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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我家竹馬是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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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早,湛明珩擺駕去往皇陵。車行兩日一夜,一路相安無事。隨行眾軍在黃昏時分于天壽山山腳附近扎了營。

    當夜戌時,景和宮內,納蘭崢預備歇息,走進寢殿時剛巧碰見岫玉提了一雙繡鞋往外邊走去。

    這繡鞋是她平日里慣穿的一雙。湛明珩體恤她,因她身孕之故特意命人改制得十分輕便,上邊的飾物也俱都從了簡,只鞋尖綴有一顆淡金色的珍珠。

    她叫住她:“你拿這鞋去做什么?”

    岫玉解釋:“娘娘,奴婢瞧繡鞋上邊少了顆珍珠,想來是不知何時蹭掉了的,預備拿去替您換新呢。”

    納蘭崢點點頭,示意她去。回頭上了床榻歇息,睡意朦朧間卻陡然一個激靈,生出一絲奇怪來。她的確有幾日未穿此雙繡鞋了,可這又非是一般劣等貨色,且她走路姿態也端正得很,斷不會隨意四處蹭碰,牢牢鑲在上邊的珍珠如何能這般輕易地掉了?

    不知是否是臨近生產的緣故,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哪怕是樁針眼點大的事,也在心內激起了波瀾來,像是什么不祥之兆似的。

    如此深想幾番,她愈發覺得不妥,起身看了眼因湛明珩不在宮中而留宿內殿,于她近旁守夜的井硯:“井硯,你替我去查查岫玉拎走的那雙繡鞋,看珍珠掉落是否人為。”

    井硯聞言勸道:“娘娘,夜都深了,屬下不宜離您太遠。那珍珠說不得是哪個貪財的宮人給捋去了呢,這等小事,明兒個再查也不要緊。或者屬下命人將繡鞋送回來,容您在寢殿里頭察看?”

    她沉默片刻,解釋道:“此事不小。這繡鞋為我貼身之物,且是宮里邊特制的,一顆珍珠便足可證明主人身份。我有點擔心……”

    她后邊這句說得模糊,實在是因此番念頭的確離譜,她也怕是自個兒臨近生產太過敏感了些,卻見井硯一下子變了臉色,大驚道:“娘娘的意思是……此顆珍珠倘使到了陛下的手中,或可令陛下誤會您這處生了什么事端?”

    納蘭崢不想她反應這般快,只道:“是這樣不錯。”答完又覺不對,蹙起眉來,“井硯,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事?”她不過偶生猜想,何以她會與她想到一塊去?

    井硯卻一時未顧得及答話。她的腦中一連閃過許多個念頭。實則除卻衛伯爺此前分析的三種可能外,行刺陛下的時機還有一個,便是生變之際。當陛下得知皇宮出事,匆匆忙忙往回趕時,身邊守備必然極其空虛。甚至他心急如焚之下很可能選擇孤身回返。畢竟論起騎術,又有幾人能夠趕得及陛下。

    納蘭崢的話叫她忽然想到,欲拿娘娘掣肘陛下,其實未必須真將刀子動在娘娘身上。陛下本就掛念娘娘安危,已然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如此,一顆珍珠也便足夠了。

    她這邊臉色發白,沉默不答,納蘭崢卻驀然思及昨日湛明珩的古怪舉止,心內已然猜到些許究竟,急聲道:“可是陛下此行有險,你們有意瞞了我什么?”

    井硯猛地回過神來,趕緊答:“娘娘且莫焦心,此樁事待屬下晚些時候再與您解釋,屬下先去外頭察看您的繡鞋,如確有貓膩則即刻傳信去天壽山。”

    納蘭崢點點頭示意她趕緊去,隨即擰著眉飛快地思索起來。倘使湛明珩此行的確有險,這繡鞋之事便非是偶然。但能夠悄無聲息得到她繡鞋的人,如何也不可能是從宮外偷摸進來的。也就是說,此人當是常年混跡在了皇宮的某處角落。

    大穆此前生過大亂,皇宮里頭出個歹人著實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湛明珩這大半年來清洗不斷,而此人竟在這般情形下仍舊氣定如山,且能夠當著不起眼的差事,做得這般驚人的手腳。

    這似乎不是誰人的哪個手下有本事輕易辦妥的。

    她思及此,愈發不得心安,匆忙下榻披了衣裳。卻是方才籠好衣襟,寢殿內便起了一陣大風,將夜里留的幾盞燈燭悉數吹滅。緊接著響起了一干宮婢應聲倒地的動靜。

    不等她來得及作出反應,一柄寒氣逼人的刀子便已架在了她的脖頸。

    納蘭崢未有驚叫。她的驚叫死死壓抑在了喉嚨底。

    這一剎,她恍惚驚覺失算。此人很了解她,曉得她能瞧出繡鞋的玄妙,必將因此出言惹得井硯方寸大亂,繼而離開她近旁。他在借她之手支開她身邊的阻礙。

    他的小臂緊緊勒著她的脖頸,衣袖上粗糙的袖紋因此蹭到了她細嫩的肌膚。她幾乎一下子認出了這一身衣裳,是宮中低等太監的服飾。

    不等對方開口,她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冷笑一聲道:“卓乙瑯,難得你為擄我,竟不惜去勢。”假太監是瞞不過人的,故而他閹割必然是真。

    她的聲色聽來十分平穩,但卓乙瑯此刻緊貼著她,依舊能察覺她竭力隱藏的顫抖。她身懷六甲,如何能不怕他。

    他緩緩道:“娘娘七竅玲瓏,可你們漢人也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卓乙瑯去了勢,說話聲較之從前有了些許變化,但仔細聽來仍能夠分辨。

    納蘭崢咬了咬唇,鎮定下來,說:“你走不出景和宮的。”

    卓乙瑯嗤笑了一聲,拖著她走回榻邊,點了個火折子,三兩下開出了床底的暗門。

    納蘭崢見狀一驚,繼而聽得他道:“娘娘勿要企圖拖延時辰,還是快隨我下去吧,到得午門,您便曉得我究竟出不出得去了。”

    她為人所制,此刻萬不敢不聽從,故而強自按捺下心內緊張,跟他下了密道。壁燈被點亮,她看清了卓乙瑯的面容,與從前的截然不同,是普普通通的漢人之貌。

    一瞬間她便捋順了所有環節。

    單憑卓乙瑯一人,哪怕再怎么如何足智多謀,亦無可能做得如此。他的背后是整個羯族。

    而正所謂燈下黑,實則他從不曾被護持北逃,此前不過借羯人之手使了個障眼法。卓木青得過的秘藥,想來他這處也得了一份,等徹底改頭換臉后便進宮做了太監。他容貌全變,在羯人相助之下作偽身份亦算不得難事,根本無須蒙混便可過關。

    這大半年來,湛明珩的確禁止了各個宮苑招納宮人,但卓乙瑯來到此地卻遠在之前。彼時大穆內憂外患之下死了許多宮人,的確招納過為數不少的太監。

    納蘭崢不曉得寢殿內這處機關的存在,卻聽卓乙瑯稱此密道可通往午門。既是這樣,此機關必然極其緊要,除卻湛明珩與先帝外,只可能有一人知曉。那就是已死的湛遠鄴。

    湛遠鄴最終果真還是與卓乙瑯合作了。他早在臨死前就及早鋪好了路,將皇宮機密透露給卓乙瑯,便是身死也要報復湛明珩。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倆人的這些個招數,竟與湛明珩與卓木青從前使過的如出一轍。卓乙瑯大約是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論心志心智,他或許當真不輸湛明珩。

    納蘭崢思及這些時,卓乙瑯亦在心內冷嗤。今夜的計劃耗費了他整整一年有余。這一年多來,他臥薪嘗膽,先受閹割之刑,后日日被宮里的掌事太監欺壓,三不五時便得湛明珩手下人盤查,為此始終未得機會下手。

    而今次亦是冒了大險。前日得手后,他趁采買之機將偷得的那顆珍珠傳遞給宮外的接應人,回來時遭了侍衛盤問,險些露出馬腳。虧得是彼時珍珠已不在身上,而一墻之隔外的湛妤不曾出席當年清和殿的宮宴,雖與他也曾有過幾面之緣,卻算不上熟悉。

    卓乙瑯下到密道里邊,回頭封死了機關,以免上邊人發覺不對順路追來,隨即擄了納蘭崢朝前走去。

    二月的天,地底下陰冷非常。入口那處,壁燈里的燈油很快便燃盡了,前邊一路,入目一片漆黑。卓乙瑯卻似乎未有浪費時辰點火折子的打算。

    密道很窄,至多只容兩人并肩而行,納蘭崢走得緩慢小心,生怕磕碰著什么地方。

    卓乙瑯見她一句話也不說,走出老遠一路后終是按捺不住,淡淡問道:“娘娘素來能言善道,今次竟不與我談個條件嗎?”

    納蘭崢渾身冷得發顫,腦袋因此十分昏沉,整個人都生出了一種頭重腳輕之感,聞言勉力道:“我不必與一個瘋子浪費氣力。”

    他一心只為報復,不惜因此遭受閹割之刑,甚至或許也未曾想過能夠全身而退。他此舉不是想得到什么,而單單只欲叫湛明珩不好過罷了。

    在一個連死都無所謂的瘋子面前,她確實無甚可拿出手的條件。

    “難得娘娘臨危不亂,依舊審時度勢。倒是我記得您曾說,絕不會做他的軟肋。三年前貴陽一戰是您得勝,卻不知今夜結果如何了。”

    納蘭崢疲憊地笑了笑,未有應聲。

    皇宮占地甚廣,哪怕這條密道再怎么如何鬼斧神工,自景和宮去往午門也是段極遠的路。見卓乙瑯的刀子始終未離她身,她強撐起意志,在心內暗暗算計著路程。待到行至出口時倒是略有幾分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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