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河破碎風飄絮-《曾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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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青陽殿下合適,可他重傷。”
軒轅王眼中掠過悲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的女兒,軒轅的王姬——軒轅妭。”
尹朱和象林彼此看了一眼,想起了纈祖。
纈祖的幾個孩子雖然性格各異,卻都有父母的天賦,很善于打仗,連性情溫柔的仲意都是天生的將才。
軒轅王說道:“珩兒這孩子有些像我和阿纈年輕的時候,可惜并沒有我和阿纈年輕時的雄心。
如果不是我這次突然受傷,一直要靠她的藥石續命,只怕她早已經離開軒轅了,我在她眼中并不是個好父親,如果我命她出戰,她肯定會拒絕。
逼急了,只怕她會像對少昊一樣,直接昭告天下,與我斷絕父女之情。”
尹朱和象林想到纈祖和彤魚氏的千年恩怨,都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何才能說服王姬領兵?”
軒轅王看向知未,“你能說服她。”
知未默不作聲。
軒轅王道:“不是我想逼迫自己的女兒,而是我和赤宸、軒轅和神農之間不是生就是死。
亡國滅族之禍就在眼前,我們都已經無路可走。
知未,難道你忘記了自己曾經歷過的切膚之痛了嗎?
難道你想要軒轅的子民承受那樣的痛苦嗎?
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為什么創建軒轅國嗎?”
知未抬起了頭,直盯著軒轅王,這一刻,彼此都知道對方已經了然于胸。
軒轅王知道知未已經察覺了他的計謀,知未也明白軒轅王知道他察覺了。
可軒轅王絲毫不緊張,因為他已經把知未逼到了無路可走,軒轅王駕馭人心之術的確天下無人能及。
半晌后,知未跪下,“我會去說服王姬。”
一封陌生的來信被送到了朝云峰,說是給王姬,可竹簡上面什么都沒有寫,只有一個地址,朱萸念著地址問阿珩:“你有朋友住在這里嗎?”
阿珩搖頭,“沒有。”
朱萸把竹簡扔到案上,一塊殘破的布片掉了出來,“咦,這是什么?
看著倒像是用血寫的絕筆信。”
阿珩一把拿過,鮮血已經發褐,但字跡間的澎湃力量依舊撲面而來。
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但那悲壯的一幕依舊清晰如昨日。
一百名軒轅族的戰士從貼身衣服上撕下一片,用自己的鮮血和親人訣別后,毅然沖入了洵山,最后或者被殺,或者葬身于火山,是他們用年輕的性命換取了若水四千勇士和昌仆的生存。
阿珩定定地看著,這封血書的署名是“岳淵”,她仍記得那個少年,第一個站出來,慷慨陳詞,穩定了軍心;第一個沖進了洵山,從容赴死;最后不惜放棄抵抗,把全部靈力化作信號,向她示警,指明了炎灷的方向,否則只怕她和赤宸都會死。
這樣的少年死就那么死了,永遠不可能像炎灷一樣,被世人銘記和傳頌,可正是無數個這樣無名的勇敢少年才支撐起了一個國家。
阿珩立即叫了阿獙下山,依照信中所寫的地址而去。
赤宸的軍隊已經到了黑水,為了躲避戰火,百姓們紛紛西逃,軒轅城外聚集了無數這樣的人,住不起客棧,也沒有親友可以投靠,只能宿在荒林間。
軒轅城白日里溫度還好,一到晚上就十分寒冷,吃不飽,穿不暖,命硬的扛了過去,大部分人無聲無息地死了,沒有墓地,墳堆就起在死去的地方。
小孩子們還不懂疾苦,一邊餓著肚子,一邊仍然玩得很開心,在墳堆間奔跑戲耍,但他們不知憂愁的笑聲只是凸顯出了人世的無情。
阿珩看到一個和小夭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呆呆地坐在一個墳堆旁。
阿珩不禁走了過去,小女孩仰頭看著阿珩,喃喃說:“我餓。”
“你爹呢?”
“去打仗了。”
“你娘呢?”
女孩子指指墳堆,滿臉天真,“娘在下面睡覺。”
阿珩心中一酸,抱起小女孩,看著滿山坡衣衫襤褸的人,有一種頭暈目眩的難受,這還是那個她自小生活的美麗軒轅嗎?
知未走到她身旁,把一塊餅子遞給女孩。
“謝謝爺爺。”
女孩子把餅子小心地分成了兩半,一半藏到懷里,拿著另一半吃。
知未不解地問道:“怎么只吃半個?”
“一半留給娘,娘也餓。”
知未勉強地笑了笑,“真是個好孩子,你自己吃吧,等你娘醒了,爺爺再給你們買一個。”
“真的?”
“真的。”
小女孩歡喜地拿出餅子,大口大口地咬著。
阿珩如今是母親,看到小女孩的樣子,疼痛和心酸來得分外激烈。
這座山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
整個軒轅又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
知未看著山坡上的人群,面色沉痛,“王姬沒有經過貧亂,我卻自小就顛沛流離,飽嘗艱辛,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阿珩看著周圍,說道:“即使以前不明白,現在也明白了。”
知未對阿珩說:“我用信把你誘到這里,準備了滿腹的話想分析給你聽,現在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攻打神農,或者說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想一統中原的雄心,所以在他發動第一次阪泉之戰前,我就離開了軒轅城,避居在潼耳山。
可第二次阪泉之戰后,他性命垂危,我又回到了軒轅城,幫助你父王守護軒轅,不是為了和你父王的故交之情,而是為了生活在軒轅大地上的人。
你的母后拼盡全力,幫助你父王創建了軒轅國,并不僅僅是為了你的父王,還因為她和我一樣,想要創建一個讓天下賤民、流民、被歧視的妖族都平等生活的家園。
在我們的努力下,軒轅國也的確做到了。
你母后也許后悔愛過你的父王,但我相信她從沒有后悔為軒轅所付出的一切。”
阿珩拿出懷里的血書,“你怎么會有這封信?
我當年本來準備親自把信送到他們的家人手中,可因為四嫂突然亡故,母親又重病,我只能派侍衛把信送過去。”
知未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間無限蒼涼,“這是我兒子寫給我的信,當時我隱居在潼耳山,所以他留的是潼耳山的地址。”
阿珩一愣,眼中隱有淚光,“伯伯!”
知未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珩,軒轅國內到處都是像我兒子一樣的兒郎。
這個小女孩的父親也許就是,只不過他更不幸,連給親人寫封訣別信的機會都沒有。
我至少還知道我的兒子葬身于洵山,可以去洵山祭奠,這孩子卻連父親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這場戰爭再持續下去,還會有多少父親戰死?
還會有多少母親含恨而終?
還會有多少孩子餓死?
你是母親,應該能體會到,對母親而言,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有多么殘酷。”
“怎么才能制止戰亂?”
“走到今天這一步,只能以戰止戰。
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也知道你不愿意打仗,但是我相信如果王后在世,看到現在的慘象,也會告訴你,你是軒轅的王姬,這個孩子和她的母親都是你的子民,保護他們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阿珩看著懷中的小女孩,默不作聲,眼前卻浮現著岳淵的身影,他那慷慨赴死的面容,漸漸地和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的身影融合,那是小女孩的父親,哀求地看著她。
知未把沉睡的孩子從阿珩懷里抱了過去,“這些事情我來做,你應該去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珩默默地看著山坡上的人群,眼中有一種徹骨的悲傷,隱隱透著絕望,知未也不催她,很久后,阿珩大步向山下走去,知未叫道:“應龍在河水一帶。”
阿珩走進朝云殿時,軒轅王正在殿內給玱玹講授功課,是他寫給赤宸和全天下的一段文字。
日中不彗,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執斧不伐,賊人將來。
涓涓不塞,將為江河;熒熒不救,炎炎奈何?
兩葉不去,將用斧柯。
玱玹說:“那還是要動武了?
可昨日爺爺不是剛說不能輕易動武,德昭天下才是上策?”
軒轅王看著阿珩,說道:“有些時候,戰爭一旦開始,就沒有是非對錯,終止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暴克暴,以戰去戰。”
阿珩走到軒轅王身前,“是父王讓知未伯伯來說服我出戰嗎?”
“是我。”
“我愿意領兵出征,但不是為了您,您有今日,全是自作自受!如果軒轅是您一個人的,它的覆滅和我沒有絲毫關系,可是軒轅國不僅僅是您的,它還是母親和知未伯伯他們一生的心血,是無數為軒轅犧牲的戰士的,更是全軒轅百姓的。”
軒轅王說:“我知道。”
“四哥被困洵山時,我向少昊借兵,以為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肯定會答應我,沒想到他拒絕了,后來……父王想必早已知道,赤宸去了,他雖有心幫我,卻只能給我他的一半力量。
只有軒轅族的士兵為了救其他兄弟,全心盡力,不惜以身赴死。
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血脈族親、家國子民的真正含義:即使我不認識你,可我愿意為了保護你而死!我剛剛知道知未伯伯唯一的兒子岳淵也死在了洵山。
軒轅國內到處都是像岳淵一樣的兒郎,如果軒轅國破,他們的家人將老無所養,幼無所依。
我曾經不能理解四哥赴死時的心情,他不是深愛四嫂嗎?
他難道忍心拋下還年幼的玱玹嗎?
可我現在能理解四哥了,岳淵他們這些人沒有負我,我也不能負他們!”
阿珩跪在軒轅王面前,“父王,我為你保護軒轅,你會保護玱玹嗎?”
軒轅王肅容說:“我以天下江山起誓,誰都不能傷害到他,我會悉心教導他,你所保護的一切將來都會屬于他。”
有此重諾,阿珩再無后顧之憂,重重磕了三個頭,牽起玱玹出門而去。
小夭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蕩秋千,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立即跳下秋千,飛奔過來。
阿珩一手牽著一個,“咱們去看奶奶和舅舅。”
一路行去,小夭嘰嘰喳喳,玱玹一直咬著唇不說話。
到了墳邊,小夭和玱玹都磕頭行禮。
阿珩又拉了小夭到懷中,輕言細語地說:“小夭,娘明日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里?”
“一個娘曾經住過的地方,很美麗,長滿了桃樹,一年四季都開著桃花。”
“哥哥一起去嗎?”
“哥哥有哥哥的事情,他不能陪你一起去。”
“哦,那我們去多久?”
阿珩沒有回答,微笑著說:“你們去玩吧,娘想獨自在這里和奶奶舅舅們待一會兒。”
小夭沖玱玹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去摘野花了,玱玹卻沒有動,“姑姑,你真的要打仗去了?”
“嗯。”
“會很危險嗎?”
“我不知道。”
“不能不去嗎?”
阿珩搖搖頭,玱玹眼中有淚光,“為什么要把小夭送走?
不能把她留下嗎?
我會照顧她。”
阿珩雙手放在玱玹肩頭,“我知道,你是好哥哥!可是你還小,你爺爺用江山許諾照顧好你,我不擔心你的安危,小夭的身世卻和你不一樣,將來也許會有很多人想殺她,只怕會牽累到你,所以我必須把她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我不怕牽累。”
阿珩微笑著說:“可是你現在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更沒有能力保護她,只是不怕可不夠。”
玱玹雙手握得緊緊,小小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好一會兒后,才聲音喑啞地問:“那妹妹什么時候能回來?”
“也許很快。”
阿珩沉默了一會兒,強笑著說,“也許等你有能力保護妹妹的時候。”
玱玹低著頭,悶悶地說:“我明白了。”
說完,迅速抹去眼淚,轉頭就跑。
小夭站在爛漫山花中,沖玱玹招手,“哥哥,在這里。”
玱玹跑到她身邊,“你想要什么花?
我摘給你。”
小夭歪著腦袋,奇怪地看著他。
玱玹一直很刻苦,平時都不肯陪她玩,今天竟然要幫她摘花?
玱玹兇巴巴地問:“你究竟要不要?”
“要,要!”
小夭抓著玱玹的手,“我喜歡這種紅色的花,想編一個花冠。”
玱玹摘了很多花,給小夭編了一個花冠,替小夭戴上。
小夭嘻嘻笑著,“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玱玹白了小夭一眼,“巴不得你趕緊走!”
小夭解下腰間的狐貍毛配飾,這是大壞蛋赤宸砍下來的狐貍尾巴,母親看她整日拿著玩,就找了枚玉環,做成一個墜飾,讓她戴著。
“這個送給你了。”
玱玹沉默地接過,手指在柔軟的狐貍毛上撫過,知道小夭很喜歡它,正想還給小夭。
小夭想了想,還是舍不得,叮囑道:“等我回來,你要還給我,我只是借給你玩,你可千萬別弄壞了。”
玱玹撲哧笑了出來,反倒不打算還給小夭了,把配飾系到腰上,回身去找姑姑。
小夭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嘀咕:“你別弄丟了,別弄壞了,我父王說這是九尾狐的尾巴,很稀罕的。”
玱玹停了腳步,小夭問:“怎么不走了?”
順著玱玹的視線看過去,母親煢煢一個,靜坐在幾座墳墓間。
墳塋上開滿了各色的花,繽紛絢爛,卻又無限凄涼,母親的身影顯得十分單薄可憐,小夭說不清那種感覺,只是覺得心里堵得很。
小夭想叫玱玹,可看到玱玹的眼神,她心里竟是越發難受,都不敢開口說話,似乎一說話,眼淚就會下來,她輕輕拉了下玱玹的袖子。
玱玹用力咬了下唇,說:“沒事,我們過去吧。”
他拉著小夭走過去,小夭把花冠放到阿珩頭上,“娘,送給你,這是我和哥哥一塊兒做的。”
阿珩笑擁住了他們。
回到朝云殿,安頓好玱玹和小夭,阿珩去見云桑。
纈祖以王后的威嚴禁止軒轅王的勢力進入朝云殿,云桑自從嫁到軒轅,一直猶如家中的女兒,和阿珩享受著一模一樣的待遇。
可纈祖仙逝后,云桑失去了纈祖的保護,軒轅王又在阪泉慘敗,軒轅族從耀武揚威的戰勝方變成即將國破家亡的戰敗方,對云桑的心態也從高高在上的憐憫變成了緊張提防的仇視。
現在,云桑出入都有侍女監視,云桑索性深閉殿門,每日只是彈琴、養蠶、紡織、畫畫。
阿珩進去時,云桑正在逗弄蛾子,一對對彩色的蛾子在桑林間翩翩飛舞,環繞著一身素衣的云桑,猶如百花縈繞,煞是好看。
阿珩靜靜看了一會兒,說:“我沒有學會母后駕馭昆蝶的技藝,你卻全學會了,母后一定很欣慰。”
云桑舉起手指,上面停著一對黃色的蛾子,“父王的醫藥之術全部被你繼承了,父王也肯定很開心。”
兩人相視而笑,阿珩走過去,拉著云桑的手,坐到草地上,兩人身邊色彩斑斕的蛾蝶上下飛舞,絢麗奪目。
云桑想起了少女時,在朝云峰的日子,那時阿珩還是個才剛會走路的小丫頭,整天姐姐姐姐的叫著,她也如姐姐一般疼惜她,如今卻再不復當年。
她不禁嘆了口氣,“我們本該是最好的姐妹,可惜,你是軒轅的王姬,我是神農的王姬。”
阿珩說:“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其實,你不可能成為我的大嫂,我大哥在第一次阪泉之戰時就已經死了。”
云桑難以置信地瞪著阿珩,阿珩如釋重負地長長吁了口氣,“終于把這個壓在心頭的秘密告訴你了。”
好一會兒,云桑才接受這個事實,“母后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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