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糜爛嘆宮闈 英雄氣短-《白發魔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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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卓一航在養心殿中聽得外面呼喝廝殺之聲,靠窗一望,忽見給衛士追趕的竟是岳鳴珂!大吃一驚,無暇思索,也急忙一躍而出,服侍皇帝的侍衛長正拔刀攔堵,驟見卓一航沖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將岳鳴珂扯入養心殿內,在皇帝面前雙雙跪下。
常洛突吃一驚,冷汗迸流,指著岳鳴珂道:“你,你,你帶劍來作甚?”卓一航急稟道:“他是熊經略的使者,微臣愿以性命保他!”岳鳴珂插劍歸鞘,道:“圣上,宮中出了淫邪妖孽,請容微臣細稟。”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見清醒,熊廷弼赤膽忠心,他素來知道,揮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衛長的名字,為人倒還正直忠心,也知宮中派別分歧,東廠自成一系等事情。聽得這“刺客”是熊經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聽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命。”橫刀立在門口,追來的衛士,都給他斥了回去!
再說岳鳴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龍泉寶劍捧上去道:“圣上,請看這是不是宮中之物?”常洛接來一看,問道:“你怎么得來的?”岳鳴珂跪在榻前,將“奇遇”稟告,剛說到遇見美婦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著盤龍雙髻,臉兒圓圓的?”岳鳴珂道:“正是。”常洛大叫一聲:“氣死我也!”暈了過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回轉身來,過了一陣,常洛悠悠醒轉,道:“你們且退下去,這事不要亂說。成坤,快把方從哲和李選侍叫來。”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岳鳴珂走出,遙見乾清宮中,一隊宮娥走出,二人不敢停留,急急回到體仁閣內。候宣的官兒見突然多出一人,幾十雙眼睛,都看著岳鳴珂。楊焜悄悄問道:“皇上怎么了!”卓一航不敢回答,只搖了搖頭,過了一陣,內里隱隱傳出哭聲,內監走出道:“你們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見你們了。”
出了午門,岳鳴珂道:“看來皇上只怕難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國運,只好付之天意了。”岳鳴珂道:“皇上雖非圣明,但也還識大體,若太子繼位,他只是個無知小兒,外有權臣,內有奸閹,宮中又淫亂荒靡,只怕不必等滿人入關,天下先自亡了。”楊焜見他們竟然議論皇上,肆言無忌,急忙引開話頭。岳鳴珂問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來見你。”兩人拱手相別。
哪知第二日宮中便傳出皇上駕崩的消息,百官舉哀,自不消說。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啟,宮中亂紛紛的,那李可灼進了紅丸,藥死皇帝,非但沒有罪名,宰相方從哲反說是皇帝傳有遺旨,說李可灼乃是忠臣,賞他銀兩。群臣聞訊嘩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兒如禮部尚書孫慎行、御史王安舜、給事中惠世揚等便商議上奏章參他,說方從哲有弒君的罪名。這事鬧了很久,后來方從哲終于靠魏忠賢之力,將這個驚動天下的紅丸案子壓了下去,這是后話,按下不表。
且說岳鳴珂當日回到楊漣家中,把事情與鐵珊瑚說,慨嘆不已。鐵珊瑚笑道:“只有你們這班傻瓜,以天下為己任,扶助的卻是這樣糜爛的皇朝,倒不如野鶴閑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還來得痛快。”岳鳴珂眉頭一皺,道:“你當我只是為扶助姓朱的一家么?”鐵珊瑚笑道:“我知道你還有抵御外族入侵,所以必須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么?其實要抵抗韃子,何必一定要個皇帝?”
岳鳴珂吃了一驚,心想:我以為這妮子全不懂事,哪知她也有一番道理。當下不再言語。鐵珊瑚道:“我不愿見那卓一航,你不要說我在這里。”岳鳴珂道:“為什么?”鐵珊瑚面上一紅,道:“不為什么,就是不喜歡見他。”原來鐵珊瑚以前與王照希有過論婚不成之事,鐵珊瑚知道卓一航與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見他。
第二日岳鳴珂依約到楊焜家中,楊焜已和同僚商議參方從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單獨和岳鳴珂會面。岳鳴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這樣快便死,宮中的丑事無人再管了。”卓一航嘆了口氣,岳鳴珂道:“這趟回京,看了許多事情,我也有點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后,掌權的一定是魏忠賢、方從哲這一班人,他們和熊經略一向作對,我若不是為了老師,真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們且停留幾日,看看如何?”岳鳴珂道:“朝政不堪聞問,我也不愿再理了。只是我今晚還要進宮一趟。”卓一航道:“為何要冒此大險?”岳鳴珂道:“我的游龍劍失在宮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動,道:“我陪你同去如何?”岳鳴珂心想卓一航武功雖高,但還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若然遇險,只怕逃不出來。便道:“夜探深宮,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不語。忽道:“我和你同去見我的師叔如何?”岳鳴珂問道:“哪位道長?”卓一航道:“四師叔白石道人。”岳鳴珂道:“久聞武當五老之名,何況又是你的師叔,既然在此,自當拜見。”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師柳西銘家中,離楊焜家十余里路。卓一航和岳鳴珂到了柳家,敲門好久,才有人開。開門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華,卓一航微微一愕。心想:柳家的人哪里去了,怎么要客人來開門?
何萼華面上也有驚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盯著卓一航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又說不出來,卓一航低下了頭,岳鳴珂瞧在眼里,暗暗偷笑。
何萼華把兩人帶到西面客房,敲門叫道:“爸,卓師哥和他的朋友來見你。”白石道人打開房門,怔了一怔,道:“我道是哪一位,原來是岳英雄!”岳鳴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道人何以認識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岳兄少林取書,連闖五關之夜,敝師叔也正在少林寺中。”白石道:“你的劍使得很好!”岳鳴珂道:“武當劍法天下獨步,還要請道長指點。”白石道人冷冷說道:“岳英雄過謙了,長江后浪推前浪,武當的劍法已遠遠落在后面了。”白石心胸較窄,在少林寺時就曾因鏡明長老過于推崇岳鳴珂的天山劍法,心中不快。卓一航絕料不到師叔有如此妒忌之心,頗覺師叔態度異常,岳鳴珂更是尷尬不安。
白石道:“岳英雄請稍坐,貧道有些小事,要與敝師侄一談。”牽卓一航的手走入內室。岳鳴珂道:“請便。”枯坐客廳,十分無趣。猜不透白石道人,為何對自己如此神情冷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隨白石道人進入內室,微慍問道:“那岳鳴珂是當今俠士,又與弟子甚是投緣,不知師叔何以對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當今俠士,那定不會拘泥客套俗禮。我有事要和你說,讓他坐一會有什么要緊!”白石道人的話雖頗為強辭奪理,但卓一航身居后輩,卻不便反駁,只得恭敬問道:“師叔有什么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緩緩說道:“現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該隨我回山了吧?”卓一航道:“這,——這個,弟子還想逗留幾日。”白石道:“為什么?”卓一航囁嚅說道:“弟子與岳大哥有個約會。他的寶劍失落在皇宮之內,內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將岳鳴珂宮中歷險的事說了,白石道人皺眉道:“居然有這樣的事!”卓一航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國恩,見了這樣的事,總覺得難過。”白石道:“那么你是想助岳鳴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宮,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石道人忽道:“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還理別人的呢!”突然解開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卓一航駭然問道:“師叔你受了暗算了?”白石道人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呢?還是留在這里?”
卓一航道:“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著性命見你了。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
白石道人以手擊掌,繼續說道:“昨日黃昏時分,我獨自到天橋去溜達,有一檔賣武的,走鋼線,耍馬技,倒還有點真實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個惡霸模樣的濃眉大眼的漢子進場收取規錢。賣技的老兒打拱作揖,十分可憐,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沒發市,你老高抬貴手,寬限些兒吧。”那惡霸大呼小喝,兀是不允。是我路見不平,進場去止著那個惡霸,略一動手,把他跌了個四腳朝天,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走了。那賣技老兒對我千多謝萬多謝,這時天已黃昏,又鬧了這一場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兒便邀我到他的帳幕中喝杯淡酒。我不料有他,便隨他去了。哪知這老兒卻是練就陰風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遞過來時,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聲,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了一掌,還他二指,把他的愈氣穴點了,饒他武功多高,也得落個殘廢!”卓一航道:“這樣說來,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來了!”
白石道人續道:“那賣技的老頭兒逃出帳篷,臨行喝道:‘白石賊道,你三日內若不回山,還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還有同黨,急回柳家。哪料柳家也鬧得天翻地覆。”卓一航道:“怪不得我今日來時,不見柳家的人開門。”白石道:“柳武師邀請幫手去了。”卓一航道:“怎么?柳武師在京中德高望重,極得人和,難道也有人向他尋仇嗎?”白石道:“就在我遇事的時候,柳家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聲勢洶洶,不準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來這些人和他并無仇冤,而是沖著我來的。”卓一航道:“這倒奇了,我們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武當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聞,為何他們偏要與師叔作對?”白石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的好,還是留在這里接他們這個碴子?”卓一航道:“按說,若是為了不想牽累柳老前輩,那當然是回山的好。但現在柳武師已出去邀人助拳,那咱們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著呀!你的意思與我正好一樣。那么在這三日之中,你不必回楊家去了。就留在這兒,看那些人敢怎么樣?”卓一航道:“岳大哥劍術精妙,武藝高強,咱們何不與他聯手合斗?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后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倏變,厲聲說道:“一航,你是我派未來掌門,本門的規矩你不知道嗎?”卓一航惶恐說道:“不知弟子犯了哪一條規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陣,忽又啞然失笑,說道:“說來也怪不得你。你出師不過兩年,你師父也不大堅持這條規矩,想來他沒有告訴你了。”卓一航訝道:“到底是什么規矩?”白石道:“這規矩并不是本門祖訓,但近二十年來,大家都是這樣。你知道這二十三年,我派盛極一時,同門遍布各地,所以一向與別派爭斗,從不需人助拳!久而久之,習為風氣。凡是武當派人,都以約人助拳為恥,漸漸也就成為不成文的規矩了。”卓一航道:“那么柳武師約人助拳,師叔難道也不要他們幫忙么?”白石笑道:“這個不同。他不是武當派人,他約人助拳,雖然與我有關,但那些人是沖著他的面子而來,我不必領他們的情。”卓一航心道:這真是個怪規矩,我若做了掌門,首先就要廢除這條。武林中應以俠義為先,一味恃強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領袖的風范。俠義中人,原應彼此相助才是道理。
白石續道:“我派弟子與別派爭斗時從不約人助拳,不過,若有親友知道其事,自動出來助拳,那倒沒有關系。只是我們絕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和岳大哥說了。”白石道:“這個自然,所以我適才不愿當著他的面和你談講。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余人,今日會陸續到柳家周圍埋伏!”
再說岳鳴珂在客廳中枯坐許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來,岳鳴珂心中不快,欠身說道:“打擾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會。”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岳鳴珂怫然而起,白石道:“聽一航說岳兄住在楊家,貧道改日和一航登門拜候。”岳鳴珂一揖說道:“晚輩不敢有勞大駕。”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門外,悄悄說道:“三日后我兄如尚未離京,千萬到此一敘。”岳鳴珂愣了一愣,心想:約期會面,事極尋常,何以要如此悄悄地說,正想發問,卓一航一揖到地,高聲說道:“恕不遠送了。”岳鳴珂話未出口,卓一航已把門掩上。
岳鳴珂悶鼓鼓地回到楊家,睡了一個下午,養足精神,晚上起來,吃了飯后,聽得更樓鼓響,打了二更,換了夜行衣服,對鐵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去也許到天明之后才能回來。若天明后還不見我回來,你就到城北柳武師家中告訴卓一航知道。”鐵珊瑚噗嗤一笑,說道:“你越來越娘兒氣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啰里啰唆的吩咐?我才不像你那樣傻頭傻腦,這么大的人會被采花賊劫去。”岳鳴珂笑罵一聲“胡說”,和她揚手道別,出了楊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風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沒的良好時機。紫禁城上雖然有衛士巡邏,但岳鳴珂輕功卓絕,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皇宮,直溜進了內苑的御花園內。
皇宮面積極大,殿宇連云,岳鳴珂伏在暗陬之處,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忽聽得有腳步聲從身旁經過,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事?”另一個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魏宗主叫你,想來與此有關。”前頭那人“哼”了一聲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我可救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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