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軍奮戰-《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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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馬場,軍隊已經準備齊整。雖然前鋒營多半原是騎兵,但也有近兩百人不會騎馬,因此前鋒營實際點齊的是一千一百人,狼兵四百。我一回到營中,騎馬立在營前的甄以寧一揮手中的旗幟,所有人都一下站定。
一千五百人馬,要保持陣形,并不容易,但甄以寧指揮得相當純熟,這許多人雖不是一動不動,但隊列相當整齊,根本不像是一支拼湊成軍的烏合之眾。我和錢文義、曹聞道兩人走過諸軍,錢文義與曹聞道向我行了一禮后各自歸隊,我看了一眼這批士兵,心頭不由得有些震顫。
二太子這次出擊,我和路恭行一樣,是絕對不贊同的??墒?,我官職比路恭行小,又不是二太子的嫡系,甚至也算不了文侯嫡系,在他們眼里,前鋒營實在也是支烏合之眾吧,我哪里敢向二太子進諫?二太子對路恭行還頗為客氣,可我要是也像路恭行一樣說話,只怕馬上會被二太子加上怯戰之名了。
如果說我怯戰,那也許并沒有說錯,我心底也確實有些怯戰。這些士兵都是歷盡千辛萬苦才逃回帝都來的,這次出擊,他們又將有多少無法回來?
那些士兵一個個看著我,突然間我看見甄以寧在馬上露出一絲焦急之色,我也猛然醒悟自己有點走神了。集合完畢,現在他們都等著我說兩句話,我卻顧自亂想,這樣子是犯了領軍的大忌,讓士兵也胡亂猜測了。我清了清喉嚨,裝著剛才是在準備說話一樣,大聲道:“我輩軍人,身負保家衛國之責,就要置生死于度外,不惜以身殉國。如今大敵當前,國家養我,正為今日。今晚受命出發,我們必要奮勇殺敵,如此方不負國家重托。”
我還想再說兩句豪言壯語,但喉嚨口像是更咽著一樣說不下去。戰場上,我自然不惜一死,但死也要死得值得,像今天這樣,等于前去送死,我也實在無法說服自己說這樣的出擊是絕對必要的??墒窃谥T軍之前,我當然不能說這一套話,現在再要說什么激烈之詞,也已說不出來了。
這時甄以寧忽然高聲道:“為國捐軀,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并不算響亮,但諸軍正聚精會神聽我說話,馬場上只能偶爾聽到幾聲馬蹄踢打地面的聲音,他的聲音倒也有許多人能聽清。甄以寧離我較近,定是看到我面露難色,知道我已說不出什么鼓舞軍心的話來了,便適時喊出這兩句。他一喊,邊上曹聞道那一軍便也跟著喊了起來,馬上諸軍同時呼喊。一千五百條喉嚨一起喊話,又沒有人指揮,自是亂成一片,別人乍一聽只怕也聽不出我們喊的什么,但是這樣的喊叫也讓人熱血沸騰。
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甄以寧,聲音靜了下來,我大聲道:“諸軍抓緊時間熟悉坐騎,不得任意離隊,隨時等候命令。”
現在天已經黑下來了,西邊的晚霞血點一般紫。偷營自是要等到午夜,現在這段時間,讓諸軍熟悉一下馬匹也是好的。這次出擊,全部是騎軍,馬術越好,生還的機會便也大了一分。
喊完后,諸軍便在馬場中散開。好在東平城的軍馬馴得都相當出色,士兵騎在馬上,幾乎沒有人顯得局促的。我跳下馬,讓馬夫給我找一副鞍韉來,自己則站到一邊看著他們練馬。正看著,甄以寧拍馬過來道:“統制,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我道:“現在等候命令,看樣子也就是兩三個時辰后的事了?!?
甄以寧到我身邊,飛身下馬。他下馬的姿勢極是優美瀟灑,身輕似燕,那些老于行伍的騎軍也未必能有他的騎術高。他把馬拴在一邊,走到我邊上,看了看我的馬,贊道:“好俊的一匹馬。統制,這馬取名了嗎?”
我看著這馬,也不知怎么一想,道:“它叫飛羽?!痹谀且凰玻彝蝗挥窒氲搅她堶[軍的金千石。金千石與我相識得不久,但他的忠勇干練給我印象極深。給這匹黑馬取這個金千石愛馬的名字,也是為了紀念他吧。
“飛羽?好名字?!闭缫詫幣呐鸟R脖子,忽然低聲道,“統制,你覺得這次出擊,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苦笑了一下道:“甄以寧,你便是有這想法也不要說。就算這次出擊太過急躁,我們是九死一生,可要是諸軍都有這個想法的話,那就成十死無生了?!?
甄以寧道:“軍人受命,自當奮勇向前。我也不是害怕,只是覺得這次出擊也太急了,等畢將軍援軍一到,商議停當再出擊,豈不勝算甚大?唉,可惜我們沒有平地雷,不然也可以多幾分勝算?!?
我猛地一拍腦袋,叫道:“說得正是!”
這時小軍已經給飛羽上好了鞍韉,牽了過來。飛羽被我收服后,一下子就跟不以前一樣脾氣暴戾了。上好馬鞍,這馬更增神駿。我翻身上馬,對甄以寧道:“甄以寧,你和我一塊兒去任吉將軍那兒一趟?!?
甄以寧道:“去借幾個平地雷?好,快走吧?!?
我不由得會心一笑。甄以寧真算得上舉一反三,我只說一句話他便知道我的用意了。他年紀雖小,實在是個極好的中軍之才,不,可以說是大將之才。
哪知我們一到任吉營中,我一說明來意,任吉一口回絕了,說是“受畢將軍之命,此物絕不可示外人”。他神情恭順,口氣卻堅實,看樣子是死活也說不通的。
我和甄以寧滿懷希望,被這一頭冷水澆得信心全無。平地雷雖然還不能說是必勝的利器,但以那擊碎戰船之威,沖營時以之開道,實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誰知任吉竟然如此不肯買賬,讓我大失所望。
回到馬場門口,我和甄以寧都有些垂頭喪氣。但我知道進營后不能再露出這副嘴臉,不然士兵會以為統制膽小如鼠,士氣都會受影響的。我回過頭,正想讓甄以寧打起精神來,身前一騎馬已沖出馬場營門。
這人正是錢文義。他一到我們跟前,勒住馬,喘了兩口氣道:“統制,快要吃晚飯了,不知如何安排?”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馬上要出擊,更得讓士兵吃飽一點。我道:“讓他們把飯菜送到這兒來吧,弟兄們吃完后馬上再練練。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錢文義道:“那好。”他和我們一起進營,他邊走邊道:“就是,要死也做個飽死鬼。對了,楚將軍,你們剛才去哪兒了?”
我道:“我們去向任吉將軍要幾個東西?!?
“什么東西?”
我頓了頓,道:“就是大號火雷彈?!比渭屛也灰哑降乩椎氖赂嬖V別人,我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但我實在不想騙錢文義,說成是大號火雷彈,大概也不太離譜。
錢文義驚叫道:“火雷彈,太好了!有了這個東西,那我們勝算大增?!彼诟啁惓菚r就是前鋒營百夫長,而前鋒營是第一批用火雷彈的,對火雷彈的威力自是心知肚明。
我頹然道:“沒要來。”
錢文義大失所望,道:“沒要來?唉!”他看了看北邊,又道,“要是每人有五六個火雷彈,那么到蛇人營中沖進沖出就不在話下了,真是可惜。張先生可是個聰明人,要是東平城也有人會做火雷彈就好了?!?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我猛地勒住馬,叫道:“錢文義,你說得正是!他不給,我們做!”
錢文義不知我說的是什么,看了看我,我掉轉馬頭,叫道:“甄以寧,你馬上到輜重營,弄些木炭回來,要個幾十斤,碾成極細的粉?!?
甄以寧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說什么,帶馬便走。錢文義在一邊道:“楚將軍,你要木炭做什么?”
我道:“做火藥!他不給我們,那我們自己做。”
我還記得張龍友跟我說的那種火藥配方。他說是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成了火藥。硝石可以用墻硝代替,但硫就有些難找。不過我記得張龍友說起之江省也有許多洞天,先前我就見東平城里有兩家上清丹鼎派的觀,從觀里一定可以找到硫的。我道:“錢將軍,你馬上叫上一兩百人去挖硝石,要是沒有,就去刮墻硝,越快越好,弄得越多越好,另外讓他們把硝石也碾成細粉。”
錢文義道:“墻硝也可以配火藥嗎?”
我道:“正是。事不宜遲,現在天快黑了,得搶在天黑前把三味藥備齊。”
我也不再跟他多說,拍馬便走。三種材料中,只有硝最難聚齊,好在人多,叫一百多人去弄,也不會用太久便行了,現在便要看我能不能弄些硫回來。
東平城中的東北角,城墻依大滌山而建,山脈余勢伸入城中,形成東平城天然的屏障。山腳下,有一座大滌玄蓋觀,也被稱為法統三十六洞天中的大滌玄蓋洞天,現在正是由上清丹鼎派主持。
飛羽上了鞍后,跑得更快了,我在馬上幾乎像是飛起來一般,連馬鞭都不必用,而且指揮如意,似乎它都能理解我的心思。只不過短短一會兒,便已到了大滌玄蓋觀門前。這個洞天名頭嚇人,里面卻已破敗不堪,上清丹鼎派雖然也是國教,但此派掌教真歸子勢力遠不及清虛吐納派的玉馨子,連這個觀也已年久失修了。我拴好馬,只見山門口便是一堆堆瓦礫,一進去,里面是一大塊空地,這里倒是很干凈,邊上有幾堆落葉,想必是剛掃好還沒簸掉的。
我走進去,到了大堂前,大聲道:“請問,里面有人嗎?”
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失勢,但這一派在民間勢力頗大,而且他們經常煉制秘藥,其中有不少治病極有效,我記得南征時軍中的醫官葉臺便是上清丹鼎派出身。這也使得上清丹鼎派在民間的威望甚高,完全可與清虛吐納派并列。只是威望歸威望,沒有朝廷支持,上清丹鼎派所主持的觀大多破舊不堪,這座名列三十六洞天的大滌玄蓋觀也不例外。
我喊了一聲見沒人答應,正想進去看看,剛走了一步,忽然覺得腦后生風,有什么東西直掃過來。
在這兒居然也遭暗算了!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詫異。這股風雖然甚厲,但不快,我不用回頭也知道定是根很長的棍子在掃向我的后腦勺。要是被它掃中,那只怕馬上就暈死過去,但是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自然知道該如何閃避。
我一低頭,讓過這長棍,一把抽出了腰間的百辟刀,人趁勢一轉,就準備反擊。哪知一回頭,卻看見離我有兩三丈遠的一個小門里,有個身著法統長衫的年輕人扛著一根極長極粗的竹竿,正要從那小門里出來,襲擊我的根本不是什么棍棒,而是竹子的一頭。竹竿是空心的,并不算重,但這根竹竿太長了,那個年輕人東倒西歪的,無法保持平衡,他稍動一動,那竹竿兩頭便左右大動,帶著他也亂動。
再這樣下去,只怕這根竹竿會把他壓在地上,以竹竿的彈性,就連擠死他的可能都有。這時靠近我的那頭竹竿又掃過來,我看準來路,兩手一把抱住了竹竿,那個人一個踉蹌,總算站定了,他大概奇怪這竹竿為什么會突然定住,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先是一怔,又大聲道:“放到墻邊!”
這竹竿太長了,我們兩個人抬著也弄了好一會兒才放好,那個年輕人大概不知道利害,才會一個人就去扛了。
竹竿一放好,那年輕人撩起衣襟擦了擦汗,道:“將軍,多謝你了,要是打壞你,我肯定會被師父打死。我叫虛心子,這么晚,將軍你還有什么事嗎?”
我道:“真人,我想問問貴觀中有沒有硫黃?”
虛心子抓了抓頭皮,大概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種問題。硫黃雖然能燒,但燒起來火不旺,且有一股怪味,帝都的人只有在春天時關緊門窗燒點硫黃來殺蟲,其他時候,硫黃可說連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放在路上也沒人要。
我又追問了一句道:“有沒有???”現在天已全黑下來了,只怕隨時都會出發,我如果拿得到硫黃,也已很緊張了。
“硫黃倒是有一些,不過……”
虛心子的吞吞吐吐實在讓我難受,我道:“虛心真人,我會給你錢的。”
他吞了口唾沫道:“不是說錢,我們窮雖窮,但師父要知道我敢收錢,非打死我不可。不過觀中的硫黃也只有幾十兩了,而且都是我師父收的?!?
幾十兩?我心中一陣失望。按張龍友告訴我的火藥配方,六分硫,六分硝,一分炭,才是火藥,如果硫只有幾十兩,那豈不是只能做出幾斤火藥來?這又有什么用?但不管多少,總要好過沒有。我道:“虛心真人,請你先給我吧,我買就是了?!?
他還有些遲疑,嘴里嚅嚅道:“你要硫黃來做什么?”
我叫道:“此事有關軍機之秘,總之你給我吧?!?
他想了想,猛地一咬牙,道:“好的,不管了。”
他前面口口聲聲地說師父會打死他,這時卻一口答應,我倒有點擔心:“不跟你師父說,你師父不會罵你嗎?”
他嘆了口氣道:“罵就罵吧,你跟我來。”
他領著我到了一間偏房前,小心地推開門,看了看里面。這大滌玄蓋觀雖然號稱三十六洞天之一,真的是窮,那偏房大概是虛心子師父的住房,里面也簡陋之極,不過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墻上掛著一幅竹簡,用狂放的草體寫著幾個字,我也看不懂寫的是什么。
虛心子推開門,到墻邊一個很舊的木箱里取出一包東西,味道有些刺鼻,正是很純的硫黃。他遞給我道:“這里有四十兩吧,就那么多了?!?
四十兩?我一陣失望。我本以為能弄到個幾十斤呢,所以讓甄以寧弄幾十斤木炭。硫只有四斤多點,加上四斤多硝,炭就只能弄七兩左右,一共也才九斤火藥。那頂什么用?可是有總比沒有好,我嘆了口氣道:“別的地方還有嗎?”
虛心子道:“你來找我算找對了,東平城現在被圍,本來城外山上有個洞里出硫黃,現在蛇人圍城,城里大概什么硫黃也沒了。”
我接過硫黃,掂了掂,仍然有些擔心:“你沒跟你師父說,不會被他打死嗎?”
虛心子笑道:“那是說笑的,師父才不打我,不過罵是會罵的??烧l叫我差點打死你,被師父罵總不會死,這算我向你賠罪吧。反正師父煉出的丹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也是白煉,要是被蛇人攻進城來,那里連這點硫黃也保不住了。對了,將軍,你尊姓大名???”
我道:“我叫楚休紅,是前鋒營統制,官拜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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