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之芊芊-《百靈潭》
第(3/3)頁
他說:“謝塵,我叫謝塵,為紅顏絕色而來。”
九)
謝塵曾感嘆芊芊的好能耐,短短三月,便已成為梁都最大妝坊的老板娘。
她那時笑了笑,不置可否,漆黑的眼眸卻閃過一絲悵然。
那走投無路下的孤注一擲,那豁出去的巨大代價,那些不能為人所道的秘密……
此中艱辛,如魚飲水,百般滋味,到底只有自己知道。
那是芊芊的秘密,連崔子鈺都不知的秘密。
妙手宋家,世代流傳著一種禁術(shù),宋家人骨血特殊,傳說是與仙人簽下協(xié)議的家族。
芊芊起初不信,可當她以自己的鮮血為引,按照先祖留下的手札,一步一步,制出第一盒“紅顏”后,她信了。
那樣晶瑩透亮,鮮艷欲滴的胭脂,輕輕往臉頰抹上一點,鏡中的容顏便立刻不一樣了,仿若靈犀一指,整個人面目一新,瞬間神采飛揚,顧盼生姿起來。
這就是紅顏的魔力。
芊芊看著鏡中的自己,不可思議,握著妝盒的手興奮地顫抖不已。
隔天,她便帶上那盒“紅顏”,打聽清楚后,守在梁都的一間胭脂鋪,攔下了一位官家夫人。
她將人拉到暗處,笑得真摯誠懇,語氣卻帶著莫名的誘惑:“夫人,您聽說過‘紅顏’嗎?”
三個月中,她以千金高價賣出了一盒又一盒的“紅顏”。
白骨入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色衰愛弛,風華不再,紅顏終成枯骨,世間女子對美貌的追求往往會成為一種執(zhí)念,而芊芊要的,便是這份執(zhí)念。
那些摻揉了她鮮血的胭脂,美麗得如夢如幻,為她帶來了數(shù)之不盡的財富,她利用別人的執(zhí)念,卻不知自己也被執(zhí)念深深縛住。
她那時瘋魔了般,一心只想拼命賺錢,開間大大的妝坊,大過洛家的財勢,做上梁都首富,做上誰也不能欺侮的梁都首富。
她可笑地以為,只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就能多到買回自己的相公,買回自己死去的愛情。
于是她不管不顧地啟用禁術(shù),無視手札上先祖的告誡,無視那所需付出的巨大代價。
朝如青絲暮成雪,紅顏一夜化枯骨。
她獻出了鮮血,犧牲了健康,是以縮短自己壽命為前提,飛蛾撲火般地在制作紅顏。
偌大的絕色坊終于開了起來,她的人卻一天天蒼白下去,她想收手,卻如何收得住?
為了在梁都數(shù)千家同行中脫穎而出,她只能繼續(xù)以血為引,將一份的量稀釋成無數(shù)份,分別融入那些胭脂水粉中,雖然功效只能達到正宗“紅顏”的萬分之一,但已足夠驚艷絕色坊的顧客們。
絕色坊每賣出的一盒胭脂,都是在賣她的心血!
她不斷掏空自己,以鮮血滋潤了梁都那些愛美的女子,招牌立了起來后,她更加停不下了。
原來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得無休無止地走下去,就像人貪得無厭的欲念。
夜深人靜時,她對著銅鏡小心翼翼地拔掉新長出來的白發(fā),鏡中的那張臉日漸消瘦。
她終于明白,為何先祖要將那道秘方封為禁術(shù)了。
十)
煙花漫天,歡喜熱鬧,今天是崔子鈺與芊芊的大婚之日。
他們那一日打賭,芊芊輸?shù)皿w無完膚。
雖然知道了謝塵接近她的目的,她還是寧愿相信謝塵對她是有真情的,并不僅僅是為了那道秘方。
人心的可貴?崔子鈺冷笑不止,那你可敢與我打個賭?
你若贏了,我不僅放了所有人,還成全你們,放你二人海闊天空,白頭偕老;
你若輸了,我照樣放了所有人,只要你留下。
他望著她,墨眸深深,語氣卻泛起了一絲溫柔:“留下做我崔子鈺的新娘,我們從頭開始,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過上你曾經(jīng)最想要的日子。”
于是一場關(guān)乎終生的賭注開始了。
崔子鈺親自下到地牢,拿著宋家秘方,給了謝塵兩條路選。
一是判刑定罪,打為下毒案的主使,擇日問斬;
二是拿著他夢寐以求的秘方,離開梁都,離開芊芊,回到紫云山,永生永世再不能見芊芊,要徹徹底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城樓上,芊芊看著謝塵接過那道秘方,迫不及待地策馬揚鞭,出城而去。
她的心終于死了。
其實從頭到尾不過是她自欺欺人,他不是早就坦言告訴過她嗎
謝塵,我叫謝塵,為紅顏絕色而來。
不是為她,不是為情,而是為紅顏而來。
坐在房間里,她對著銅鏡,開始全心全意地制作紅顏,制作一盒屬于自己的紅顏。
當崔子鈺破門而入時,她已換好嫁衣,一絲不茍地為自己上好妝,抬起頭,笑靨如花。
崔子鈺驚艷失聲,震在了原地。
那大概是芊芊這一生最美的時刻吧。
她帶著自己畫的新娘妝嫁給了崔子鈺,一片歡天喜地中,沒有人覺察出她的異常。
他們拜過天地,又成為了夫妻,崔子鈺拉著她的手,從沒那樣高興過。
夜幕降臨,她被送入新房,靜靜等待著自己的相公,就像那年他上京趕考,她在家里,望眼欲穿地等他回來一樣。
可這回,她等不動了。
外頭喜宴熱鬧,她坐在新房,紅蓋頭下的一顆心卻是平靜如水。
即使感覺到皮膚正在一點點腐蝕掉,她也沒有驚慌,而是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朝如青絲暮成雪,紅顏一夜化枯骨。
先祖的手札上告誡得明白,無休止地施用紅顏之術(shù),要付出的巨大代價就是,身體最后終將承受不住,化為一具枯骨。
她清楚自己大限將至,所以那時屋頂?shù)脑鹿庀拢挪桓医邮苤x塵,即便后來被他打動,她也將婚事一推再推。
她想著等她離去后,他不至于做鰥夫,依舊能夠找個好女子,幸福一生。
可一切,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心灰意冷,生無可戀,用自己最后的心血研制了一盒紅顏,大肆揮霍她僅剩的生命,等待著紅顏化骨的到來。
艷如毒藥的胭脂,再也掩蓋不住她強弩之末的身體,等到崔子鈺推門進來,掀開紅蓋頭,看到應(yīng)是一具白骨了吧,一具裹著美麗嫁衣的森然白骨。
她生命中的兩個男子,一個得到了潑天的權(quán)勢,一個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秘方。
他們都陪過她一程,帶給了她美好的憧憬,現(xiàn)如今她誰也不欠,誰也不愛了。
她終于……可以解脫了。
十一)
孤月高懸,冷風幽幽。
當春妖再次來到清風小筑時,正是芊芊死后百年的祭日,她穿著紅嫁衣坐在院中,明艷至極的面容上卻透著蒼老的神態(tài),空空的眼眸望向長夜,等待著再一次的紅顏化骨之痛。
還不待第一塊皮肉開始腐蝕,春妖已經(jīng)一拂袖,藍光大作間,籠罩住了芊芊的身子,暫緩了她的紅顏之毒。
他足踏幽蓮,衣袂翩飛,在半空中望著芊芊,清聲開口,一字一句:
“你可知,有個人一直在奈何橋上找你,從你死去的那一年,不多不少,正好找了一百年。”
身子一震,芊芊霍然抬頭,難以置信。
春妖眸含嘆息,拂袖間攜過芊芊,踏入無邊夜色中。
“且隨我來看一看罷。。。”
大夢誰先覺,命償紅顏時。
紛紛擾擾的愛恨糾葛中,真相已經(jīng)模糊不辨,那是湮滅在歲月長河中的另一面,芊芊從不曾看到的一面。
當隨春妖踏上奈何橋,芊芊老遠便瞧見橋上站了一人,墨發(fā)白袍,依舊是當年風華無雙的模樣。
忘川河水搖曳,波光粼粼,妖艷的曼陀羅花長滿了河畔。
芊芊的眼眶驀然一澀,心潮起伏,幽藍的光暈中,春妖的聲音淡淡響起:
“百年前他趕去時,你的尸骨已入土,他冒著大雨掘墳開棺,抱著你的白骨哭得不成樣子。”
“若你再多等等,也許你就不會死……他也不會死。”
“他下了黃泉尋你,不肯喝孟婆湯,固執(zhí)地飄蕩在奈何橋上,一年一年地等,等到忘川河畔的曼陀羅花開了又謝,卻還是沒能等來你……”
淚水氤氳了眼眶,隨著春妖的一聲嘆息,昆侖鏡從寬袖飄出,浮于半空,鏡面上緩緩現(xiàn)出了百年前那個不為人知的真相……
最后的最后,在新房里的芊芊化為白骨時,冷風肅殺,星夜下一道身影快馬加鞭,懷揣著解藥朝梁都趕回。
那是謝塵,白袍翻飛的謝塵。
他心跳如雷,唯恐遲一步就見不到芊芊了
大牢里接過秘方時他才恍然大悟,為何芊芊的臉色總是那樣蒼白,身體也日漸消瘦下去,原來她啟用了那樣可怕的禁術(shù),紅顏噬骨之毒早已深種體內(nèi)。
他假意答應(yīng)崔子鈺,不是貪生怕死,不是無情拋棄,而是為了趕回紫云山,找他的師父菩提老人研制解藥,能解芊芊之毒的解藥。
他一刻也不敢耽誤,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老人一生癡迷妝術(shù),派他出去尋找失落民間的宋家秘方,只是想一飽眼福,學無止境,并非想要占為己有。
而他也在尋找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愛上了那雙哀傷的眼眸,他想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他想,等他們成親后,他就帶她回紫云山見師父,讓她和師父一同切磋妝術(shù),師父一定會非常喜歡她的。
夜風吹過謝塵的發(fā)梢,他握緊解藥,唇角微揚。
卻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崔子鈺給他選的兩條路,其實是一場賭注;
他不知道,他的選擇叫她心死如灰,而為了放走他,她又答應(yīng)了崔子鈺什么;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刻千里之外的梁都,張燈結(jié)彩的崔府中,他心愛的姑娘已經(jīng)在新房里,悄無聲息地化成了一具白骨。
他只知道,來日方長,他們相守相依的日子還有很多。
等解了她的毒后,他要告訴她,他想和她隱居山野,過流水潺潺,兒女繞膝的日子。
從此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鏡面上的謝塵唇角微揚,衣袍在風中飛舞,一聲“駕”,奔向他充滿希望的前方。
第(3/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射洪县|
离岛区|
嘉定区|
仪陇县|
林西县|
彭阳县|
沂水县|
霍林郭勒市|
永年县|
清丰县|
遂宁市|
来安县|
荣成市|
宣武区|
广东省|
延庆县|
若尔盖县|
门头沟区|
河曲县|
衡南县|
年辖:市辖区|
襄垣县|
韶关市|
襄汾县|
长岭县|
荆州市|
罗山县|
五原县|
巴彦淖尔市|
武汉市|
湘潭市|
阿巴嘎旗|
岱山县|
黄山市|
滕州市|
耿马|
砀山县|
尉氏县|
北宁市|
油尖旺区|
曲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