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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花毒-《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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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走?”

    仿佛印證了某種預感。

    房中的人摩挲著玉壇,瑩白的臉上有種凝定的沉思,東西均已歸置整齊,簡單的包袱一挽即可上路。

    “你回來得倒快,也好,就算是道別了。”她既無留戀也無惋惜,口氣宛如在說一次輕而易舉的出行。

    “為什么?”

    迦夜浮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你不覺得?名門謝家的公子同魔教中人來往,恐怕多有不便。”

    靜寂了半晌,男子神色復雜。

    “你何時知道我姓謝?”

    “那一次征龜茲,歸途時力戰馬隊,你用了左手劍。”她大方地提供答案,“我才發現你真正的實力遠不止平日所展現,劍招也相當特別,回去后翻了翻有關中原武林的秘錄,很像是謝家的獨門劍法。”

    “無怪當年敢強出頭。雖在西域,我也知謝家訓持極嚴,英才輩出,非到一定火候不允許踏足江湖,你十五歲即能外出,修為不問可知。”俊目深沉幽暗,迦夜仿若未見,“聽說你是中毒受擒,想必修蛇也未曾覺察,他死在你劍下的時候一定很驚訝。”

    笑了笑,她稍稍嘲謔地說下去:“如今既是自由之身,自當愛惜羽毛,還是盡早回避的好。”

    “你什么都知道。”

    “那也不盡然,托地位之便,有些資料獲取比你方便。”避過了他的視線,她用軟布束好玉壇提起,“中原人對魔教多有敵視,隱藏起這七年會更有利,想來不會再見了,你好自為之。”

    “如果我說不想你走?”他微移一步,無形中擋住了去路。

    “你不怕身敗名裂?”她詫異地揚眉,“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冒這種風險。”

    深邃的雙眼晦暗難解:“你呢?為何這般為我著想,急不可待地離開?”

    聞言愣了下,迦夜又笑起來,語氣忽而譏諷:“謝公子大概是誤會,我不過是想你出身名門正派,往來皆是江湖俠士,泄露了行藏多有不便而已。”一語拉開了距離,冷淡的聲調不無挖苦,“論實力我這等自然無法與謝家相提并論,盡早回避也省得將來彼此難堪。”

    “你很怕我把你當好人?”他走近俯看她的臉。

    她無動于衷地繞開:“別用那種惡心的字眼形容我。”

    “那就別走。”他展顏一笑,竟有種說不出的愉悅,“反正你又不顧忌我的處境。”

    “我有什么理由要和你們這些白道中人攪在一起。”她難以理解地反詰。

    “理由很多。”他慢吞吞地道出,眼神晶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比如能探知中原武林的秘辛,又可以有人打點,放心游樂無須掛慮瑣事。沒人會發現你的身份,依然能輕松愉快地享受,我會給你介紹各處最好的風景。”

    “這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他略一思索,似笑非笑:“或許能尋機報復?畢竟你奴役我那么多年。”俊美的笑顏略帶調侃,“你怕么?”

    “不錯的激將,可惜找錯了人。”她不為所動地轉身。

    攔住清影,他轉了個話題:“假如有想找的人,也許我能幫忙。”

    她停住腳,表情忽然空白:“你指什么?”

    “離開江南的時候你才幾歲?應該還有其他親人,不好奇他們過得怎樣?”探測著她的反應,聲音輕而柔和,“有沒有想過重逢再見?”

    他的話如一滴露珠墜入了幽暗的死水,波瀾不起。

    “自作聰明不是好事。”她扯了扯唇角,卻沒有絲毫笑意,“若我想過這些,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我唯一的親人死了十多年,眼下的愿望是找個地方安葬她的骸骨,除此無他。”

    漠然的面孔下,隱藏著某些難以觸及的情緒,像冰封下的寒潭,每欲探知,總會遇到堅冷而不可逾越的阻隔。

    “我和你是兩種人。”雪頷輕仰,她直視他的眼,“對你來說回憶是支持你活下去的力量,對我來說卻是初始即已拋卻的過往,別妄自用你的臆想推斷。”

    冷硬的話語如冰珠迸散,瞬間劃下了鴻溝。

    靜默的空氣蔓延,他極低地嘆息。

    “對不起,我無意——怎樣你才肯多留些時日,哪怕為了風景。”

    “我知道你不喜歡如今這種改變,盡管你從沒把我當奴隸。”

    “我不會違逆你的意志,也不會再多問,你盡可以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抬手握住細腕,冰涼的肌膚細致柔滑,他柔和而略帶懇求。

    “或者,讓我略盡地主之誼?就算是報答你曾經救過我。”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垂落的眼睫遮蔽了視線,陷入了沉默。

    “這些年你都在魔教?”謝家的長兄謝曲衡聽完近些年的遭遇,良久才能說得出話。年近三十的男子,自然而然有種沉穩安定的氣質,有著正直剛毅的名聲,屢屢代行謝家需要出面對外的事務。

    “嗯。”

    “最后還殺了教王?”未曾想過摯友數年間翻覆如此,宋羽觴舌撟不下。

    “是四使合力搭上了全部精銳,我僅是一介影奴。”

    “難怪你失蹤得那么徹底,翻遍了中原也找不著。”謝曲衡深深嘆息,“既然你數日前已抵江南,為何不盡早回家?”

    他猶豫了片刻:“我只想回去看看,并未打算留下。”

    “為什么?”宋羽觴詫然脫口,“你明知道家人有多惦念。”

    “猜猜這些年我殺了多少人?”俊顏不無澀意,陰謀暗間,殺伐傯倥,再不復年少時的純粹,“根本數不過來,不回去還好,弄不巧反而連累了家聲。”

    “你不說誰會知道。”宋羽觴不以為意。

    “三弟,爹很想你,娘也是,自你失蹤后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謝家的長子謝曲衡開口,關切中有一抹微責,“當年你遇到魔教教王被擄至西域,本是身不由己,如今仇人已死,也算上天有眼,不枉多年忍辱負重,何須多想。退一萬步說,即使有人掀出此事,難道謝家還護不了自己的兒子?流言非議管他作甚,身為人子,勿讓雙親過憂才是至要緊的。”

    “大哥教訓的是。”他的嗓子有點噎更,簡短地答了一句。

    “以后別再說這樣的傻話,爹一直很看重你,說你是兄弟幾個中根骨最好、心性最強的,得悉你無恙不知多高興。”

    來自至親的回護勸慰,他無言以對,唯有應是。

    “后天白家小姐婚慶之喜,你隨我一同去吧,也給白老爺子致個歉,雖說天意,到底還是耽擱了人家。”

    “我去怕有些尷尬。”

    謝曲衡想了想,點頭稱是:“那待吉日過后再擇期登門。”

    “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宋羽觴插口,賊賊地偷笑,“不然旁人還以為云書是逃婚,回來得未免太巧。”

    “除了自家人,此事僅能讓白老太爺一人知曉。”說到這一點謝曲衡頗為贊同,冥思苦想了半天,“對外就說你前些年大病一場,被帶至塞外尋覓良醫,治了數年方有起色。”

    “既是大病,何以連家人都不知曉?”宋羽觴指出荒謬之處。

    “就說是急病。”

    “那也不對,好歹也會捎個信,怎至于音信斷絕?”宋羽觴搖頭。

    “練功突然走火入魔,動彈不得?”摸了半天腦門,謝曲衡盡量讓理由合乎邏輯。

    宋羽觴失笑:“家傳之學練到走火入魔?恐怕謝世伯第一個聽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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