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來乍到-《我將喜歡告訴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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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忠總算聽明白了。
看著小姑娘堅定的眼神和臉上的傷痕,他已經腦補完了整個故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顯然林格家的經,多少有點與眾不同。
十歲的小孩子能早熟成這樣,手里還握有小金庫,簡直聞所未聞。
“行,我知道了?!狈绞乐尹c頭答應道。
速度輪滑和速度滑冰雖說很多地方相通,但因為場地和鞋子構造不同,技術層面區別還是很大的。方世忠講完兩者基本姿勢的區別后,又仔細講了一堆踝關節、膝關節以及軀干角度的差別,最后要求林格按照他的講解嘗試調整身體重心。
林格雖然沒經過正規訓練,但也知道正確的姿勢對成績和體能的影響,所以聽得格外用心,也做得格外認真。
“輪滑呢,因為是輪子,所以重心是在輪鞋正中?!狈绞乐乙贿呏笓]著聶遲做示范動作,一邊自己蹲在地上握著林格的冰鞋一點點解釋,“滑冰呢,是在冰鞋的這邊三分之一,方便你蹬冰力量的發揮和控制蹬冰的幅度……你感覺一下。”
林格按照講解壓低了身子,把蹲屈角度減小,調整好重心,嘗試了幾次感覺不錯之后,方世忠便讓她試著直道滑行。
結果剛滑出去一步,她就重重地跌坐在了冰上。
林格羞紅了臉,沒想到自己會這么笨。
方世忠把她扶起來:“和輪滑相比,滑冰技術上最大的差別就是蹬冰動作?;牡疟饔命c完全不同。來,你看聶遲的動作,腿部要伸展髖關節,同時保持標準動作,開始蹬冰……”
方世忠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教練,身體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個角度都不放過,理論深入淺出,再加上聶遲這個盡職盡責的“助理教練”做示范,很快,林格就基本能適應冰刀上的感覺了,跟著聶遲來回直道滑行了幾次。
在她掌握了直道基本動作要領之后,方世忠就開始重點講解彎道技術。彎道比直道在技術上來說要復雜得多,在比賽中既要保持高速,又要保持平衡,一般彎道又是比賽時加速超越的關鍵賽段,加之其腳下步伐和速度輪滑彎道動作差別更大,因此被方世忠當成了重點來訓練。
一個下午下來,林格基本理解了關鍵要領,但要真正充分掌握,還是需要反復練習,自己找感覺。
盡管如此,方世忠還是十分欣慰。本市雖然滑冰群眾基礎很好,但要找到一個天賦型選手,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當啟蒙教練這么多年,手里也走出去過聞名世界的冠軍,全市想學速滑的孩子家長都恨不得把孩子親自塞到他的手里,但能被他看上的,卻寥寥無幾。
有天賦,有理想,又能吃苦的孩子,越來越少?,F在的孩子在家都是寶貝蛋,缺少的就是這點堅韌勁兒。速滑運動員常年穿著羽絨服和冰場做伴,是其他運動項目無法想象的艱苦。
馬上今年的“未來之星”選拔賽又要開始了,他手里也就聶遲一個有把握拿到好成績的孩子,不過聶遲將來肯定不會走職業運動員這條路。如果不是聶遲家里反對,聶遲早幾年就該被選拔走了,不會還留在這里晃悠。主要是聶遲太會讀書了,家庭條件又優越。老實說,如果孩子有更好的前程,他也不會強求孩子走這條路。這種事,必須要你情我愿,才能走向巔峰。
運動員很多,巔峰屈指可數。如果做不到巔峰,那就是塵土。競技世界就是這么現實。
眼前突然出現林格這個孩子,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她的身世似乎有些不幸,所以她的眼睛里才有著超出年齡的主見和堅定。
這股堅定,讓他心里踏實。
競技體育,就得有這種干脆和果敢。
越簡單的孩子越敢拼,越沒退路的孩子越能激發出潛能。
他憑著直覺,非??春眠@個小丫頭。
還有一個月,“未來之星”比賽就要開始了。如果有可能,他很想讓她上去試試。相信就算今年不行,明年也一定行。關鍵是要抓緊時間落實,盡可能多地通過正式比賽磨煉。
想到這里,他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現在就要去家訪,多一刻都不能等了。
【4】
林格回家比平時晚了些,老太太嚴陣以待,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林格心情好,低著頭只當沒聽到,和往常一樣卷起袖子做家務。
老太太罵了一會兒,估計是罵累了,才住口。
林格做完家務又去到廚房準備晚飯。
飯還沒做好,林強就回來了,老遠就開始扯著嗓子喊:“林格,林格!”
林格把火關小一點,趕緊跑到院子里,正看到他從小賣部后門掀簾子走進來。
一看到林格,林強就怒氣沖沖地吼道:“你下午為什么沒去上課?老師的電話都打到我手機上來了!”
林格還是第一次見林強發這么大火,低頭不敢吭聲。
“你以為老子把你插班進去容易嗎?老子可是塞了兩條好煙說了一堆好話才托關系把你弄進去的!要不是聽說你學習好你真以為老子會支持你繼續上學啊?隨便去哪個地方打工都能供老子打幾圈牌的!”
林格聽得心里難過。奶奶怎么罵她、打她,都不如爸爸說這些話讓她難受。畢竟,曾經有那么一瞬,她是接受了他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這件事的,是對他有所依賴的。
可眼前林強的這些話,把幻想撕碎得一片不剩,徒留最難看的真相,讓人心寒。
“說話呀!悶葫蘆樣兒給誰看呢?”她越是低頭沉默,林強心里就越惱火。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讓他情緒有點失控。
他沖上來一步,揚手就要打她的臉。
林格卻冷笑了聲,仰起臉沖著他的手掌,迎接這巴掌落下來。
林強卻在最后一秒住了手,因為他看到了林格臉上仍舊明顯的印跡,不由得愣了一下。
“跟人打架了?”林強憋住火問了一句。
林格沒吭聲,只是那眼神讓他皺眉。
這眼神,像被惹毛的小獸一樣,冷漠中透著讓人心驚的倔強寒光。
林強愣了幾秒,轉身拉起林格的手,就往小賣部里扯。
老太太正在收銀臺嗑瓜子,見兩人風風火火地進來,斜著眼看了下林強。
林強指著林格臉上的印子:“這是你打的?”
老太太“呸”的一聲,吐出了嘴里的瓜子殼,漫不經心地哼了聲。
“你打這么狠,讓孩子怎么出門?”林強忍著怒火。
老太太卻又哼了聲,滿臉譏諷:“喲,說得就跟你平時不動手似的?!?
“可林格還得上學啊,你打成這樣,讓她怎么上學?老師給我打電話,說林格逃課,我還當怎么著了……”
“什么?”老太太嘴里還咬著一粒瓜子,眼神卻犀利地看向林格,“你下午沒去上學?”
林格瑟縮了一下身子,沒敢說話。
“那你背著書包干什么去了?”老太太“啪”的一聲,把手里的瓜子拍在收銀臺上,厲聲呵斥,“說,一整個下午跑哪兒野去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和你那野來野去的喪良心娘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格還是不說話。逃課本來就錯了,她沒什么可辯駁的。
林強聽了一會兒,也轉了矛頭瞪著林格:“你下午去哪兒瘋去了?不上學不知道請假嗎?怎么也不跟大人說一下?”
林強這么一說,老太太就更加理直氣壯,掐著腰指著林格變著花樣開罵。
方世忠沒想到第一次對林格的家訪,就碰到這么勁爆的畫面,站在門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林強一扭頭看到方世忠,臉色立刻變了,馬上熱情迎上來:“方教練啊,您好您好。您怎么來了呀,有事兒你打個電話我去學校找您去啊?!?
為了能讓林楓安排在方世忠手底下親自重點培養,林強差點把方世忠家的門檻都給踏破了,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他也想過是不是自己送的禮太輕了,后來又包了幾千塊的大紅包,結果還是被退了回來,弄得他真是沒脾氣了。
這會兒突然看到這位著名教練親自上門,林強還以為是林楓有機會了,別提多熱情了。
方世忠委實也沒想到林格會是林強的小孩。他順著林格留的地址趕過來,才發現怪事年年有,今年還真格外多。
“這是干什么呢?”方世忠看了眼可憐巴巴的林格,“倆大人體能夠旺盛的啊,一塊兒對著孩子開炮?!?
林強賠笑道:“這不是孩子不懂事嘛,下午逃課了,總得教訓一下。方教練,您坐。”
說著,林強搬了張凳子過來,給方世忠讓座。
方世忠沒有坐,簡短地說:“林格下午沒上學,是因為在我的冰場。正好大人都在,我就說一下啊。林格已經被我們體校錄取了,我打算帶她去集訓,準備參加今年的‘未來之星’選拔賽。孩子天賦不錯,有前途的。”
林強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伸出手指掏掏耳朵,一臉詫異的表情,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是,方教練,您開玩笑的吧?”
方世忠笑了笑:“沒開玩笑。林格有這天賦,說不定幾年后真能成一個世界冠軍?!?
林強和林老太太對視了一眼,仍舊覺得這是在開玩笑。方世忠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奧運冠軍楊蒙的啟蒙教練,他從來都不會輕易對孩子家長說這樣的話,突然這么看好林格,不會是喝醉了吧?
林強還沒想好要說什么,林老太太就擠出一臉笑容開口道:“方教練,我們林格可不學滑冰,她成績好,是要好好讀書的。倒是我們楓楓啊,跟林格是雙胞胎,天賦可一點都不差,要不然,您把這名額讓給楓楓怎么樣?”
方世忠還是笑瞇瞇一張彌勒佛臉,不動聲色:“話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每個孩子都是不同的個體。林楓沒通過測試,林格通過測試了,名額只能是林格的。”
林老太太一下子就變了臉,陰沉道:“林格不能去,她去了誰做家務呢?再說,那么多練滑冰的,有幾個能當世界冠軍???到時候練不出來,還大字不識幾個,難不成還得我養她?更別說有個磕了碰了治病啥的,你們也不包,不還得我出錢……”
老太太一開了個頭,就嘮叨個沒完。方世忠懶得理她,打斷了她的話,轉臉去看林強:“你是孩子父親,發表個意見吧?”
林強也不太高興,怏怏道:“林格讀書好,我不同意?!?
方世忠壓著脾氣說:“不會耽誤學習的。她該上學上學,我就利用她放學之后的時間加練。等這次‘未來之星’真取得名次了,咱們再說以后的事。”
林強還是不同意:“以后也不行,難得會讀書,還是讀書穩當點。您看這么多年,一茬一茬的孩子,最后有幾個能當世界冠軍的?其他的不都廢了?學校也考不上,也找不到體面工作,運氣不好的還落下一身病,嫁人都比不上一般人?!?
方世忠皺了皺眉:“那你為啥當初送林楓去滑冰呢?”
林強笑了笑,撓了撓頭:“林楓讀書不成,趁早學點吃飯的本事挺好。等到十幾歲,去外面少兒培訓班當個教練啥的,總比跟著我下礦的好?!?
方世忠有些無語:“不管以后咋說吧,眼下讓林格去體校學一陣總行吧?就放學后加練一會兒,耽誤不了學習?!?
林強擺擺手:“方教練,真不是我不同意,我是真拿不出那么多錢同時培養倆孩子學滑冰。不說學費,那冰刀冰、鞋護具啥的就老貴了?!?
方世忠拿出壓箱底王牌:“林格天賦好,學校免一切費用,你不用出一分錢。”
林強愣了愣,完全不敢相信:“真的?”
方世忠點點頭:“可不咋的?!?
林強遲疑了半晌,有些不太明白:“方教練,您為啥就這么看好林格?”
“這孩子能行,我不會看走眼?!?
“那您也多觀察觀察林楓唄!”林強一臉期待,諂媚笑道,“他倆是雙胞胎,天分肯定都一樣的?!?
方世忠嘆口氣,無奈道:“話不能這么說。娘生九子各不同。再說,林楓不能吃苦,訓練偷懶,你們當家長的心里也該有數啊。”
林強這就有點不高興了,瞪著眼睛說:“方教練,那您怎么知道林格就能吃苦呢?您都還沒全面了解她呢?!?
“我相信我的直覺?!?
“直覺”兩個字,就是信任,毫無道理可言。林強縱然不服氣,但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林強,你得搞清楚,林格是能出成績的人?,F在國家不讓你花一分錢就幫你培養個冠軍光宗耀祖,你還猶豫什么啊?說不定一個月后就能給你往家拿比賽獎金呢!”方世忠乘勝追擊道。
對這個家庭來說,金錢利益驅動永遠是最直接的。方世忠和林強打過交道,知道這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就從這個角度反復勸林強。
果然,林強的態度軟化了下來。比起未來十多年都得花家里錢的學生,一個十歲就能給家里賺錢的選擇,肯定更優。
雖然在他心里,他也更希望兒子有出息,但只要女兒出了成績,兒子還不愁不被重視嗎?
反正本來這女兒就是他指望著養出來替他供養兒子的,眼下林格更受重視,對林楓也是好事。他們接下來就在同一所學校了,指定會對林楓有幫助。
“那好吧,”林強拉了一下林格,“快謝謝方教練賞識?!?
林格這才向前走了兩步,深深鞠了個躬:“謝謝方教練?!?
方世忠拍了拍她的肩:“準備一下,明天讓你爸送你過去。宿舍我已經安排好了,以后就住在學校,每天趁放學和晚上練習?!?
“嗯?!绷指翊罅c點頭。
林強忙從貨架上拿了一條煙遞給方世忠,討好地笑道:“那您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林楓跟他姐一塊上比賽啊?那孩子也聰明,能練出來的。”
方世忠沒接他的禮物,推開他的手皺眉道:“比賽是開玩笑的嗎?全省就那么點名額,分到每個市就那么幾個,我能濫竽充數讓不合格的上去嗎?體育最公平的地方就是按成績說話。林楓這次不達標,那就等下次機會唄。明天周末,等他回來,你好好和他做做思想工作。”
林強死纏爛打了老半天,方世忠實在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想從他拉拉扯扯要一起喝酒的請求中掙脫出來,卻沒想到林強一路跟著走了出來,好一個鍥而不舍,堅忍不拔。
方世忠沒辦法,只好撂下最后一句話:“體育這行,只有一個原則:不喜歡,絕不勉強;沒天賦,絕不培養。林楓天賦不如林格,又不能吃苦,再勉強也是浪費時間。”
話說到這份上,林強也無話可說了。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家,看到正在廚房乖巧盛飯的林格,心里更加窩火。一個男孩,還比不上一個女孩,上哪兒說理去?
因為終于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家了,林格心里前所未有的高興,麻利地擺好桌椅,把飯菜端上桌。
林強心里郁悶,開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飲。
老太太心情同樣不痛快,一直陰沉著一張臉。不過,她想的卻和林強不在一個點上,龍鳳胎一陽一陰的說法不停地在她腦子里盤旋。
剛吃了幾口飯,她就沒了胃口,沒好氣地沖林格吼了聲:“回你房間吃去,看著就煩!”
林格沒吭聲,夾了兩口菜,就躲回了自己房間。
老太太這才對林強面色凝重地說道:“兒子,我覺得林格不能留?!?
林強懶洋洋地回答:“這不馬上就送出去了嗎,以后不會礙您眼了?!?
“不是這意思?!崩咸珘旱土松ひ粽f,“她不能去體校?!?
林強皺了皺眉,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老太太神情肅穆:“你看,這丫頭還沒接近楓楓,就已經克到楓楓的運氣了。等她真的接近了楓楓,在一起學滑冰,楓楓還能有出息嗎?這丫頭邪乎得很,不能留。”
林強這才明白老太太說的“不能留”是什么意思,抬眼瞥了她一眼:“你想說什么?”
“把她賣了吧?!崩咸曇魤旱酶?,“這么大了,不如就把她賣了。這么大一個丫頭,長得也不差,怎么也能賣個兩三萬吧?!?
林強眼睛倏然瞪圓,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母親,完全沒想到這老太太會存著這樣的心思。
“媽,這可是你的親孫女!”林強一晚上的憋悶,因著酒精和這番話而徹底爆發了。他控制不住情緒地怒吼了聲,抬腳一踹,踢翻了飯桌,一桌子湯湯水水全灑在了地上。
老太太嚇了一跳,尖叫了聲:“哎喲,你瘋啦!”
“你才瘋了呢!”林強赤紅著眼睛瞪著老太太,“再怎么著,她也是我閨女!你還懷著這心思,真讓我害怕啊媽!”
老太太火氣立刻也上來了,指著林強罵道:“我說得不對嗎?搞不好沒了她,這機會就是楓楓的了!這倒好,她一來,楓楓就什么都沒了!”
“她不來,林楓也什么都沒有!”林強吼得嗓音都快破了,“那小子從小就被你慣壞了,一點苦都不能吃!本想著進體校能讓教練訓出來,結果還是這不成器的樣兒,你怎么還好意思怪別人?”
老太太懶得和他再爭辯,因為多少年來,她都堅信自己的想法是不會有錯的。林楓運氣不好,那就是因為林格,雖然隔得遠,但還是被壓著呢。出生時,林格出來時辰早,就代表運氣會被林格壓一輩子?,F在馬上命格都沖到一起了,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林格因為太久沒有今天下午這樣的運動量,做完家務就去睡覺了。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連夢都沒有做。
可是,漸漸地,她覺得仿佛到了海底,不停地往下沉,呼吸慢慢變得困難,好像有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
林格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憑著本能掙扎。
直到脖子上被勒住的觸感越來越清晰,腳不斷地蹬踹在行軍床上的聲音越來越大,乃至她猛地一腳踹到了臥在床尾睡覺的小花貓,疼得小花貓凄厲地發出一聲慘叫,滿屋子亂竄,弄倒了一堆雜物,發出巨大的混亂聲響,才把林格的意識猛地拉回到現實。
她睜開眼睛,正對上奶奶陰森森的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在窗外積雪反射的些許微光中,透著幽深恐怖的光。
林格瞬間明白了什么。
時隔十年,她的親奶奶,依舊想要了她的命。
她開始拼命掙扎。
媽媽用生命去愛著自己,她還沒出息呢,不能這么快去天堂見媽媽,否則媽媽一定會失望的。
她要活著,比他們這些人活得都要好。
殘存的模糊意識里,這個聲音異常清晰。林格掙扎的力度突然變大。
林老太太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孩,掙扎起來會這么有力氣。
她咬著牙鉚足了力氣摁住林格的脖子,惡狠狠地說:“去了那邊別恨奶奶,要恨就恨你那喪良心的媽!是她懷了你,壞了你的命,就算要算賬,也去找她,別找我!是她要你回來的,她明知道你回來就得是這個命!林格,你就不該回來,這不是你該待的地兒!”
林格只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仿佛越掙扎,脖子上那雙手的力道就會越大。
她不敢再動,兩條腿也不再亂蹬。
她命令自己冷靜,雙手握拳凝神,雙腳憋足了力氣,先是踹掉身上的被子,再憋足勁兒猛地一抬腿,以一個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角度,一腳狠狠地瞄準林老太太的頭踢了過去。
林老太太注意力都在林格的脖子上,沒想到林格會突然來這么一下子。太陽穴被鉚足了勁道的腳尖極快速地踢到,突出的腳指甲狠狠地戳進了皮肉,老太太疼得“哎喲”一聲,下意識松手去捂自己的太陽穴。
林格瞅準機會趕緊滾了出去,伸手一拉,房內燈光大亮。
一切驟然暴露在光亮下,老太太頓時亂了方寸。
她知道自己沒機會了,扭頭想跑。
林格卻一把拉住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控制住她的雙手,咬著牙奮力將她的雙臂扭到身后,逼得她動彈不得。
林格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就是本能地覺得,不能讓她這么輕松地就走出這扇門。
老太太哪里經受得住這份折騰,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斷了,呼吸都有點上不來了,只好大聲呼喊救命。
“哎喲,救命啊,殺人啦……強子,強子,快起來,你閨女要殺人啦,她要殺死我這老太婆啦……這天生反骨的臭丫頭喲……”
老太太本來嗓門就大,又哭又號的,在寂靜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林強在夢里模模糊糊地聽到這一句,皺了皺眉。身還沒翻過來,突然一個激靈跳起來,衣服還沒披好就沖了過來。
推開虛掩的房門,映入他眼簾的,便是滿臉淚痕的林格和罵罵咧咧在喊痛的老太太。
“這是咋了?趕緊松開你奶奶!”林強連忙喊。
林格卻絲毫不動,只是抬起不斷涌著淚水的眼睛,看著林強。
這根本不像一個十歲小姑娘該有的眼神,其中的恐懼、絕望、倔強、憤恨,讓林強硬生生避開了眼,無法直視。
“松開你奶奶,”林強硬著嗓音說,“明天早上就把你送走?!?
林格目光這才閃了閃,可是她手上的力氣卻分毫未減,喃喃地開始說話:“她為什么要殺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就這么讓人討厭嗎……”
她的身體因后怕和恐懼而劇烈地打著擺子,言語中透著難以描述的凄涼,仿佛深秋樹上無依無靠的一片殘葉。
林強心里難受,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反復勸道:“聽話,放手……”
林格這才頹然松手,整個人瞬間脫力,毫無生氣地跌坐回床上。
老太太終于重獲自由,沒有絲毫遲疑地從旁邊雜物堆里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林格:“該死的死丫頭,看我不打死你!”
林強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已經不需要多問,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原來,吃飯的時候,老太太沒有開玩笑,她是真容不下林格了。
老太太的手被抓住,她又開始沖林強一陣咒罵。
林強沒理她,而是看著林格:“傷哪兒了?”
林格抽噎著揚起脖子。
林強看到一圈駭人的指印。
“好了,沒事就好?!绷謴妷褐ぷ影参苛指瘢昂煤盟?,不會再有事了?!?
林格卻只是哭。在一個孩子的心里,殺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而偏偏,她剛剛差一點就被人殺了,死在夢里。
她不敢回想。要是她體格稍微弱一點,可能現在就已經死了。
林強無法再面對林格,轉身拉著老太太,不顧她的罵罵咧咧,徑直去了大屋。
這到底是他的親媽。就算她今晚真的得手了,他也只能就此作罷。
林格剛來,認識她的人很少,熟知這個家過去那些秘密的人都還在山村里,這些城里鄰居是不會注意到這里多一個小孩還是少一個小孩的。
還好,萬幸沒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林格是真的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第二天一早,林強就帶著林格和她的所有行李去了體校報到。
方世忠親自過來迎接林格,一路帶著他們去辦了所有手續,并安排好宿舍。
住宿的這些孩子,一般是全日制在體校讀書的小孩,他們的文化課學習和訓練都在學校里,封閉式軍事化管理,每周回家一次。林楓就是這樣的小孩。
林格這樣普通小學的學生一般是不住校的,所以一進來,她就是比較特別的一個。
方世忠問過她要不要轉成全日制,林格很有主張地拒絕了。
她想先試試,給自己留條后路。
聶遲告訴過她,體校里的文化課雖然也是教育局正式編制的老師講授,但和外面普通學校教的內容不一樣,精簡了很多,就是應付考試,學不到東西的。而且,和這些體校學渣在一起,早晚也會變成學渣的。
林格在以前學校都是班級第一的,她不想變成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所以,她還是選擇學校讀書體校訓練的方式。
臨走前,林強對林格說:“走,我帶你去認識一下你弟弟。”
林格卻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搖搖頭。
林強愣了愣,并沒有勉強她。
經過昨晚的那些事,她可能暫時還沒辦法對這個素未謀面卻差點要了她命的弟弟產生一絲好感。
林強幫林格在煤礦小學請了一天假,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林格就正式開始訓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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