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鐵矢神弓 少年扶巨宦-《白發魔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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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鞍寶馬 大盜震虛聲
一劍西來,千巖拱列,魔影縱橫;問明鏡非臺,菩提非樹,境由心起,可得分明?是魔非魔?非魔是魔?要待江湖后世評!且收拾,話英雄兒女,先敘閑情。
風雷意氣崢嶸,輕拂了寒霜嫵媚生。嘆佳人絕代,白頭未老,百年一諾,不負心盟。短鋤栽花,長詩佐酒,詩劍年年總憶卿。天山上,看龍蛇筆走,墨潑南溟。
——調寄《沁園春》
涼秋九月,北地草衰,有一行人馬,正沿著綿亙川陜兩省邊界的大巴山脈,放馬西行。行在前頭的是幾個雄赳赳的武師,中間一輛敞篷騾車,坐著一個年近六旬的紳士,皮襖披風,態度雍容,一騎高頭大馬,傍著騾車,馬上坐著一個劍眉虎目的少年,劍佩瑯然作響。
這個篷車中的紳士,正是卸任的云貴總督,名叫卓仲廉,他人如其名,雖然歷任大宮,尚算清廉。可是俗語說得好:“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何況他是總督。他不必如何貪污,那錢糧上的折頭,下屬的送禮,也自不少。所以卸任回鄉,也請了幾個出名鏢師,隨行護送。
那個劍眉虎目的少年,卻不是鏢師,他之隨行,另有一番來歷。原來卓仲廉原籍陜北,閥閱門庭,簪纓世第,只是旺財不旺丁,數代單傳,他只有一子一孫,兒子名喚卓繼賢,在京中為官,做到了戶部侍郎之職,孫兒名叫卓一航,幼時隨父赴京,算來今年也該有十八九歲了。卓一航自小聰明過人,祖父對他十分懷念,這回辭官歸里,也曾修書兒子,叫他送孫兒回鄉。不料孫兒沒來,這耿紹南卻拿著他兒子的信來了,信上說,孫兒正在苦讀待考,不能即回。這耿紹南乃是孫兒的同窗,頗曉武藝,適值也有事要到陜西,請大人帶他同行,兩俱方便。卓仲廉和他閑談,發現他對書詩并不甚解,心里想道,書生學劍,武藝好也有限,還暗笑他是個讀書不成學劍又不成的平凡少年,不料請來的幾個出名鏢頭,對他都十分恭敬,這卻不由得卓仲廉不大為詫異。
其時是明萬歷四十三年,滿洲崛起東北,時時內侵,神宗加派“遼餉”達田賦總額二分之一以上,全由農民負擔,加以西北地瘠民貧,盜賊紛起,所以卓仲廉雖聘有鏢師,并有親兵護送,也不得不提心吊膽。
這日正行過巴峪關,山邊驛道上忽馳過兩騎快馬,前行的幾名鏢師,齊都變色!
耿紹南潑喇喇一馬沖上,小聲問道:“怎么?”老鏢頭道:“那是西川雙煞。”耿紹南道:“哦,原來是彭家兄弟,他們的鐵砂掌下過幾年功夫,要留心一點。”雙煞快馬過后,并不回頭,老鏢師道:“不像下手做案的模樣。”耿紹南微微一笑,勒住繩韁,等騾車趕上,淡然地對卓仲廉道:“老大人萬安,沒有什么,那只是兩個小賊。”又過了一會,背后又是三騎快馬,絕塵掠過,對卓家的箱籠車輛,連正眼也不瞧一瞧,老鏢頭詫道:“怎么龍門幫的三位舵主,都同時出動,莫非是綠林道中,出了什么緊急的事情?”耿紹南傲然說道:“管他什么綠林道不綠林道,若來犯時,我不用手上的兵器,只憑這一張彈弓,也要打得他們落花流水。”鏢師們唯唯諾諾,一味奉承,卓仲廉見他神色倨傲,暗道:這少年好大口氣。心中頗為不悅。
車輛馬匹繼續西行,黃昏時分,已將近強寧鎮外的七盤關,山道狹窄,這七盤關乃川陜邊界一個險要所在,它倚山面河,兩岸懸砦高達百丈,下面的河水給峭壁約束成只有五六丈闊的急流,在山谷中奔騰而出,宛若萬馬脫韁,水花濺成濃霧。一行人走出山口,見前頭半里之地,有一騎白馬緩緩而行,馬上人一身白色衣裳,配著白馬,更顯得瀟灑脫俗。卓仲廉道:“這人好似一個書生,孤身無伴,好不危險。我們趕上前去與他同行如何?”耿紹南搖了搖頭,猛聽得一陣清脆的鈴聲,六七騎快馬自后飛來,霎忽掠過車輛,前面那白馬少年正走到狹窄的山口,老鏢頭驚道:“還不快讓,撞上了那可要糟。”話聲未了,山坳那邊又是塵土大起,十余匹健馬也正向這邊沖來,兩邊馬隊,把少年夾在中間,眼看就要撞上,卓仲廉不禁失聲驚呼,卻猛聽得那少年大叫一聲,白馬忽然騰空而起,疾似流星,竟然躍過了五六丈的急流,飛越河面,到了對岸。這兩幫馬隊,騎術精絕,急馳之下,突然猛地勒馬,兩伙匯成一伙,撥過馬頭,攔住了前面的山口。
耿紹南一馬飛前,抱拳說道:“好漢們請借路!”為首一個虬髯漢子叫道:“憑什么要我們借路?貪官之財人人可得。”耿紹南道:“須知他不是貪宮。”另一個匪首叫道:“要借路也不難,把箱籠行李留下便可!”耿紹南一言不發,突然取下背上的鐵弓,嗖嗖嗖一連數彈,把搶上來的人一齊打倒,那虬髯漢子哈哈大笑,耿紹南棄彈換箭,呼的一箭,把盜黨中的一面黑旗射斷,那虬髯漢子,這才勃然變色,疾沖數丈,大聲叫道:“你知不知道綠
林規矩?”耿紹南更不打話,彈似流星,冰雹般地向那漢子打去!
那虬髯漢子疾若飄風,一口厚背赤銅刀左擋右磕,把冰雹般射來的彈子,磕得四面紛飛,宛如落下滿天彈雨,耿紹南越打越急,那漢子漸漸有點手忙腳亂,盜黨中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喝聲:“來而不往非禮也!”也取下一張彈弓,嗤嗤數聲,忽然發出幾道深藍色的火焰,交叉飛來,耿紹南一張彈弓,不能兩用,打落了迎面而來的“蛇焰箭”,卻不能擋住射向卓家箱籠的火箭,“蓬”的一聲,大車上一只厚麻布袋竟然著火燃燒,嘩啦啦倒下了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那虬髯漢子搖搖頭,面上顯然露出失望的神氣,耿紹南彈似連珠,施展出“八方風雨”的神彈絕技,虬髯漢子猝不及防,卜的一聲,左手關節竟給彈丸打中,一個箭步跳出圈子,忽然抱拳叫道:“武當山神彈妙技,果然名不虛傳,咱弟兄走了眼,多多得罪了!”那發蛇焰箭的漢子也翻身跨上馬背,高聲叫道:“紫陽道長之前,請代咱弟兄問候,就說是火靈猿和翻山虎謝他老人家當年不殺之恩吧!”說完之后,一聲胡哨,手下早扶起了受傷的同伙,退出山谷。
耿紹南放下彈弓,仰天大笑。忽聽得背后有人說道:“閣下真好彈弓!”耿紹南愕然回顧,竟然是那白馬少年,不知什么時候,又從對岸縱馬過來,眾人剛才緊張忙亂,竟沒覺察。耿紹南道:“雕蟲小技,貽笑方家。”白馬少年笑道:“我哪里是什么方家,只靠著這匹馬還算不錯,才逃了大難。”卓仲廉下車端詳那白馬少年,見他馬背空空,毫無行李,說話文縐縐的,完全是個書生模樣。因問道:“足下可是出門游學嗎?現今路途不靖,跋涉長途,危險得很呀。”白馬少年躬身答道:“晚生在延安府入學,急著要回鄉趕考。老伯臺甫,不敢請問。”卓仲廉微笑道了姓名。白馬少年惶恐說道:“原來是鄉先輩卓老大人,失敬,失敬!”自報姓名,叫做王照希,兩人談得很是投緣,王照希道:“晚生孤身無伴,愿隨驥尾,托老大人庇護。”耿紹南眨了幾眨眼睛,卓仲廉年老心慈,慨然說道:“彼此同行,哪有什么礙事?足下何必言謝。”竟自允了。耿紹南冷冷說道:“閣下一介書生,竟騎得這匹神駒,實是可佩。”王照希道:“這匹馬乃是西域的大汗馬種,名為照夜獅子,雖然神駿,卻很馴良。”西北多名馬,普通的人都懂騎術,卓仲廉雖覺這匹馬好得出奇,也沒疑心。
卓家聘來的那幾名鏢師剛才一直護著車輛,這時都已圍在耿紹南身邊,等卓仲廉的話告一段落,忽然齊向耿紹南下拜,那老鏢頭執禮更恭,半屈著膝,打個千兒話道:“老朽眼拙,雖然早已知道耿英雄是個大行家,卻還不知耿英雄竟是武當高弟,老朽要請耿英雄賞口飯吃!”卓仲廉聽了,愣然不解。
耿紹南微微一笑,把老鏢頭雙手扶起,說道:“耿某不才,既然挑起梁子,那就絕不會中途撒手,耿某此來,不是保鏢,而是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老鏢頭,請你放心。”卓仲廉聽得益發納罕。
原來這耿紹南并非讀書士子,而是當今武當派的第二代弟子。武當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聲威甚大。武當派的掌門人紫陽道長,武功卓絕。他和四個師弟:黃葉道人、白石道人、紅云道人、青蓑道人,合稱“武當五老”,門下弟子,數以百計,這耿紹南乃白石道人的首徒,在第二代弟子中,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剛才攔路打劫的那個虬髯漢子,名叫翻山虎周同,那濃眉大眼的漢子,則叫火靈猿朱寶椿,同是川陜邊境的悍匪,武功還在西川雙煞之上。武當派素以武林正宗自居,所以歷代相傳,定下兩條規矩:一不許作強盜,二不許作鏢師。耿紹南以武當門人的身份,替巨官護送行李,那是極少有之事。老鏢頭一來怕火靈猿的同黨報復,二來實在猜不透耿紹南的來意,所以才說出那一番話,將耿紹南套住。
卓仲廉這時才曉得耿紹南身懷絕技,不明自己的孫兒怎樣會結識如此異人,只有再三道謝。耿紹南神采飛揚,對卓仲廉也顯得頗為傲岸。卓仲廉想查問他和孫兒結識的經過,他往往盼顧左右而言他,甚或只是笑而不答。
那白馬少年王照希卻顯得十分文靜,一路上對卓仲廉和耿紹南都執禮甚恭。走了兩天,已過了強寧,將到陽平關了,沿路上不絕有形跡可疑的人物,三三五五,或乘快馬,或策騾車,在驛道上出沒。老鏢頭一看就知是踩底跟蹤的綠林人物,整整兩天,提心吊膽,幸得一點事情都沒發生。過了陽平關之后,那些形跡可疑的人物忽然都不見了。這晚,來到了大安驛,卓仲廉道:“明日過了定軍山,前面便是坦途了。”鏢師們也松了口氣,只有耿紹南卻顯得特別緊張,和在路上的閑適神情,完全兩樣。
一行人在鎮上最大的客店安歇,白馬少年王照希忽然對卓仲廉深深一揖,朗聲說道:“晚生一路上多承庇護,不敢欺瞞,晚生有些厲害的仇家,一路跟蹤,若然逃得今晚,便可無事。今晚萬一有風吹草動,老大人不必驚恐。只要掛起云貴總督的燈籠,大半不會波及。”卓仲廉吃了一驚,心想老鏢頭曾再三叮囑,在路上只可扮作客商,千萬不能抬出官銜。事緣綠林大豪,最喜歡劫掠卸任大官。自己只道這少年乃是一介書生,哪料他也是江湖人物。自己和他非親非故,知他安的什么來意?正在躊躇,耿紹南雙眼一翻,搶著答道:“事到如今,合則兩利,分則兩危!足下意思,老大人一定照辦!咱們彼此講明,大家可要合力齊心,同御今晚劫難!”
王照希微微一笑道:“那個自然。”在客店里自己占了一座花廳,當中擺了一張紫檀香桌,叫店家燙了兩大壺陳年花雕,桌上插著兩枝明晃晃的大牛油燭,隨手把馬鞍和踏蹬丟在墻角,對耿紹南道:“你們躲到兩邊廂房里去,非我呼喚,切勿出來。”老鏢頭與耿紹南見他行徑奇怪,饒是見多識廣,也摸不透他是何路道。
朔風鳴笳,星橫斗轉,夜已漸深,萬籟俱寂,王照希獨坐廳中,凝神外望,動也不動,卓家自卓仲廉以下,都不敢睡。老鏢頭道:“難道他就這樣的坐到天明?”耿紹南忽然噓聲說道:“禁聲,有人來了!”
端坐著的王照希突然把酒壺一舉,大聲說道:“各位遠來,失迎,失迎!”門外大踏步的走進了四條大漢,為首的雙目炯炯,旁若無人,朗聲說道:“朋友,省事的快跟我去!”王照希笑道;“什么事啊?”那大漢面色一沉,正想發作,忽見廂房外懸著云貴總督官銜的燈籠,吃了一驚,喝道:“你是做什么來的?你不是——”王照希截著說道:“保鏢來的,各位看在小弟初初出道,不要砸壞我的飯碗,別處發財去吧。”那漢子“哼”了一聲,罵道:“你看錯了人!”雙臂一振,猛的向廂房撲去。
房中的卓仲廉失聲說道:“這是京中的錦衣衛。”原來錦衣衛乃是朝廷的特務機關,這為首的漢子是錦衣衛的一個指揮,名叫石浩,卓仲廉以前在云貴總督任內之時,手下一個官員犯了案件,京中派錦衣衛來提解犯官,正巧就是這石浩率領,所以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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