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沉琴絕酒,從此孤-《曾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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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沉琴絕酒,從此孤
高辛的夏季酷熱難耐,小夭好動怕熱,阿珩常帶著小夭去漪清園避暑納涼。
園子里放養著不少水禽,這幾年疏于打理,一個兩個野性十足。
小夭天生膽大,個頭還沒有仙鶴高,就敢去抓仙鶴,鶴啄她,她一邊哭,一邊揪著仙鶴的脖子就是不放。
阿珩常常是拿著一卷書,坐在一旁看書,并不管小夭,不管是跌倒了,還是被飛禽追著啄,她都只是旁觀。
以至于小夭話都說不利落,卻已經懂得了: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既然敢招惹猛禽,那就要承受猛禽的攻擊,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面對。
被啄得滿臂傷痕后,小夭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各種應對方法,混成了漪清園的小霸王,仙鶴、鴛鴦、白鷺這些鳥一見她就跑,鶚、鷂、鳶、鷲這些猛禽則把她看作了朋友,和她一起戲耍。
一日,阿珩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笑看著小夭嬉鬧。
身后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她詫異地回頭,見是一個老婦人快步行來,也不知道是哪殿的宮人。
老婦人走到她身前,跪下磕頭,“高辛王想見您一面。”
一瞬后,阿珩反應過來這個高辛王不是少昊,而是住在第五峰的那位。
她知道少昊對此事十分忌諱,沉吟不語,老婦人用力磕頭,哀求道:“陛下時日不多了。”
聽到有腳步聲過來,老婦人匆匆起身,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兩個侍女過來,“奴婢們剛才一時大意,好像讓人溜進來了。”
阿珩笑著說:“你們眼花了吧?
我也常常不小心把樹叢間的鳥看作人影。”
打發走了侍女,阿珩抱起正跟著鶚一塊兒捉魚的小夭,“我們去找爺爺玩,好不好?”
小夭興奮地拍掌,“爺爺!要爺爺!”
其實她壓根兒不懂爺爺的意思。
阿珩召來烈陽和阿獙,趕往第五峰的琪園。
第五峰守衛森嚴,很難進入。
阿珩只能假傳少昊旨意,“小夭很想見爺爺,陛下就讓我帶著她來見爺爺一面。”
所幸外人一直知道他們夫妻恩愛,并不懷疑阿珩,又都知道少昊極寵這個女兒,要星星就絕不會給月亮。
侍衛遲疑地說:“陛下有旨意,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許進入。”
阿珩摘下掛在小夭脖子上的玉玨,扔到侍衛懷里,這是昨日小夭從少昊身上拽下來的,少昊看她喜歡就由著她拿去玩了。
“你們是在懷疑我假傳旨意嗎?”
侍衛們驚慌地跪倒,小夭看母親一直不走,不耐煩地扭著身子,大叫:“爺爺,爺爺!要爺爺!”
侍衛們彼此看了一眼,忙讓開了路。
阿珩抱著小夭走進琪園。
琪園的得名由來是因為山頂有一個天然的冰泉叫琪池,某代高辛王依著琪池建了一座園子,人工開鑿了數個小池,將冰泉水引入,開鑿小池的泥土則堆做小島,形成了島中有池,池中有島的奇景。
一路行來,島上林蔭匝地,池邊藤蘿粉披,亭臺館榭、長廊拱橋彼此相通,行走其間,回廊起伏,繁花異草,水波倒影,別有情趣。
亭臺樓榭都有名字,取景入名,用名點景。
阿珩不禁感嘆,強盛也許一代就能完成,可修養卻非要多代積累,軒轅的宮殿和高辛的比起來,就好似暴發戶與書香門第,難怪高門子弟總是瞧不起蓬門寒士。
高辛王住在紅蓼蘆,兩個老宮人正在服侍,看到阿珩進來,他們立即抹著眼淚跪倒,阿珩把小夭交給兩個老宮人,囑咐他們帶著她出去玩。
高辛王躺于榻上,沉沉而睡,比上次更顯蒼老了,雙頰凹陷,頭發枯白。
阿珩叫:“父王。”
高辛王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勉強笑了笑,“你竟然來了?
看來還是有人知道‘情義’二字如何寫。”
阿珩不解,按道理來說她配制的“毒藥”應該早就自行消解了,怎么高辛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呢?
她跪在榻前,捧起高辛王的手去查探他的病情,隨著靈力在高辛王體內運行完一周,她又驚又怒,心沉了下去,原來另有新毒,已經毒入膏肓,無藥可救。
高辛王看到她的臉色,微笑著說:“我早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沒有關系,我早就是生不如死了!”
阿珩的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自從嫁入高辛,高辛王一直善待她,把她引為知己,可她卻讓他從風流儒雅的翩翩公子變成了形銷骨立的垂死老者。
高辛王說:“叫你來是因為有件事情一直放不下,本不適合求你,可少昊看得太嚴,思來想去只有你能進出這里。”
“父王,只要我能做到,必定盡力。”
“事已至此,沒有人再能扭轉乾坤,可宴龍和中容他們還看不透。
少昊上次答應我,只要我出席瑤瑤的生辰宴就饒宴龍一命,可我不信他,如今他留著他們的命來要挾我,我怕我一死,少昊就會下毒手,你能幫我救宴龍母子一命嗎?”
高辛王的手哆哆嗦嗦地去枕頭下摸,阿珩忙幫他把一方從里衣上撕下的布帛取出來,上面血字斑斑。
“把這封血書交給宴龍。”
高辛王又掙扎著脫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到阿珩手里。
玉扳指化成了一個水玉盒,里面放著的居然是一只斷掌,因為有歸墟水玉保護,常年被高辛王的生氣呵護,仍舊好似剛從身體上砍下。
高辛王說:“這是宴龍的手掌,他自小嗜琴如命,琴技冠絕天下,卻斷了手掌,無法再彈琴,我一直引以為憾,遍尋天下名醫,想幫他把手掌續回去。”
阿珩說道:“父王,我會醫術,可以幫宴龍把手掌接回去。”
“不必了,你把它交給宴龍就行了,我已經在帛書里叮囑了宴龍,讓他把斷掌親自獻給少昊。”
阿珩想明白了其中因由后,不禁凄然落淚。
高辛王說:“告訴少昊,他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兄長,不過希望他能是個好國君。”
高辛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阿珩發現高辛王竟然在自散靈力,阿珩急叫:“父王,不要這樣!”
高辛王用力抓住她的手,“少昊有膽子下毒手,卻沒有膽子來見我最后一面,你既然是他的妻子,他的錯,你也要受一半,那就麻煩你送我最后一程了。”
他的靈體開始潰散,身體在痛苦地劇顫,阿珩的身體跟著他一起在抖,一切的痛苦都感同身受,她想抽手,卻怎么抽都抽不出來,“父王,不要這樣,求你!”
高辛王的瞳孔越瞪越大,面容扭曲恐怖,抓住阿珩的手越來越用力,就好似要掐到阿珩的肉里,讓她牢牢記住他是如何痛苦地死去。
阿珩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地死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叫“父王”。
隨著生命的遠離,痛苦漸漸消失了,高辛王的手從阿珩的腕上無力地滑下,阿珩此時又用力地握住他,似乎想抓住他最后的生命。
高辛王的眼睛越來越晦暗,頭搭在枕畔,正好對著窗戶。
他凝望著窗外,微微而笑,慘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阿珩忙貼在他唇邊。
“美人桃,美人——”
阿珩不明白,“父王,你是想見哪個美人嗎?”
高辛王笑了,神色安詳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氣息,眼珠中倒映著窗外的一樹繁花。
“父王,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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