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東都歲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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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曇生急著去追蕭九郎,策馬沖出一射之地才想起來方才添的幾碗酒還未付錢,忙勒住韁繩,回頭一看,那攤主正氣喘吁吁地一邊用土話罵罵咧咧一邊遠遠追過來。
姜曇生聽不懂他罵些什么詞兒,也臊紅了臉,連忙騎馬迎上去,從錢袋里數出幾個銅錢,想了想又加上兩枚,與攤主誠懇道了錢,解釋實是有急事,并非有意賴賬。那攤主見他額外多給了十銖,便也消了氣。
如此一來一回地耽擱了半晌,再回頭去追時,蕭九郎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姜曇生在心里將那蕭家小子好一頓罵,雖說他們在山里清心寡欲過了幾年,蕭九郎乍一看像是個人模狗樣的正人君子,可他還記得進學館前那小子斗雞走狗的德行——與金市上的古董王聯手做局坑他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剛進學館時,姜曇生還不知道收斂,見蕭九郎也在,自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上去與他扭打在一起,為此挨了有生以來第一頓笞杖,打完就叫同門孤立了起來,因為他們都連坐了。
哪怕北嶺先生三令五申不許拉幫結派黨同伐異,可那個年歲的小兒郎幾個聽得進去?明著不行就來暗的,姜曇生常常是出門去趟廁房,回來就發現床褥上叫人倒了水,十頓飯菜里有八頓能吃出小石子,還有兩頓是蟲子,衣裳里飛出馬蜂、鞋履里爬出蜈蚣之類就更不必說了。
姜曇生自小在姜家呼風喚雨眾星拱月,還是第一回嘗到世態炎涼,那些淘氣的手段也就罷了,更讓他難受的是孤獨,初來那陣子,他每晚都得悶在被子里哭一回,哭累了才睡過去。
所以蕭九郎主動與他一笑泯恩仇時,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后來才知道又被耍弄了一回,那幫人根本就唯蕭九馬首是瞻,使的壞心眼全是出自他授意。只不過姜曇生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兩人已是沆瀣一氣的狐朋狗友,連他自己都不屑翻那舊賬,笑著搖搖頭捶那豎子兩拳了事。
兩人雖算得上患難見真情的朋友,可姜曇生心里自有一番計較,蕭九郎這樣的人,與他稱兄道弟可以,可絕不是個好妹夫人選,十來歲就知道趴在墻頭偷看人家小娘子梳妝的能是什么好東西?看他那雙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就不像個踏實過日子的——他自己與蕭九郎一丘之貉,自然也不是什么良人,可他禍害人家姊妹可以,輪到旁人欺害自家姊妹就不樂意了。
何況蕭家這幾年雖起來了,蕭九郎卻有個全洛京聞名的厲害后娘,阿嬰那品貌,難道還愁嫁?何苦嫁進那樣的高門世家受磋磨?舅姑要折騰媳婦兒,手段可多著呢!
姜曇生一邊催馬向前,一邊飛快地盤算著,打定了主意要將蕭九郎的妄想趁早掐死,須得死得透透的。
可憐當兄長的操碎了心,當妹妹的卻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姜大郎終于趕到時,蕭九郎已經幫姜家的下人一起將卡在巖縫里的車輪拔了出來,眼下正在檢查那車轅和車軾是否完好,姜二娘已經將冪籬戴回頭上,正和大娘子一起看蕭九郎用靈巧的手指撥動輻條,與他之間大約也就相隔五六尺遠。
蕭九郎神采飛揚,時不時似是而非地向姜二娘望一眼,眼神仿佛帶著鉤子,就差沒把那冪籬上的輕紗撩起來了。一旦姜二娘有所察覺,蕭九郎便立即一臉羞澀地垂下眼簾,那神情簡直像個剛出嫁的小媳婦。
姜曇生哪里不知道他那套把戲?看著毫無防備的妹妹,簡直氣得七竅生煙,趕緊牽著馬快步走過去。
大娘子先發現了兄長,高興地向他揮手:“阿兄!還以為你一早出門,這會兒該到山頂了呢!”姜明霜曉事后第一回見長兄是他去了學館三年后第一次回家過年,很難將眼前這個說話逗趣脾氣溫和的阿兄與傳聞中惡劣霸道的少年郎聯系在一起。
鐘薈一聽也轉過頭,一見他先忍不住掩著嘴笑起來,姜曇生回府已經兩個多月了,她每次不經意看到他都有些錯愕,也許是那肥碩的胖子模樣在她腦海中太過根深蒂固,她總覺得透過那個修長勻稱的美人殼子,與她說話的仍是那個眼睛被肉擠成一條縫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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