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靳睿其實沒有在樓下太久,他只是點燃了煙,聽不到黎簌腳步聲后,煙沒往唇間送。 黎簌上樓后,他忽覺大冷天的在樓下抽煙索然無味,按滅了,用紙巾包起來丟進垃圾桶。 走到6樓,邁出樓梯間,一眼看見了黎簌的身影。 過廊里老舊的燈泡本就不算明亮,被燕子筑巢占據了大半,擋得更加昏暗。 黎簌仍然拎著超市的購物袋,離門很近,垂著頭。 小姑娘性格活潑,臉上總是掛著笑的,哪怕鬧脾氣時,表情也靈動。 可她此刻站在自己家門外,好像靈魂被什么東西抽走了,一臉安靜的沉默。 不隔音的房子里傳出黎建國憤怒的責問,也傳出黎簌媽媽一聲高過一聲的對峙。 靳睿走過去,捂住她的耳朵。 別聽。 就像那年他家門外的那些喧囂,他也希望跳起來捂住媽媽的耳朵,告訴她別聽。 可浩劫來時,不是不聽,就能把所有悲傷擋掉的。 黎簌轉過頭,眼淚順著臉不斷滑落,她的目光似乎沒有焦距,聲音也沒有力氣。 冷靜地質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靳睿沒說話,把滿臉眼淚的黎簌帶到家門口。 翻出鑰匙,開門,帶她回家。 在這期間,黎簌一直很安靜,只有眼淚一直沒停下過。 靳睿腦子里也亂,這真不是城西大包子城南豆腐腦能哄好的。 北方暖氣足,屋子里又干又熱,靳睿把外套脫掉,想開燈時發現,黎簌就站在開關前,安靜得可怕。 女孩子傷心時該做點什么? 靳睿沒有經驗,畢竟離開泠城的十年里,他身邊僅有的朋友都是男生。男生們遇見煩心事,都是湊在一起沉默地抽煙。熬個夜,搓搓臉,想通了就好了。 也許該讓她自己捋清思路? 靳睿放棄開燈,拿了一盒抽紙過來,幫她擦掉眼淚,他嘗試著和黎簌對話:“外套脫么?” 手里紙瞬間洇濕,小姑娘源源不斷的眼淚,令他心慌。 黎簌站在靳睿家門口,腦海里閃過無數個過去從未放在心上的細節—— 難怪每次姥爺和她復述媽媽的電話內容時,語氣總是很像他自己,那些根本就不是媽媽說的,是姥爺說的...... 難怪姥爺的通話記錄里,總也看不見媽媽的名字...... 難怪她給媽媽發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難怪那年她去帝都市,說以后想去陪媽媽時,媽媽沒回答...... 像蒙著霧氣的窗子被擦得明亮,才發現,窗外搖動的只不過是干枯樹枝,那些欣欣向榮、翠□□滴,統統是幻象。 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以為媽媽對她的愛,只是自己的臆想。 媽媽沒有那么愛她。 甚至隱隱覺得生活在泠城的姥爺和她,是巨大負擔。 黎簌下意識搖頭,不愿承認。 她掛在下頜上的淚珠,隨之搖晃,落下,砸在鞋面上。 難怪,收到媽媽寄來快遞那天,她和靳睿談起媽媽,他只冷淡地反問一句,“她是那樣的人?” 屋子里只有窗外燈光,黎簌所有的委屈憤怒找到宣泄口:“你早就知道!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黎簌......” 黎簌完全失去理智,只順著情緒發泄:“靳睿,你就是在等著看我的笑話,知道我爸媽離婚時你是不是很開心?知道我媽媽不想要我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很開心!你討厭泠城,你討厭這里的人,你巴不得所有人過得都不好!你就是覺得所有人都該像你一樣!既然那么不喜歡泠城,為什么你要回來......” 喊到最后,黎簌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怨誰,“那么不喜歡泠城,那么不喜歡我,為什么、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呢!為什么生了我,又不愛我......” 說不清,到底是在質問靳睿,還是只是把他當成借口,在質問遠在帝都的人。 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手里的超市購物袋早就不知道被丟在哪里,幾次破音。 喊得累了,聲音越來越小。 靳睿把黎簌拉進懷里,按著她的后腦勺,把她的頭按在他胸口。 他身上沒有煙味,只有青草香。 黎簌滿腔悲憤,一口咬在靳睿手臂上。感覺到被咬的人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硬化,但隨后,他放松下來,任她用盡全身力氣咬他,也只是拍了拍她的頭,聲音溫柔:“委屈了,哭吧。” 黎簌終于大哭出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斷斷續續說,我...以后...我再...再也不、不吃...不吃黎...麥......你也...也不許...吃...... 靳睿說:“嗯,不吃。” 黎簌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不記得靳睿哄她時答應了多少她無理的要求,有那么一瞬間,她其實感覺到安慰。 這么多年,她從來都不敢和媽媽任性,更不敢無理取鬧。 有時候看著楚一涵和家里吵架,吵完晚上回去又一起吃火鍋,她也是羨慕的。 還好靳睿回來了。 生活里多了一個,可以無理由包容她的人。 外套是什么時候被脫掉的,她也不知道,只坐在沙發前,斷斷續續地嗚咽著。 靳睿倒了杯溫水給她,打開一盞光線柔和的地燈。 他沒坐在沙發上,蹲在她面前,輕拭她不斷流出來的眼淚。 黎簌停不下來。 她已經沒有爸爸了。 從來不敢和媽媽說,自己有時候會做夢,夢到小時候爸爸讓她騎在他脖子上,擠在人山人海里,帶她去看元宵節的花燈。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她還是失去了另一個至親。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