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得而復失-《落花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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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老樣子。前幾個月你剛出來時,我向朋友推薦你,他們沒當場表態,這也不能怪他們。這幾天大概有聽說到你的發展了,有兩個人提出跟你見面。我先考察你一下,果然渾身漏洞多得篩子一樣,你趕緊跟我回隔壁賓館,加急洗衣服。我這邊事情處理完了,也回去睡覺。”
田景野無所謂,笑道:“行。哎,其實我缺的是老婆啊。”
“找個好秘書,中年婦女干凈利落懂世故,比媽還管用。可惜我的好秘書上老下小,不能跟我來上海,這兒還得再找一個。”
田景野翻個白眼,嘿嘿一笑:“少裝純潔,你早打上寧宥主意了。你也睡一覺吧,熊貓那倆黑眼圈都不如你的。家里的事怎么樣了?要不要我回去替你盯著?”
簡宏成一聽,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椅子上:“其他都是手到擒來,唯有寧恕那兒,我只能等啊,等他出招,他肯定會出招。還有我姐那兒,刑辯律師今天去會見,回頭不知帶來什么消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隊非訴訟律師還在那兒替我收拾張立新呢。”
田景野道:“寧恕那兒你等什么?等他迷途知返?不可能。等寧宥終于勸止寧恕?也不可能。你所等的只不過是在寧宥面前糊弄得過去。可人往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寧恕那種人,你不如一舉打倒他,打得他心服口服,以后再慢慢扶他起來,他反而能知道好歹、懂得敬畏,以后反而和平共處。”
簡宏成道:“對別人適合的,對寧恕不管用。”
田景野鄙夷地起身:“那當然,他是誰弟弟啊,特殊。不管你了,自找。”
“哎,別走啊。”
簡宏成跳起身,沖到門口才攔住田景野,卻敲敲腦袋道:“這事兒……怎么跟你說呢,你看看這段視頻。我這幾天也累蒙了,不知有沒有給你看過,應該沒看過,但夢里肯定給你看過。”
田景野將信將疑地坐下,看簡宏成的ipad里面放出來的視頻。這視頻正是寧恕搬去公寓發現監控視頻被席卷一空,自己又不是物業對手時滿地打滾的一幕。田景野疑惑地問:“怎么回事?寧恕這是裝的,還是……”
簡宏成搖頭:“不是裝的,他當時就神志不清了,完全處于絕望之下,情緒過于激動。我就忍不住聯想到他爸只是因為工作調動就急赤白臉地刺殺我爸,大概是一脈相承吧。這樣的性子,你說他會善了嗎?”
田景野道:“跟你那個喪心病狂的姐姐倒是一對。”
“我姐到底是見識差了點兒,被寧恕送進去坐牢了,不是他的對手。走吧,回去睡覺。我現在是做夢都不敢想寧宥,就怕她弟弟從旁邊躥出來。”
田景野點頭,將ipad收起:“你把給你姐的律師召回。這種小案子還是交本地門道粗的地頭蛇律師做更好。我替你找,替你盯著。”田景野說這話的時候果斷得仿佛不是田景野,而是另一個人用田景野的軀殼說話。
簡宏成聽著,覺得田景野的口氣有些異常,不禁注目了一下。田景野一臉夸張地愕然:“看我干嗎?是不是讓寧宥捯飭一下,帥了很多?”
田景野專戳死穴,簡宏成郁悶得只會說一個“你媽”,領田景野先去退了客房,再幫他搬到自己的長包房里住。
寧恕一早上從起床起就若有所待,他在等待手機響起,管總通知他正式回去上班。他想了很多,諸如屆時怎么感謝管總、怎么處置小童、怎么通知大伙兒他回來了。因此他有點兒神不守舍,一直丟三落四。
隨著時間推延,總公司的上班時間到了,早會也結束了,該處理的事都應該處理完了吧?何況是他的任命這么重要的事。通知怎么還不來?可能需要走程序吧,寧恕安慰自己。可他很快又疑惑了,即使是走程序,以管總雷厲風行的風格,如果確定他回原崗位,那么早一個電話過來,通知他回去了——程序反正隨后可以跟上,為什么還不來電呢?
家里房子就這么大,寧恕的情緒很快傳染了寧蕙兒。寧蕙兒看著眼睛發直的兒子,什么都幫不上,忍不住偷偷發了一條短信給女兒:弟弟公司的通知一直沒來,電腦卻在昨天還給他了,不知怎么回事。他很焦急。
寧宥看見短信,照往常,應該回撥一個電話了,可今天看了會兒,什么都沒做。
這一下,寧家母子兩個都因等待而焦慮。屋子一片死寂,而兩人在屋子里夢游一樣,總做錯事。
女兒不回電,寧蕙兒想到很多原因,終于還是忍不住給女兒打電話,不是像以前一樣打一下就掛斷,等女兒回撥,而是接通了就不放,一直等女兒接起。寧恕無法坐下集中精力做事,無所事事,見媽媽打電話,有點兒習慣性地趨前來看,見是姐姐的號碼,正要說話,提示音忽然斷了。別說是寧蕙兒,連寧恕都是一愣,他毫不猶豫地道:“她竟敢掛你電話?”
寧蕙兒心里也是這句話,可對著兒子充滿指責的臉,只得道:“她上班呢,忙。你要不還是給你老板打個電話吧。”
寧恕被反將一軍,只好道:“老板可能也在忙。星期一事情最多。我們……還是看個電視吧,有什么好節目呢?”
寧蕙兒完全沒心思看電視。她借口走到陽臺澆花,可根本是對著花發呆。她想到女兒正面、側面地微諷她重男輕女,難道現在不接電話就是這個原因?暫時,還是永遠?女兒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她苦命的媽!她拿出手機,激動地給女兒發去一條短信: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生氣歸生氣,我到底是你媽。我以后還要你養老的。你打算不理我了嗎?
寧宥本來還只是賭氣,她也有脾氣,可看見這一條,直接就把前面一條短信轉發給簡宏成。
那一年,寧宥大學畢業四年,寧恕畢業一年。那時家里的經濟條件已經不錯。因為唐英杰的暗中幫助,寧蕙兒競得一塊出租車牌,從此開著自己的車掙錢;自己不開的時候雇人開,收入一下子好起來,在有能力供養兒女上大學之余,每月還能有積蓄。
而寧宥大二時就不再用家里的錢了。她通過學生會,與另一位同學一起承包了一家小賣部,同學出錢,她出力,每個月竟是養活自己有余,還能給弟弟零花錢買吉他、買零食。于是,寧蕙兒每個月的積蓄數字就更大了。即使是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積累,可有一輛出租車在身,再加車牌價格年年飛漲,即使她不開車,光是出租車牌給別人開,也能活得挺好。寧蕙兒的心終于安定下來,考慮買房居住。
買房是件大事,寧蕙兒自己選擇,自己裝修,雖然累得筋疲力盡,可終于住上了新房子。她這輩子從來也沒想過,竟然還能住上新房子。房子雖然不大,兩室一廳一過道,可明亮結實。她把房子改裝成三室,這樣每個人都有一間可住。寧蕙兒非常自豪。但她沒知會唐英杰,已經不聯系唐英杰很多日子了,自打經濟寬裕之后,就疏遠了唐英杰。
寧宥將孩子放到婆婆那兒,請假回來幫媽媽搬家。兩人都沒覺得寧恕沒回來有什么異常。兩個女人請搬家公司幫忙,將大家具全部搞定。
寧蕙兒實在太累了,一頭扎在新房子里的新床上昏睡了過去,連床單沒鋪上都顧不得了。
寧宥于是一個人悄悄地再回老房子搬運細軟,回新屋一一整理出來,該掛的掛,該疊的疊。整理收納這方面,媽媽在她面前也是自愧不如的,她一向做得很好,因此也就自作主張,不等媽媽醒來了。
很快,整理到了一只包得密密實實的黑塑料袋。寧宥也沒在意,照舊毫不猶豫地打開,一看是許許多多的獎狀照片。打開時掉下來的正是她的數學競賽一等獎獎狀,紙面早已發黃、發黑,甚至銹跡斑斑,可寧宥看見時忍不住嘴角一翹,笑了。她也有點兒累了,干脆坐在地上慢慢翻閱。這一包資料的內容是如此豐富,寧宥很懷疑等媽媽醒來時能不能看完。她很快看到一本嶄新的房產證。是新房子的吧?寧宥只是好奇地打開來看。自然,媽媽的名字列在其上,她想不到,房主一欄里還有寧恕的名字,卻沒有她的名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寧宥幾乎是本能地跳起身,想找媽媽問個為什么,可才走到新臥室門口,看見媽媽疲倦的睡姿,心里立刻自覺替媽媽回答了一句: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我自己做主。是,媽媽掙的錢,媽媽自己安排怎么用,她憑什么多嘴?寧宥折返回來,將房產證放回塑料袋。可她心里沒精打采地想到,雖然說,媽媽的錢,媽媽做主,可為什么只寫了寧恕沒寫她呢?她給媽媽找了無數理由,諸如她結婚了,現在另立一本戶口本,已經與媽媽是兩家人,而寧恕單身,自然還是與媽媽一家人;再比如她好歹已經掙了好幾年工資,還有郝青林穩穩的鐵飯碗,夠飽了,怎么還可以貪圖媽媽辛苦掙下的資產?而寧恕才剛畢業呢,還是只餓狼,自然是要給他留點兒保障的……
寧宥越想越沒趣,渾身也變得提不起勁兒來了。可她工作幾年,已經學會成年人的狡猾。她什么都沒聲張,悄悄將塑料袋恢復原狀,再看看疲倦的媽媽,繼續打起精神,沒事人一樣地收拾屋子。
忙碌中,寧宥慢慢地想起來,媽媽從來一邊倒地教育她有好吃、好用的要多讓給弟弟,有苦活、累活則是要多擔著,媽媽沒時間管;弟弟闖禍時她擔起守護不力的重責,而弟弟擔負小責任;等等。可能這些與她一直以為的她大弟弟三歲并無關聯,而是其他——她很難想象的其他原因。寧宥想等媽媽醒來問問媽媽。她繼續收拾,還騰出手來煮好米飯。
天色很快暗下來,寧宥搖醒媽媽,讓媽媽起床吃飯。
睡了一覺醒來的寧蕙兒看見屋里已清清爽爽,該歸位的大多擦洗干凈了歸位,開心地笑道:“我怎么會睡到現在啊?真過分了。幸虧你來幫忙,要不然我還得連夜收拾到天亮呢。哎呀,新房子里飯都聞著特別香。可惜今天沒什么菜。”
“我到樓下小店買了榨菜、雞蛋,做了一碗榨菜蛋花湯,今晚就將就一下吧。媽,你洗洗手,我們隨便吃點兒。”
寧宥從廚房出來,讓媽媽進去洗手。看著媽媽的背影,她還是猶豫要不要跟媽媽談談。她扭頭看向媽媽,看到媽媽的右肩忽然一抽,好像觸電了似的。寧宥忙折返進廚房,關切地問:“怎么了?”
寧蕙兒將手伸給寧宥看。寧宥仔細看,粗糙得簡直不像女人的手,手上布滿了與這個季節不相稱的皸裂。
“怎么會這樣?碰到水很痛吧?”
“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我不得不一步不離地盯著泥工、木工,跟在他們后面打掃。要不然地板下面全是垃圾,鋪好的瓷磚上面沾滿水泥刮都刮不掉。滿屋子是灰,他們都敢刷新漆。他們才不管呢。本來還想到戴雙手套的,可手套動幾下就磨破了,算了,咬咬牙吧。總算裝修完了,以后不用那樣了。”
寧宥看著心疼:“別有些建材是你自己扛上樓的吧?為了省錢,是吧?”
“呵呵,我平時開車,一整天都坐著,動幾下也好。你別堵著門啦,我們吃飯。你怎么長大以后總是一點都不會餓的樣子啊?”
“媽真是辛苦了。去年我們裝修,力氣活大多是郝青林做的。他大少爺推三阻四的,總想掏錢請人做,好像我們家老板多大似的,為此跟我吵了好幾架。他真是不自覺,我又要上班、上碩士課,又要帶灰灰,還要洗衣服、做飯,難道讓我背著灰灰扛地板、搬瓷磚?咳咳,一想起裝修,我又要罵郝青林了。可即便是他做了大多數體力活,等裝修完畢,我還是覺得累死。想想媽媽全程一個人……”寧宥什么都不想提了,媽媽多么可憐,她怎么好意思在媽媽面前計較。
這一天的想法,寧宥一直不曾與媽媽提起,壓在心里成了小小的塊壘。
這會兒,寧宥又想到媽媽來回奔波,暈倒急診的事。她嘆了口氣,發去一條短信:主持會議。她一個字都不愿多寫。
可寧蕙兒拿到這條短信就安下心來,女兒主持會議呢,當然是不可能接電話、發長短信的,是她誤會女兒了,也是她多心了。她又給女兒發去一條:我今天心驚肉跳的,老是定不下心來,前面話說急了,你別放心上。這條不用回了,你忙。
于是,屋里只有寧恕一個人在煎熬了。寧蕙兒讓他出去走走,他不愿意。眼看著時間到了十一點多,寧恕等不及了,終于下定決心,一個電話打給管總。以往,除非管總開要緊會議,索性關機,要不然寧恕的電話是直達的。可今天的電話是響了好一陣子之后,由管總的秘書接起的。寧恕心里暗呼不妙。
果然,秘書在解釋管總正忙,無法接電話之后,轉入正題:“手臂好些了嗎?”
“好些了,謝謝關心。剛剛去醫院換了藥,正想請示老板,我吃完中飯后去報到嗎?”
“啊,老板的初步意思是請你安心養傷,等傷好后先來一趟北京,再做商議,你看呢?”
寧恕心里咯噔一下,這是完全變了口風啊,他知道事情黃了。可他怎么都想不出來,前一天還周末呢,就心急火燎地讓小童將電腦送還給他,仿佛一天都不能等,擺明了就是讓他周一上班。可管總今天完全變了,不僅不接他的電話,而且秘書吞吞吐吐,大施緩兵之計。怎么回事?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寧恕的眉頭打成了結。看到兒子臉色的寧蕙兒心知不妙,什么都不問,進去廚房躲起來,做菜,連切菜都輕輕的,不敢用力,唯恐吵到心情不好的兒子。
屋里又一片死寂。
簡宏成在上海替田景野培養關系,拉客戶,田景野則幾個電話在老家替簡敏敏找好本地呼風喚雨的地頭蛇律師,由簡宏圖上門去簽了委托。當天,應律師就速戰速決地會見了當事人簡敏敏。
接到應律師電話時,田景野正坐在簡宏成大辦公室的角落里,用他自嘲的說法,在等吃晚飯。他看到手機的顯示,立刻起身道:“簡宏成,你中斷一下,一起接電話。”
簡宏成一愣,但依言遣走了同事。田景野這才打開免提,讓簡宏成一起聽。
那端,應律師用不大標準的普通話說:“小田,我剛剛與當事人簡敏敏會見完畢。我有兩個主要想法:一個是當事人對律師,我看主要是對幫她請律師的家人,表示極大的不信任,字里行間透露出擔心你們落井下石的意思,因此比較不能良好配合;一個是從當事人的陳述來看,如果陳述內容全面、真實、無修飾,她的罪責不會太重。只要受害人不是窮追不舍,我們可以爭取緩刑。可問題是這兩條目前是矛盾的,當事人因不信任可能導致的不配合會影響她對律師陳述的可信度;我拿不到真實的陳述則影響判斷,進一步加劇當事人的不信任。因此,我建議你們外面的人有必要采取主動,解決彼此間的信任問題。否則,我工作很難做。”
簡宏成聽了搖頭:“經典的簡敏敏風格。”
好在有田景野,他既是簡宏成的好友,也是應律師的好友,可以居中直言不諱:“簡敏敏就是那德行,死人都不信,何況活人。我跟她接觸過幾次,看不出她能相信誰。老兄,你有難度了。”他說話間看看簡宏成,見簡宏成皺眉不語。
應律師道:“小田,你不能一句有難度就打發我。就這種案子,我要是取證栽在她手里,等于自砸招牌。你得跟他們家人商量,怎么有限地取信于她,不用讓她相信得死心塌地,只要她在這個案子里跟我配合好,對她有利不利的都敢跟我說,就ok了。”
簡宏成沒有猶豫,道:“我是簡敏敏的大弟簡宏成,我家二十幾年前發生了一件事,讓簡敏敏對家人全無信任。目前暫時不是重建信任的好時機。您不如這么告訴她,我需要利用她專門對付寧恕,她越早出來越好。這話她能完全接受。”
田景野不禁一笑,類似的話,寧宥也跟律師說過,以取信于郝青林。
應律師道:“好,這樣她能跟我交底。這次會見,不論真實度如何,當事人陳述的經過與你們提供給我的有很大出入。我今晚會給你們一份報告。”
簡宏成道:“我們很大一部分認知是道聽途說,甚至大部分是來自對方當事人。不如您先跟我們簡單說幾句。”
應律師說的也是分三部分:稅務局門前的誤撞,強行扣押上車,擊傷手臂。簡宏成邊聽,邊在紙上記錄。他聽完就道:“誤撞那條,我想起前年我媽說過,我姐看見對街櫥窗里有一套衣服很漂亮,就不知怎么一踩油門,一頭撞進櫥窗里去了。這事交警應該有記錄,保險理賠也肯定有記錄,但具體日期需要您問問我姐了。”
應律師一聽就道:“非常好!”
電話結束后,簡宏成以手撫額,仰天道:“難怪寧恕在醫院里跟螃蟹一樣地沖我舉著兩條傷臂,原來是這么傷的,可以想象當時是血肉橫飛啊。新仇舊恨,完全的新仇舊恨,肯定沒完了。”
田景野道:“啐,你心里真實想法是,寧宥得知她弟弟是這么受傷,肯定立場不穩,站到她弟弟那邊去了。”
“是啊,她是她弟弟半個媽,她弟弟再怎么不好,受了這種血肉橫飛的傷,做媽的能不心疼?看來她弟弟還沒跟她詳細說,我得主動向她自首去。”
簡宏成說完,又敲敲額頭:“可今天沒時間了。”
田景野笑道:“關心則亂。你以為寧宥不知道她弟弟的傷情?她弟弟不說,她媽媽會跟她說。”
“那……那……那她還沒給我一刀子……哈,我明白了。”簡宏成拍案而起,雙臂支在桌子上,低頭一徑嘿嘿地笑。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他的手機,手機桌面上正是早上寧宥轉發給他的短信。他正愁呢,這下放了一大半的心。
寧宥下班就直奔律師事務所。律師沒下班,在辦公室里等她。寧宥心里清楚,這全是宋總的面子,而宋總的面子則取決于她的工作。
律師見面就笑道:“不出所料,郝先生聽了我轉達的意思后,配合得很好,并且向我提出,以后再遇到他父母在驚慌失措下做的決定,都不會采納。”
寧宥哭笑不得,只能點頭道:“看來是猜對他的脾胃了。”
律師又道:“郝先生哭求轉告,謝謝你依然仗義;請你原諒他的臭知識分子意氣,更希望你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可憐他從此失去公職,失去保障,失去身份,別再讓他失去家庭,失去與孩子共同生活的可能。”
寧宥只會呵呵地笑了,除了笑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只負責傳達,呵呵。”律師將手頭文件交給寧宥,“言歸正傳,我們討論一下案情。”
簡宏圖最近謹言慎行,天一黑就回家,嚴嚴實實地關上門,拉上窗簾,哪兒都不去。他自己在稅方面被寧恕擺了一道,而簡敏敏則直接被寧恕擺入監獄。寧恕的火力如此猛烈,讓他膽戰心驚,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簡宏圖剛坐到飯桌邊,就聽得敲門聲響。他不敢答應,但又好奇,就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偷偷打量門外的人。他看到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像是機關出來的,渾身散發著剛毅。他看著這不像是壞人,才敢在里面壯起膽子問一聲:“誰?我不認識你。”
外面的人將名片舉到門鏡前。
簡宏圖看清來人工作單位是公安局,都來不及看接下來的,腿就軟了,趕緊打開門,無力倚門,哭喪著臉道:“領導請進,請進。我又犯什么事了?”
來者站門外,看著簡宏圖皺眉,想了會兒,才徑直進門,對關上門就倚著門背打擺子的簡宏圖道:“你沒犯事,別害怕。坐下來談。”
簡宏圖聽了,卻軟倒在地,差點兒以為稅案的事又起波瀾了呢——眼下哥哥又不在身邊,他只有死路一條。等他聽到沒犯事,一口真氣泄了,反而支撐不住倒地了。
來者皺眉看了一會兒,走前幾步,將簡宏圖挽起,扔到沙發上,還是皺眉道:“應律師怎么會答應做你姐的律師?”
簡宏圖連忙澄清:“是……是我哥請的,我哥可能干了。他在上海,一時來不了,才讓我到應律師那兒簽了一堆文件。領……領導,您是來討論我姐的案子嗎?要不我給您撥通我哥的電話?”
來者沒坐下,俯視著簡宏圖,目光炯炯地將簡宏圖五臟六腑都掃了個遍,斟酌著道:“給我紙筆,我寫個電話號碼。”
簡宏圖心說,不能直接給名片嗎?但他不敢提,趕緊連滾帶爬翻出筆交給來者。
來者邊寫,邊對簡宏圖輕道:“我給這個電話,與職務無關,與工作無關,純屬私人事務,請你哥不用有壓力,未必一定要打這個電話。另請轉告你哥,我姓唐,了解二十幾年前你們與寧家之間發生的事。記住了嗎?”
簡宏圖轉了幾下眼珠子,心里默念一遍,才點頭:“全記住了。”
唐坐下寫了一串手機號,折好,放到簡宏圖手里,然后和善地微笑一下,自己起身走了。
簡宏圖試圖爬起來送客,被唐伸手一按,又腿腳一軟,跌回沙發,只好目送。
簡宏成接到弟弟電話就走出了包廂,因為聽到了簡宏圖聲音里的不正常。等聽完簡宏圖的描述,他心里大惑不解,這是誰?他看著手機短信里唐的號碼,這顯然是個知情者,簡敏敏出事之際來主動找他,絕非敘舊。可問題是他印象中沒有姓唐的這么個舊人。這是誰呢?對他是有利,還是有弊呢?
簡宏成皺皺眉頭,按下不表。
寧宥回家剛停下車,就接到媽媽的來電。她立馬又縮回車里,將車門關上,并未如常地按掉電話,由她打回去,而是直接按了接通鍵。
“宥宥啊,吃完晚飯了嗎?”
“還沒,剛剛到家。”
寧蕙兒停頓會兒,道:“看樣子,弟弟老板跟弟弟玩花活了,弟弟現在火氣很大。我只好假裝出門散步,才能給你打電話。”
寧宥道:“嗯,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我剛從律師那兒回來,郝青林糾纏離婚的事,我也煩得要死,可又不能不管他的官司。這一路也不知怎么開回家的,幸好路上沒出狀況,唉。”
寧蕙兒愕然,原本想好的話一時接不上去,想了會兒才道:“郝青林還敢鬧幺蛾子?別客氣,他在里面也折騰不出什么花樣來。你別理他,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寧宥悠悠地回答:“要是他在里面交代他貪污、我窩贓,我怎么吃得消?得罪不起的。”
寧蕙兒想想也是,果然鬧心,又心疼手機長途費,忙道:“晚上早點兒睡,睡足了心情會好點兒,最近你是太累了。有空你也幫弟弟留意一下工作,看看有哪家公司招人。好了,你趕緊吃飯,總之下刀子也得吃飯,別餓著自己。”
寧宥接完電話,冷著一張臉,因為她知道,這個電話下來,她媽媽腦袋里的煩惱中,她的事最多占百分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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