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碼頭上同樣人來人往,一些漁船陸續靠岸,船員們說說笑笑的下船奔赴家中去跟家里人吃一頓團圓飯。 王憶打聽著去了縣城郵電局宿舍樓,這是一棟三層獨立小樓,集郵活動就在小樓一樓的活動室進行。 中國的集郵文化迄今時間不長,大約從四五十年代的滬都開始,當時郵政部門的集郵柜臺、商店里經常有人來一版一版的買走郵票。 到了六十年代活動被中止了,到了前兩年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人們思想隨著政策的開放而活躍起來,許多人便開始尋找工作以外的娛樂。 而集郵活動因為門檻低,成了當時許多百姓的選擇,集郵的熱潮開始涌動。 現在的滬都已經有民間自發性集郵市場出現了,fh縣還要差一些,它隔著滬都雖然比較近,但問題是它孤懸于海外,什么風要刮過來都得晚兩年。 所以一直到今年,縣里才開始重新流行起集郵風。 現在集郵市場刮的是文化風,誰要是跟別人說自己喜歡郵票、收藏郵票,別人就會對你刮目相看,覺得這是個“文化人”。 比如王憶跟張有信說自己的同學喜歡集郵,張有信便不疑有他: 大學生嘛,大學生那可不是文化人么? 王憶知道這件事,所以在他想來,他要去的這個地方肯定是一群老學究、文化人的聚集地。 或許他推開門,是幾位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中老年同志在侃侃而談。 結果他敲門,然后有人輕輕開門、只開了個門縫,警惕的問:“你找誰?” 有音樂聲傳出來。 王憶后退一步看看這門口掛的牌子,是‘活動室’,于是問道:“我是咱們縣里一名郵遞員介紹來的……” “誰?” “張有信!” 然后門口拉開有人說:“朋友,趕緊進來吧?!? 王憶被他弄的頭皮發麻。 這干嘛啊?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是來賣郵票的還是來賣身的?他聽他的朋友說,找樓鳳無非也就是這么個架勢。 他進門之后,音樂聲更響亮了: “……懷念你,懷念從前,但愿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靡靡之音??! 王憶一下子明白這人為什么搞的這么神神秘秘了。 怎么回事呢?原來就在前幾年的七十年代末,錄音機在國內開始興起,然后一些大城市便出現了一群時尚先鋒。 他們多時尚呢? 一群男青年留長發、穿喇叭褲、扛著錄音機! 然后他們手里的錄音機可不只是為了聽歌,還是為了跳舞。 他們還不是自己跳,是帶著錄音機去公園啊廣場啊街頭啊這些公共場所組織露天舞會。 這年頭錄音機少,于是就成了炸街神器。 錄音機一出現,圍觀者動輒就成百上千,時尚青年們跳舞,圍觀者也跟著扭兩下子。 就這樣形成了公共場合跳舞的風尚。 有些地方有些人沒有錄音機,他們便用口琴、手風琴、笛子、二胡這些樂器來伴奏,一樣組織跳舞活動。 于是很自然的,保守派和時尚派的理念出現了沖突,最終在前年的80年4月,治安部門和文化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取締營業性舞會和公共場所自發舞會的通知》。 《通知》有要求,什么公園、廣場、飯店、街頭巷尾這些地方禁止聚眾跳交誼舞。 各地的官媒報紙還報道說,這類舞會會給社會治安帶來問題,有些人舞姿低級庸俗、丑態百出、傷風敗俗。舞場秩序混亂,流氓打架斗毆、猥褻侮辱婦女、偷竊財物,人民群眾對此反映強烈,堅決要求政府予以取締。 這些報道不是瞎說,80年年初在首都和滬都都發生過跳舞致人死亡事件: 首都是發生了踐踏事故,有人被踩死;滬都則是有人在石庫門的天臺跳舞,跳著跳著失足了,摔死了。 就這樣跳舞活動被取締,人們要辦舞會只能轉移到家里,而且他們在家里跳的更狠,跳貼面舞、黑燈舞! 王憶不想整這些玩意兒。 跳舞的可不光是男人還有女人,就他現在當兩界搬運工所練出來的小體格子太漂亮了,上粗下細絕對的虎背蜂腰。 這家伙跳舞的時候肯定有女人會摸他,王憶可不想被人占便宜。 再說了,萬一還有男人摸他呢? 優秀的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 于是他進門后便皺起眉頭說:“你們在跳舞呀?不是在集郵分享嗎?” 活動室里二十多個青年和中年人在踢踢踏踏的隨意扭動身體。 王憶搞不懂這有什么好的,還不如打太極拳呢。 如果是閑的難受、精力旺盛無處釋放,那去海上搖櫓拖網不行嗎? 放他進來的青年甩了甩一頭長發,沖他嫵媚一笑說:“集郵的事急什么?同志們還沒有來齊呢,等來齊了再說。” 王憶翻白眼,無語了。 有一個又高又瘦的青年看出他沒興趣,口氣很硬的說:“我們沒逼著你來參加活動,你要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那你走就是了,我們不強留你?!? 王憶一看,好家伙,年輕的同志你很牛逼啊,我是有持槍證的人知不知道? 他不想受這口氣,轉身就要走。 長發青年把他攔住了,說道:“朋友你別急,你要是不愛跳舞那你去幫咱們把大字貼起來吧。我們跳一會,等待會人齊了咱們就討論集郵的活動?!? 然后他又去低聲跟剛才說話的青年說:“你傻啊?這時候讓他走,萬一他出去報警了呢?” 青年聽到這話很虎的一瞪眼:“他敢!” 拳頭一捏,別看他長得瘦,卻天生了一雙大拳頭,拳鋒上不少老繭,一看就是個街頭霸王。 旁邊的人說:“行了行了,吉祥你別鬧事,咱現在都是集郵的文化人。” 另有人抱怨說:“真是的,咱們正常跳舞怎么國家也管???活躍一下文化生活都不行?” 議論聲響起: “就是,咱們這里管的太嚴了,6月我去常山,人家常山的春燕飯店后樓三層就有個歌舞團,一千多平方米呢,可熱鬧了。” “嘿,這事我看報紙上說過,春燕飯店可是高檔飯店,肯定是關系硬吧。” “老曹你去過春燕飯店的歌舞廳?里面什么樣呀?” 老曹嘆了口氣說:“其實不怎么樣,他娘的,人太多了,它分早中晚三個場,我以為早場最少,結果去了跟擠公交車一樣,那么多人壓根沒法放開腳步跳。” “那就沒意思了?!贝蠹一锛娂姄u頭。 這時候有人湊上去賊兮兮的問道:“老曹,聽說這些歌舞團跳黑燈舞、貼面舞?特別是晚上……” “沒有,都是瞎傳的,人家是正規歌舞團,墻上貼著標語呢——禁止貼面、貼胸、貼身跳舞?!崩喜軗u搖頭。 好幾個人撇撇嘴說:“嗨,那就沒意思了。” 王憶繼續翻楞白眼。 這他娘真進樓鳳窩了??! 他把一張張紅紙貼起來,上面有黑色大字: 我們的朋友遍天下,海福縣郵票交換活動。 他這邊把紅紙貼好后,有人看了一眼跟他說:“哎哎哎,哥們你貼錯了,應該是‘海??h郵票交換活動,我們的朋友遍天下’,這么個順序。” 王憶說道:“那揭掉重貼?” “算了算了?!遍L頭發甩甩頭,“湊活著來吧,哥們來喝一瓶汽水?” 王憶擺擺手。 他怕汽水里下了藥,喝完了容易屁股疼。 這會他已經后悔來參加這郵票交流會了,自己手頭上能賣出去的郵票也不多,就一版猴票和一些軍郵票而已,收集著便是,何必非得賣出? 反正以后這些郵票會越來越貴。 當然他本來參加這活動還想著能在這里收集到幾張能帶到22年賺錢的珍惜票,但現在看這群人流里流氣的樣子,他應該是白抱希望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