復出,田景野提早一天跑到朋友公司去做足準備,就差跟朋友對臺詞了。可此刻他裝作什么事兒都沒有,當著大辦公室里加班員工的面,向朋友介紹陳昕兒:“陳昕兒,我老同學,高中時的團支書,后來替我管財務。那次我出事,唯獨她不肯出賣我,這三年吃了點苦頭。”

    田景野的朋友也是個七竅玲瓏的,立刻很配合地伸手相握:“久仰,很欽佩,真的很欽佩。我今天之前還在欽佩田總為了朋友義氣,不惜賠上三年;今天開始欽佩巾幗英雄,女同志這么做,比男的更不易。”

    陳昕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心里又覺得田景野找的這個理由,忽然一下子解決了她很多難以啟齒的社會身份模糊的問題。她此刻難道會立刻否認田景野的說法,而換作一五一十地說出真相?她又不真傻。她微笑著有些僵硬地握手,但不知開口說什么才好。

    田景野松了口氣,忙道:“昕兒,你到這邊坐會兒,喝口水。我跟朋友說個事,完了一起吃飯去。”

    陳昕兒微微一笑,婉約地坐到田景野指的位置上。

    而田景野的朋友一把將田景野拉進屋,道:“你沒弄錯?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兒家的貨色,能安心在我這兒工作?”

    “放心啦,此一時彼一時,她現在要掙錢買吃喝。人你是看了,答應嗎?”

    “當然答應啊,只要你照顧我生意。”

    “ok。你盡管給她壓工作,她的底子和潛力都不差,壓得出來,也學得起來。但你得給她理順與同事的關系,千萬別讓她辭職。拜托,拜托。”田景野是真的打躬作揖。

    “跟我客氣什么。一定做到。我們這兒的員工只要三個月試用期后做的工作拿得出手,我都當爺爺一樣供著,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景野大笑:“奶奶!”他開門出去,招呼陳昕兒離開。

    等進電梯,田景野裝作不經意地道:“這間公司的環境怎么樣?”

    “不大,但看上去裝飾得很豪華。”

    “老板是我帶出來的,現在青出于藍,發展得非常快,每次見面都要問我有沒有好手介紹給他奴役……哎,看我盡瞎說大實話。”

    陳昕兒聽了笑:“果然是大實話。”

    田景野道:“你不反感就好。反正選擇是雙向的,我朋友覺得你看上去不錯,有我打包票,他認可你的人品。你看看要不要到這兒上班?”

    “我?我什么都不懂。”陳昕兒一想到辦公室里那幫男女抬起頭看向她時,那齊刷刷的精明的眼神,先是慌了。

    “你是注冊會計師!我朋友這一行學校不教,找人純粹看底子,看智商夠不夠,看學不學得進去,都愿意找原本一張白紙的人進來自己培訓。你行的,注會證就是你的底氣。”

    電梯到了地下一層,陳昕兒卻面紅耳赤地站在電梯里無法挪窩。田景野扶著電梯門,疑惑地問:“怎么了?再不行你把注會證找出來給我,我替你去朋友的事務所里掛個名,你每月領錢就是。多大點事兒,有我在呢。”

    陳昕兒更是快將臉埋進胸口出不來:“我還差一門……沒考就去深圳了。”

    田景野愣了一下,但立刻若無其事地道:“哦,那也沒什么。走吧,吃飯占位置去。我餓得快前胸貼后背了。”

    可陳昕兒不肯挪窩,期期艾艾地非要把話說清楚:“那時……那時寧宥一邊懷孕生子,一邊氣貫長虹地在職讀研,拼下碩士文憑和工程師職稱,我卻被公司開除,一張臉沒地兒擱,就跟她謊稱我拿下注會了。當時大家都知道我在考,都沒懷疑。但我自己心虛,怕他們問起,也怕他們幫我找新工作時總提到注會,而且……你也知道的原因,我索性跑去深圳了。田景野,樓上那家公司太高檔了,我不行的,還是算了。”

    田景野繼續耐心地回避問題,道:“跟寧宥競爭很辛苦的。”

    陳昕兒激動了:“是啊是啊,為什么老天不公平,要三千寵愛在一身呢?腦袋好,長得好,誰都愛她,甚至她做壞事都從來不會被戳穿。人真是越活越不得不信命,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命不好的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老天只要拿手輕輕一撥,努力全去了反方向,越努力越過得差。我這幾年什么都努力過了,認命了,認了,好不好?”

    田景野聽得哭笑不得,朗朗上口地沖出一句口水話:“你一直長得很好……”他說話時不由得仔細看向燈光亮堂的電梯里的陳昕兒,赫然發現如今的陳昕兒鼻子兩邊高聳著兩團顴骨,一張臉充滿著令人不忍直視的晦氣相,早已不見當年陽光燦爛的一根筋的驕傲。田景野無法睜著眼睛說瞎話,再違心地贊美,只好拐了個大彎,道:“你認命,那我這種吃過三年牢飯,又妻離子散的人情何以堪?我還沒認命呢。走,吃飯去。呵呵,這話我都說第幾遍了啊?”

    陳昕兒不由自主地走出電梯,電梯在她身后急速關上,夾縫里燈一閃,逃命似的上去了。陳昕兒顧不得這些,只追著田景野道:“我們怎么會一樣?你渾身都是本事,到處都是朋友。我呢,招聘廣告上已經不要我這種年齡的人了。我又除了大學文憑沒別的證,個人簡歷拿不出手,個人工作經驗完全落后,如果單位深入調查一下,我還是個被開除的,完全就是個拿不出手的人,除了結婚當家庭主婦,還能做什么?可又有誰還會要我這種人?同學都在笑話我,是吧?我現在出門都不看人,省得看見熟人,還得打招呼。可惜我沒能力搬走,去別的市。我在這兒出門,渾身如芒刺在背,如過街老鼠,更不用說上班。本市不大,本地人在工作中熟悉了,牽來扯去,嘮叨幾句就能發掘出我是誰、我做過什么……”

    田景野聽得頭大如斗,開始理解了簡宏成的厭煩。不過他不斷在心中默念“陳昕兒有精神疾病”,這么一想,當即心平氣和,依然很紳士地替陳昕兒打開車門,請陳昕兒跟太后似的坐在后面。田景野以為陳昕兒會謙讓到副駕駛座,可陳昕兒二話不說,鉆進后座妥妥地坐下了。田景野不由得微微搖頭。

    陳昕兒等田景野一上車,便繼續她的嘮叨:“真的,現在在辦公室里做事,跟我那時完全不同。現在什么都要證,什么都要持證上崗,連去辦張信用卡別人都要問你社保號,真是稍微落后一下就寸步難行。我在家里關了那么多年,現在走出來……”

    田景野再怎么催眠自己,也還是聽得不耐煩了,將剛點火的車子熄了,扭頭道:“你不想在這家公司做?”

    陳昕兒一接觸田景野嚴肅的臉,就有點兒蒙,忙道:“這家太高級,對技能要求一定很高,而且大辦公室里人多嘴雜,員工又普遍年輕,我看跟我同齡的只有清潔工阿姨……”

    “那就算了。”田景野打斷陳昕兒的話,“我送你回去繼續收拾衣服,不請你吃飯了。”

    陳昕兒吃驚,看了田景野會兒,幽幽地嘆息,道:“我狗肉包子上不了席,讓你討厭了吧?全班這樣的人只有我一個了。我那天真不應該請曹老師辦同學聚會……”

    田景野繼續催眠自己:“不,既然你不要這份工作,我就得趁今天有空,趕緊幫你奔下一家。今天的事我會告訴你媽。”

    陳昕兒忙道:“別跟我媽說,我媽會罵死我的。”

    田景野道:“你讓你媽媽罵罵也好,罵通了,可能我也替你找到合適工作了。陳昕兒,認真跟你說,你得工作養活自己,你是成年人。否則,真會讓人看不起的。”

    田景野怕陳昕兒繼續嘮叨,趕緊開車出去,一路上裝車技差,不敢打岔說話,緊緊封住自己的耳朵。

    寧宥一邊瞇著眼看寧恕的動靜,一邊在心里著急老媽那邊的事兒。她太清楚她媽媽了,只要媽媽一口拒絕去上海之后,她就別想再勸說了,沒用。但還有寧恕可以出馬。為了媽媽,寧宥怎么都得嘗試一下。

    她再發一條短信給寧恕:剛跟媽媽談了一下,破裂。我要立刻找你談話。寧宥發完短信,便起身走向水庫邊。

    寧恕這回很警惕,收短信收得非常及時,看清短信,正好程可欣也慢吞吞地走近。他立馬對趙雅娟道:“趙總,我有個熟人正好也在這兒,我過去打個招呼。”等趙雅娟點頭后,他隨即又周到地向程可欣賠個罪,匆匆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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