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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卿本佳人-《遺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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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司錦卿。

    我有一個愛人,叫夏參衍。

    二十四歲那年,我遇見了小我十歲的他。

    說不清楚是怎么一步一步淪陷于他的,或許是一見傾心,或許是因經年長久而深入骨髓。

    二十六歲,他來到了我身邊。

    二十七歲,他因為報恩吻了我。

    三十三歲,他離開了我。

    三十九歲,我失去了他。

    從初遇到生死兩別,一共十五年。

    我愛了他十五年了,錯過了他十五年。

    那年那個主動的吻,我以為是他對我的心意。然而慢慢的,我明白那起先只是一種恩情。

    于是我漸漸在這片質疑里忽略了他對我的愛。

    我不敢再和他說“愛”和“喜歡”,因為他或許會用同樣的方式擁抱我,卻不會真心喜歡我。

    我開始害怕,小心謹慎的把那份越界的愛意藏起來。我怕衍衍看見,我怕他知道了以后用那種不情不愿的方式留在我身邊。

    我愛他,我不愿意勉強他。

    可我既希望他幸福快樂,又不甘心把他的手讓給別人牽。

    畢竟第一次遇見他,就好喜歡他了。

    我們第一次遇見,其實并不是他十五歲那年誤入的那個宴會上。

    我永遠記得那天的風很冷,瑟瑟席卷著辛由的街邊枯葉。下午的天空白茫茫的,風也凜冽。

    那天我在家族議會上和族人起了矛盾,被父親用家棍罰了一頓。

    這么多年的折磨,其實我早不在乎身上皮開肉綻般的疼痛了。可當我看到長姐冷淡漠然的臉和母親徒勞阻止而伸出的蒼老的手時,我突然沒來由的厭惡起來。

    厭惡這種傀儡般的控制,厭惡這行尸走肉般的使命。

    于是我反抗了父親,在族人們驚愕的注視下從司家莊園逃走了。

    然而即使逃出了司家,我也沒有去處。可笑的是,已經二十四歲的我連一個安心的落腳點都沒有。

    我不知道該去哪里,只能開著車漫無目的的游蕩在辛由大街上。

    我在熙攘里看到相攜而過的人群,聽到間或傳出的歡聲笑語般的人間喧囂,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好像從小到大,我都沒有真正踏進過這人間熱鬧。

    他們把我捧得高高在上,仿佛我真的是這世間神明。

    可神會覺得累嗎?神會厭惡眾生嗎?

    就是在這種壓抑與郁惱中,我遇見了他。

    那天并沒有故事里那般溫暖的陽光,整個辛由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陰霾下。

    正逢放學時間,學生們從學校談笑著相攜出來,又三三兩兩的離去。

    而他就安靜的蹲在辛由中學門口一顆銀杏樹旁,小心翼翼的輕撫著一只臟兮兮的流浪貓。

    寬大的藍白色校服罩著他瘦小單薄的身體,他把領子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張清秀溫潤的臉。

    在這人來人往的深秋里,他所處的那一隅格外靜謐安然,也讓我所有的陰郁焦慮緩緩消散。

    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那條小道,而他蹲在那片秋意里,暖的不像話。

    那時的我也沒想到,那溫和清潤的少年,會讓我淪陷一生,不可自拔。

    我站在不遠處,不敢靠的太近,害怕這樣頹敗陰暗的自己會嚇到他。

    銀杏樹的扇葉悠悠而下,繞過那人間美好,悄悄落在他腳邊。仿佛也怕沾了雨露的枝葉弄臟了他。

    這才是神吧。

    干凈、澄澈、純粹、美好。

    勝雪透玉,似水溫柔。

    直到他家人的車過來將他接走,我還怔怔站在原地。

    等回過神來時他早已離開。而我垂眸看著那只被他安撫的溫順乖巧的小貓,突然覺得胸腔柔的像水。肌骨里暖流穿過,止不住的沖向四肢百骸。

    從小的家族控制讓我習慣了壓迫與忍耐,那些陰暗與痛苦從來沒有人避諱過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干凈的深秋。

    我將那只小貓悄悄抱回了家,藏在了少為人知的一間公寓里,安排了人過來照顧。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小動物,但因為他,我突然發覺一條鮮活的小生命來到世間或許也是一種美妙的饋贈。

    而且小貓有了家,他也會很開心吧。

    不過遺憾的是,小貓大概是因為常年流落在外,患了病,沒過多久就死了。

    我總是守護不好任何想要守護的東西。

    那之后我沒有刻意去找過他,我以為那一面已是上天給我的最大的仁慈,我于是不對自己能再次遇見他抱任何希望。

    卻沒想到,命運這次還真是待我不薄。

    我們再見于一個普通的晚宴。

    以我的身份其實是不該來這種宴會的,可我為了躲過那晚的家族議會,借口有約來了這里。

    我對那些阿諛奉承不厭其煩,也不屑一顧,干脆尋了個包廂躲了起來獨自喝悶酒。

    那包廂的玻璃是單面的。進去時我還郁悶,怎么躲起來了還能看到外面,卻沒想到這會是上天給我的意外恩賜。

    從他被他父親帶進來開始,我的目光就凝聚在他那里,移不開眼了。

    我看著他無助又乖巧的坐在角落里,身上還穿著學校的校服,瘦瘦小小的,面對這樣的浮華似乎有些無措。

    他父親是真的很不負責任,隨便派了個人守住他就趕去應酬了。而守住他的那個人更不用心,居然將他一個人丟在這種迷亂骯臟的地方。

    我不太放心,所以從那個守他的人離開開始我就從包廂里出去了,想著離他近一點兒也好。也幸在我來得及時,沒讓試圖接近他的那個中年男人碰到他。

    那樣臟的手,連沾到他的衣角都是褻瀆。

    他用那雙干凈通透的眼睛怔怔望著我,眸子里還帶著恐慌過后的晶瑩與無措。常年在商場運籌帷幄的我,面對他澄澈干凈的眸時居然控制不住的失了神,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面對十五歲的他,我突然慌到不行,只能盡量調控著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柔語氣,微微俯身和他平視,怕自己嚇到他。

    他看著我眨了眨眼,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被他這樣望著有些招架不住,掩飾般輕咳了一聲,移開了眼,面頰微燙,低聲僵硬道:“不用害怕。”

    他又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長,又濃又密,柳絮般翩然輕盈,每一下都撓動著我心里的弦。

    “我……沒有怕你。”他突然說。

    他的聲音輕柔清脆,帶著少年的明朗,軟軟的扎著我。

    我聽出他有些緊張,便頓了頓,笑著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承認,那一刻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私心。

    “夏參衍。夏天的夏,人參的參,繁衍的衍。”他輕聲回答。然后悄悄抬眼看向我,小聲問,“你呢?”

    我心里一動,笑著回答他:“司錦卿。司空見慣的司,繁花似錦的錦,卿本佳人的卿。”

    我知道不能靠他太近,這是我和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我不能嚇到他。

    只是未免有人還過來騷擾他,我就順勢坐在了一旁,靜靜陪著他,只敢不動聲色的用余光悄悄看他。

    我緊張而忐忑。

    后來夏長興趕到。我擔心衍衍對我的印象會不好,所以表面上客氣的和夏長興打了招呼,對于他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卻很不舒服。

    然而礙于身份,我只能暗暗警示了他的手下不負責任的事。他受寵若驚的朝我道謝,惶恐又后怕的帶走了衍衍。

    我們明明沒有見過幾次,可少年清瘦的背影,澄冽的眼,卻讓我記了很多很多年。

    那時候的我才二十五歲,二十五年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明媚,怎么可能甘心放手。只是即使很想得到他,卻也從來沒有過有一天真的會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我配不上他的。

    我身上的腐臭味太濃,司家往我身上潑的血太紅,我手上沾的人命太多。

    我不能,也不敢接近他。

    但我想,我可以保護他,守護他。

    盡管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身份和姿態。

    而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會來到我身邊。

    那天去聶家是我蓄意而為之。

    中間夏家的事因為衍衍我都略有耳聞,我知道夏家現在是什么情況。

    那時的夏長興公司破產,背負著一身的債。恨就恨在當時的我并沒有掌握司氏實權,我不敢貿然幫他們,若被司家人查出來,他們一家都會被連累。

    而那時的齊雪純已經改嫁聶家,夏長興將衍衍交給她,想必也是實在走投無路。

    聶家雖說比起司家來不值一提,但司家現在扎根于辛由,和聶家多少有些生意上的往來。

    我早就從中得知夏長興要將衍衍送去聶家的事,我想離他近一點兒,又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變態,所以我只敢隔著一堵墻聽聽他的聲音。

    我借口要和聶賀討論合作方案,推掉所有工作,心魂不定的去了聶家。

    聶賀見我親自過來,大約也被嚇到了,誠惶誠恐的把我安排在一樓的待客室里。我本來就不是為這個而來,干脆把事情全權交給了任湛,然后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只是那逐漸清晰起來的聲音卻并不是我想聽到的。

    “齊雪純,你摸摸你的良心!他也是你的兒子!?”

    “我的良心!?夏長興?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如果你不想要衍衍了,你直接說就是,沒必要讓我來當這個惡人!”

    “……”

    那些爭吵刺耳至極,就連作為外人的我都覺得心寒嘈雜,那么被父母拋來拋去的他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于是我倏然起身,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小孩已經被父母的爭吵嚇得縮在了墻角,不知所措。

    兩人看到我時皆是一愣,更何況剛才我進門時聶賀已經向齊雪純介紹過我。

    那些爭吵也在我出現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我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正怔怔望著我這邊的小孩,只覺得這兩人厭惡刺眼至極。

    我不愿意看他這樣無措慌亂,也不想他一直孤立無援。如果可以,我想把他放在身邊,光明正大的保護他偏愛他。

    我想給他一個家,讓他明白,他不是沒人要。

    “你們不要他?”我笑了一聲,然后徑直走向十五歲的他,冷冷道,“我要他。”

    整個聶家大宅靜的針落可聞,一時之間,別說是齊雪純和夏長興了,就是聶賀和任湛也訥訥站在那里,顯然沒能反應過來。

    可我說完后又覺得這樣的話語說出來不太好,會讓衍衍像個被交換的物品一樣廉價。于是我又微微蹲下身,看著他迷茫慌亂的眼,輕笑著問他:“你愿意跟我走嗎?”

    他眨了眨眼,愣了愣,似乎在想我的話是什么意思,我耐心的等他想明白,然后見他失措過后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他就這樣來到了我身邊。

    我把他安置在辛由一座半山腰別墅里,那里都是我自己的人,隱秘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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