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名城浴血留青史-《大唐游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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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捐軀表赤心
段克邪老老實實地說道:“這幾天都吃野菜,嘴里確是淡出鳥來,但也慣了。”空空兒大笑道:“小段,也真難為了你,師兄沒什么好東西送給你,送你一只燒雞吧。這是從令狐潮的廚房里偷來的。”段克邪接過那只燒雞,饞涎欲滴,但他還是放了下來,說道:“多謝師兄,我留待南叔叔回來,大家同吃。”
空空兒道:“段大俠,你們坐困危城,可不是辦法!”段珪璋道:“依你之見如何?”空空兒道:“我沿途所見,你們敵方的援軍絡繹不絕,目前睢陽城下,少說也有二十萬之眾。你們雖然也有幾路民兵趕來,但最近的一路離睢陽也還有百里之遙。令狐潮在各處險隘,都已有兵把守,最少在十天八天之內,那幾路民兵,絕難通過。依我看來,你們兵微將寡,外援難至,內乏糧草,不是我說句泄氣的話,這睢陽城的失陷,只怕是在旦夕之間,段大俠,你縱有天大本領,也難挽狂瀾,不如趁早走了吧!”
段珪璋怫然說道:“我也知道只手難挽狂瀾,但數萬軍民,同困危城,我豈能獨自偷生?要走也只能和大伙兒一同突圍而走。”空空兒道:“我早已料到你會這樣回答我的了,你們是俠義道,把忠勇義俠這幾個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我也不敢勸你了。但我只想向你求一件事情,請你讓我把克邪帶走了吧。”段珪璋道:“這個——”他看了兒子一眼,見他已消瘦了許多,一時間躊躇難決。
空空兒道:“我對你實說了吧,我這次下山,要做四件事情。其中兩事是受了師母的囑托,一件是將精精兒捉回去,還有一件就是來探望克邪師弟。我師母很疼他,絕不愿見他在危城中遭受玉石俱焚之難,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想來你也不愿堅執要他學你的模樣,小小的年紀,就捐軀為國吧?你放心,我將他帶走,百萬軍中,我空空兒也敢夸口來去自如,絕損不了他一根毫發!”
段克邪忽道:“師兄,你說錯了!”空空兒道:“怎么?”段克邪道:“我就是要學我爹爹的榜樣,這幾天來,我聽得人人都夸贊我的爹爹,連帶還夸贊了我,我昨日殺了幾個賊人,下城之后,人人都來看我,個個翹起拇指贊道:‘父是英雄兒好漢!’另外有幾個逃亡的軍士,卻被大伙兒唾罵,倘若我隨你走了,他們一定會說‘父是英雄兒混蛋’。哎呀,我可不愿受別人唾罵!”
段珪璋雙眉一軒,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志氣!”接著對空空兒道:“我段某豈不疼自己的孩子,但我更愿他自小就是個識大義、明是非的人。你對他的好意我終生不忘,但我也只能讓他聽天由命了!”
空空兒嘆口氣道:“既然你們心意已決,人各有志,我也不便相強了。段大俠,咱們曾做過對頭,我空空兒目空天下,但你卻是我最佩服的人!這‘大俠’二字,你的確是當之無愧!”段珪璋道:“我也只是求心之所安而已。克邪,你過來給師兄磕頭,多謝你師父、師兄傳藝之恩。”
段珪璋此舉實是含有訣別之意,段克邪不懂,空空兒卻是心知,當下熱淚滿眶,將段克邪扶了起來,說道:“師弟,是我該向你道謝,你雖然入門最晚,尚未成年,但一出師門,便已足令本門不朽,只可惜我還未有傳人,不能和你一道了。”原來空空兒因為要傳他師父的衣缽,他未曾收下徒弟,就得保全自己的性命,故此有此一言。段珪璋心道:“空空兒本是個邪正之間的人物,他如今能夠有陪克邪赴難的念頭,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空空兒又道:“我這次下山,除了師母囑托的兩事之外,我自己也有兩件私事,一件是勸王龍客——”段珪璋道:“對了,你和他乃是世交,當年他父親做綠林盟主就是靠你撐腰的,他如今誤入歧途,你是該勸勸他才好。”空空兒道:“我已經勸過他了,無奈他執迷不悟,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昨晚偷進他的營中,與他相晤,卻探聽到一個消息。羊牧勞的兩個結義兄弟馬遠行與牛不耕都來了,這兩人與羊牧勞當年號稱‘三孽畜’,武功也大致相當,要是碰上了他們,你可得稍微當心。”段珪璋笑道:“我早已把性命豁出去了,多來幾個‘孽畜’又怕它何來?”
空空兒又道:“另一件事是我有件東西要送給鐵摩勒,你可知道他在何處?”段珪璋道:“他在金雞嶺,但金雞嶺也正受敵人包圍,也許現在他們已經突圍了。”空空兒道:“我去試試看,王伯通留下的遺物中有綠林盟主的符信,當時來不及交代,這本是竇家的東西,你的娘子想來已用不著,我看還是交給鐵摩勒吧。你有什么話要我對鐵摩勒說么?”段珪璋道:“我只想他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綠林盟主么,做不做也罷。”
空空兒道:“好,我一定給你把話帶到,但愿你們能平安度過,咱們后會有期。”身形一起,疾如飛鳥,轉瞬間就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空空兒走后,段珪璋憂心如焚,空空兒已把戰場形勢說得很清楚,各路民軍俱都被阻,城中缺糧,的確是難以等待了。段珪璋心想,“空空兒勸我走當然不對,但他的話也有些道理,困守無益,是該勸張太守突圍了。”這一晚他目不交睫,只待天明就要去見張巡。
哪知剛到黎明的時分,便聽得轟天價的一聲巨響,段珪璋大吃一驚,趕忙提了寶劍出來,只見滿空火蛇飛舞,轟隆轟隆之聲不絕于耳。一個旗牌官揮舞著令旗,一面奔跑,一面叫道:“元帥有令,軍民人等,各歸所部,立即突圍!”
原來賊兵在五更時分,趁著防御較弱的時候,加緊攻城,用發石機攻坍了南面的城墻,火箭也紛紛射入,城中已有多處起火。幸而張巡早有部署,不但士兵,連闔城民眾,都已編成隊伍,突圍令下,雖未能井井有條,但也不至于太過慌亂。
段珪璋一打聽,知道張巡現在東門,便即吩咐兒子道:“你去接你媽與南嬸嬸一家人出來,到東門會合。”
段珪璋趕到東門,只見南霽云與張巡的一隊護軍,拱護著一輛戰車,拉車的四匹馬都已披上了鞍甲,正要打開城門,殺出城去。車上坐著的正是張巡。
南霽云道:“可有見到凌霜么?”段珪璋道:“我已叫克邪去接她們了。”南霽云道:“好,現在也難以顧及他們了,咱們保護元帥突圍吧。”
城門打開,兩軍立即短兵相接,南、段二人在前開路,殺得敵人人仰馬翻,廝殺聲與婦孺的哀號聲混成一片。張巡熱淚盈眶,傳下令道:“快分兵去保護百姓,不要只顧著我。”
混戰越來越劇烈,不過多時,突圍的軍民已被截成了數十段,幾乎陷入了人各為戰的境地。張巡兩翼的軍隊也已被沖散,只有南、段二人,和那一小隊護軍,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正自緊緊地聚在張巡車駕周圍,浴血死戰。
劇戰中只見又是一輛戰車沖了出來,所到之處,敵兵紛紛閃路,原來這輛車中坐的是夏凌霜母子,竇線娘親自駕車,她一把彈弓,彈無虛發,段克邪在戰車前面縱躍如飛,見人斬人,見馬斬馬。賊軍見這個小孩子如此厲害,大為驚異,以為是妖星下凡,竟然不敢惹他。
張巡雙眉稍展,說道:“南將軍,嫂子有孕,你回到她身邊去吧。”南霽云虎目蘊淚,說道:“元帥如此厚恩,南某粉身碎骨,難以圖報!請恕我這次違抗將令了。”他不待張巡再說一句話,便殺進了敵軍之中。
原來城中馬匹差不多都已殺盡充饑,只剩下十來匹軍馬,分配給三部戰車,張巡一部,副帥許遠一部,在西門突圍,還有一部,張巡臨時下令,給了夏凌霜,南霽云現在才知道。
但也正因為從圍城中出來的只有三部戰車,遂成為賊軍眾矢之的,激戰中忽聽得賊軍齊聲叫道:“許遠已被活擒,張巡你還往哪里跑?”張巡抬眼望去,只見許遠那部戰車已四輪朝天,翻倒路旁,但人頭擁擠,距離太遠,卻看不見許遠,也不知被擒之說,是真是假?張巡悲憤交集,沉聲說道:“今日是我盡忠報國的時候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奪了侍衛的一支長矛,親自出來,運矛如風,刺殺戰車前面攀轅來攻的賊軍。
南霽云一輪快刀,連斬十數名敵軍驍將,攻擊張巡這部戰車的賊軍,發一聲喊,暫時后退,南霽云勸道:“主帥不宜徒逞血氣之勇,請張公保重,務必要突出重圍!”
忽見敵軍的“帥”旗高舉,幾十部戰車沖出陣來,賊軍元帥令狐潮站在當中的一輛車上,兩旁侍立旗牌官揮舞帥旗,大聲喊道:“元帥有令,張巡若不投降,就把他這兩部破車粉碎!”賊軍的戰車分成兩隊,登時如兩股怒潮,分頭卷去!
張巡大怒喝道:“令狐潮,你欺負婦孺,算什么好漢,張巡在此,敢來與我決一死戰么?”他目睹眾寡懸殊,情知突圍無望,是以不理南霽云的勸說,抱了必死之心,要把敵軍的主力引來,好讓夏凌霜那部戰車,得有機會突圍。
張巡三日三夜目不交睫,每餐又只是吃個半飽,但這一喝,仍是聲如洪鐘,把那戰車奔馳而來的轟轟發發之聲都壓了下去。令狐潮本來不知道那輛車上載的張巡,這一喝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見兩面“帥”旗,一齊向張巡這方揮動,敵軍哪一個不想爭功?幾十部戰車,十乘中有八九乘改了方向,向張巡沖來。
雷萬春大怒道:“師兄,你在這兒護衛主帥,待我毀了他這幾輛車子!”他背后插有十幾枝尺許長的小標槍,手上挺著一桿重達六十四斤的虎頭金槍,一聲大喝,不待那些戰車沖到,就先殺了上去!
只見他左手一揚,兩枝標槍疾射而出,第一輛車前面的兩匹馬給他的標槍搠翻,戰車也立即翻倒。雷萬春連發十四枝標槍,槍無虛發,連毀了賊軍七部戰車,可是第八部戰車已到了他身前,距離太近,標槍已不濟事,雷萬春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我與你拼了!”虎頭槍一挑,但聽得“轟隆”一聲,那輛戰車,竟給他挑了出數丈開外!
雷萬春連挑三輛戰車,氣力不繼,第十一輛戰車沖來,他奮力一挑,戰車是挑翻了,但他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仆地不起了。
令狐潮揭起車簾,站了出來,哈哈笑道:“張巡,螳臂豈足擋車?我勸你還是歸順我主吧!念在昔日同窗之誼,我不但保你身家性命,還保你官升三級,永享榮華!”
張巡怒道:“令狐叛賊,你世受國恩,不思圖謀,為虎作倀,助紂為虐,還敢恣口雌黃,靦顏勸降!我生前不能殺你,死為厲鬼,亦必啖你之肉!”令狐潮冷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何況唐朝待臣下素來寡義,你又何必為他賣命?好,你倘若還是執迷不悟,我只好成全你的志愿,讓你死為厲鬼了!”原來令狐潮乃是玄宗的羽林軍統領令狐達之兄,令狐達因與宇文通勾結造反,舉事不成,被宇文通殺之滅口,其后令狐潮就投降了安祿山。
雷萬春力毀十一輛戰車,賊軍幾曾見過這等驍勇的虎將?他雖然力竭仆地,余威仍是駭人,隨后來的幾部戰車不覺都勒住馬韁,不敢橫沖直闖;令狐潮的帥旗急忙揮動,那些戰車,無奈只好向前。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南霽云亦已飛奔來到,含淚說道:“師弟,你先走一步吧!”拿過了雷萬春的虎頭金槍,奮力一挑,把第十二輛戰車挑得飛上半空,恰巧和后一部戰車相撞,兩部戰車,登時都成粉碎,馬嘶人叫,肢體橫飛,灑下了滿空血雨!
雷萬春的神勇,賊軍已是驚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而今南霽云一槍就粉碎了兩部戰車,比雷萬春更為厲害,后面的幾十部戰車,車上的“勇士”都給他嚇破了膽,在那瞬間,竟然顧不得“帥”令,紛紛撥轉馬頭,如潮退下。
令狐潮的車駕上忽然跳下一個瘦長老者,喝道:“南霽云休得逞強,我來會你!”聲到人到,轉眼間就刀光罩頂,向南霽云疾劈了幾刀。此人乃是羊牧勞的結義兄弟馬遠行。
近身惡斗,長槍不便使用,南霽云拔出寶刀,用了一招“八方風雨”,將馬遠行的鬼頭刀蕩開,驀地又是一聲大喝:“令狐賊看槍!”長槍脫手擲出,“卜”的一聲,正插在令狐潮的車轅上,槍尾兀自顫動不休,令狐潮嚇得魂飛魄散,慌忙縮了進去!
馬遠行怒喝道:“南八,你死到臨頭,還敢逞能?看刀!”反手一刀,摟頭劈下,左掌隨著刀鋒穿出,五指如鉤,藉著兵刃的掩護,向南霽云的琵琶骨抓來!馬遠行與羊牧勞、牛不耕二人齊名,他身材比南霽云高出半個頭,手長腳長,居高臨下,使出這刀中夾掌的兇狠惡招,果然是非同小可!
南霽云大笑道:“南某早已拼著血濺沙場,死何足懼?但我卻得先宰了你這頭畜牲!”霍地一個“鳳點頭”,揮刀一架,接著呼的一拳搗出,但聽得“蓬”的一聲,接著“當當”之聲,不絕于耳,就在這瞬息之間,兩人已是拳掌相交,雙方的兵刃,也接連碰了六七下。
馬遠行是有名的“閃電手”,想不到南霽云的“快刀”比他更快,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過后,只見馬遠行的“鑌鐵斫山刀”已損了三四處缺口。幸而他這口“鑌鐵斫山刀”刀身甚厚,還不至于削斷。
南霽云一刀緊過一刀,端的有如天風海雨,迫人而來,只見刀光,不見人影,賊軍雖多,但在刀光耀眼之下,已分不出誰是南霽云,誰是馬遠行,但見兩團刀光滾來滾去,稍為挨近,便是皮破血流,哪里插得進手。
馬遠行見南霽云招招都是殺手,完全是奮不顧身的拼命打法,也不禁暗暗膽寒。當下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待拖到了羊牧勞等人來到,便可以穩操勝券了。
南霽云慣經大敵,何嘗不知道敵人在拖,而自己則利于速戰速決,無奈他這幾天,每餐只是吃個半飽,剛才又力挑兩輛戰車,縱是鐵人,也難持久。開頭數十招還是刀光霍霍,虎虎生風,漸漸便覺得力不從心,有好幾招眼看可以得手的,都給馬遠行擋開了。
馬遠行也感覺到了,哈哈大笑道:“南八,我看你也是一條好漢,拋下兵刃,我饒你不死!”南霽云忍著怒氣,陡然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頓時刀光大盛,把馬遠行殺得只有招架之功,竟無還刀之力!原來他是用自身疼痛的刺激,把精力都集中起來,當真是以性命與敵人相搏!
激戰中只聽得段珪璋那邊的廝殺聲也是震耳欲聾,南霽云掛念張巡的安危,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見張巡的車駕已陷入重圍,那隊護軍,已是寥落可數,除了段珪璋之外,大約只剩下三四個人了!
高手比拼,哪容得心神稍亂,馬遠行看出有機可乘,驀地一個“彎腰折柳”,刀鋒卷地而來,徑削南霽云雙足。
南霽云因為比對方矮半個頭,一直都是采用仰攻的刀法,不料對方突然變招,南霽云那一刀剛好從對方頭頂削過,招數使老,急切間抽不回來,眼看難逃這一刀之厄。
好個南霽云,就在這性命俄頃之間,當機立斷,反而迎上前去,飛腿便踢,雙方動作都快到極點,但聽得“咔嚓”一聲,南霽云的胸骨斷了一根,接著“蓬”的一聲,馬遠行給他踢了一個筋斗。
兩個倏的分開,南霽云正想上前結果馬遠行的性命,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亂軍之中,還有一個王龍客,早就窺伺一旁,待機而動。只因他們打得難解難分,無法偷施暗算,如今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機會,哪里還肯錯過,王龍客用的那把折扇,扇骨乃是精鋼打的,扇柄安著活括,一按機括,扇骨登時變為暗箭,嗖、嗖、嗖,接連三枝,流星閃電般的便向南霽云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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