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東都歲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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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寺是座尼寺,男客不得而入,到了寺門附近的岔路口,蕭九郎勒住韁繩將馬停下,在車外與姜家姊妹道了別,悵然若失地望著犢車遠去。
常山長公主前兩日就先入了山,莊園距離壽安寺只有約六七里山路,故而比他們早到了好一會兒,她仍舊是那揮金如土的做派,幾乎將大半個尼寺都包了下來,隨處都能看到長公主府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
鐘薈這些年沒少出入長公主府,在寺門口迎客的侍女一眼便認出了姜府的犢車,扶著姜氏姊妹下了車,笑吟吟地道:“殿下已等候二位多時了。”
壽安寺很小,一瞥之下幾乎就能整個收入眼底,寺中央一座七層浮屠小巧玲瓏,比不得崇福寺的恢弘壯觀。
多年前這里只不過是座隱于山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伽藍,還是先帝荀皇后某一年秋天登玉筆峰途徑壽安寺時突逢山雨,入內避雨時發現滿寺菊花爛然成錦,當即提筆賦了首詠菊詩,這里才成為都中貴女趨之若鶩的賞秋勝地。
寺中粉壁上還留著荀皇后當年題的詩,墨跡自然不是舊的,有專人每隔一段時日便用沉綠漆細細描一遍,大約是不久前才描過,經過時隱約能聞見新漆的氣味,斯人已逝,荀氏也已成過去,而昔年的手書仍然歲歲常新,年復一年地迎著無數冶游客。
比起外頭山道上車馬絡繹行人如織的喧囂景象,寺中倒反而清靜許多,姜家姊妹倆跟隨知客尼沿著石階往上走,兩旁皆種白菊,除了常見的白鳳、白鮫綃之外還有截肪玉、銀鳳玉等珍品,更有幾種鐘薈叫不上名來的。
石階盡頭是一座掩映在楓樹下的禪院,門外落了一地紅葉,也沒人去打掃,如同鋪了層織金地衣。
離院落大約十來步,便有悠悠琴聲穿過竹籬墻飄來,似與梵鐘相和。
鐘薈無端覺得那曲調有些似曾相識,仿佛多年前曾在哪里聽過,她冥思苦想一番無果,便只好拋諸腦后了。
大娘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琴癡,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佇立在當地側耳傾聽半晌,向那侍女問道:“敢問姊姊,撫琴的是何人?”
“回稟女公子,大約是清河長公主殿下。”那侍女答道。
“難怪了,”姜明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真心實意地贊嘆道,“殿下的琴藝又有進益,這曲子倒是從未聽過。”
清河長公主排行第四,是當今唯一的胞妹,原本在先帝諸位公主中有些默默無聞,既不如二公主美艷,又不如五公主悍勇,更不如三公主特立獨行又受寵,不過今上御極后自然是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
都說天家公主不愁嫁,這位長公主年已及笄,駙馬人選至今未定,都中年歲相宜的世家子弟間已是暗潮洶涌——本朝沒有駙馬不能執鈞當軸的規矩,若是有幸尚主,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洛京士庶簡直將清河長公主的婚事當成自家事來操心,街談巷議之下,連原本自覺希望渺茫的寒門士子也不由心生微瀾,天子這兩年屢次拔擢寒素,說不得選駙馬時也來個不拘一格青眼相加呢?
朝秦暮楚的洛京百姓大多已經忘了,還有一位長公主今年已二十一了仍未把自己嫁出去,夜夜枕冷衾寒,并無傳說中的面首暖床。
***
那禪院外頭看著不起眼,院墻和門扉都是竹片編的,不同于一般北方宅院的厚重,倒有些江南的風韻。他們輕輕推門而入,里面卻是曲徑通幽別有洞天,數間精潔的屋舍在蔥蘢草木間若隱若現,叫人難以一窺全貌。
竹墻圍了三面,另一邊卻是依著天然的峭壁,一道山泉順崖壁蜿蜒而下,注入五尺見方的弦月形小池中,池邊一叢疏淡的綠菊色如碧玉,此外再無別的花卉。
鐘薈正在仔細端詳那株珍貴的青心玉,卻見一個身著朱紅色斑紋錦衣裳的少女提著裙子急步向她走來,木屐磕著地上青石板,聲音頗為悅耳,可入鐘薈的耳朵里就像催命鐘一般:“你們怎么這時候才來?叫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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