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火孩兒見飯堂中的客人俱都對朱七七評頭論足,氣得瞪起眼睛,道:“七姐,你瞧這些小子胡說八道,可要我替你揍他們一頓出氣。” 朱七七道:“出什么氣?” 火孩兒怪道:“人家說你,你不氣么?” 朱七七嫣然笑道:“你姐姐生得好看,人家才會這樣,你姐姐若是個丑八怪,你請人家來說,人家還不說哩,這些人總算還知道美丑,不像……”瞟了沈浪一眼:“不像有些人睜眼瞎子,連別人生得好看不好看都不知道。” 沈浪只當沒有聽見,朱七七咬了咬牙,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沈浪還是微微含笑,不理不睬,直似完全沒有感覺。 火孩兒搖著頭,嘆氣道:“七姐可真有些奇怪,該生氣的她不生氣,不該生氣的她卻偏偏生氣了。” 朱七七道:“小鬼,你管得著么?” 火孩兒笑道:“好好,我怕你,你心里有氣,可莫要出在我身上。”只聽眾人說得愈來愈起勁,笑聲也愈來愈響,目光更是不住往這邊瞟了過來,火孩兒皺了皺眉,突然跑出去將那八條大漢都帶了進來,門神般站在朱七七身后。八人俱面色鐵青,滿帶煞氣,眼睛四下一瞪,說話的果然少了。唯有左面角落中,一人筆直坐在椅上,始終不聲不響,動也未動,一雙冷冰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門口,似是等著什么人似的,目中卻滿含仇恨之意,他身穿藍布長衫,已經洗得發白,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頷下無須,年紀最多不過二十五六。 這時門外又走進一個人來,面容身材,都與這藍衫少年一模一樣,只是穿著的卻是一襲質料甚是華貴的衣衫,年紀又輕了幾歲,嘴角常帶笑容,與那藍衫少年冷漠的神情大不相同,他目光在朱七七面上盯了幾眼,又瞧了瞧沈浪,便徑自走到藍衫少年身旁坐下,笑道:“大哥你早來了么?” 藍衫少年雙目卻始終未曾自門口移開,華服少年似乎早已知道他不會答話,坐下來后,便自管吃喝起來,只是目光也不時朝門外瞧上兩眼。 另一張圓桌上幾條大漢眼睛都在悄悄瞧著他們,其中一人神情最是剽悍,瞧起人來,睥睨作態,全未將別人放在眼睛里,此刻卻壓低聲音,道:“這兩人可就是前些日子極出風頭的丁家兄弟么?” 他身旁一人,衣著雖極是華麗,但獐頭鼠目,形貌看來甚是猥瑣不堪,聞言賠笑道:“鐵大哥眼光,果然敏銳,一眼就瞧出了。” 那剽悍大漢濃眉微皺道:“不想這兩人也會趕來這里,聽人說他兄弟俱是硬手,這件事有他兩人插入,只怕就不大好辦了。” 那鼠目漢子低笑道:“丁家兄弟雖扎手,但有咱們‘神槍賽趙云’鐵勝龍鐵大哥在這里,還怕有什么事不好辦的。” 鐵勝龍遂即哈哈一笑,目光轉處,笑聲突然停頓,朝門外呆望了半晌,嘶聲道:“真正扎手的人來了。” 這時滿堂群豪,十人中有九人都在望著門口,只見一男一女,牽著個小女孩子,大步走入。他兩人顯然乃是夫妻,男的熊肩猿腰,筋骨強健,看去滿身俱是勁力,但雙顴高聳,嘴角直似已咧到耳根,面貌煞是怕人。那女的身材婀娜,烏發堆云,側面望去,當真是風姿綽約,貌美如花,但是若與她面面相對,只見那芙蓉粉臉上,當中竟有一條長達七寸的刀疤,由發際穿眉心,斜斜劃到嘴角。她生得若本極丑陋,再加這道刀疤也未見如何,但在這張俏生生的清水臉上,驟然多了這條刀疤,卻不知平添了幾許幽秘恐怖之意,滿堂群豪雖然是膽大包天的角色,也不覺看得由心里直冒寒氣。她夫妻雖然嚇人,但手里牽著的那小女孩子,卻是天真活潑,美麗可愛,圓圓的小臉,生著圓圓的大眼睛,到處四下亂轉,瞧見了火孩兒,突然做了個鬼臉,伸了伸舌頭,嘻嘻直笑。 火孩兒皺眉道:“這小鬼好調皮。” 朱七七笑道:“你這小鬼也未見得比人家好多少。” 滿堂群豪卻在瞧著這夫妻兩人,他夫妻卻連眼角也未瞧別人一眼,只是逗著他們的女兒,問她要吃什么,要喝什么,似是天下只有他們這小女兒才是最重要的。 朱七七笑道:“有趣有趣,怪人愈來愈多了,想不到這沁陽城,竟是如此熱鬧。” 沈浪道:“你可知這夫妻兩人是誰么?” 朱七七道:“他們可知我是誰么?” 沈浪嘆道:“小姐,這兩人名頭只怕比你要大上十倍。” 朱七七笑道:“當今武林七大高手也不過如此,他們又算得什么?” 沈浪道:“你可知道江湖中藏龍臥虎,縱是人才凋零如此刻,但隱跡風塵的奇人還不知有多少。那七大高手只不過是風云際會,時機湊巧,才造成他們的名聲而已,又怎見武林中便沒有人強過他們。” 朱七七笑道:“好,我說不過你,這兩人究竟是誰?” 沈浪道:“我也不知道。” 朱七七氣得直是跺腳,悄聲道:“若不是有這么多人在這里,我真想咬你一口。” 忽然間,只聽一聲狂笑之聲,由門外傳了進來,笑聲震人耳鼓,聽來似是有十多個人在同時大笑一般,群豪又被驚動,齊地側目望去,只見七八條大漢,擁著個又肥又大的和尚,走了進來。這七八條大漢,不但衣衫俱都華麗異常,而且腳步穩健,雙目有神,顯見得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卻都對這和尚恭敬無比。而這胖大和尚,看來卻委實惹人討厭,雖如此嚴寒,他身上竟只穿了件及膝僧袍,犢鼻短褲,敞開了衣襟,露出了滿身肥肉,走一步路,肥肉就是一陣顫抖,朱七七早已瞧得皺起了眉頭。 火孩兒悄聲道:“七姐,你瞧這和尚像只什么?” 朱七七撲哧一笑,道:“小鬼,人家正在吃飯,你可不許說出那個字兒,免得叫我聽了,連飯都吃不下去。” 火孩兒道:“若說這胖子也會武功,那倒真怪了,他走路都要喘氣,還能和人動手么?” 只見與這胖大和尚同來的七八條大漢,果然是交游廣闊,滿堂群豪,見了他們,俱都站起身子,含笑招呼。只有那一雙夫妻,仍是視若無睹,那兄弟兩人,此刻卻一起垂下了頭,只顧喝酒吃菜,也不往門外瞧了。 鐵勝龍拉了拉那鼠目漢子的衣袖,悄聲道:“這胖和尚是誰,你可知道?” 鼠目漢子皺眉道:“在江湖中只要稍有名頭的角色,我萬事通可說沒有一個不知道的,但此人我卻想不到他是誰。” 鐵勝龍道:“如此說來,他必是江湖中無名之輩了。” 萬事通沉吟道:“這……的確……” 鐵勝龍突然怒叱道:“放屁,他若是無名之輩,秦鏢頭、王鏢頭、宋莊主等人怎會對他如此恭敬?萬事通,這次你可瞎了眼了。” 這時大廳中已擠得滿滿的,再無空座,八九個堂倌忙得滿頭大汗,卻仍有所照應不及。但大廳堂卻只聽見那胖大和尚一個人的笑聲,別人的聲音,都被他壓了下去,火孩兒嘟著嘴道:“真討厭。” 朱七七道:“的確討厭,咱們不如……” 沈浪道:“你可又要惹事了?” 朱七七道:“這種人你難道不討厭么?” 沈浪道:“你且瞧瞧,這里有多少人討厭他,那邊兄弟兩人,眼睛一瞧他,目中就露出怨毒之色,哥哥已有數次想站起來,卻被弟弟拉住,還有那夫妻兩人,雖然沒有瞧過他一眼,但神情也不對了,何況那邊鐵塔般的大漢也有些躍躍欲試,只是又有些不敢……這些人遲早總會忍不住動手的,你反正有熱鬧好瞧,自己又何必動手。” 朱七七嘆道:“好吧,我總是說不過你。” 突聽那和尚大笑道:“來了來了。” 群豪望將過去,但見兩條黑衣大漢,夾著個歪戴皮帽的漢子,走了進來。這漢子一眼便可看出是個市井中的混混兒,此刻卻已嚇得面無人色,兩條黑衣大漢將他推到那胖大和尚面前,其中一人恭聲道:“這廝姓黃,外號叫黃馬,對那件事知道得清楚得很,這沁陽城中,也只有他能說出那件事來。” 胖大和尚笑道:“好,好,先拿一百兩銀子給他,讓他定定心。”立刻有人掏出銀子,拋在黃馬腳下。 黃馬眼睛都直了,胖大和尚笑道:“說得好,還有賞。” 黃馬呼了口氣,道:“小人黃馬,在沁陽已混了十多年……” 胖大和尚道:“說簡單些,莫要啰唆。”目光四掃一眼,又大笑道:“說的聲音也要大些,讓大伙兒都聽聽。” 黃馬咳嗽了幾聲,大聲道:“沁陽北面,是出煤的,但沁陽附近,卻沒有什么人挖煤,直到前半個多月,突然來了十來個客商,將沁陽北面城外的地全部買下了,又從外面雇了百多個挖煤的工人,在上個月十五那天,開始挖煤,但挖了半個月,也沒有挖出一點煤渣來。”他說的雖是挖煤的事,但朱七七、沈浪瞧到滿堂群豪之神情,已知此事必定與沁陽城近日所發生之驚人變故有關,也不禁傾聽凝神。 黃馬悄悄伸出腳將銀子踩住,嘴角露出一絲滿足之微笑,接道:“但這個月初一,也就是四天前,他們煤未挖著,卻在山腳下挖出一面石碑,那石碑上刻著……刻著……八個字……” 方自說了兩句話,他面上笑容已消失不見,而泛起恐懼之色,甚至連話聲也顫抖起來:“那八個字是:遇石再入,天現兇瞑。” 群豪個個在暗中交換了眼色,神情更是凝重,那胖大和尚也不笑了,道:“除了這八個字外,石碑上還有什么別的圖畫?” 黃馬想了想,道:“沒有別的了,聽說那些字的每一筆,每一畫,都是一根箭,一共是七十根箭,才拼成那八個字。” 群豪不約而同,脫口輕呼了一聲:“箭。”聲音里既是驚奇,又是詫異,顯然還都猜不出這“箭”象征的是什么。 黃馬喘了口氣,接道:“挖煤的人里也有識字的,看見石碑都不敢挖了,但那些客商,見了石碑,卻顯得歡喜得很,出了三倍價錢,一定要挖煤的再往里挖,當天晚上,就發現山里面竟有一道石門,門上也刻著八個字:‘入門一步,必死無赦。’似是用朱砂寫的,紅得怕人。” 大廳中一片沉寂,唯有呼吸之聲,此起彼落。只聽黃馬接道:“挖煤的瞧見這八個字,再也不敢去了,那些客商似乎早已算到有此一招,竟早就買了些酒肉,也不說別的,只說犒賞大家,于是大伙兒大吃大喝,喝到八九分酒意,客商們登高一呼,大伙兒再也不管門上寫的是什么,群眾齊下,鋤開了門,沖了進去,但第二天……第二天……” 那胖大和尚厲聲道:“第二天怎樣?” 黃馬額上已沁出冷汗,顫聲道:“頭天晚上進去的人,第二天竟沒有一個出來,到了中午,他們的妻子父母,都趕到那里,擁在礦坑前,痛哭呼喊,那聲音遠在城里也可聽見,當真是凄慘已極,連小人聽了都忍不住要心酸落淚,但……但直到下午,礦坑里仍是毫無響應。”他伸手抹冷汗,手指也已不住顫抖,喘了兩口氣,方自接道:“到后來終于有幾個膽子大的,結伴走進去,才發覺那些人竟都已死在石門里一間大廳中,也瞧不見他們身上有何傷痕,但死狀卻是猙獰可怕已極,有的雙眼凸出,眼珠里還留著臨死前的驚駭與恐怖,進去的人哪敢再瞧第二眼,狂呼著奔了出來,死者的家人悲痛之下,搶著要進去,幸好大多被人勸住,只選出幾個年輕力強之人,進去抬出了死者的尸身,趕緊掩埋,哪知……哪知到了第三天的午間,就連那些進去抬尸身的人也都突然死了。”他雖是市井之徒,但口才卻是不錯,將這件驚人恐怖之事,說得歷歷如繪,群豪雖然膽大,但聽到這里,只覺手足冰冷,心頭發寒,十人中倒有九人,不知不覺拿起了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坐在那和尚身側一個枯瘦老人,目光灼灼,舉杯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那些進去抬棺材的人,到了第三天是如何死的?” 黃馬道:“……”他嘴張了兩次,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到了第三次,方自嘶啞著聲音道:“那些人第三天午間,有的正在吃飯,有的正在為死者捻香,有的正在挑水,還有個人正彎著腰寫挽聯,但到了正午,這些分散在四方的人,竟不約而同突然見著鬼似的,平地跳起老高,口中一聲驚呼還未發出,便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而死。” 枯瘦老人身子一震,“當”的一聲將酒杯放到桌上,雙目呆望著屋梁,喃喃道:“子不過午,好厲害……好厲害……”目光中也充滿了驚恐之色,“噗”的一響,酒杯也被生生捏碎了。 朱七七在桌子上悄悄抓住了沈浪的手掌,花容失色,只有火孩兒睜大了眼睛,道:“難道那些人都是中毒死的?” 枯瘦老人說道:“不錯,毒……毒……那石門里每一處必然都有劇毒,常人只要手掌沾上了石門、石壁,甚至只要沾上那些中毒而死的人,只怕都活不過十二個時辰……如此霸道的毒藥,老夫已有二十年未曾見過了。” 那胖大和尚道:“難道比你這‘子午催魂’莫希所使的毒藥還厲害么?”群豪聽得這老人竟是當今武林十九種歹毒暗器中名列第三之“子午催魂沙”的主人,面容都不禁微微變色。 莫希卻慘然笑道:“老夫所使的毒藥,比起人家來,只不過有如兒戲一般罷了。” 胖大和尚微一皺眉,竟突然放聲狂笑起來道:“各位只要跟著灑家保險死不了,再厲害的毒藥,在灑家眼中看來,也不過直如白糖一般而已。”笑聲一頓,厲聲道:“那入口可是被人封了?” 黃馬道:“那魔洞一日一夜間害死了二百余人,還有誰敢去封閉于它,甚至連這沁陽城,行旅俱已改道而過,若還有人走近那魔洞去瞧上一眼,那人不是吃了熊心豹膽,想必就是個瘋子。” 胖大和尚仰天笑道:“如此說來,這里在座的人,只怕都要去瞧瞧,難道全都是瘋子不成?” 黃馬怔了一怔,面色慘變,“噗”地跪了下來,叩首如搗蒜,顫聲道:“小人不敢,小人不……不是這意思。” 胖大和尚道:“還不快滾。” 黃馬如蒙大赦一般,膝行幾步,連滾帶爬地逃了,連銀子都忘在地上。火孩兒突然一個縱身,倒翻而出,伸手抄起了銀子,拋了過去,銀子“當”地落在黃馬前面門外,火孩兒已端端正正坐回椅上,笑嘻嘻道:“辛苦賺來的銀子,可莫要忘了帶走。” 群豪見他小小年紀,竟露了這么手輕功,都不禁為之悚然動容,胖大和尚撫掌笑道:“好孩子,好輕功,是跟誰學的?” 火孩兒眼珠轉了轉,道:“跟我姐姐。” 胖大和尚道:“好,好孩子,你叫什么?” 火孩兒道:“叫朱八爺,大和尚,你叫什么?” 胖大和尚哈哈笑道:“朱八爺,哈哈,好個朱八爺,灑家名叫一笑佛,你可聽過么?”大笑聲中,離座而起,緩緩走到火孩兒面前,全身肥肉,隨著笑聲不住地抖,看來真是滑稽。 但朱七七與沈浪卻半點也不覺滑稽,一笑佛還未走到近前,兩人暗中已大加戒備,沈浪右掌,悄悄搭住了火孩兒后心。突然間,一笑佛那般臃腫胖大的身子,竟自橫飛而起,但卻并非撲向火孩兒,而是撲向坐在角落中那丁家兄弟兩人。這一招倒是出了群豪意料之外,只見一笑佛這一擊,雖然勢如雷霆,丁家兄弟出手亦是快如閃電。 藍衫少年丁雷身子一縮,便將桌子踢得飛了起來,反手自腰畔抽出一柄百煉精鋼軟劍,迎面一抖,伸得筆直。華服少年丁雨縱聲狂笑道:“好和尚,我兄弟還未找你,不想你倒先找來了。”兄弟兩人身形閃動間已左右移開七尺。 一笑佛身形凌空,眼見桌子飛來,竟然不避不閃,也不伸手去擋,迎頭撞了過去,只聽“砰”的一聲大震,一張桌子竟生生被他撞得四分五裂,木板、杯盞、酒菜,暴雨般四下亂飛,一笑佛百忙中還順手抄著兩條桌腿,大喝一聲,震起雙臂,著力向丁家兄弟掃出。他身形本大,雙臂又長,再加上兩條桌腿,縱橫何止一丈,但聞風聲虎虎,滿眼燭火飄搖,當真有如泰山壓頂而來,丁家兄弟俱都已在他這一擊威力籠罩之下,眼見已是無法脫身,群豪更被他這一擊之威所驚,有的變色,有的喝彩,也有的暗為丁家兄弟擔心。哪知丁家兄弟身形一閃,竟自他袖底滑了過去,他兄弟若是后退閃避,縱然躲得開這一招,也必定被他后招所制。但這兄弟兩人年紀雖輕,交手經驗卻極豐,臨敵時判斷之明確迅速更是超人一等,竟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間,作了這常人所不敢作之決定,不退不閃,反而迎了上去,自一笑佛肋下,輕輕滑到他身后,要知兩肋之下,真力難使,自也是他這一擊攻勢最弱之一環。 一笑佛眼前一空,丁家兄弟已無影無蹤,但覺身后掌聲劃空襲來,顯然丁家兄弟頭也未回,便自反手一招擊出。這時正是一笑佛攻勢發動,威力上正俱巔峰之際,要想懸崖勒馬,撤招抽身,原是難如登天。 但這狂僧武功也實有驚人之處,左肘一縮,右臂向左揮出,左腿微曲,右腿向左斜踢,巨大的身形,竟借著這一揮一踢之勢,風車般凌空一轉,竟自硬生生轉了身,左手桌腿,隨著臂肘一縮之力,巧妙地擋住了丁雷劍鋒,右腿卻已踢向丁雨肩胛之處。 方才他那一招攻勢,固是威不可當,但此刻這一招連踢帶打,攻守兼備,更是武林罕見之妙招,時間、部位拿捏之準,俱是妙到峰巔,不差分毫,誰也想不到如此笨重的身子,怎地使得出如此巧妙的招式來。 丁家兄弟冷笑一聲,頭也不回,飛掠而出,等到一笑佛身形落地,他兄弟兩人已遠在門外。只聽丁雷冷笑道:“要動手就出來。” 丁雨道:“他既已來了,還怕他不出來么。” 自一笑佛攻勢發動,到此刻也不過是瞬息之事,雙方招式,俱是出人不意,來去如電,無一招不是經驗、武功、智慧三者混合之精粹,群豪都不禁瞧得呆了,直等丁家兄弟語聲消失,方自情不自禁喝起彩來,彩聲中一笑佛面容紫漲,竟未追出。 “子午催魂”莫希陰惻惻道:“雷雨雙龍劍,壯年英發,盛名之下早無虛士,大師此后倒真要小心了。” 一笑佛突然仰天狂笑道:“這兩個小毛崽子,灑家還未放在眼里,莫不是這檔子正事要緊,灑家還會放他們走么?”笑聲突頓,目光四掃,大聲道:“那件事各位想必早已聽得清清楚楚,各位中若有并非為此事來的,此刻就請離座,只要是為此事來的,都請留在這里,灑家和各位聊聊。” 朱七七冷道:“你憑什么要人離座?” 一笑佛凝目瞧了她兩眼,哈哈笑道:“女檀越既如此說話,想必不是為此事而來的了。” 朱七七暗暗忖道:“此人看來雖是有勇無謀,不想倒也饒富心計,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心里雖已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可全沒有半點懼怕于他,冷冷一笑道:“你想錯了,本姑娘偏偏就是為了此事來的。”說到這里,情不自禁偷偷瞟了沈浪一眼,一笑佛目光也已移向沈浪。只見沈浪懶洋洋舉著酒杯,淺淺品嘗,這廳堂中已鬧得天翻地覆,他卻似根本沒有瞧上一眼。 這樣的人,一笑佛委實從未見過,呆了一呆,哈哈大笑道:“好……好……”轉身走向旁邊一張桌子,道:“你們呢?” 這張桌上的五條大漢,一起長身而起,面上俱已變了顏色,其中一人強笑道:“大師垂詢,不知有何……” 話未說完,一笑佛已伸手抓了過去,這大漢明明瞧見手掌抓來,怎奈偏偏閃避不開,竟被一笑佛凌空舉起,“砰”地摔在桌面上,酒菜碗盞,四下亂飛。另四條大漢驚怒交集,厲叱道:“你……” 一個字方出口,只聽一連串“啪、啪”聲響,這四條大漢面頰上,已各各著了兩掌,頃刻間兩邊臉都腫了。 一笑佛哈哈笑道:“好沒用的奴才……”笑聲一頓,厲聲道:“辦事的人,固然愈多愈好,但此事若有你們這樣沒有用的奴才插身在其間,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咄,還不快滾?” 四個人扶起那條大漢,十只眼睛,面面相覷,有的摸著臉,有的嘆著氣。也不知是誰說了句:“走吧。”五個人垂頭喪氣,果然走了。 一笑佛卻已轉身走向另一張桌子,這張桌子上四條大漢,早已在眼睜睜瞪著他,雙拳緊握,凝神戒備。此刻見他來了,四條大漢齊地暴喝一聲,突飛撲過來,八只碗缽般大小的拳頭,沒頭沒臉向一笑佛打了過去。一笑佛仰天一笑,左掌抓著一條大漢衣襟,右掌將一條大漢打得轉了兩個圈子,方自跌倒,肘頭一撞,又有一條大漢捧著肚子俯下身子,還剩下一條大漢,被他飛起一腳,踢得離地飛起,不偏不倚,竟似要跌倒在沈浪與朱七七的桌子上,沈浪頭也不回,微一招手,那大漢被他這輕輕一招,飛過桌子,竟輕輕落在地上站住了,他又是驚喜,又是駭然,轉首去望沈浪。沈浪仍是持杯品酒,對任何事都不理不睬。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