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熊貓兒道:“太行快刀的名聲,我也聽說過。聞得這三十六人抽刀可斬飛蠅,刀法最慢的一個,有一次在洛陽與人打賭,那人將七枚銅錢拋在地上,他竟能在銅錢墜地之前將七枚銅錢俱都砍為兩半。” 沈浪笑道:“正是如此,你不知道刀法最快之人,究竟快到什么程度?” 熊貓兒搖頭道:“不知道,你且說來聽聽。” 沈浪道:“我也不知道……我簡直想也想不出。” 熊貓兒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人相與大笑半晌,熊貓兒又道:“聞得這三十六柄快刀,刀法雖然快如閃電,但卻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強盜,這三十六人除了每年兩次的聚會外,其余時間都在四處作案,據說他們搶得的銀子,已比太行山還高了。” 沈浪道:“所以這才驚動了一位絕代英雄,發誓定要將三十六人除去……喏,那邊有塊石頭,你瞧見了么?” 熊貓兒隨著望去,只見那邊山麓下,果然有方青石。 這方青石平滑光亮,宛如精銅,但中間卻有條裂縫,由上至下,筆直到底,似是被人一刀砍開的。 沈浪道:“那位絕代英雄,算準他三十六人聚會之期,孤身孤劍,到了太行,便在這青石上向他三十六人挑戰。” 熊貓兒動容道:“好漢子,好膽氣。” 沈浪道:“三十六柄快刀自然不甘示弱,下山迎戰,那位絕代英雄也不多話,抽出長劍,往這青石一劍砍下。” 熊貓兒失聲道:“他一劍竟將這巨石砍成兩半了么?” 沈浪道:“不錯,這青石便是他一劍揚威處,太行群刀自然驚服,俱都飲血為誓,從此收手,那位絕代英雄本也有憐才之意,便放過了他們,這三十六人也不愧為英雄漢子,果然終生未再出太行山一步。” 熊貓兒撫掌大笑道:“痛快,痛快,能聽得如此快事,果然比喝酒還要痛快得多……還有什么你快說來聽聽。” 沈浪笑道:“中原多豪俠,太行出英雄……只要你想聽,這種事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快打起精神隨我來吧。” 兩人一路行去,這太行山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方怪石,甚至每一株奇特的樹木,似乎都有著一段傳奇故事。 熊貓兒出神地聽著,有時開懷大笑,有時唏噓長嘆,有時勃然大怒,有時悲憤填膺…… 這些多姿多彩的英雄傳說,這些多姿多彩的英雄人物,在沈浪口中說出來,宛如又活生生回到他眼前。 兩日來,熊貓兒不但忘卻了酒,甚至連“快活王”都忘卻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將太行山繞了半圈。 這一日正午時,兩人就著夾帶碎冰的山泉,胡亂咽下一頓干糧,雖有陽光,但山陰中寒風仍凜冽如刀。 熊貓兒衣襟卻仍是敞開著的,只因他胸中的熱血,比火還熱,他敞開衣襟,迎風而立,大笑道:“今日你我在說昔日那些英雄的豪情勝舉,百十年后,不知可有人來說你沈浪與我熊貓兒的事跡。” 沈浪微笑道:“縱有人說,你我也聽不到的。” 熊貓兒道:“聽得到的,此時此刻太行山的英靈雄鬼們,說不定正在一旁聽著你我的說話,只恨我卻沒有酒來敬他們一杯。” 沈浪笑道:“你又想起酒了……喏喏,快看看那邊一片突崖……” 熊貓兒道:“那里又有何故事?” 沈浪道:“那里便是‘太行三雁’的自盡之處。” 熊貓兒皺眉道:“自盡乃是女兒家的行徑,男子漢大丈夫,縱然遇著什么化解不開之事,也不該將大好生命輕易拋棄……這‘太行三雁’竟不敢挺身而斗,反倒學女子輕生,想來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漢。” 沈浪道:“別人若是輕生自盡,自非英雄所為,但這‘太行三雁’之自盡,卻當真可驚天地而泣鬼神。” 熊貓兒道:“哦?” 沈浪道:“這‘太行三雁’本是結義兄弟,但三人各自流浪,平日也難得聚首,這一日雪雁突然攜來數壇美酒,同時也將銀雁、鐵雁全都找來這里……這一片危崖,昔日本是他們三人的結義之地,銀雁、鐵雁見他突然將自己約來此處,這其中必有緣故,自然免不得要向他問個清楚。” 熊貓兒道:“那雪雁說了什么?” 沈浪道:“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打開酒壇,與他的兄弟痛飲了三日三夜,到了第三夜半夜時,他竟突然跪下。” 熊貓兒奇道:“這又是為了什么?” 沈浪道:“原來他少年時曾妄殺了一個人,而此人卻待他義薄云天,他終生為此事歉疚難安,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將此人的后代,培養成人……” 熊貓兒嘆道:“這雪雁也算得是有良心的了。” 沈浪道:“他為的本是贖罪,是以雖然費心盡力,卻不使那人的后代得知,誰知那少年長大后,竟向他尋仇,一心要取他性命。” 熊貓兒嘆道:“父仇不共戴天,這也怪不得那少年……只是,這雪雁既已痛悔求恕,那少年也該放過他了。” 沈浪苦笑道:“雖然如此,但他知道仇重如山,已絕非言語所能解釋,何況,他也絕不是挾恩自重的小人。” 熊貓兒動容道:“于是他便怎樣?” 沈浪道:“他竟約了那少年,到此與他見面。” 熊貓兒道:“他生怕事情解釋不開,所以便將他兄弟也一起約來,甚至不惜下跪求助……哼,這又算什么英雄好漢。” 沈浪長嘆道:“你錯了,他向他的兄弟下跪,只是求他兄弟到時切莫出手相助,求他兄弟眼見這段恩怨了結后,再將詳情說出,他要他兄弟告訴天下人,他乃是公平比斗,不敵而死,他非但要教少年揚名天下,還要別人莫為他尋仇。” 熊貓兒道:“呀,原來如此,他兄弟可答應了?” 沈浪道:“他兄弟也都是義烈男兒,雖然心中愀然,但卻都一口答應了,天色微明時,那少年便已趕來。” 熊貓兒道:“他可曾出手?” 沈浪嘆道:“他話也不說,便自出手,那雪雁本已抱決死之心,雖也回招,但卻不過是裝樣子的而已,不出三十招,他便中了那少年一招殺手。” 熊貓兒失聲道:“他兄弟呢?” 沈浪道:“他兄弟一諾千金,竟真的在一旁袖手旁觀,絕不相助,眼睜睜瞧著他死在那少年手下,那少年得意狂笑,自道血債已了,正待揚長而去,那鐵雁最是性烈,終于,忍不住將此中隱情說了出來。” 熊貓兒動容道:“那……那少年又如何?” 沈浪道:“那少年自然聽得怔住,只見銀雁、鐵雁兩人,說完了話,突然抽出刀來,同時自刎,竟真的踐了他們不愿同日同時生,但愿同日同時死的誓言。那少年站在他三人尸身前,整整三天三夜,不言不動。那時正值嚴冬,冰雪俱已在他身上凝結,漸漸凍住了他的眼睛、鼻子,也漸漸凍住了他的嘴,他還是不動……唉,這少年終于也被活生生凍死了。” 熊貓兒也早已聽得呆住,身子不住地發抖,過了半晌,突然狂吼一聲,跳了起來,嘶聲道:“他們的英靈不散,想必遠在那危崖上,我得上去瞧瞧。” 沈浪竟未拉住他,熊貓兒已筆直躥了上去。 危崖上積雪仍未落,寒氣已將凝結成霧。 熊貓兒木立在白茫茫的霧氣中,仿佛也有如昔日那少年一般,呆呆地木立著,動也不動。 沈浪微笑道:“昔日恩怨,都已如夢,昔日豪杰,俱化塵土。人世間恩恩怨怨,也不過如此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熊貓兒茫然道:“我……唉……” 沈浪目光凝注著他,緩緩道:“這故事莫非觸及了你什么隱痛?” 熊貓兒突然道:“你可知道我也有個結義兄弟么?” 沈浪道:“哦……” 熊貓兒緩緩道:“別人對他的結義兄弟,如此體諒,如此義氣,那雪雁無論做出了什么,他兄弟都可體諒他的苦衷,而我……” 沈浪道:“你難道會對不起你那結義弟兄?” 熊貓兒悠然長嘆道:“我那結義弟兄,只不過因為對不起我,我便恨他入骨,其實,他本也自有苦衷,我也本該諒解于他……” 沈浪默然半晌,微微笑道:“你那結義弟兄只怕是女的。” 熊貓兒悚然動容,道:“你……你怎會知道?” 沈浪道:“你雖然沒有告訴我,但我卻早已猜到,朱七七既然已稱你為兄,否則……你也不致輕易被她點了穴道。” 熊貓兒垂首嘆道:“我早知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我本該當時就告訴你的,只是我……” 沈浪一笑道:“這又有何妨?人……無論是誰,本該有一些不必被別人知道的秘密,縱然親如夫妻、兄弟,亦是如此。” 熊貓兒霍然回首,凝注沈浪,道:“你也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么?” 沈浪緩緩道:“自然有的。” 熊貓兒望著面前這驚世絕才、豐神如玉、武功深不可測、義氣直干云霄的男兒,呆望了半晌,喃喃道:“沈浪,你的確是個謎一般的人物。” 沈浪微笑道:“不錯!我的秘密本就比誰都多。” 熊貓兒道:“當今天下,可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來歷?” 沈浪道:“只怕……絕無僅有。” 熊貓兒長嘆道:“若是換了別人,身世如此隱秘,還有誰敢和他結交為友?你卻……但你好像和別人不同。” 沈浪笑道:“有什么不同?” 熊貓兒道:“無論如何,我總覺得你縱然不肯將家世說出,但你所隱瞞的也必不是罪惡,你……你仿佛有種特別能令人信任之處。” 沈浪笑道:“多謝。” 熊貓兒又道:“但你的笑,卻太令人難以捉摸,有時你雖然笑得甚是開朗,但我卻覺得這笑容中似乎含有痛苦,你為何不肯將痛苦說出……” 沈浪微微一笑,回轉頭去,再不說話。 熊貓兒亦默然,山崖上寒氣似乎更重了。 突然沈浪輕呼一聲,道:“你瞧,這是什么?” 熊貓兒湊首望去,只見寒霧已被陽光撕裂一線,他目光自寒霧中穿出去,下面乃是一片山洼。 山洼中亦有積雪未落,積雪上斑痕零亂,不但有車轍馬跡,看來還仿佛有一些特異之物。 只是熊貓兒的目力,也瞧不出那究竟是些什么。 沈浪道:“咱們下去瞧瞧。” 他竟自危崖上凌空一躍而下,衣袂飄飛,宛如神仙。 熊貓兒大笑道:“好輕功,我也來試試。” 他咬了咬牙,竟也一躍而下,但覺腳下似有什么向下拉著,一口真氣,再也難提得起。 他想變換身形,但下面拉著的力道,卻似愈來愈重,說時遲那時快,終于“砰”地,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沈浪趕過來,道:“怎樣了?” 熊貓兒笑道:“幸好我熊貓兒是鐵打的身子,否則早已摔散了……但……奇怪,我屁股上怎會像是被人刺了一刀。” 他掙扎著站起來,便發覺屁股上果然刺入了一根像是錐子般的東西,拔出來一看,卻是塊雞腿骨。 那雞骨被冰雪一凍,當真是鋒利如刀。 熊貓兒皺著眉頭道:“倒霉……這里居然會有雞骨頭。” 沈浪低聲道:“非但有雞骨頭,只怕還有別的。” 兩人一前一后,在這片積雪的山洼中,轉了一圈。 只見這山洼雪地上,果然不但是馬跡零亂,車轍縱橫,還有一堆堆的余燼,一些破碎的瓷片。 熊貓兒拾起瓷片,瞧了瞧,道:“這是酒杯的碎片。” 沈浪道:“瞧這瓷質,這酒杯極是名貴,縱是富室大戶,也未必會輕易將這種酒杯拿出來待客喝酒。” 熊貓兒道:“但此人卻用它在山野中喝酒,而且還摔破了。” 兩人對望一眼,再往前走。 沈浪突然自地上拾起樣東西,道:“你瞧!” 熊貓兒已瞧見他拾起的乃是只珠環,那珍珠竟有龍眼核一般大小,光澤柔和,鏤工精致。 沈浪嘆道:“就只這一只耳環的價值,已夠普通人家一年生活之用……” 熊貓兒道:“但此人卻根本未將它瞧在眼里,縱然丟了,也毫不在意。”兩人再次對望一眼,前行腳步更快。 雪地向陽處,地上竟有數十個海碗大小的深洞,每排六個,深達數尺,每排間隔,至少也在一丈開外。 熊貓兒皺眉道:“這又是什么?”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