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雙帆船航行過來,王憶仔細看向船上的疍民漢子。 這是個矮壯結實的中年人,臉膛曬的漆黑,要不是五官像華裔,王憶還以為是碰到了非洲老哥。 船上的孩子膚色跟他相仿,從小的到大的都很黑。 他們在船上靜靜的打量著王憶等人。 那場景多多少少的有點滲人。 王憶低聲問大膽:“你說他們會不會是來找咱們賣蝦的?” 大膽說道:“那不能,他們又不認識咱們,不知道咱是天涯島的,所以就算他們想賣蝦給咱們生產隊,也不應該現在來找咱們。” 一聽這話,再配合這氛圍,王憶就以為他們是想來找事了。 因為海上捕撈作業是講地盤的,更講究一個先來后到,這雙帆船比他們更先來到這片海域捕蝦,那按理說他們便應該離開。 可是這防空島已經被他們承包了! 毫無疑問白水郎們是不知道這事的,那他們留下捕蝦,在人家看來就像是故意欺負人了。 于是王憶便挺起胸膛指向島嶼解釋說:“同志,我知道你們一家來的早,可是你有所不知,這島嶼是我們生產隊的財產,我不欺騙你,這座島嶼已經被我們給承包了!” 聽到他的話大膽等人便笑了。 王憶看向他們問道:“笑什么笑?” 大膽笑道:“王老師你是不是以為他們來找麻煩的?我猜應該不是,他們是過來借網的!” 王憶疑惑的問道:“借網?” 大膽點點頭,說道:“對,你沒注意到剛才這位同志是撒網捕蝦嗎?撒網捕蝦不合適,我們為什么不撒網捕撈而是準備扳罾捕撈呢?” “第一是白蝦太小了,落入網里后不好收拾出來。” “第二是捕撈白蝦用撒網太浪費漁網,這漁網入水后需要修補也需要曬,而扳罾網不一樣,這是尼龍網,反而喜陰不喜陽,用了不必去曬。” “這白水郎跟咱們不一樣,他們天天飄在海上,不方便曬網,所以我估摸著他是過來借網的。” 王憶問這人說道:“你們是過來借網的?” 船上的黑漢子用別扭的普通話說:“啊,同志們,是的,我、我想跟你們換一下那個網啊,就是你們用的這個網,我可以用魚蝦來換……” 難怪他剛才沒有直接開口。 他的普通話說的很不好。 而他的孩子們普通話說的就好多了,其中最大的少年說道:“大哥同志、大叔同志,同志們,我爹不是想要換你們的漁網,是換用、換用一下!” “我們船上有魚蝦,很多魚蝦,可以給你們一些魚蝦,然后借用你們的扳罾網。” 一聽這話立馬又有民兵嘀咕說:“組長,我就說他們昨晚來咱們天涯島不是想要找事,就是想要賣蝦的……” “呃閉嘴!”大膽急忙維護自己的威嚴,“人家過來借網,你們逼逼叨叨昨晚的事情干什么?” 海上作業與人為善,不過借漁具還是一點小禁忌,因為大家之間形成競爭關系,漁家人心善但不會無底線的當好人。 這是涉及到規矩和底線的事。 王憶只能為難的搖搖頭:“對不起,你們要是餓了的話我可以支援你們一些糧食,但要換用我們漁網那就只能說對不起了。” 黑漢子聽到他的話后一愣,慢慢的問道:“你們這里有糧食?可以跟我家換糧食?” 王憶那話只是一種技巧,‘寧可如何也無法如何’,沒想到這人倒是耿直,直接想跟他們換糧食。 疍民找人換糧食是很正常的事,他們要在海上生活自然也得需要糧食。 王憶看著他們衣衫破爛、頭發亂糟糟,心里還挺憐憫他們的,這些疍民的情況比他昨天遇到的那些漁民還要糟糕一些。 這樣他想了想說道:“你們船上有白蝦嗎?如果有蝦的話可以換糧食,不過得等等,等到晚上跟我們一起回去,去我們生產隊來換糧食——我們是天涯島的王家人,昨晚你們是不是找我們想要賣魚蝦來著?” 果然。 黑漢子聽后大為欣然,說:“對,你們是天涯島的?太巧了,太好了,那我們晚上去跟你們換糧食。我們有蝦,有魚,還有柴油。” “你們怎么會有柴油?”大膽疑惑的問。 黑漢子笑著解釋卻沒有說清。 他的兒子又開口說道:“同志,是政府給的,政府讓我們用機動船,‘嗚嗚嗚’自己跑的機動船,但我家用不起,政府給了柴油,我家用來換糧食。” 一聽這話社員們挺不爽的,說道:“國家對這些白水郎還挺好,送他們柴油呀?咱們還得買呢,想買都不容易。” 王憶說道:“這叫關愛弱勢群體,他們跟咱們一樣,都是炎黃子孫,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國家肯定要照顧他們。” 一個棒小伙王東草嘿嘿笑道:“我怎么看他們像是黑皮膚?” 王憶說道:“在內陸人看來,咱們也是黑皮膚。” 一句話,沒人再拿疍民的膚色開玩笑了。 感同身受啊。 船上的少年和孩子聽說可以換糧食紛紛露出笑容,彼此用手拍著船舷發出歡呼聲。 還有一個少年開心的說:“有糧食,娘吃飽了,不餓了,身體就會好了,就不會死了。” 王憶聽到這話心里一震,他問黑漢子說道:“同志,你愛人身體不舒服?她是不是生病了?” 黑漢子愣了愣反問道:“愛人?” “就是你老婆。”有社員解釋道。 黑漢子頓時反應過來,說:“哦哦,你是說我老婆?對,她好幾天沒吃糧食了,給我們吃,然后現在生病了。” 王憶正好帶著藥箱,說道:“我算是個赤腳醫生吧,你介意不介意我上你們的船給你老婆看看病情?” 黑漢子聞言大喜:“啊,同志太好了,你是醫生?太好了!太好了!快點來呀,你快點上來吧!” 雙帆船還挺高大的,綠眉毛船沒有他的船舷高,于是兩艘船靠近他放下了繩梯,王憶背上藥箱上了船。 這艘船就是這戶人家的家。 船上布置的雜物眾多,船頭固定著一個鐵皮爐子,旁邊有筐子,里面放了一些雜亂的海草,海草里頭還有好些條肥碩的海鰻在扭動身體,就跟一群蛇似的,看起來挺嚇人。 往中間船艙上拉了繩子,上面曬著衣服毛巾或者被褥之類的東西——不太好確定身份,都挺破爛的。 船尾則成了工作區,有漁網有魚蝦有箱子,箱子里也裝有魚蝦,其中不少便是白蝦。 黑漢子領他進船艙。 彎腰進艙門,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撲鼻而來,有兩只肥碩的貓‘啊嗚’一聲叫又躲藏了起來。 這種船上養貓很正常,雙帆船是木頭船,最怕兩樣東西,一是船蛆二是老鼠。 船蛆人力難以對付,老鼠同樣如此,但養上兩只貓就可以對付老鼠了。 再一個跑船人家少不了魚蝦,養貓輕輕松松。 船艙里面衛生情況很差,一共有兩個做了臥室,其中小的臥室是黑漢子兩口子在住,王憶進去不得不打開手電,因為里面窗戶被嚴嚴實實的堵住了,那是一點光線都沒有! 手電打開他看到的是個凌亂的房間,床鋪直接在船板上,并沒有安裝上一張床。 然后床鋪里頭被褥零散而破亂,一個女人縮在里面迷迷糊糊的打哆嗦并咳嗽。 黑漢子解釋說:“她感冒了吧?就是前天晚上開始了,發燒,感到很冷,是不是感冒了?” 他們的大兒子普通話說的好一些,說道:“我們前幾天斷糧了,只能吃海藻和魚蝦,但之前我娘就已經十多天沒有吃糧食了,都把糧食省下來給我們。” “我聽你們漢人的漁民說,不吃糧食是不成的,身體會虛弱、會生病,然后前天晚上我們夜釣大黃魚來著,天氣有點冷,我娘的衣服又染上水了,是不是就這樣感冒的?” 王憶拿出一支溫度計甩了甩遞給黑漢子讓他給妻子測溫度。 黑漢子拿到后疑惑的看著他,問道:“這個是打針嗎?” 他的一個兒子會用溫度計,拿起溫度計鉆到母親身邊給塞進了腋窩下面。 王憶笑道:“你們比你們父母更了解內地的生活是不是?” 大兒子也笑了起來,說:“我們以后是要上岸上去生活的,政府承諾過了,會分給我們土地。” “但我爹害怕上岸,一直拉著我們在海上生活,但我們可不怕,我們兄弟姐妹會去岸上生活的,哪怕是給人幫工也可以。” 拿走溫度計的少年說道:“我哥領著我們學習你們的生活,我們過幾年就要上岸了,現在像我們一樣還飄在海上的人家很少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