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之東籬-《百靈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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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耳邊是東籬清朗的聲音,詩句伴著雪花飛過湖面,小船搖搖晃晃的,不知載著誰的夢,漂向了遠方。
——《百靈潭·東籬》
一)
夜涼如水,月朗風清。
酒,是一等一的酒,濃郁甘美,唇齒留香。
年輕人一襲楓葉紅,瀟灑中又帶些無賴,倚在樹下,即使抱著酒壇,喝得醉眼朦朧,也不像個爛酒鬼,反倒平添了幾分清越灑脫。
但下一瞬,一聲沖天慘呼就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
“酒,我的酒,我才埋了兩個月的春日暉!”
手中燈盞墜地,寧雙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樹下一片狼藉,泥土凌亂,當日埋酒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堆七零八落的酒壇。
寧雙風一樣地掠至年輕人身邊,從他懷中一把搶過酒壇,低頭一看,卻是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千辛萬苦釀成的春日暉竟是一滴也未剩!
罪魁禍首顯然毫無自知,主人家來了也不慌,只一拂衣袖,嘴中咂咂有味,搖頭晃腦地吟道:“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這番恬不知恥的愛酒論還未完,寧雙已氣得渾身發抖,操起手中的酒壇恨恨砸去。
“小賊,你還我酒來”
酒壇應聲而碎,偷酒賊卻只翻了個身,輕巧避過,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對著寧雙拱手一笑。
“新豐主人新酒熟,舊客還歸舊堂宿。在下東籬,姑娘家的酒甚合我意,不知還有無?”
話中雖還帶著幾分醉意,眼眸卻是又清又亮,望得寧雙一愣,待她反應過來這偷酒賊說了些什么時,手已經忍不住抓起地上的酒壇向他砸去,一聲怒吼劃破夜空:
“無恥之徒,賠我酒來!”
東籬與寧雙的初遇就這樣上演,在這個雞飛狗跳的夜晚,不溫柔不美好,日后回想起來,兩人卻都饞得很,因為如何也忘不了那夜樹下縈繞的酒香,絲絲縷縷混著春日的氣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寧家本是北陸鼎鼎大名的釀酒世家,幾年前卻不知為何家道中落,在亂世里苦苦求生,風卷殘葉,幾番掙扎下,偌大的寧家只剩了寧雙一人。
半年前,她輾轉來到川城,獨自住在了城郊的小院,潛心釀酒,每月給城里各大酒坊茶樓送一回。
她釀的春日暉尤其受歡迎,風流別致的韻味中,寧家的手藝被傳承得淋漓盡致,叫人回味無窮。
埋在樹下的這批春日暉是早兩個月前就釀好的,寧雙格外用心,并不急著賣出,而是準備等到來年春日再開封,卻沒想到從天而降一個偷酒賊,好好的美酒被莫名出現的東籬徹底毀了!
可恨這東籬看起來明明是個翩翩公子,身上卻搜不出一文錢,寧雙氣不打一處來,舉著掃把抵在東籬胸前,惡狠狠地道:
“沒有錢,就拿人來賠!”
東籬聽了也不急,只嬉皮笑臉地問道:“老板娘能包酒嗎?”
寧雙一聲呸:“你在我這打長工,以身抵債,還想喝酒?”
二)
寧雙再次給酒樓送酒的時候,身邊多了一襲楓葉紅,有人問起,她為免麻煩,惹來閑言閑語,就隨口道:“我家鄉來的遠方表侄。”
話一出口,寧雙就恨不能咬掉舌頭,她本想說表弟的,卻一時口誤,剛要改口,一旁的東籬卻搶先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得光風霽月:“是啊,我雙姑最疼我了。”
寧雙立下回頭瞪了東籬一眼,東籬卻目不斜視,笑得愈加燦爛。
說是打長工,寧雙覺得自己更像好吃好喝的在養親侄子,東籬除了走街上衣冠禽獸,哦不,是衣冠楚楚的招搖些,蒙蔽蒙蔽川城無知婦孺外,真不知還有什么用!
他還自命風雅,老喜歡念些酸不溜秋的詩,成天不是對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就是望天:“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云高。”
再或者撣撣衣袖,作出一副昨日之日不可追之狀:“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寧雙上來就一掃帚飛去,咬牙切齒:“酒窖清理了沒?衣服洗了沒?飯做了沒?”
獅吼功震得東籬堵住耳朵,一躍三尺后,臉上卻依舊笑嘻嘻:“好酒好詩,幾多逍遙,雙姑你太不解風情了,須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這般下去小心嫁不……”
話還未完,另一把掃帚已經攜風飛來,東籬閃身一避,眉眼嬉笑著拂袖開溜。還不忘遙遙沖寧雙喊一句:“我去清理酒窖了!”
寧雙緊追幾步:“呸,又偷喝我的酒去了!不要臉的小賊!”
如此日復一日的嬉笑怒罵間,雖然東籬的酒錢還是沒能賠上,但他洋洋自得,絲毫不以為恥,反倒說自己是寧雙的貴人,雙姑不僅不能使喚他,還得好好供著他。
這無恥言論自然逃不了寧雙的一頓掃帚,但仔細一想,也不無道理。
自從東籬來后,寧雙釀出的酒就分外甘醇,本就超群的技藝仿佛一夜之間更上了一個臺階,贏得了無數主顧的交口稱贊。
寧雙嘴上不說,但夜深人靜時,她會對鏡細細審視自己的一雙手,想著想著,臉上便會不覺浮現出笑容……
連壓在心底的仇恨一時間都淡去不少。
也許,不是什么技藝的突飛猛進,只是心境的一點點變化,因東籬的到來,曾經死寂的院落有了生氣,有了生氣的地方釀出的酒自然不一樣了。
酒通人性,一雙充滿凄苦怨恨的手,如何能釀出美好醉人的酒?
當日故作兇狠留下東籬,究竟是因為心疼酒錢,還是只不過因為自己孑然一人,寂寞了太久?
抬眸望向鏡中,寧雙有些失神,正胡思亂想時,頸間忽然傳來一陣灼熱感,叫她心頭大悸,猛地回過神來,按住心口。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松懈,那里一波又一波地襲來灼人的炙熱,無情地提醒著她,不能忘,不能忘……
大口喘著氣,寧雙痛苦不已,她咬著牙撐在梳妝臺前,不知過了多久,那直逼人心的痛楚終于平息了。
擦去額上的細汗,寧雙緩緩抬起頭,蒼白了一張臉,望向鏡中的眉眼卻驀然狠厲起來
不能忘,絕不能忘!
無邊夜色中,有什么在窗外一閃而過,風過無痕,只留下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三)
去給蔡侯爺送酒的路上,寧雙又問起了東籬的來歷,東籬依舊是折扇一打,笑得狡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寧雙一個白眼,伸手作勢就要去撕他的折扇,東籬卻輕巧避過,衣袍翻飛間好不得意。
先前寧雙就問過東籬來川城做什么,東籬只說是家中老大丟失了一物,差他出來尋,再具體的就怎么也問不出了。
寧雙氣得直拿掃把追他:“記住了,你可是賣身給我了!賣身賣身,懂不懂什么叫賣身?”
如今老話重提,東籬卻沖寧雙眨眨眼:“可雙姑你也有秘密瞞著我呀,是不是?”
寧雙驀地一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東籬忙趁機跑遠,飄逸的身影衣袂飛揚,那抹鮮艷的楓葉紅刺得寧雙心頭一跳。
今夜是川城蔡侯爺大壽,蔡府管家點名要寧雙釀的春日暉做宴酒,這可是筆大買賣,寧雙爽快應下,一大早就開始忙活。
她本來怕東籬笨手笨腳壞事,不準他跟來送酒,可東籬卻非得隨她來蔡府湊一湊熱鬧,寧雙拗不過他,只好作罷。
進了蔡府,老管家收下貨后,客氣地要留寧雙和東籬喝杯水酒,東籬也不推辭,道了聲謝,與寧雙跟著蔡府下人來到了最外圈的普通席上,眉開眼笑地坐了下去。
寧雙囑咐他別亂走動,只老實埋頭吃喝就是,她去同老管家結賬。
可這賬一結就結了好久,宴席都開始了,煙花絲竹響個不停,寧雙還是沒回來,東籬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正準備起身去尋她時,府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抓刺客!
滿堂頓驚,人人惶恐不安,一片混亂間,傳來了更叫人震驚的消息
破開房門的下人們悚然發現,遲遲未出來迎客的蔡侯爺竟是,竟是變成了一尊青銅像!
消息一出,整個蔡府炸開了鍋,先前還一派喜慶的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驚慌。
滿堂騷亂中,東籬瞳孔驟縮,眸中幾個變幻后,握緊折扇,離了席朝侍衛追蹤的方向而去。
搜捕聲由遠及近,火把通天,水下的寧雙屏住呼吸,心跳如雷。
她纖秀的身子藏在一池荷葉下,雙手緊緊按住懷里的竹筒,極度的緊張中,一股按捺不住的快意卻涌上心頭。
第四個,這是第四個,她終于又收了一個狗官的魂!
今夜機會難得,不枉她等了這么久,在川城潛心釀酒半年,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總算能接近仇人,報仇雪恨。
方才潛在房里,她親眼看著那狗官嚇得目眥欲裂,身上溢出絲絲青氣,眨眼間就化作了一尊雕像。
青氣飄進了她的竹筒里,合上蓋子,輕輕搖一搖,就化成了幽綠的魂水。
帶著魂水,她悄無聲息地躍出窗外,卻因太過興奮失了謹慎,發出聲響被人發現,一路叫侍衛追到了這。
遠處搜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寧雙在水下屏氣凝神,心跳得越來越快……
四)
東籬回到小院時,已是半夜時分,寧雙正在屋里沐浴,他一推開門,只見水霧繚繞,屏風后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折扇一打,東籬也不急著回避,反倒挑眉一笑:“雙姑好雅興,這常言道,花看水影,竹看月影,美人看簾影,隔著這屏風看雙姑果然和平日很不一樣,別有一番風流韻味……”
“那你愿意天天看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東籬,叫他驀地一愣,不料寧雙豪放至此,他耍流氓不成竟反遭調戲。
見東籬被噎住,寧雙在里面哈哈大笑,笑過后,她似乎有些累了,聲音低了下來:“小賊,我過幾日要收拾行李離開川城,回老家釀酒,還缺個伙計……你跟不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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