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厲勝男面挾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說道:“金先生,你待怎樣?”金世遺已伸出手來,要想把她拉著,見她這副神情,不覺呆住。厲勝男冷冷笑道:“你呆在這里作甚?人家在等著你呢,還不趕快上去!”金世遺訥訥說道:“勝男、你、你、怎么也來了?”厲勝男道:“怎么,我不能來嗎?”金世遺急忙問道:“你已經到了玄女觀了?可是剛剛從上面下來?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厲勝男淡淡說道:“你與我已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管我從什么地方來,到什么地方去?” “恩斷義絕”這四個字,第一次從厲勝男的口中說出來,金世遺聽了,有如在頭頂上著了一個焦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說好,厲勝男早已走過了他的前頭,獨自下山去了。 金世遺幾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趕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來探望谷之華的,定了定神,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我心里頭只能有谷之華一個人了。勝男,她、她既然不愿與我兄妹相待,我還去追趕她作甚?自惹麻煩,自討苦吃么?” 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麗日當空,繁花鋪地,邙山上大好風光,可是金世遺的心情卻是慘淡之極,他想起了在荒島上與厲勝男的三年相處,多少軟語溫存,多少殷勤呵護?享盡風流,曾經患難,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場!金世遺意冷心灰,心里想道:“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對勝男只是問心無愧。好吧,只當當初并沒有認識這個人。” 可是厲勝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搖晃,最先浮現的是她嬌癡的惹人憐愛的笑容,轉眼之間,這笑容變了,變了怨毒的眼光,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遺驀地打了一個寒噤,“她到邙山來做什么?她為什么用那樣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滿了嘲笑的、邪惡的、怨毒的、而又快意的目光?” 這么一想,寒意直透心頭,金世遺已隱隱感到了不祥之兆,這時,他已再無暇回憶溫馨的往事,這時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華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并作兩步,箭一般射上邙山! 守在玄女觀前的邙山派弟子,驀地見金世遺到來,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四年前金世遺曾大鬧邙山,令曹錦兒幾乎下不了臺。這幾個弟子恰巧是當時曾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虧的。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盧道璘急忙發出警號,與眾弟子排成方陣,攔在觀前,橫刀喝道:“你這魔頭還沒死呀?到這里來干嘛?我們又沒給你發出請帖!” 金世遺哪有心神與他打話,一掌將盧道璘推開,叫道:“我不是來打架的,你們的谷掌門怎樣了?我要見她!”眾弟子大怒罵道:“你還要見她!”掄刀舞劍,一窩蜂的就圍上來!要知金世遺在未出海之前,已與厲勝男形影不離,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許多人甚至已把他們當成情侶。如今厲勝男剛走,金世遺就接著來,這幾個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當作了厲勝男的同黨。 金世遺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著他的人都跌了開去,片刻之間,邙山派弟子所列的方陣已給他沖得七凌八亂。正鬧得不可開交,路英豪白英杰二人已聞聲趕出,金世遺一手一個,揪著他們,“路兄、白兄,快帶我進去,我不是來鬧事的!怎么,你們瞪眼睛作什么?認不得我么?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們記起了吧?該相信我沒有惡意了吧?”那次金世遺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項鴻郝浩的毒掌之下救了路白二人,白英杰當時就已對他的身份起疑,此刻聽了他這番說話,恍然大悟。 路英杰叫道:“好,原來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帶你進去。不過,請你把手放松一點行不行?”原來金世遺一著急,抓著他們的手不知不覺地使出勁來,幾乎把他們的骨頭都捏碎了! 翼仲牟唐經天等人,聽得外面喧鬧,不約而同地出來看個究竟,一抬頭便見金世遺氣急敗壞地跑來,翼仲牟吃了一驚,唐經天已拔劍喝道:“金世遺,你想怎么?”金世遺叫道:“谷之華呢,怎不見她?”唐經天道:“你還問她,你的好朋友已經把她害死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呆若木雞,說時遲,那時快,唐經天已一劍向他刺去,冰川天女忙道:“不可!”伸手將他拉住,只聽得“刷”的一聲,游龍劍貼著金世遺的身子穿出,要不是冰川天女這么一拉,險些就要在身上戳一個窟窿! 唐經天氣道:“你怎么還幫他說話?那次在我父親劍底救走了那個妖女的就是他,你難道還不知道?”原來金世遺先后被馮琳唐曉瀾識破之后,他們已告訴了唐經天與鐘展,只瞞著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你瞧他這副神氣,絕不會與那妖女同謀!”金世遺呆了一呆,猛地大叫一聲,衣袖一揮,把唐經天幾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著,叫道:“她在哪里,趕快帶我去看!” 翼仲牟老于世故,這時亦已看出金世遺絕無惡意,心中一動,便道:“隨我來吧,呀,她現在只剩下一口氣了!” 金世遺走進房內,見到邙山派女弟子正在替谷之華裝殮,不由得渾身顫抖,眼睛發黑,膝頭一軟,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過,我來遲一步了!” 翼仲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遺,你靜一靜,之華姐姐尚未斷氣呢!我們已給她服下了天山雪蓮,只是沒法令她氣血運行!” 金世遺跳了起來,顧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華的胸口,聽她那微弱的心跳聲息,過了半晌,他站起身來,眼睛中射出一線希望的光芒,對翼仲牟道:“快給我準備一間靜室,將之華搬進去。” 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從。金世遺進了靜室,便關了房門,鄭重吩咐,不許人來打擾。 邙山派的盧道璘等好些有地位弟子,都是惴惴不安,圍著翼仲牟問道:“這事有些不妥吧?你信得過這魔頭嗎?” 要知谷之華現在已是邙山派的掌門身份,翼仲牟讓他們孤男寡女同在一室,要是金世遺能把谷之華救活,也還罷了;如若不能,邙山派就更加多一重恥辱,只怕谷之華死后,也要蒙上不白之冤。 翼仲牟聽了眾師弟的話,雖然不禁心頭一凜,但隨即便神色如常,點了點頭,毅然說道:“不管旁人怎樣說他,我相信他!”翼仲牟在邙山派的地位僅次于前任掌門曹錦兒,聲望甚至還在曹錦兒之上。他這樣說了,邙山派眾弟子自是不敢多言。 金世遺關上了房門,定下心神,調勻氣息,默默禱告:“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華妹妹。”當下盤膝而坐,雙掌貼著谷之華胸口的“璇璣穴”,徐徐給她推血過宮,谷之華的內功根底本來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應,過了半個時辰,只聽得她喉頭咯咯作響,胸口漸漸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經恢復,體內的瘀血亦已有化開之兆。 金世遺大喜,加緊施為,再過半個時辰,谷之華呼吸的氣息更粗,差不多已與常人一樣了。谷之華身上所受的劇毒傳到了他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內功逼聚指尖,他將兩手的中指咬破,擠出毒血,然后以一指禪功連點她周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華的經脈一通,雪蓮的藥力流貫四肢,終于悠悠醒轉。金世遺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遺又驚又喜,心頭怦怦作跳,緊緊抓著谷之華的雙手,只見谷之華慢慢張開了眼睛,叫道:“咦,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作夢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遺忙道:“我是世遺,你不要害怕。” 谷之華道:“你怎么在這兒?”眼睛眨了幾下,似乎在追憶前事,忽地甩脫了金世遺雙手,叫道:“不對,不對,厲姑娘呢?呀!你怎么可以和我單獨相對?你的厲姑娘就在這里,你怎么不去陪她!” 金世遺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來遲了一步!她已經跑了,從今之后, 咱們都別再理她!”谷之華低聲道:“你說什么,別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來的?”金世遺道:“當然不是一同來的!早在幾個月前,我就與她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腸如此惡毒!不過,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之華,你愿意和我終生相伴么?” 谷之華呆了一呆,身軀微微顫戰,卻坐不起來,金世遺雙手扶她,谷之華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遺,多謝你這次將我救活,但最好咱們今后別再相見了!” 谷之華似是因為太過激動,喘著氣說了這幾句話,便連連咳嗽,但覺渾身無力,四肢僵硬。金世遺垂淚道:“都是我連累了你,害得你幾乎喪命,難怪你不肯饒恕我!” 谷之華道:“不,我一點也不怨你。說實在的,厲勝男下毒手害我,我反而歡喜得很!”金世遺不覺愕然,谷之華忽地微微一笑,說道:“傻子,這個也不懂嗎,你試想想,她為什么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幾聲,說不下去,臉上泛起一片嬌紅。 金世遺恍然大悟,要知厲勝男之所以害谷之華,那當然是因為金世遺愛谷之華的原故,而谷之華遭了毒手反而高興,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遺的心意了。 金世遺在她身邊低聲說道:“你累了,好好躺著吧,我替你把那兩句話說出來。‘若是,若是你令她稱心如愿,她還會向我下毒手么?’谷妹妹,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兩句話?”谷之華倚著枕頭不作聲,但她臉上那一絲蒼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認金世遺說得不錯了。 金世遺道:“妹妹,那你該相信我了吧?為什么你還不肯答允?”谷之華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天山雪蓮只能令我茍延殘喘,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金世遺抓著她的手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華眼淚盈眶,那是傷心的眼淚,也是感激的眼淚,這剎那間,她幾乎就要開口答允金世遺的求婚,可是她說出的仍然是那兩個字:“不成!” 金世遺道:“為什么!”谷之華道:“我已答應了曹師姐,今生今世是決不嫁人的了。”金世遺道:“何必讓死了的人攔在咱們中間?”谷之華咬著嘴唇道:“不,我答應了曹師姐在先,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遺,我死了也會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話已說盡了,你走吧,今后也不必再來看我了!”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已是累得不堪,說到后來,氣若游絲,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其實,她心里已是一百二十個愿意,但正因為她感激金世遺的摯愛深情,所以才不愿金世遺為她犧牲,才不愿以殘廢之軀,連累金世遺一生一世,她將對曹錦兒的允諾拿出來,不過是作為一面盾牌而已。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