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王憐花端的是好角色,竟然逆來順受,非但一聲不響,反而面帶笑容,雖是面目早已凍僵了,笑得實在難看得很。 過了半晌,一輛大車,遠遠駛到近前。 朱七七吆喝一聲,走得本不快的大車,緩緩停下,趕車的還未說話,車廂里已伸出個頭來,道:“快走快走,這輛車是包下的,不搭便客。” 朱七七話也不說,一把拉開了車門。 只見車廂里坐著三個買賣打扮的漢子,有一個仿佛還眼熟得很,但朱七七也未細看,厲叱道:“下來,全給我下來。” 一個臉圓圓的漢子吃驚道:“下去?憑什么下去?” 朱七七道:“你們遇著強盜了,知道么?” 那圓臉漢子失色道:“強……強盜在哪里?” 朱七七道:“我就是強盜。” 瞧見那漢子腰里還掛著口單刀,朱七七手一伸,“鏘”地,將單刀抽了出來,在膝上一拗,單刀折為兩段。 那三個漢子瞧得臉都青了,再也不說話,跌跌撞撞,走了下來,朱七七將王憐花往車上一拋,道:“趕車的,走。” 那趕車的也被駭糊涂了,吃吃道:“姑……姑娘,大王,去哪里?” 朱七七道:“往前面走就是,到了我自會告訴你。” 于是車馬前行,卻將那三條漢子拋在風雪里。 王憐花笑道:“大王……不想姑娘竟變作大王了。” 朱七七板著臉,不理他。 其實她想起方才自己所作所為,心里也不覺有些好笑,就在半天前,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半天前,沈浪還在她身旁。 她想起沈浪,沈浪若是瞧見她做出這樣的事,不知會怎么樣,他面上的表情,必定好笑得很。 但沈浪此刻在哪里?他又怎會瞧見自己? 一時間,朱七七忽愁忽喜,又不禁柔腸百轉。 “無論如何,王憐花此刻總已落在我手中,他是個聰明人,既然落在我手中,必定會聽我的話的。有了他,我必定可以做出一些令沈浪吃驚的事來,他一時縱瞧不見,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想到這里,朱七七不覺打起精神,大喝道:“趕車的,趕快些,趕到附近最大一個城鎮,找一個最大的客棧,多做事,少說話,總有你的好處。” 車馬果然在一家規模極大的客棧停下了。 朱七七已自王憐花身上抽出了一疊銀票,瞧了瞧,最小的一張,是五百兩,她隨手就將這張給了趕車的。 趕車的瞧了瞧,又驚得呆了——歡喜得呆了。 朱七七沉聲道:“嘴閉緊些,知道么,否則要你的命。” 趕車的只覺自己好像做了個夢,前半段是噩夢,后半段卻是好夢,這一來,他下半輩子都不必再趕車了。 走進柜臺,朱七七又拋下張千兩的銀票,道:“這放在柜上,使多少,算多少,先給店里的伙計每人二十兩小賬,找兩間上好屋子,將車上的病人扛進去。” 這張千兩銀票,就像是鞭子似的,將店里大大小小,上至掌柜,下至小二,幾十個伙計都打得變成了馬戲班的猴子,生怕拍不上馬屁。 上好的房間,自然是上好的房間,還有好茶、好酒,雪白的床單、雪白的面巾,紅紅的笑臉、紅紅的爐火。 朱七七道:“柜上支銀兩,先去買幾套現成的男女衣服,再備輛大車侍候著,沒有事不準進來,知道么?好,去吧。” 不到頓飯工夫,衣服買來,人退下。 王憐花笑道:“姑娘的出手好生大方。” 朱七七道:“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你心疼么?” 王憐花道:“不疼不疼,我的人也是姑娘的,我疼什么?姑娘別說使些銀子,就算割下我的肉吃,也沒什么。” 朱七七道:“倒很知趣。” 王憐花道:“在下自是知趣得很。” 朱七七道:“好,你既知趣,我就問你,我要你做事,你可聽話?只要你乖乖地聽話,你這條命就還有希望活著。” 王憐花道:“姑娘無論吩咐什么,在下照辦不誤。” 朱七七道:“好,第一,你先將你自己的模樣變一變——你莫皺眉,我知道易容的盒子,你總是帶在身上的。” 王憐花道:“姑娘要我變成什么模樣?” 朱七七眼珠轉了轉,道:“變成女的。” 王憐花怔了一怔,苦笑道:“女的……這……” 朱七七臉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 王憐花苦著臉道:“我……我只怕不像。” 朱七七道:“像的,反正你本來就有幾分像女子……好,盒子拿出來,我解開你上半身穴道,你就快動手吧。” 王憐花道:“姑娘要我變成什么樣的女子?” 朱七七道:“白白的臉,細細的眉……眉毛要總是皺著,表示已久病不起……嗯,頭發也得蓬松松的。” 王憐花若真是女子,倒還真有幾分姿色,果然白生生的臉,半展著的眉,果然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樣。 朱七七實在想笑,王憐花卻實在想哭。 朱七七撿了件衣裳,忍住笑道:“這件衣裳店伙以為是我要穿,卻不知穿的是你。” 王憐花忍住氣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你將我也變一變。” 王憐花道:“姑娘又要變成什么模樣?” 朱七七道:“我要變個男的。” 王憐花又是一怔,道:“什……什么樣的男人?” 朱七七眼珠又一轉,道:“變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要教女人見了都著迷,但卻不可有脂粉氣,不可讓人瞧破……反正我本來說話行事,就和男人差不多的。” 王憐花嘆了口氣,道:“我若不知易容術,那有多好。” 朱七七道:“你若不知易容,我已早就宰了你。” 朱七七若是男人,倒真是翩翩佳公子。 她對鏡自覽,也不禁甚覺好笑,甚覺有趣,喃喃道:“沈浪呀沈浪,如今我若和你搶一個女人,你準搶不過我……”想起沈浪,她的笑不覺又變為嘆息。 窗外,天色已暗。 但卻不斷有車轔馬嘶聲,從窗外傳了進來。 朱七七突然推開房門,呼道:“小二。” 一個店小二,躬著腰,賠著笑,跑了過來,瞧見站在門口的,竟是個男的,不禁一怔,道:“原來公……公子的病已好了。” 朱七七知道他必是將自己當作方才被裹在棉被里的王憐花,這一錯倒真錯得恰到好處,當下忍不住笑道:“病好了有什么不好?” 店小二趕緊賠笑道:“小的只是恭喜……” 突然瞧見躺在床上的王憐花,失聲道:“呀,那位姑娘卻病了。” 朱七七含糊著道:“嗯,她病了……我問你,你這店里,怎地如此吵鬧?” 店小二道:“不瞞客官,小店生意雖一向不錯,卻也少有如此熱鬧,但不知怎地,這兩天來的客人卻特別多,就是這兩間屋子,還是特別讓出來給公子的。” 朱七七心頭一動,道:“來的都是些什么樣的人?” 店小二道:“看來,都像是保鏢的達官爺……唉,這些人不比公子是有身份的,難免吵鬧些,還請公子擔當則個。” 朱七七道:“哦……知道了,你去吧。” 店小二倒退著走了,心里卻不免暗暗奇怪:“這兩位到底是怎么回事,男的好得這么快,女的又病得這么快,花銀子像流水,卻連換洗的衣裳還得現買……呸,我管人家的閑事干什么?那二十兩銀子,還不能把我變成瞎子、啞巴么?” 朱七七關起門,回首道:“王憐花,此城中驟然來了許多江湖人物,想必又有事將要發生,究竟是什么事,你倒說來聽聽。” 王憐花道:“在下也不知道。” 朱七七一拍桌子,道:“你會不知道?” 王憐花苦笑道:“江湖中,天天都有事發生,在下又怎會知道得那么多。” 朱七七道:“哼。”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展英松那些人,一入仁義莊,便都死了,這又是為的什么?” 王憐花道:“呀!真的么……這在下也不知情。” 朱七七厲聲道:“不是你做的手腳?” 王憐花嘆了口氣,道:“在下此刻已是姑娘的掌中物,生死都操在姑娘手上,姑娘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不敢不做,姑娘要問我什么,我也不敢不答,但姑娘若要問我也不知道的事……唉,姑娘就是逼死我,我也說不出。” 朱七七冷笑道:“總有一天,我要你什么話都說出來的,但現在還不忙。” 她尋思半晌,突又推開門,喚道:“小二。” 小二這次來得更快,賠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去找頂軟兜子,再找兩個大腳婆子服侍,我要帶著我侄女上街逛逛,讓她透透風,知道了么?快去。” 店小二笑道:“這個容易。” 小二一走,王憐花不禁苦笑道:“侄女?……唉,我做你的侄女,不嫌太大了么?為何不說你的姐姐、妹妹,當然,最好說是你的妻子,人家就會相信得多。” 朱七七怒道:“你可是臉上又有些癢了?” 王憐花道:“我……我只是怕人不信。” 朱七七道:“我不說你是我孫女,已是客氣的了。”語音微頓,接口又道:“此刻我要帶你出去,不但要點你‘氣海囊穴’叫你不能動彈,還要點你啞穴,讓你不能說話。” 王憐花苦笑道:“姑娘動手就是,又何必告訴我。” 朱七七道:“我告訴你,只是要你老實些,最好連眼珠子都莫要亂動……莫要忘記,我隨時都可取你性命,那真比吃白菜還容易。” 軟兜子倒也精致小巧,兩個大腳婆子不費氣力,便可抬起,王憐花圍著棉被,坐在軟兜里,動也不能動。 朱七七瞧了兩眼,心頭也不禁暗暗好笑:“王憐花呀王憐花,你讓人受罪多了,如今我也讓你受活罪。” 王憐花當真是在受活罪。 他心里是何滋味,只有天知道。 軟兜子在前面走,朱七七跟在后面,緩步而行。 只見這城鎮倒也熱鬧,此刻晚市初起,街上走著的,果然有不少武林豪杰,只是朱七七一個也認不得。 她只覺得這些武林豪杰面目之間,一個個俱是喜氣洋洋,顯見這城鎮縱然有事發生,也不會是兇殺之事。 突然間,街旁轉出兩個人來。 左面一人,是個男的,紫臉膛,獅子鼻,濃眉大眼,顧盼生雄,一身紫緞錦袍,氣概十分軒昂。 右面一人,是個女的。 這女的模樣,卻委實不堪領教,走在那紫面大漢身旁,竟矮了一個半頭,不但人像個肉球,腮旁也生著個肉球。 若是這紫袍大漢也是個丑人,那倒還罷了,偏偏這大漢氣概如此軒昂,便襯得這女子愈是丑不堪言。 這兩人走在一起,自是刺眼得很,路上行人見了,自然又是驚奇,又是好笑:“怎地烏鴉配了大鵬鳥?” 但凡是武林豪杰,瞧見這兩人,面上可不敢露出半分好笑的顏色,兩人一露面,已有人畢恭畢敬,躬身行禮。 這兩人朱七七也是認得的。 她心頭不覺暗吃一驚:“怎地‘雄獅’喬五與‘巧手蘭心女諸葛’花四姑,竟雙雙到了這里?” 只見“雄獅”喬五目光睥睨,四下的人是在竊笑,是在行禮,他完全都未放在心上,更未瞧在眼里。 走在他身畔的花四姑,更是將全副心神,完全都放在喬五一個人身上了,別人的事,她更是不聞不見。 她模樣雖然還是那么丑,但修飾已整潔多了,尤其是面上竟似乎已多了一層光輝,使得她看來已較昔日順眼得多。 朱七七雖只瞧了一眼,但卻已瞧出這是愛情的光輝,只因她自己也曾有過這種光輝,雖然如今已黯淡了。 “呀,花四姑竟和喬五……”朱七七雖然驚奇,卻又不免為他兩人歡喜,花四姑雖非美女,卻是才女,才女也可配得上英雄的。 只見兩人對面走來,也多瞧了朱七七一眼——只不過多瞧了一眼而已,王憐花的易容術確是天下無雙。 他們走過了,朱七七還忍不住回頭去瞧。 這時,喬五與花四姑卻已走上了間酒樓。 悅賓樓。 這時街頭才開始有了竊竊私議聲:“你知道那是誰么?嘿,提起來可是赫赫有名,兩人都是當今武林‘七大高手’中的人物。” “俺怎會不知道,江湖中行走的,若不認得這兩位,才是瞎了眼了,奇怪的是,他兩人怎會……怎會……” “老哥,少說兩句吧,留心閃了舌頭。” 朱七七暗嘆忖道:“七大高手在江湖中,名頭倒當真不少,只可惜七大高手中也有像金不換那樣的害群之馬。” 她微一沉吟,突然向那兩個大腳婆子道:“咱們也要上悅賓樓去坐坐,煩你們將姑娘扶上去。” 這時,王憐花目光已變了,似乎瞧見了什么奇怪的人物,只是他被點了啞穴,有話也說不出來。 悅賓樓,出奇的寬敞,百十個客人,竟還未坐滿。 “雄獅”喬五與花四姑已在窗子邊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了,這是個好位子,顯然是別人讓出來的。 朱七七上樓,只覺這兩人利剪般的目光,又向她瞟了一眼,然后兩人輕輕地不知說了句什么。 朱七七只作未見,大大方方,遠遠尋了張桌子坐下——王憐花被兩個大腳婆子架住,也坐到她身旁。 他兩人看來委實不像江湖人物,所以別的人也并未對他們留意,只聽旁邊桌子上有人在悄語:“不想這件事驚動的人倒不少,連那兩位都來了。” 說話的這人朱七七也有些面熟,但卻忘了在哪里見過,此人唇紅白齒,衣衫整潔,是位俊俏人物。 另一人道:“這件事本來就不小,依小弟看來,除了這兩位外,必定還會有人來的,說不定也會到這悅賓樓來,你等著瞧吧。” 那少年笑道:“正是,武林人到了這里,自然要上悅賓樓的,就算這兒的菜又貴又難吃,也得瞧主人的面子。” 朱七七嘴里在點酒菜,心中又不免暗暗思忖:這件事,卻又是什么事?怎會驚動這許多江湖人? 這酒樓的主人又是誰?難道也是成名的英雄? 她眼睛不停地瞟來瞟去,只見這酒樓上坐著的,十人中倒有八人是江湖好漢——他們穿的衣服縱然和普通人沒什么不同,但那神情,那姿態,那喝酒的模樣,卻好像貼在臉上的招牌似的。 這些人有的英朗,有的猥瑣,有的丑,有的俊,朱七七想了半天,也沒瞧出有什么出奇的人物。 但,突然間,她瞧見了一個人,目光立刻被吸引住。 這人模樣其實也沒有什么出奇——在酒樓上這么多人里,他模樣簡直可以說是最最平凡的了。 但不知怎地,這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身上,卻似有一種絕不平常、絕不普通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朱七七也說不出。 這人年紀已有五十上下,蠟黃的臉色,細眉小眼,留著幾根山羊胡子,穿著半新不舊的狐皮襖。 看來,這只是個買賣做得還不錯的生意人,或者是退職的小官吏,在風雪天里,獨自來享受幾杯老酒。 但這人的酒量卻真不小——若說這人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奇怪地方,這就是他唯一奇怪的地方了。 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擺著兩樣菜,但酒壺卻有七八個之多,而且酒杯也有七八個之多。 只見他一手捻須,一手持杯,正半瞇著眼,在仔細品嘗這些酒的滋味,有時點頭微笑,有時皺眉搖頭。 這七八壺酒,顯然都是不同的酒,他要品嘗酒味,生怕酒味混雜了,所以就用七八個杯子分別裝著。 看來,這不過只是個既愛喝酒,又會喝酒的老頭子,別人既不會對他有惡意,他更不會對別人有壞心。 但不知怎地,朱七七瞧了他幾眼,心里竟泛起一種厭惡、畏懼之感,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她只覺再也不愿多瞧他一眼,仿佛只要多瞧他一眼,就會有什么不幸的災禍要臨頭一般。 這種奇異的感覺,別人也不知有沒有,但這小老人卻似已完全陶醉在杯中天地里,別人對他如何感覺,他全然不管。 王憐花竟也在盯著這老人瞧,目中神色也奇怪得很。 朱七七忍不住悄聲道:“那人你認得么?” 王憐花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突有一陣大笑聲自樓下傳了上來。 有人道:“大哥怎地許久不見了,想得小兄弟們好苦,大哥若在什么地方享福,也早該將這些通知小兄弟呀。” 另一人笑道:“享個屁福,這兩天我來回地跑,跑得簡直跟馬似的,若不是遇見梁二,還不知道你們都在這里。” 朱七七還沒瞧見人,只聽這豪邁的笑聲,已知道這是什么人了,心里立刻暖和和的,像是喝了一壺酒。 王憐花也知道這是什么人了,卻不禁暗中皺了皺眉。 這人是熊貓兒。 笑聲中,幾個歪戴著皮帽,反穿著皮襖的大漢,已擁著神采奕奕、滿面紅光的熊貓兒上了樓。 酒樓上的小二也在皺眉頭,這悅賓樓可不是尋常地方,江湖豪杰,他們是歡迎的,但這些市井無賴今日怎地也敢上樓? 幾個小二暗中遞了個眼色,兩個人迎了上去,一個人卻悄悄繞進后面的賬房,朱七七突然開心起來。 她知道這又有好戲瞧了。 熊貓兒敞著衣襟,腰里還掛著那葫蘆,一雙大又亮的眼睛,正帶著笑在四下轉來轉去。 店小二已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對不起,這兒客滿了,各位上別處照顧去吧。” 熊貓兒那條劍也似的濃眉微微一軒,道:“那不是還有空位子么?” 店小二冷冷道:“空座都有人訂下了。” 熊貓兒身旁一個稍長大漢怒道:“什么人訂下了,明明是狗眼看人低,大爺照樣花得起大把銀子,你憑什么不侍候大爺們。” 店小二冷笑道:“你有銀子不會上別處用去?這兒就算有空座,今天就不賣給你,你又怎能咬得下我的卵子?” 那大漢怒吼一聲,登時一拳擊出,卻不知店小二也有兩下子,一個虎跳,竟然閃了開去。 于是店小二齊地擁了上來,那些大漢也挽袖子,瞪眼睛,兩下大聲喝罵,立刻就“乒乒乓乓”打了起來。 但還沒打兩拳,六七個店小二,突然一個接一個地飛了起來,一個接一個滾下了樓去。 朱七七暗中拍掌笑道:“貓兒出手了。” 滿樓豪杰,本都未將這回事瞧在眼里,此刻卻不禁心頭一震,眼睛一亮,幾百道目光,全被瞧在熊貓兒身上。 熊貓兒卻仍是嘻嘻哈哈,若無其事,笑道:“咱們自己找座位坐,若沒有人侍候,咱們就自己拿酒喝,反正今日咱們在這悅賓樓吃定了。” 四個大漢一齊笑道:“對,就這么辦。” 朱七七鄰桌的美少年,輕笑道:“好一條漢子,好俊的身手。” 另一人卻道:“身手雖俊,今日只怕還是要吃虧。” 這時人人都已瞧見,后面的賬房里,已有幾個人走出來了——熊貓兒也瞧見了,已停住了腳步。 喧嘩的酒樓,立刻安靜了下來。 朱七七本想與那人打賭:“熊貓兒決不會吃虧的。” 她瞧見自賬房中出來的那幾個人,神情卻立刻變了,像是要說什么話,但又終于忍住了。 她鄰桌的美少年又在悄聲低語:“他怎地今日也在這里?” 另一人道:“這倒的確有些奇怪,他雖然是這酒樓的主人,但終年難得來一兩趟,小弟倒真的沒想到他今日會在這里。” 美少年唏噓道:“他既在這里,這莽少年只怕真的要吃虧了。” 他們口中所說的“他”,顯然便是自賬房中當先走出的一人——其余六七人,有如捧鳳凰般圍在他四周。 只見他身材不高,氣派卻不小,身上穿的件藍色長衫,雖不華麗,但剪裁得卻是出奇的合身,叫人看著舒服。 他看來年紀并不甚輕,卻也不甚老,面色不太白,卻也不黑,眼睛不算大,卻教你不敢逼視。 他唇邊留著些短髭,修剪得十分光潔整齊,就是這一排短髭,才使他那嚴肅的面上顯得有些風流的味道。 總之,此人從頭到腳,都透著股精明強悍之色,無論是誰,只要瞧他一眼,都絕不會輕視于他。 他身上并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但無論是誰,只要瞧他一眼,便可瞧出他是家財百萬、出身世家的豪富。 此時此刻,有這樣的人物走出來,自然更是引人注目,無論識與不識,都不禁在暗中議論:“這莽少年一定要倒霉了。” 但熊貓兒卻仍然滿面笑容,一雙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瞪著他,就算他的目光是刀,熊貓兒也不在乎。 這藍衫人目光卻未盯著熊貓兒,只在酒樓四下打著轉,一邊和認得他的人連連打招呼,一邊笑道:“朋友遠來,兄弟本該早就出來招呼,只是……” 熊貓兒大笑道:“你怕朋友們要你請客,自然躲在賬房里不敢出來。” 藍衫人只作未聞,還是笑道:“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原諒……” 熊貓笑道:“這兒的招待確是不周,原諒不得。” 藍衫人道:“各位還請安心喝酒……”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