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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犁庭掃穴-《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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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子只比我稍慢片刻,我剛停住,他也已到了。在我身后勒住馬,小王子忽然驚叫道:“天啊!”

    只是兩個字。除了這兩個字也無法表達出他的感慨了吧。遠遠地看去,地軍團與蛇人正在激烈交戰,只是靠近了才知道竟然激烈到這等地步。蛇人在里匏原靠近關口近百步處挖了一道壕溝,它們則將挖出的土在壕溝后側堆起一道工事,自己躲在工事后防御。里匏原雖比外匏原要大一些,但這個交界處卻相對特別狹窄,那道壕溝足足有丈許寬,也不知有多深。帝國軍的、蛇人的,一具具尸體交錯枕藉,竟然已將這壕溝都塞滿了,此時正在交戰的雙方竟都是站在那些尸首上的!帝國軍知道最后勝利即將到來,攻擊再不留余地,而蛇人也一定知道末日就要來臨,已是死戰到底。幾乎分不清哪是蛇人,哪是地軍團了,我眼前只能看到那些身體交纏在一處,有受傷倒地的,連被救回去的可能都沒有了,一旦倒地,后面的人馬上就沖上來踏在他身上。士兵的靴子和蛇人的下半身全都被鮮血染作紅色,而尸堆中不時有噴泉一般的鮮血直直噴起。

    那是地上那一層尚未死透的人和蛇人在垂死掙扎時從傷口里噴出的血啊。

    我的心里冰冷一片,小王子更是嚇得目瞪口呆,喉嚨里只是發出干啞的嘶嘶聲。我親身經歷過的慘烈戰事不算少,但這樣的惡戰連我都已驚呆了,更不要說沒上過幾次戰場的小王子了。在小王子心目中,躍馬橫槍,沖陣廝殺,那都是令他向往的故事中的形象,瀟灑英武,可以在王公的飲宴間向那些嬌弱的小姐炫耀。但現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片地獄中的景象,所有人都已經如野獸,如惡鬼,如噩夢中逃出的邪靈,只知拼命揮動武器。有的人甚至誤傷了同伴,但揮刀的和受傷的都似毫無感覺,拔出刀來繼續向前砍去。尸體越堆越高,已經幾乎與蛇人的工事持平,現在已經可以攻擊工事后的蛇人了。

    真是地獄中的場景。如果我不是地軍團的都督,現在一定也是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吧。也許,不等殺到這里就成了一具尸體了。我只覺眼中一熱,淚水已涌出眼眶。

    生命,難道就是這么微不足道的東西嗎?即使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身后的萬千父老鄉親,難道就真的值得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嗎?我只覺得喉嚨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進攻時,我還意氣風發,計算著每一個步驟的得失,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計劃的所謂上上之策,其實一樣要犧牲掉那么多士兵的生命。曾幾何時,我豈不是這些士兵中的一員?如果當時別人要犧牲掉我的性命去換取勝利,我也一樣感到憤怒。只是,眼前這些死去的將士,在無休止的進攻中,他們還有憤怒的閑暇嗎?

    我只覺一顆心也在震顫,似乎每一具死尸都要站起來,無言地看著我,甚至,還包括蛇人的。當初那個叫木昆的蛇人跟我說起過,假如蛇人與我們互相了解,和平共處未必就不可能。而那個一直想看看我們如何生活的叫米惹的蛇人,與地軍團里那些純樸的新丁又有什么不同?只是和解的機會一次次錯過了,剩下的就只有你死我活的死斗。

    我只覺眼前茫茫一片,心里也空蕩蕩的極是不好受。與蛇人的對壘走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可能有回頭的機會了。但帝國和共和軍有朝一日也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我突然痛恨起自己來。直到此時,我才發現,丁亨利要動手的話,其實他已經錯過了好幾次機會了。他并不想與我們兵戎相見啊!而我卻滿腦子地想著如何防備他,根本沒去考慮他的想法。

    我想著,任由淚水流著,再也顧不得別人會對我指指點點了。這里每一個戰死的人,包括蛇人,他們都有活著的權利。海老說過,天下眾生,皆是平等,都有活著的權利。但那時在我看來,這僅僅是一句騙人的空話,甚至海老也死在我手里,可現在海老的這句話卻如驚雷一般在我腦海中響著。

    不,我絕不能讓帝國與共和軍也走到這個地步。

    我伸出手來看了看。我的手多少也有一份力量,只是有這份力量在,我就一定要謀求帝國與共和軍的和解。我已經做錯了一次,決不能再錯第二次。

    “陳將軍要做什么?”

    小王子的尖叫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定睛看去,卻見右前方有一隊人正大踏步向前沖去。

    那是陳忠的斧營!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頂盔貫甲的陳忠。只是他手上拿的不是尋常戰斧,而是兩柄大斧,看樣子是把戰斧折斷了一半,當成短斧用。

    知道自己已面臨絕境,那些蛇人結成了一道長堤,死也不退,仁字營的鐵甲車雖然曾撕開了幾道口子,但那些蛇人幾乎是以血肉又把缺口補上了,那幾輛鐵甲車像是被鮮血焊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到了這等地步,縱然楊易再會用兵,任何陣勢戰法都已沒有用了,只能以勇氣決一生死。陳忠定然準備拼死一搏,以性命來沖開蛇人這最后的防線。

    我心頭一熱,翻身下馬,喝道:“馮奇,拿著!”

    伏羲谷中因地形所限,騎兵并不適用,所以騎兵最多的勇字營被我拉到了最后,進攻諸營中幾乎沒有騎兵了。何況腳下盡是些尸首,騎馬更不安全。只是飛羽萬萬不能出差錯,我將韁繩向身后的馮奇一扔,飛步向前奔去。

    陳忠,我來了。我決不讓你孤身作戰!

    熱血像在胸中燃燒。即使我做錯了這一次,那也只能錯下去。當初與陳忠并肩作戰的情形又出現在眼前。

    踩著地上亂七八糟的尸首,我快步沖上,身后紛紛傳來下馬之聲,定是那些親兵學我的樣也殺上來。陳忠距我原本不過幾十步,等我快步到他身后時,他帶著的這三四十個巨斧武士已經倒下了十來個。幾個蛇人合力砍翻了他身邊的一個巨斧武士,又猛地長身向他撲來,卻見他雙斧一錯,兩柄巨斧如同蝶翅般一展,沖在最前的兩個蛇人同時被他攔腰砍成三段,鮮血澆了他一身。大概迷了他的雙眼,陳忠伸手去抹,這一瞬間,有個蛇人又已撲了上來,挺槍刺向他的前心。

    我驚叫道:“陳忠,小心!”再顧不得一切,挺槍猛地向那蛇人的槍尖撲去。武昭老師以前教我們槍法時有謂:攻不及門,守不進門。所謂進門,就是對方身在槍尖以內。一旦敵人進門,想要再攻就必須先抽回來,而抽槍再快,花費的時間也是出槍的四倍以上。兩人不相上下的話,這一段時間的差異就已決定勝負了。所以出槍時槍勢萬萬不能用老,守時也要讓槍尖保持與對方的距離,不能讓對方進門。

    要救下陳忠,我就得搶在那蛇人刺中陳忠之前進門。

    雖然現在已經很少親身上陣廝殺了,但我從來沒有放松過練槍。所以小王子的槍法雖說進步一日千里,但與我比試,一直都占不了上風。現在我已經用出了渾身的力量,速度更比平時快了許多,那蛇人的長槍刺來雖快,我的動作竟比它出槍更快,到了它的槍前,人一晃,已閃過了槍尖,身體幾乎貼在那蛇人的槍桿上,我的槍也幾乎與它的槍黏在一處,刺向那蛇人的前心。

    這一槍已經超出了我的極限,何況我已進門,我敢說即使對陣的是武昭老師,面對這一槍也毫無辦法了。那蛇人力量雖大,速度卻并不算太快,當我撲上去時,它竟然還在將長槍抽回去,準備再次刺出,但哪里來得及,它的槍剛抽回半截,我的槍已刺入了它的心口。那蛇人負痛之下,一把扔了武器,兩只手同時抓住槍桿。這一下卻要快得多,我只覺掌心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槍桿在我掌心磨動,想必連皮膚都磨破了。我咬緊牙,正待奮力奪回,陳忠在一邊忽地將左手斧飛砍而出。他力量既大,巨斧的斧刃也如半個車輪,那個蛇人正在奪槍,哪里閃得開,巨斧一下切入它的脖子,把它的頭也砍了下來,我趁機奪回了槍,閃到陳忠身邊,道:“陳忠,你沒事吧?”

    陳忠聲音更咽地道:“楚……楚……都督!”他也不是第一次與我并肩作戰,但現在我沖到了他身邊,自是令他感動至極。我見他感激涕零的樣子,怕他真個不顧一切跪到地上謝恩,喝道:“有什么話留著命回去再說!”

    陳忠一凜,道:“是!”此時又有一個蛇人撲過來,他右手斧也猛地直直甩出,正劈中那蛇人前心。不等那蛇人反撲,陳忠已彎腰撿起地上一個戰死的巨斧武士的大斧,踏上一步,喝道:“殺!”

    這一斧之威,真如一個當頭霹靂。那蛇人前心中了一斧,原本已是半死,哪里還閃得過陳忠這一斧,斧影中,它的半個頭被劈了下來。

    這一斧的威力實在太大了。因為陳忠帶著巨斧武士沖鋒,此處已成了蛇人防御的重心,但陳忠的神力便是在蛇人中也算強的了,那些蛇人只怕從來沒想到人類也會有這等力量,一時間也被這一斧之威震懾得不敢動。我見是個機會,正待招呼旁人攻下,身后忽地傳來夏禮年那大嗓門的聲音:“都督親自沖鋒,帝國的好男兒們,上啊!”

    夏禮年的聲音未落,馮奇與幾個十劍斬扛著我的號旗已沖到我的身后,小王子與幾個親兵夾在他們中間。小王子現在已沒有了方才的驚恐,滿臉都是興奮之色。他三步并作兩步已沖到了我跟前,道:“楚將軍,我讓他們把你的旗也扛上來了。”

    風刀峽里還在起風。這里的風雖然沒有那么大,仍然把旗幟吹得嘩嘩作響。我的號旗是地軍團的中心,以前一直是在隊伍的中后面,但這次卻插到了最前線。雖然只是一面旗,在這時對士氣的振奮作用卻不可低估。我一把抓住了旗桿,道:“好。馮奇,你們守住大旗。”

    號旗插入了地下的尸堆之中,也不知扎上的是蛇人的尸體還是帝國軍的尸體。隨著我的號旗一定,諸軍同時發出了一聲歡呼,有人高叫道:“萬歲!”這個口號本應在命在旦夕的士兵們聽來更似一個嘲諷,卻有更多的人應和著歡呼起來,一時間“萬歲”聲直沖云霄。

    在歡呼聲中,地軍團的攻勢陡然間又能增強了許多。那些士兵幾乎像是入魔了,再也不顧危險,爭先恐后地沖著,即使身前的戰友被蛇人一槍刺穿,一刀砍作兩段,后面的人像根本沒看到一般仍然往前沖。

    這攻勢豈但嚇住了小王子,我和陳忠也驚得呆了。人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竟會有如天崩地裂之威!蛇人原來死守防線,還占有一些優勢,但這一波攻勢竟將它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有的蛇人竟然扔下武器開始轉身逃跑了。而防線一旦出現破綻,這口子就越撕越大,如同一道被洪水沖垮的堤壩,剛才還似固若金湯,一轉眼就被沖得七零八落。

    陳忠還要沖上去,我伸手扳住他道:“陳忠,我們一同上前。”現在局面太混亂,他的力量太大,一旦亂砍亂殺起來收不了手,只怕自己人死在他手上的也要有不少。我讓他跟著我,兩人聯手,就能互相照應。

    兵敗如山倒。蛇人這一路敗退,更是不可收拾。現在帝國軍全都殺紅了眼,只消被追上的蛇人,幾乎一眨眼就成了幾段尸身,而有些被蛇人反擊受傷的士兵也根本沒有人照顧,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前,只有一個念頭:殺!

    我看到有個受傷的士兵,連忙跑了過來扶起他來。馮奇和另兩個十劍斬跟了過來,幫著我扶他回來。那士兵受傷甚重,受傷后還被后面的士兵踩了幾腳,已是奄奄一息,話都說不上來了,但臉上仍然帶著些笑意。

    在這樣一個傷兵臉上,居然看得到笑意,實在顯得有些詭秘。我哼了一聲,還沒說什么,卻聽左邊有人高聲喝道:“仁字營聽令,結陣!”

    那是楊易的聲音。仁字營的軍紀十分出色,雖然在進攻途中,但當中一片士兵忽地結成了一個八陣圖。

    結成陣勢后,行進雖然沒有亂軍那么快,但前進時威力更大,也不至于讓我們自己人之間誤傷。

    好個楊易。我暗自贊嘆,扭過頭道:“陳忠,你也快讓信字營結陣。”

    陳忠原本憑著血氣之勇沖殺,此時被我叫住他,他反倒顯得有些疲憊了,正在喘著粗氣。聽得我的話,陳忠點點頭,先長長吐了兩口氣,揚聲道:“信字營聽令,結陣!”

    信字營的士兵有不少在方才沖破蛇人防線時已殺到前面去了,但陳忠一聲令下,那些信字營的士兵也一下結成了個八陣圖,不比楊易慢多少。陳忠是個一勇之夫,并不兵法精通,但他有個好處,能禮賢下士,對那些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全都極為親切,上了戰場又喜歡身先士卒,因此很得下級擁護。他見陣勢已成,提了提精神,道:“都督,末將歸隊了。”

    我道:“陳忠,你不要歸隊了,在我左右吧。”

    陳忠沒說什么,只是道:“遵命。”

    陳忠一旦斗發了性,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方才他親率巨斧武士強攻,若非我們趕到,只怕他會大大不利。平時他有參軍輔助,不至于出亂子;但現在已是總攻,并不需要陳忠統率太多,而他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對軍心卻是打擊甚大,所以我干脆讓陳忠留在身邊。

    剛叫下陳忠,身后忽地響起了曹聞道的聲音:“統制。”

    曹聞道與火軍團過來了。原本每個營里都有一些騎兵,其中勇字營是最多的,一共有兩千匹左右。進攻時不利騎兵,大多數馬匹都暫存輜重營處,但為了防備共和軍在我們背后下手,我把所有輜重馬匹全都帶進來了。曹聞道到了我身后,高聲道:“統制,讓勇字營沖鋒吧。”

    現在蛇人勢如山倒,而原本就擅長沖鋒的勇字營現在馬匹很充足,完全可以組織起一個沖鋒。但我想也沒想,只是道:“不要妄動,勇字營協助火軍團加快速度。”

    曹聞道怔了怔,道:“還要用到神龍炮嗎?”

    “蛇人的防線絕對不止這一條。”

    現在仁字營作為前鋒猛攻,廉字營協助,信字營則掃蕩那些漏網之魚,等曹聞道趕過來時,地上橫七豎八全是些尸首了。在那防線處還是帝國軍士兵的尸首居多,這里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蛇人的尸首。敗到如此凄慘,已不可能是那天法師的誘敵之計,但我仍然有些擔心,害怕又會出什么事。天法師讓一支蛇人從地底偷襲我們后軍,若不是我為防備共和軍加強了殿后的力量,只怕真會被天法師得手。曹聞道卻大為不滿,嘴里嘀咕著,大致是抱怨沒能立功云云。

    里匏原很大,不下于一個小鎮。越往里走,地上的尸首就越少,顯然蛇人已被消滅得差不多。只是前面的帝國軍聚集得也越來越多,隊伍后面的人已相當閑了,有些人甚至找了塊石頭坐著休息,都在一邊飲水一邊啃著干糧,看見我們過來才站起來行禮。小王子驚詫道:“怎么了,蛇人已經消滅光了?”一個士兵聽到了,道:“回監軍大人,仁字營的弟兄在前面攻堅,我們上不去,楊將軍讓我們暫且休整,吃點東西。”

    我道:“蛇人在前面又修了工事?”

    那士兵道:“聽說,這回是個山洞,人太多了反而縛手縛腳,所以楊將軍命我們先行休息,聽命攻擊。”

    是個山洞!我的心像被什么抓了一下。海老說過,他們原本就住在山洞里,難道就是這里嗎?我道:“馮奇,跟我過來。曹聞道,讓火軍團再加快一點。”

    如果蛇人把洞口封住了,憑借這山洞,還能堅持一些時候。但它們已經退守山洞了,那神龍炮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我向前跑去,前面的士兵紛紛讓開,看到我的號旗又大聲歡呼。跑了一程,看那些士兵的號衣已是仁字營的,我扭頭道:“馮奇,問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馮奇搶上前去,高聲道:“仁字營的弟兄,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一個士兵高聲道:“都督,蛇人用巨石把山洞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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