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第十四章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十來個婦人圍在一個大扁籮前,扁籮中有十幾堆顏色各異的蠶種,阿珩一個個拿起來細(xì)講。 “大荒內(nèi)最常見的蠶種有桑蠶、柞蠶、蓖麻蠶、木薯蠶、馬桑蠶、樟蠶、栗蠶、樗蠶、烏桕蠶、柳蠶、琥珀蠶……大部分顧名思義就可以明白這些蠶主要吃什么。 不同的蠶種用途各有不同,比如蓖麻蠶繭不能繅絲,卻能做絹紡,而這個金黃色的蠶種是琥珀蠶,以楠木葉為食,絲質(zhì)堅韌帶琥珀光澤,只是產(chǎn)量低,用來制作上等衣料……” 婦人們拿著蠶種一邊仔細(xì)辨認(rèn),一邊低聲討論。 阿珩走到一旁的竹席上盤腿坐下,篩選著村人們收集來的野蠶種,因為耗神耗力,天氣又熱,不一會兒已經(jīng)是一額頭的汗。 她隨意擦了下額頭的汗,正想找水喝,一碗水遞到了眼前。 她以為是哪個婦人,隨手取過水碗,一口氣喝光,笑道:“謝謝。” 側(cè)身遞回水碗,卻看見是少昊。 他半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她篩選蠶種,而院子里的人不知何時早走空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 怎么不叫我一聲?” 阿珩十分意外。 “今日朝中沒什么事,我去外面的村子里走了走,聽說家家戶戶都可以免費來領(lǐng)蠶種,正好順路,就來看看你,看到你正在給村婦授課,聽著很有意思,我就站在外面一塊兒聽了一堂課,真沒想到小小的蠶都有這么多學(xué)問。” 阿珩一笑,低頭繼續(xù)干活。 少昊問:“你哪里來的那么多錢?” “你忘記父王和王后賞賜的東西了? 一些有特殊標(biāo)志的王族用品,我命半夏都收好了,別的東西扔在庫房里也是落灰,不如拿出來雇人收集野蠶,培育蠶種。” “難怪十里八村的人都在稱贊父王,原來是這么回事。” “我用的是父王賞賜的東西,當(dāng)然是父王的恩澤了。” 少昊低聲說:“謝謝你。” 阿珩看少昊神色消沉,似乎剛發(fā)生過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想說,阿珩也不方便主動問,指指面前的蠶種,“幫我篩選蠶種,你用靈力探視,如果蠶卵健康強(qiáng)壯就留下,如果不好,就不能養(yǎng),只能放回野外。” 少昊盤膝坐到阿珩身旁,開始干活。 他靈力高強(qiáng),蠶種從他手里經(jīng)過,自動分成了兩撥,做起來絲毫不費力,阿珩索性偷懶停了下來,一邊納涼,一邊只看著他挑選。 少昊問:“仲意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青陽已經(jīng)派了使者來,向父王請求明年接你回軒轅,參加仲意的婚禮。” 阿珩大喜,“父王怎么說?” “父王答應(yīng)了,命我陪你一塊兒過去,拜見岳父岳母。” 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想到可以回家,心情十分愉悅,瞇著眼睛看著樹頂燦爛的太陽。 他們倆不說話了,外面鄉(xiāng)村里的聲音開始分明。 耕牛犁地的聲音,頑童追逐的聲音……阿珩想起了百黎,馬上就是百黎山中桃花盛開的日子了,米朵和金丹是不是已經(jīng)兒女成群? 是不是仍會在一個夕陽灑滿江面的傍晚,高唱著山歌,傾訴著對彼此的情意? 少昊問:“在想什么?” 阿珩輕聲說:“如果永遠(yuǎn)不要有戰(zhàn)爭,可以永遠(yuǎn)這么安寧就好了。” 少昊柔聲說:“會的,一定會的。” 阿珩裝作若無其事地問:“神農(nóng)國最近怎么樣了?” 其實她是想知道赤宸最近怎么樣。 自從嫁到高辛,身邊不是被高辛王的探子包圍,就是被軒轅王派來的侍女包圍,阿珩幾乎與世隔絕,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很有意思。” “嗯?” “赤宸利用炎灷去攻打潼耳關(guān)的時機(jī),建立了一支軍隊,剛開始只有幾十人,還都是百黎族的男兒,赤宸貼榜在整個神農(nóng)征召勇士,不論出生貴賤,門第高低,短短幾月后就變成了五百人,炎灷在潼耳關(guān)坐不住了,可榆襄命他守關(guān),明里是在嘉獎他,維護(hù)他的戰(zhàn)功,實際是阻止他回去阻礙赤宸的事,炎灷現(xiàn)在有苦說不出。” 阿珩不禁笑道:“等于是把炎灷變相發(fā)配邊疆了,這么陰的招數(shù)可不像是榆襄的主意,肯定是赤宸的意思。” 少昊卻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大半晌后,低聲說:“剛才在大殿上我被父王訓(xùn)斥了。” “為什么?” “說起來十分復(fù)雜,一言難盡。” “你可以慢慢說,我有很多時間。” “神農(nóng)和高辛作為上古神族,幾萬年下來,門第森嚴(yán),為了維護(hù)本族的利益,甚至禁止不同門第的人通婚。 前代神農(nóng)王想娶出身低微的王后都十分困難,后來假托王后是赤水氏的旁支才勉強(qiáng)完婚,因為神農(nóng)王吃過這個苦,所以他在位期間,一直在努力打破門第限制,可幾萬年的積習(xí),若真想改革必定是一條血腥之路,神農(nóng)王本性仁厚,沒有那么大的狠心,所以他再努力,也只是改了一點表象,無法撼動根本。 但赤宸和他截然不同,赤宸為了達(dá)成目的,會不惜血流遍野,神農(nóng)在他手里一定會改天換地。 軒轅就不用提了,本就和我們截然不同。” “是的,軒轅和你們截然不同。” 阿珩的語氣中透著驕傲,“我發(fā)現(xiàn)高辛的仕女們品評一個男子時,不是談?wù)撍钠返虏湃A,而是先談他的門第和血統(tǒng),似乎只有出生在一個好的門第,擁有高貴的血統(tǒng),才值得嫁,這些看似是閨閣閑話,卻反映了很多問題。 我們軒轅雖然也不可避免受到你們這些大神族的影響,可我的父王說過,神、人、妖只是上天給的種族不同,沒有什么荒唐的高貴和低賤的區(qū)別,都平等。 不管他是人是妖,他的尊卑貴賤只由他自己的所作所為決定。 在軒轅,不管你是神族,人族,還是妖族,不管你生在大家族,還是出生寒微,只要你有才華,就會受到大家的尊敬。” 少昊說:“到現(xiàn)在為止,高辛依舊意識不到自己的弊端,還沉浸在上古神族的自滿中,就連父王都沒有察覺到神農(nóng)正在發(fā)生的巨大變化,他們都只把赤宸和炎灷的爭斗看成了簡單的權(quán)力之爭。 我今日在朝堂上說赤宸和炎灷的爭斗其實是兩個階層的斗爭,試探性地提了一下改革,父王就很不高興,說禮儀尊卑是立國之本,我卻妄談改變。” 這些事情,阿珩也幫不上忙,只能寬解道:“慢慢來吧,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少昊嘆了口氣:“希望能讓父王慢慢明白吧!如果高辛再這樣墨守成規(guī)下去,遲早要亡國。 有時候我真有點羨慕赤宸,無所顧忌,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珩凝望著遠(yuǎn)處,默不作聲。 少昊篩選完蠶種,對阿珩行禮,“王子妃娘娘,我的活已經(jīng)干完,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阿珩笑道:“好。” 阿珩和少昊同乘玄鳥回去,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將近,盤算著應(yīng)該給未來的嫂子準(zhǔn)備個見面禮。 少昊看她一直不說話,問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該給嫂嫂送個什么禮。” “你可打聽了她的喜好?” “不知道,四哥那性子呀!問十句,他回答半句,我在他耳邊嘮叨了一天,只打聽出嫂子是當(dāng)?shù)卮笮諠嵘绞稀!? “神農(nóng)的百黎、軒轅的若水,都是民風(fēng)質(zhì)樸彪悍的地方,只敬驍勇的英雄,你這個嫂子可不僅僅是出自大姓濁山氏,她是若水未來的女族長。” “啊? 我四哥要娶若水的女族長?” 阿珩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為四哥會娶一個溫婉柔麗的女子,沒想到他竟然喜歡上了個女中豪杰!” “你想送什么禮給女英雄?” 少昊笑。 阿珩想了一瞬,眼睛一亮,歪著腦袋看著少昊,笑得賊兮兮,“自古英雄愛名器!最好的禮就要麻煩名聞天下的打鐵匠少昊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聽說他從不打造兵器。” “他倒也不是不肯,不過……” 阿珩緊張地問:“不過什么?” 少昊仰頭看天,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好像也沒有什么不過,當(dāng)年白拿了你的雌酒方,這個就算是回禮吧!只是時間有點緊,一年時間只能打造一把貼身的匕首。” 阿珩松了口氣,激動得直搖少昊的胳膊,“謝謝,謝謝,謝謝……”比自己收了少昊的好處還高興。 少昊笑,“你們兄妹可真像,都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搜羅給對方。” 阿珩倒不否認(rèn),笑瞇瞇地點頭,“四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青陽呢?” 阿珩笑容一黯,低聲道:“大哥和父王很像,都是以大局為重。” 少昊想說什么,卻又只是苦笑了下,什么都沒說。 夜晚,阿珩坐在榻上,膝上放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色衣袍。 她的手從衣袍上輕輕撫過,當(dāng)日神農(nóng)山上,赤宸讓她許諾年年四月初八,相會于桃花樹下,她告訴赤宸,只要你每年都穿著我的袍子,我就年年來見你。 言下之意,已是暗許了一生,赤宸聽明白了她的話外之意,所以狂喜。 和少昊成婚以來,她身邊一直有侍女監(jiān)視,而赤宸那邊,估計也是危機(jī)重重,她根本不敢給赤宸任何消息,否則萬一被發(fā)現(xiàn),不僅會牽累母親和四哥,還有可能把赤宸陷于絕境。 如今大概因為和少昊成婚日久,傳回去的消息都很讓軒轅王滿意,軒轅王對她漸漸放心,侍女們也習(xí)慣了她走來走去地忙碌,沒有以前那么警惕。 明日要去人族的村寨看蠶,應(yīng)該能找到機(jī)會讓阿獙把衣袍偷偷帶出高辛,送到赤宸手里,赤宸看到衣袍就該明白她想說的話。 即使一再小心后,仍不幸被不懷好意者撞破,他們看到的也只是一件衣袍。 過了兩日,阿珩向高辛王上書要去高辛的最北邊教授養(yǎng)蠶,因為路途遙遠(yuǎn),不能當(dāng)日趕回五神山。 這段日子以來,軒轅妭在民間的所作所為,高辛王一直看在眼里,百姓對他的贊譽也自然全部聽到,比起深沉精明的少昊來,他更喜歡這個會養(yǎng)花弄草、會談品書畫的兒媳,所以很爽快地準(zhǔn)了軒轅妭所求。 身邊的高辛族侍衛(wèi)和侍女已經(jīng)跟著軒轅妭出出進(jìn)進(jìn)了無數(shù)個村落,從沒有出過任何紕漏,只看到王子妃真心為高辛百姓忙碌,警戒心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 傍晚,阿珩做了一個傀儡代替自己,早早安歇了。 她自己卻和阿獙偷偷趕去了百黎,這邊的村落距離神農(nóng)國很近,月亮才上樹梢頭,他們就到了百黎。 山坡上的桃花開得繽紛絢爛,山谷中的篝火明亮耀眼。 少男少女們簇?fù)碓谔覙湎隆Ⅲ艋鹋裕鴦尤说那楦琛? 阿珩站在桃花樹下,靜靜等候。 等到月過中天,赤宸依舊沒有來。 阿珩抱著阿獙,低聲問:“阿獙,你真的把衣袍帶給他了嗎?” “啊嗚……”阿獙用力點點頭,也著急地張望著。 阿珩摸摸他的頭,安慰阿獙,“別著急,他會來的。” 可實際上她心里七上八下,比誰都著急。 阿珩靠著阿獙,一邊靜聽著山歌,一邊等著赤宸。 篝火漸漸熄滅了,山歌漸漸消逝了,山谷中千樹桃花灼灼盛開,寂寂絢爛。 赤宸一直沒來。 阿珩抱著阿獙,心中無限難過。 高辛宮廷規(guī)矩森嚴(yán),為了籌劃這次見面,她大半年前就開始準(zhǔn)備,借口向民婦傳授養(yǎng)蠶,讓高辛王同意她外出,又小心翼翼、恪守本分,換取了高辛王的信任,大半年的辛苦才換得一夜的自由,可赤宸竟然再次失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