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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整旗鼓-《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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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日,等忠國碑邊上打掃干凈,栽滿蒼松羽柏,便開始公祭戰死者,由太子和二太子共同主持,軍校的學生也全都參加了。今天是個陰天,似乎要下雨,雖然天氣仍然很熱,但山風吹來,涼陰陰的,竟有些寒意。祭典上,我帶著自己班上的學生站在一邊,看著二太子在慷慨激昂地發言。在東平城失手被擒這件事對二太子的聲譽影響很大,對他的嗓門倒但沒什么影響,他說話仍然響亮。想到這兒,我有點想笑,但又不敢。其實在下面密密麻麻的各部士卒中,他多半也看不到我。

    參加公祭的是禁軍三部統領和一些禁軍軍官。禁軍三部,一萬是守皇城的近衛軍,一萬五千為守在外城的五大營,還有五千就是維持帝都秩序的執金吾。近衛軍統領叫年梟,和他的名字不同,他的樣子倒顯得溫文爾雅,更類士人。五大營統領叫章子亥,卻是個跟畢煒一樣的絡腮胡,長得威武雄壯。還有專職維持帝都秩序的執金吾統領叫呂征洋,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樣子很是平常。禁軍三統領都是偏將軍銜,在禁軍之上還有兩個正副殿帥,正殿帥是二太子,主事的是副殿帥,名列十三伯之一的順義伯關宗愚。和太子掛名軍校祭酒與帝都駐軍總帥一樣,二太子這個殿帥以前也是掛名的,不過自從他退出東平城后,做的實事越來越多,與太子這個掛名祭酒加總帥,卻極少在軍中現身,偶爾出來一次也必是文侯陪同大不一樣。不過禁軍雖然一個個都是彪形大漢,可是他們的戰斗力我也算見識過,我自信就算一只手使槍,也可以在單挑中把任何一個禁軍打落下馬。禁軍因為身負保衛皇城之責,絕大多數都是官宦子弟,養尊處優慣了,這一幫少爺兵恐怕再厲害也有限。

    二太子的話說得簡短有力。平心而論,二太子到底更像個將官,他真的統領禁軍的話,說不定還真能把禁軍整頓一番,至少在公祭時禁軍三部的軍紀可圈可點,頗為不俗。他也說到了甄以寧。甄以寧雖然官職不高,但他身份特殊,故帝君的撫恤詔中給甄以寧追封了偏將軍之銜。二太子說完后,就該是輪到兩位太子以下的文侯發言了。在他臉上,我已看不到他還有一絲喪子之痛的痕跡,但我還記得那天他真情流露,滿面是淚的樣子。

    能奪情者,非常人也。這是大帝時的名相士袁樹玄評論那庭天的原話。那庭天那三個兒子號稱“將門三星”,是當時人們屬意的第二代名將中的佼佼者,但先后陣亡,其中長子和三子領兵征討舊朝殘兵,先勝后敗,中伏同時戰死的。那一次袁樹玄被大帝召集到跟前為后宮諸妃看相,大帝要挑一個能母儀天下的嬪妃冊立為后,正好那庭天上廷告假三日,大帝問他為了何事,那庭天平靜如常地道:“臣長幼二子昨日歿于王事,臣欲扶柩歸葬。”大帝也大驚失色,下詔要為那庭天二子國葬,但那庭天謝絕,說是二子失機,本該處置,陛下不究已是天恩浩蕩,不敢再請國葬。這一番話讓大帝聽得唏噓不已,袁樹玄等那庭天告退后說了這么句話。

    不過,還有一個傳聞,說那一日那庭天回到府中,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這個傳聞過了那么多年,自然誰也不知真偽了,可我還是寧可相信這個傳聞。當一個老人聽到自己剩下的兩個兒子同時戰死,即使表面不透露出來,心中無論如何也不會平靜的,那庭天即使被稱為軍圣,也不會例外。

    就和文侯一樣。

    袁樹玄說那庭天是“能奪情者”,也已看透了真相吧。我突然想到,袁樹玄的相術被傳得神乎其神,號稱是“洞玄察微”,會不會他也有讀心術?我不太相信一個人的長相能決定人的一生,文侯這副樣子和尋常市儈沒什么兩樣,但他身上自有一股威嚴,那就算不會看相也看得出來的。只是袁樹玄傳下來的幾個故事都說他看得極準。如果讓鄭昭給人看相,也一定可以說出那人經歷來的,就算他根本不會看的話。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突然,一聲沉重的角聲響起。那是通天犀角號的聲音,角聲悶悶的,卻有一種穿透云天的力量,一時浮云也似為之不流,山谷間盡是回聲,仿佛山雨欲來,狂風大作時的樣子。角聲中,所有人都唱了起來: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山有木兮國有殤。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這首那庭天作詞的葬歌《國之殤》回蕩在天際間,滿山俱響,如驚濤駭浪,如天雷閃電。我也張開了口,應和著人們唱著。此時,像是突然間被一種力量充滿,我忘記了一切,只是身不由己地唱著。

    無論如何,那些戰死者都稱得上是英雄,不論是因為什么原因。我想著,熱淚不由得沾濕了眼眶。

    參加完祭禮,我本想和吳萬齡一塊兒回去,沒想到他被文侯召去,也不知有什么要事,我只得一個人回到住處。還沒到門口,遠遠地便聽到一聲戰馬長嘶。聲音剛入耳,我便渾身一凜。

    這聲音洪亮清越,聽上去似飛羽的長嘶,就算不是飛羽,也必定是匹百年難遇的好馬。我催了一下坐騎,走得快了一點。轉過彎,只見門口的樹上拴著一匹馬,看樣子,竟然正是飛羽。

    我大吃一驚,猛地沖了過去。到了跟前,那馬一見我,也很親熱地湊過來在我臉上挨挨擦擦,正是飛羽。我一把抱住馬頭,興奮莫名。軍校里固然也有好馬,但如飛羽這等神駿之極的寶馬卻是絕無僅有。被押送回帝都,我的刀馬甲胄都留在東平城,本以為不知被誰拿去了,有時想起飛羽和百辟刀便不勝惋惜。沒想到突然在這里見到了飛羽,實在有些喜出望外。

    等興奮過了,我又有些疑惑。到底是誰送飛羽回來的?我看向門口,只見門鎖仍是原樣,我摸出鑰匙打開鎖,剛走進門,卻一下站住了,喝道:“什么人?”

    屋里很暗,隱隱地有一股酒氣。我并不喝酒,自然該有人在了。

    我喝聲甫落,有人哧地笑了一聲,低聲道:“楚將軍回帝都兩三個月,果然連銳氣都消

    磨殆盡,人也遲鈍了。若我是刺客,方才足有三次可以殺你。”

    那聲音竟然是邵風觀!我大吃一驚,伸手推開了窗。窗子一打開,只見邵風觀坐在墻角一張椅子里,手里正拿著一只小酒瓶往嘴里倒酒。他頭上纏著紗布,身著平民服裝,一條手臂也包扎著,但眼里沒半分殺意。我放寬了心,向他行了一禮道:“如果你起意要殺我,那現在你也不能坐在這兒喝酒了。邵將軍,你怎么回來了?”

    我說這話倒也不是吹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若有人想殺我,那種殺氣馬上便會感覺得到。邵風觀將酒瓶塞子塞好,咂了兩下嘴,從腰間取下一柄刀放在桌上,道:“我以前答應把刀還給你,自然言出必踐。可惜你的槍失落在軍中了,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桿。”

    那正是我的百辟刀。我欣喜若狂,一把搶過,抽出來看了看,百辟刀保養得很好,上面涂了一層魚膏,出鞘時寒光四射。我把刀掛在腰間,又向他行了一禮道:“多謝邵將軍。”

    他笑了笑,道:“我答應你的事做到了,你請不請我喝酒?”

    重新得回了刀馬,我心情也特別好,笑道:“好吧,今天我請你喝酒。”

    他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道:“好,今天我要見識一下楚將軍酒量,不醉不歸。”

    以前他一直不茍言笑,現在卻有點放浪形骸了。可看到他這樣子,我也不再拘束,道:“好,走吧。”

    走出門去,他看了看我那匹飛羽,嘆道:“楚兄,你這匹馬實在是難得的良駒,就是太兇,我幫你養了這一段日子,都不能跟別的馬合槽,不然全被它踢傷咬壞。”

    我拍了拍馬背,有些得意地道:“神駒豈可以常理度之?這馬通人性的。”

    我想起收服飛羽時聽到那個神秘人的話了:“人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馭馬,亦不為馬馭。”騎在馬上時,有時簡直覺得飛羽就是我的腿,根本不必去拉韁繩。不論如何,我有寶刀名馬,那支槍丟了也就丟了,薛文亦也說過,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不必苛求了。

    我和他到了軍校邊那個小酒店。今天人不是很多,找了個小房間坐下,叫了一壇子酒。想到這一壇子酒大約得要我半個月的薪水,我不禁有點心疼,邵風觀倒也不拘謹,倒上了酒,店主的那個長得很甜的女兒端菜上來,邵風觀向她調笑了兩句。酒過三巡,他端起杯子,像是大有感嘆地道:“好久都沒有像現在這么輕松了。不當兵,倒也不是壞事。”

    我怔了怔,道:“什么?你不當兵了?”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哪兒會有空出來?楚兄,現在我們一樣,都是布衣百姓。”

    他說得輕松,我卻是驚愕之極,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都晃了一點出來。我連忙把杯子放下,道:“是因為什么?”

    邵風觀是東平城守將,東平城之失,實在非戰之罪,何況撤軍之議本也上報過文侯,帝君和太子都已首肯。難道為了交代得過去,連邵風觀這等鎮邊大將也給貶了?

    邵風觀道:“這次東平城撤軍,我擔當斷后之責。他媽的畢煒,在蛇人攻上來時竟然不管我們的死活,自顧自走了。”

    他已經喝得有幾分醉意,說話也有點前言不搭后語,但我還是聽明白了。東平城撤軍,路恭行一路先行,畢煒居中,邵風觀斷后。按理從東平城跨江到東陽城只不過是一步之遙,城中又早有預備,只要三軍合力,船只運營得當,原本可以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但是當畢煒一走,卻貽誤戰機,讓蛇人將已被水淹的東平城包圍,畢煒坐看還留在城中的邵風觀陷入與蛇人的死戰,卻不出力援助。

    聽著邵風觀喃喃地說著,我心中也涼了半截。這一手不就是邵風觀自己定下來的陷害二太子那條計策的翻版嗎?邵風觀聲音越來越輕。我打斷了他的話,道:“那甄以寧便是在此戰中陣亡?”

    邵風觀抬起頭,眼里已帶著淚水:“不是。自從你走后,他就回畢煒軍中任參軍了。那時我與蛇人在城頭上死戰,眼看著蛇人越來越多,攻勢越來越急,而水已經快要淹到雉堞了,畢煒卻仍然沒有將船派回來。那時我真個連心都涼透了。我對自己說:邵風觀啊邵風觀,你一向以多謀善斷自負,這回報應不爽,也被人扔在外面等死,那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我不想多說什么。主將戰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公大臣之將的爭斗更是血淋淋的。東平城撤退共傷亡了兩千五六百,與全軍五萬多士卒相比,這數字很小。但是那些死去的平民與戰士,他們知道自己其實是死在自己一方的計策下的嗎?這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兩千多條性命啊。

    我把酒倒進喉嚨里,干干地道:“那你后來怎么終于逃出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正當我已經絕望,突然江面上金鼓大作,東陽城里終于殺回來了。這支從天而降的救兵也讓我們士氣一振,混戰之下,我這一路萬余人終于大多渡過江去。一到東陽城,我見畢煒和一些人下船,我只想上前揪住他狠揍一頓,但畢煒卻像呆了一樣動也不動,只是跟我說,甄以寧受了重傷。”

    雖然已經知道甄以寧戰死了,但我也實在希望這只是以訛傳訛,我猛地把身子傾向前,叫道:“他怎么樣?”

    邵風觀道:“他受傷極重。后來我才知道,畢煒本來已有意關東陽城門,甄以寧大驚之下,據理力爭,但畢煒抬出赤城刀壓他,說東平城一破,東陽城勢若累卵,不能冒這個險。甄以寧見根本說不通他,便不顧一切拉起一支人馬出城。畢煒無計可施,只得也跟了出來,我這條命才算保住了。”

    他又一仰脖灌下一杯酒,苦笑了一下:“真是好笑,我都不知該感激文侯大人,還是該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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