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坎坷記愁-《浮生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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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諸般坎坷,究竟從何而來?究其源頭,往往都是自作孽種下的孽因,到時自食其果罷了。我不是自作孽之人,只是過于重感情重承諾,生性又爽直不羈,到頭來反而為情所累。況且,我父親稼夫公一生慷慨豪俠,逢上親朋好友有需要資助的地方,比如育兒嫁女,疏通關節成人之美等等……他總是急人所難,仗義疏財。以至他的一生揮金如土、千金散盡,多為資助他人。到了我和蕓居家過日子,偶爾遇上急需用錢又囊中空空時,便免不了要典當一些物品出去方能解一時之需。剛開始是移東補西,尚能勉強對付,時間一長便左支右絀,顧此失彼,難以為繼了。有句諺語叫作“處家人情,非錢不行。”錢雖不是萬能,但沒有錢,居家生活的艱辛窘迫,只有窮困之人方能體會。
我們日漸窘困的生活,起先只是遭到一些小人的非議,漸而竟招致同族兄弟妯娌的嘲笑,譏諷蕓和我不會持家,以至日子過得如此潦倒。“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真是千古以來被奉為至上的名言啊!
我雖然是家中的長子,但在同族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上下都稱蕓為“三娘”。后來忽然改稱蕓為“三太太”,開始是戲稱,繼而便成了習慣,甚至不分尊卑長幼,眾口同聲地以“三太太”稱呼蕓,現在想來,這難道是家庭矛盾開始出現的預兆?
乾隆乙巳年(1785年),為了服侍奔波在外當幕僚的父親,我跟隨他來到了海寧,住在官府的館舍中。每逢家中有書信來,蕓總是順便附夾一封信函給我。父親說:“你媳婦既然能寫字,以后你母親再來信,可以讓她代筆。”但后來家中偶爾有一些雜事閑言之類,母親認為蕓說不清楚,便不讓蕓代筆。父親見來信不是蕓的手跡,問我道:“你媳婦是不是病了?”我立刻寄信詢問,蕓卻沒有回信。時間一久,父親便生氣了,他發怒道:“想來你媳婦是不屑代筆了?!”對蕓的成見也越來越深。
等我回家問明了事情緣由,得知蕓所受的委屈,想婉轉地在父親面前為她解釋,蕓急忙阻止我說:“我寧愿被公公誤解,也不要讓婆婆怨恨。”竟自甘委屈地隱忍了下來,半句辯解也不讓說。
五年之后,也就是庚戌年(1790年)春,我又隨父親去了揚州的邗江幕府。彼時有一位同事名叫俞孚亭的,帶著家眷住在那里。父親有一天與他聊天時說道:“我這一生常年在外,客居他鄉,真是辛苦勞頓啊。一直想找一個能服侍我生活起居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晚輩們如果真有孝心為長輩著想,應當在家鄉替我找一個知冷知熱、鄉音相近的人來。”
俞孚亭于是將父親的話轉告于我,我立刻悄悄寫了封信,專程寄給了蕓,蕓又請媒人物色,最終選中了一位姓姚的女子。蕓覺得此事成與否尚未最終議定,不敢立即稟明母親知道。姓姚的女子來時,蕓便謊稱她是鄰居家的女子過來玩耍的。等到父親讓我接她去邗江,蕓聽別人的主意,又對母親說姓姚的女子是父親以前就中意的人。母親見蕓前后矛盾,便反詰道:“你不是說這女子是來我們家游玩的鄰居嗎,怎么這時候倒來娶她了?!”蕓自此便又得罪婆婆了。
壬子年(1792年)春天,那時我正在江蘇真州幕府。得到父親在邗江患病的消息后,我去探望,結果自己也病倒了。彼時我的弟弟啟堂也陪侍在父親的身邊。蕓來信說:“啟堂弟曾向鄰家婦人借貸,當時是請我作保的,現在,人家追討得很急。”我問啟堂,啟堂卻反而埋怨蕓多管閑事。我便回信說:“父子皆病,無錢可還,等啟堂歸家后,自己去處理這件事罷。”
不久,父親與我均已康復,我仍然回真州。不巧的是,我前腳從邗江離開,蕓的回信卻寄到了邗江。父親見我不在便拆信閱讀,信中說到啟堂借貸的事,并且信中又說:“令堂覺得老人的病,都是由姓姚的女子引起的。公公病體初愈,你應悄悄囑咐姓姚的女子,讓她托言思念家鄉,想回家,我再讓她的父母到揚州將她接走。這也算是彼此都能卸下責任的計策了。”
我父親見此書信后,怒不可遏,先詢問啟堂向鄰居借貸的事,啟堂卻說不知道有這回事。父親益發覺得忍無可忍,于是寫信命令我道:“你媳婦瞞著丈夫在外借貸,卻誹謗是小叔所為,并且稱婆婆為‘令堂’,稱公公為‘老人’,簡直不可理喻、荒唐透頂!我已經專門派人送信回蘇州,要休了她,將她逐出我沈家門!你如果還有一點人心,也該知道自己的過錯!”
我接信后,如聞晴天霹靂,立刻恭恭敬敬地回信認錯,一邊心急火燎地找騾馬回家,我怕萬一趕不及,蕓會在我到家前便已自尋短見。蒼天垂憐!我趕到家時父親的書信還未到。我仔仔細細地對蕓將大致經過敘說了一遍,此時,父親的逐書也到了,信中對蕓橫加斥責,歷數蕓的不敬和罪過,言辭激烈決絕。我對蕓又是憐惜又是擔憂,這讓她怎忍聽聞?!
蕓哭著說:“我確實不應該亂說話,觸怒了公公。但請公公饒恕小女子的無知啊!”過了幾天,父親又有信至,信中說:“我不想把事情做絕,你帶著你媳婦住到外面去吧,只要不讓我看見,免得我生氣就行了。”我與蕓只好搬到她娘家暫住。但彼時,蕓的母親已經去世,弟弟又外出未歸,娘家至親的人均已不在,蕓也不愿依附族中其他親戚。幸好友人魯半舫知道我的近況后同情我們的遭遇,讓我們夫婦二人借居在他家的蕭爽樓中,我和蕓才有了棲身之所。
兩年后,我父親漸漸知道了這一系列事端的經過,恰逢我從嶺南歸來,父親便親自到蕭爽樓,對蕓說:“之前的那些事我已全都知悉了,現在,你何不搬回家去住?”我和蕓欣然應允,重又搬入家門,總算是盡棄前嫌,骨肉團聚了。可誰又能料到,之后又有憨園這段孽緣呢!
蕓一直患有咳血病。當初,蕓的弟弟克昌出走在外,久不歸家,她的母親金氏思子心切以至悒郁病逝,蕓悲傷過度,便落下了血疾的病根。自認識憨園后,因心情舒暢,一年多竟沒有發作,我也暗自慶幸她的病竟有了醫治的良方。后來,憨園被有勢力的人奪去,那人以千金作聘,又許諾將好生贍養她的母親。自此,像《柳氏傳》中被蕃將沙咤利奪去的柳氏一樣,佳人憨園已投入他人懷抱。我聽此消息后,怕蕓傷心,未敢向蕓說起。
直到蕓有一日去探望憨園才知道此事,回家后忍不住放聲痛哭,她說:“當初真沒料到憨園竟薄情至此!”
我安慰蕓說:“是你自己一時癡迷罷了,像她這樣在煙花柳巷中長大的女子,哪有多少感情可言?更何況,貪戀富貴榮華、錦衣玉食的人,未必能安心過咱們這種荊釵布裙的清貧日子,與其日后悔恨,不如一開始便沒有成功。”我一而再地用這種觀點來撫慰勸解蕓。但蕓心中始終放不下被愚弄的感覺,因而生恨成疾,終于引發了非常嚴重的咳血癥,以至一病難起,整日只能臥病在床,延醫吃藥也不見起色,一時間,竟時發時止,人也被折磨得形銷骨立,憔悴虛弱。
幾年下來,日子本就捉襟見肘,蕓又得看病吃藥,生活更陷入了困境。舊賬未還,又添新債,眾人的議論又紛紛而起。家里的長輩和老親戚們又因蕓與妓女結盟之事,而對蕓更加怨恨憎惡。我雖然盡力從中調停勸解,但事態發展至此,已是回天乏術,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能讓人愉快生活的環境了。
我和蕓育有一女名叫青君,彼時剛滿十四歲,知書識禮,并且十分賢能淑靜,家里用度艱難,全賴她去典押衣服首飾,聊以支撐度日。另有一子名叫逢森,時年十二歲,正在從師讀書。
我已多年沒有在幕府做事,只在院門內開設了一間書畫鋪,賣字售畫,維持生計。但三日的進項還不夠一日的開支,如此艱辛困苦,仍免不了挫折如影隨形,生活每況愈下。隆冬時節沒有皮衣取暖,只能咬緊牙關硬挺過去,可憐青君身上僅穿著單衣,冷得兩腿戰栗不止,仍懂事地硬撐著說“不冷”。見此情形,蕓心里更是悲傷難禁,于是發誓不再延醫買藥。
后來,病勢稍稍減弱時,蕓勉強能夠支撐起床。偏在此時,友人周春煦從福郡王幕府歸來,要請人繡一部《心經》。蕓得知消息后,想到繡佛經或可消災降福,況且酬勞十分豐厚,竟接下了這份活計。春煦又是行程匆忙,停留的時間很短,所以,蕓僅用了十天時間就將《心經》繡成。可想而知,以她的病體,突然地晝夜辛勞,要承擔如此浩大的工程,對身體的摧殘有多么嚴重。結果舊疾未去反致沉重,此外又增添了腰酸頭暈等新的病癥。蕓呵,要知道,苦命如你,竟是連救苦救難的菩薩也不能發慈悲之心,救你于危難啊!
繡經之后,蕓的病勢更加嚴重,日日臥病在床,只能依賴他人侍候湯藥,端茶送水。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他人?因此,時間一久,全家上下都對她生出厭棄之心。
雪上加霜之事還有后面。有個山西人在我畫鋪左邊租了間屋,專以放高利貸為生,他有時請我作畫,因此便與他相識了。彼時,我有一友向他借五十兩銀子,央求我替他擔保,礙不過情面,我便答應了。萬沒想到的是,此人竟是個卑劣小人,借銀不久,便帶著銀兩遠逃他鄉。山西人查找無著,便拿我這個擔保人是問,時時過來向我追討饒舌,讓人煩不勝煩。開始我尚能以筆墨字畫作抵押,漸漸地,家中能抵的都抵完了,再也拿不出東西去償還。年底,我父親從外返家,山西人又來索債,在門外大聲咆哮叫罵。父親實在聽不下去,將我召去斥責道:“我們家到底也還是書香門第,衣冠之家,你居然向這種小人借錢,竟然還欠債不還!”
我正向父親解釋剖析的間隙,恰巧蕓自幼結拜的一位姐姐——錫山的華夫人,知道蕓患病后特意派人前來探視。我父母誤以為是憨園派人前來,于是愈加勃然大怒道:“你媳婦不守婦道,竟與娼妓結盟;你也不思進取,交友不慎,濫與小人為伍。要是置你于死地吧,情又不忍。姑且寬限你三天,你速搬出沈家,自己謀生去吧,搬遲了,我必向官府告發你忤逆父母之罪!”
蕓在病床上聽到,哭著對我說:“父親發怒至此,都是我的罪孽。我若死了留你一人茍活,你必不忍心;我若留下讓你離去,你一定又舍不得。你姑且悄悄將華家派來的人叫來,我撐著起來問明情況再說。”
于是,青君將蕓扶至房外,將來人叫至面前問道:“是你家女主人特意派你來的,還是你順道而來?”
來人回答說:“我家女主人久聞夫人臥病,本想親自來探望的,但因從未上門拜訪過,不敢輕率造次,于是派我先來探望。我臨行時她囑咐我說:‘如果夫人不嫌鄉居簡陋,不妨到鄉間來調養,以兌現兒時燈下的約定。’”
原來,蕓與華夫人當年待字閨中時,曾在燈下發過誓言,將來不論誰有疾病困厄,對方必定扶持幫助。此時此刻,蕓疾病在身,華夫人是來兌現當年的承諾了。當下,蕓便囑托來人說:“請你速速歸去,稟告你家女主人知道,讓她兩日后放一只小船過來,悄悄接我們過去。”
華家人走后,蕓對我說:“華家姐姐對我的情誼比骨肉還親,你若肯到她家去暫住,不妨與我同行。但一雙兒女如果帶去,既不方便,留在家里連累父母又不妥,必須在這兩日內安頓好他們。”
我的表兄王藎臣有一個兒子叫韞石,一直喜歡青君,有心娶青君為妻。蕓思量再三后說:“我聽說王家這孩子懦弱無能,不過是個守著家業過日子的人,偏王家又無業可守。但依我們目前這境地,也沒有別的選擇。好在王家也算是詩禮之家,韞石又是獨子,青君許配給他,也還算差強人意吧。”
與藎臣商量此事時,我對他說:“父親與你是舅甥關系,也算是自家人。你想娶青君作兒媳,估計我父親不會不答應的。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情形,要等青君長大了再嫁過去,估計也不現實。我夫婦二人到無錫后,你便稟告堂上父母,先將青君接過去作童養媳,你看如何?”
藎臣聽我所言,喜不自勝道:“如此甚好,一切依你的安排行事。”
我兒逢森,也經友人夏揖山的推薦安排,準備隨人學習經商去。
將兒女安排妥當,華家派來接我們的小船也到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嘉慶五年(1800年)臘月二十五日,時值隆冬,天寒地凍。這一天,是我們這個家最后的完整時刻,過了這一天,一家人便要生生離散,至死也不復團圓!
蕓說:“我們孤魂野鬼一樣地落魄出門,不僅招鄰里譏笑,那個山西人見款項沒有著落,自然也不會放我們離去。我們要走就得趕早,須在明早五更時悄悄離開。”
我擔心蕓的病體不能撐持,問道:“你還在病中,又起那么早,冬天的凌晨更是寒風刺骨,你能頂得住么?”
蕓淡然答:“生死由命,也顧不得考慮其他了。”
臨行前,我去了父親那里,將我們去錫山的決定私下稟知,父親也覺得,當下也只能做此打算了。
當天夜里,我先將簡陋的半擔行李挑到船上,令我兒逢森先睡,青君則坐在她母親身旁,小聲地哭泣。
蕓語重心長地囑咐青君:“你娘命苦,加上又是個情癡之人,所以一生才這樣顛沛流離。幸好你父親始終不離不棄地厚待我,有他陪伴在我身邊,我這一去應該不用擔心。兩三年內,我們一定會努力安排,讓一家人重新團聚的。你到婆家后,要盡婦道,不要像你娘這樣惹人厭恨。你公婆很喜歡你,能得到你做兒媳,他們是感到很慶幸的,所以,他們一定會好生待你。我和你父親留下的箱子柜子等東西,你可一并帶到那邊去。你弟弟尚且年幼,所以還沒有讓他知道我們要離去的事,只告訴他我要到外地就醫看病,過幾天就回來。等我走遠了,你再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再去稟告你祖父,說我們走了就行了。”
這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是一位母親臨別前對女兒掏心摘肺的囑咐,倍添凄涼傷感。彼時,旁邊有一位老太(就是前卷中我和蕓曾租住在她家消暑的,她主動提出送我們去錫山)此時聽蕓這番話,目睹我們這一家人的凄別,在一旁不停地拭淚。
將近五更時,我們熱了一鍋粥同吃,吃完便要上船了。蕓一邊吃粥,一邊強作笑顏地說:“記得往昔,我們因一碗粥而相聚,而今,又因一碗粥而離散。若有人將此寫作傳奇,題目可以叫作《吃粥記》了。”
正在此時,逢森聽到聲音便從床上爬起來,帶著朦朧睡意呻喚道:“母親要做什么?”
蕓連忙說:“準備出門到醫生那里去看病。”
逢森又問:“為什么起這么早?”
蕓說:“因為路遠啊。你和姐姐好好地呆在家里,要乖乖聽話,不要惹奶奶厭煩。我和你父親一起去,要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的。”
這時,雞聲三唱,已是五更時分了。蕓含淚扶著老太,開了后門正要出去,逢森忽然大哭起來:“啊——,母親不回來了!”
青君怕他的哭聲驚動了鄰居,急忙捂上他的嘴好言安慰著。彼時彼刻,見此情景,我夫婦二人已是肝腸寸斷,再也說不出別的話,只能心酸地說著“不哭”、“不哭”而已!
青君掩上門后,蕓剛走出巷口十來步,已疲憊不堪,再也無法邁步了。于是,我讓老太提燈,我背上蕓繼續前行。快到小船停泊處時,差點被巡邏的人抓住,幸虧老太急中生智,說蕓是她生病的女兒,我是她的女婿,才得以僥幸逃脫盤問。況且船夫又是華家的雇工,聞聲便趕來接應,才順利地將我們相扶到船上。直到解纜開船,肝腸欲裂的蕓這才放聲痛哭。誰又能料到,這一別,竟成了母子的永別!
華夫人的丈夫名叫大成,家住無錫的東高山,祖祖輩輩面山而居,以務農躬耕為業,人是極為樸實誠懇的。他的妻子夏氏,便是蕓自小結拜的那位姐姐了。我們抵達華家時大約在午飯過后,華夫人已經倚門而待。看見我們,她立刻領著兩個小女兒來到我們停舟的地方迎接,彼此相見,自然是道不盡的悲喜交集;又小心地扶蕓上岸,將我們領到她家,殷勤地款待我們。這時,左鄰右舍的婦女孩童全都擁了進來,將蕓圍在中間,有的問這問那,有的嘖嘖憐惜,一時間交頭接耳,滿室啾啾,都是關切之聲。
此情此景,讓人頓生溫暖。蕓對華夫人說:“今天,我可真像陶淵明筆下的武陵漁夫,忽然走進桃花源了!”
華夫人道:“妹妹莫要笑話,鄉里人沒見過世面,總是少見多怪的。”
自此后,在我的陪伴下,蕓便在華家安頓下來,只一心調養度日。
轉眼便到了元宵,雖然在華家只住了大約二十天,蕓卻漸漸能起步行走,著實讓人欣喜。這天夜晚,村前的打麥場上有元宵燈會,蕓也同我們前去觀看,彼時她的神情狀態,似已在復元中,我暗自慶幸,一顆久懸的心也安定下來。
見蕓病有起色,我便私下同她商議道:“我久居此地,也非良策。可惜的是,即便我想作別的打算,也沒有資金運轉,可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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