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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尊王攘夷-《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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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君說帝國百廢待興,這話卻也說得恰如其分。蛇人被消滅,舉國歡慶,加上快要過年,更是隆重之極。帝君大赦天下,百姓歡聲雷動,雖然帝都還顯得元氣未復,卻已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我在路上匆匆走著,把風衣的衣領拉高了,遮住我的臉。今天薛文亦請我過去吃飯,說是過年了,也讓他那個叫薛庭軒的兒子見見我。過了年,他兒子有六歲了。與薛文亦大不相同,他這兒子酷愛使槍,還沒發蒙,槍倒已經開始學起來了。薛文亦讓他拜在我門下,但我平常也沒工夫去教,只能說抽空去指點一下。薛文亦望子成龍,他自己在軍中待過不短時間,但從來沒學過刀槍,更盼望兒子能夠允文允武,成為名將,所以多次催著我過去。

    因為快過年了,街頭很是熱鬧,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一塊空地時,里面擠滿了人,當中拉了一條橫幅,有個頭上扎了塊紅布條的人站在臨時搭起來的臺上正高聲說著什么,盡是些什么“誓死報國”“為國盡忠”一類的話。他說一句,邊上圍著的人便一陣歡呼。我站著看了一眼,邊上一個拿著一沓紙的少年馬上跑過來,道:“先生,你要加入尊王團嗎?”說著把一張紙遞到我手上。

    尊王團?我不由得稍覺詫異。這個組織出來也有幾年了,當初也曾派代表來勞軍,雖然覺得他們整天叫囂忠君愛國有些無聊,動不動又上街游行,強要路人和店鋪捐錢。但他們全說些大道理,也不好說什么,沒想到居然壯大到這等程度了。我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寫著“尊王團報名表”,下面是些小欄目,甚是詳細,什么名字、性別、籍貫、年齡,還有出身云云。我道:“這是什么?”

    “這是尊王團的報名表。”少年大概覺得我有可能加入這個尊王團,興致也上來了,指點著道,“填好這張表,便發給一張尊王團證書,先生你就是尊王團員了。先生,作為帝國子民,我們每個人都有義務為國出力,只有加入尊王團,才是真正的英雄。”

    那張紙甚是平整。工部造出樹皮紙以來,因為紙張成本便宜得不能與牛羊皮相比,發展極快,現在用破布木屑都能造紙,以前這些廢物都成了有用之物,因此帝都已有十幾個造紙作坊了。只是紙張縱然多,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這樣浪費,何況還要費抄工。尊王團有這個財力,假如抄寫一些識字課本一類,那也是一件實事。加上他說什么只有加入尊王團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里不禁有些厭惡,道:“蛇人可不是用嘴說死的。”

    少年道:“先生,話可不能這般說。軍人血戰固然有功,但他們很多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才當兵的,心里并不是真的忠君愛國。我們尊王團開啟民智,讓帝國百姓知道人倫大義,那才是不世之功,奠定帝國萬世基業?!?

    這少年相貌端正,原本并不讓人討厭,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他可厭。帝國的萬世基業真是對的嗎?太陽王時代,對百姓橫征暴斂,照他的意思,百姓只能無條件地接受了。這樣子開啟民智,實在是愚民。我把紙還給他,道:“算了,我沒興趣?!?

    這少年不死心,在我身后道:“先生,你這等想法大是危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無帝君,我們還有這等太平日子好過嗎?”

    我沒有理他。如果要反駁,只消跟他說五羊城沒有帝君就行了。只是這樣一說,恐怕會引得他再大發一番議論,而我總還是地軍團的都督。我自顧自走去,耳邊卻傳來身后的喧囂,有人哭叫道“帝君萬歲”之類,想必是剛加入了那尊王團。

    到了薛文亦家,我把名刺剛投進去,那司閽動容道:“哎呀,楚將軍啊,請進,侍郎大人一直在等你。”

    薛文亦現在是工部右侍郎。作為工部第三號人物,住宅未免寒酸一些,只是他生性恬淡,大概不計較這些。我一進內院,便聞到一股香味,只見薛文亦正在廊下,薛庭軒則拿著把小木槍舞動。我笑道:“薛兄,好自在?!?

    薛文亦一見我,笑道:“楚兄,你來了啊,正等著你呢。庭軒,快叫楚叔叔?!?

    薛庭軒提著槍,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叔叔?!鄙洗我娝麜r口齒還不太清楚,現在說話已經很流利了。我一把抱起他,道:“哈,又長高了不少啊?!?

    薛文亦轉動輪椅,過來道:“來,里面坐吧?!?

    我正要隨他進去,身后忽然傳來邵風觀的聲音:“薛侍郎,在下叨擾了。”

    薛文亦和邵風觀的交情并不深厚,他約了邵風觀,自是為了讓他來陪陪我了。我轉過頭,笑道:“邵兄,你也來了啊。”

    邵風觀手上還拎著一個稻草扎就的包。他淡淡一笑,道:“巧得很,阿方家里帶來一只毛腌風雞,正好嘗嘗?!彼涯堑静莅唤o邊上一個下人,見我有些詫異,道:“毛腌風雞是阿方他們的家鄉風味,每年霜降時殺一只肥雞,將肚里收拾干凈,擦上鹽,塞入香草,用稻草扎緊懸掛風干,等過年時就可以吃了,這東西做醒酒湯最好,極是鮮美?!?

    邵風觀甚是講究口腹之事,他吃的東西總是稀奇古怪。我笑道:“邵兄,一說到吃,你便眉飛色舞。”

    邵風觀笑道:“日求三餐,夜求一宿。世上別的都是假的,能吃能睡才是真的。”

    邵風觀說得輕松,但在他話里我總覺得有一種蒼涼之意。這個絕世名將,越來越是頹唐。他離棄文侯投靠帝君,并不是為了功名利祿,只是本能地不愿靠攏文侯吧。即使成為帝君的心腹,他心里也未必就此平靜。邵風觀倒也沒在意什么,伸手從我懷里接過薛庭軒,掂了掂道:“好個胖小子,哈哈,薛大人,更像令正,與你的尊容不太像?!?

    薛文亦現在肥頭大耳,薛庭軒年紀雖稚,卻頗有英氣。薛文亦干笑一下,道:“來,進去坐吧,正好可以開席。”

    我道:“沒旁人了嗎?”

    薛文亦道:“今天就你們兩位了。見笑,我在朝為官,只是脾氣太糟,也沒什么朋友?!?

    薛文亦性情恬淡,從不結黨營私,大概與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談得上朋友的,恐怕就是我們當初一同從高鷲城逃出來的四人了。只是現在我們四個人也已變得太多,我的心里微微一痛,道:“吳萬齡呢?他在帝都嗎?”

    薛文亦的嘴角略略一抽,道:“他現在是畢將軍的紅人,一直駐守前線,沒有回來?!?

    他說得平淡,但話中多少有些不滿,想必吳萬齡與他也越來越是疏遠?,F在邵風觀在這里,我也不好多說什么,道:“好吧,開吃。薛兄,你在燒什么菜,這么香。”

    薛文亦還沒說什么,邵風觀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飛龍吧!”

    薛文亦笑道:“邵將軍果然了得!”他轉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沒聽說過飛龍吧?”

    我確實沒聽說過這種東西,道:“這是什么?”

    “那是句羅島雪山上的一種飛禽。據說是海中龍涎化生,本是小魚,八九月間月圓之夜,出海生出雙翅,變成一種飛鳥,不是很大,極為難得,滋味也極是鮮美?!毖ξ囊嗾f著,臉上忽地有些黯然,道,“這是今年前來朝貢的句羅使團送給我的。那使團中有一個本是李堯天將軍舊部,說是當初李堯天將軍為感謝我給他的船配備器械,早就準備送我一對嘗嘗鮮。只是這飛龍鳥極是難捕,平常捕得的全是貢品,要不也是句羅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幾對?!?

    一說到李堯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堯天才高名顯,性情溫和,在帝國口碑也極好,可是這個才華絕世的水軍名將,卻沒有與他才能相配的運氣,在征倭時殉職。我道:“李堯天將軍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現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鄙埏L觀忽然加了一句。邵風觀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與李堯天合作時相處得甚是融洽,他們也算是接近的朋友。他嘆了一口氣,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們這幾條爛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盡在外面說什么,快進去吧。那句羅使臣還給我送了一壇子什錦泡菜,和這邊的泡菜味道大不一樣,先來點嘗嘗鮮,清清口吧?!?

    我們坐了下來。薛文亦的家里打掃得很是整潔,他妻子雖是小家碧玉,卻也持家有道。我夾了點泡菜,道:“有命回來,想想也實在該滿足了?!?

    以前曾聽李堯天說起過,句羅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國各地也出產泡菜,不過各地的制法頗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徑庭,句羅泡菜與天水省的泡菜有些類似,不過味道也頗有獨到之處,這泡菜里雜七雜八的什么都有,雖不中看,味道卻還好。邵風觀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頭別在褲帶上,能完整回來便已該拜謝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現在好了,戰爭終于結束了。祝兩位以后一帆風順,身體康健。”

    戰爭結束了嗎?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風觀,他也有點哭笑不得。一場戰爭結束了,另一場戰爭卻已迫在眉睫。只是在薛文亦這些遠離戰爭的人看來,和平已經到了,再也不用擔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來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墒牵还茉趺凑f,和平如果真的到來,那該多好啊。

    這一頓吃得甚是開懷。雖然沒有什么山珍海味,但連最講究口腹之欲的邵風觀也吃得興致勃勃,一張嘴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天南地北,飲食男女,他說得發了興,聽得我們目瞪口呆。邵風觀學識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為將,做文臣亦當是個名臣。

    到最后,喝完了那道毛腌風雞做的湯。邵風觀說得沒錯,那道腌雞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做成湯后滋味鮮美異常,連后來爬上桌來的薛庭軒都喝了兩大碗,把兩個雞腿全都啃光了。

    吃完飯,與薛文亦一家告辭后,我與邵風觀一同回去。邵風觀是騎馬來的,因為我是步行,他牽著馬陪我走一段。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吃一頓毫無機心的飯了,以前不論是帝君、文侯,還是何從景設宴,席間更多的是鉤心斗角,食不知味,不像今天這樣能完全放松了吃飯。

    快過年了?,F在起到正月十五,執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個個都喜氣洋洋。我和邵風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走過先前那塊空地時,聽得有人正叫道:“快來加入尊王團吧,以為國捐軀為榮。”邵風觀轉過頭來,做了個苦相道:“楚兄,以后要組織敢死隊,不用招人了,就叫他們去吧?!?

    我也苦笑道:“只怕到時這敢死隊是往后沖的?!?

    沒上過戰場的人,聽聽故事,覺得面對死亡是件很簡單的事,那些尊王團正是如此。尊王團說的盡是大道理,無從反駁,可是不知為什么,我從心底本能地厭惡他們。這些人一個個紅光滿面,臉頰上仿佛寫滿了“忠義”,可是我敢說,讓他們上戰場,肯定有一大半人會借故逃脫。

    邵風觀嘆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會真以為戰死是件幸福的事,而這些叫別人去死的人,你殺了他也不會加入敢死隊的?!?

    我道:“不管怎么說,他們還知道忠君愛國,總有可取之處吧。”

    邵風觀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么可取。”

    我不再說什么。邵風觀雖然說得刻薄,但我也覺得他說得沒錯。一時間無話可說,我們悶著頭走過那群人,身后的他們還在慷慨激昂地說著什么,不時有人在歡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們哪來這么旺盛的精力。正走著,邵風觀忽然道:“楚兄,畢胡子居然會背棄大人,我實在沒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雖然有點意外,不過鄧滄瀾也轉了向,才更讓我想不到。雖說識時務者為俊杰,但文侯大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知這一場惡斗誰才會最后贏?!?

    “大人應該勝算不大了?!鄙埏L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此番遠征,大人機關算盡,讓我們動手。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是我們的罪過,不關畢胡子和鄧滄瀾罪過。只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來個釜底抽薪。鄧滄瀾不是輕易倒向之人,會受畢胡子裹脅,大概大人也沒料到吧。”

    我道:“聽說是南宮大人的夫人給他寫了一封信,申明其中利害?!?

    邵風觀打了個哈哈,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鄧滄瀾自命是癡情種,當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時大獻殷勤,人家不理他,他還不死心?,F在人家嫁為人婦,居然還是一封信就轉得回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也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南宮聞禮是郡主一手選中提拔的人,他也自稱要對我效忠,我不好隨著邵風觀去挖苦他的夫人。我只是打了個哈哈,道:“也該回去了,邵兄過了年去哪里?”

    邵風觀道:“陛下命我前去鎮守東平城,多半是負責監視畢胡子和鄧滄瀾的意思?!?

    我道:“是嗎?我倒沒接到?!?

    “你當然不會接到這種命令?!鄙埏L觀的嘴角浮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當初二太子趁帝都空虛起事,雖是文侯之計,陛下現在可不會重蹈覆轍,你這個宗室大將要在帝都鎮守的?!闭f到這兒,他的臉忽然沉了下來,看了看四周,小聲道,“當心點,大人只怕命不久矣?!?

    我的心猛地一動,道:“真的?”見邵風觀只是微微點點頭,沒說話。他的眼力比我要高明,看事深中肯綮,想來也是,帝君和張龍友定然料定文侯不會甘心,現在文侯越低調,他們越會防備。遠征軍回到帝都,帝君和張龍友一定都松了一口氣吧。而我們回來后,對文侯的打擊一定也會更深一步?,F在看似平靜,但已暗流涌動,隨時都會奔涌而出。我不知道這個大潮過來,自己還能不能有命幸存。

    太多的激浪,吞噬了多少性命啊……

    暮色中,突然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天崩地裂蒲牢吼,日奔月逐吞星斗,云中妖龍食人首。風吹鬼雨灑空街,樓頭游鼠窺尸骸,骷髏猶插七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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