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關-《故事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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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毫無動靜的坐著,好象一段呆木頭。
“先生,孔丘又來了!”他的學生庚桑楚,不耐煩似的走進來,輕輕的說。
“請……”
“先生,您好嗎?”孔子極恭敬的行著禮,一面說。
“我總是這樣子,”老子答道。“您怎么樣?所有這里的藏書,都看過了罷?”
“都看過了。不過……”孔子很有些焦躁模樣,這是他從來所沒有的。“我研究《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很長久了,夠熟透了。去拜見了七十二位主子,誰也不采用。人可真是難得說明白呵。還是‘道’的難以說明白呢?”
“你還算運氣的哩,”老子說,“沒有遇著能干的主子。六經這玩藝兒,只是先王的陳跡呀。那里是弄出跡來的東西呢?你的話,可是和跡一樣的。跡是鞋子踏成的,但跡難道就是鞋子嗎?”停了一會,又接著說道:“白們只要瞧著,眼珠子動也不動,然而自然有孕;蟲呢,雄的在上風叫,雌的在下風應,自然有孕;類是一身上兼具雌雄的,所以自然有孕。性,是不能改的;命,是不能換的;時,是不能留的;道,是不能塞的。只要得了道,什么都行,可是如果失掉了,那就什么都不行。”
孔子好象受了當頭一棒,亡魂失魄的坐著,恰如一段呆木頭。
大約過了八分鐘,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就起身要告辭,一面照例很客氣的致謝著老子的教訓。
老子也并不挽留他,站起來扶著拄杖,一直送他到圖書館的大門外。孔子就要上車了,他才留聲機似的說道:
“您走了?您不喝點兒茶去嗎?……”
孔子答應著“是是”,上了車,拱著兩只手極恭敬的靠在橫板上;冉有把鞭子在空中一揮,嘴里喊一聲“都”,車子就走動了。待到車子離開了大門十幾步,老子才回進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象很高興,”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邊,垂著手,說:“話說的很不少……”
“你說的對。”老子微微的嘆一口氣,有些頹唐似的回答道。“我的話真也說的太多了。”他又仿佛突然記起一件事情來,“哦,孔丘送我的一只雁鵝,不是曬了臘鵝了嗎?你蒸蒸吃去罷。我橫豎沒有牙齒,咬不動。”
庚桑楚出去了。老子就又靜下來,合了眼。圖書館里很寂靜。只聽得竹竿子碰著屋檐響,這是庚桑楚在取掛在檐下的臘鵝。
一過就是三個月。老子仍舊毫無動靜的坐著,好象一段呆木頭。
“先生,孔丘來了哩!”他的學生庚桑楚,詫異似的走進來,輕輕的說。“他不是長久沒來了嗎?這回的來,不知道是怎的?……”
“請……”老子照例只說了這一個字。
“先生,您好嗎?”孔子極恭敬的行著禮,一面說。
“我總是這樣子,”老子答道。“長久不看見了,一定是躲在寓里用
功罷?”
“那里那里,”孔子謙虛的說。“沒有出門,在想著。想通了一點:鴉鵲親嘴;魚兒涂口水;細腰蜂兒化別個;懷了弟弟,做哥哥的就哭。我自己久不投在變化里了,這怎么能夠變化別人呢!……”
“對對!”老子道。“您想通了!”
大家都從此沒有話,好象兩段呆木頭。
大約過了八分鐘,孔子這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就起身要告辭,一面照例很客氣的致謝著老子的教訓。
老子也并不挽留他。站起來扶著拄杖,一直送他到圖書館的大門外。孔子就要上車了,他才留聲機似的說道:
“您走了?您不喝點兒茶去嗎?……”
孔子答應著“是是”,上了車,拱著兩只手極恭敬的靠在橫板上;冉有把鞭子在空中一揮,嘴里喊一聲“都”,車子就走動了。待到車子離開了大門十幾步,老子才回進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象不大高興,”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邊,垂著手,說:“話說的很少……”
“你說的對。”老子微微的嘆一口氣,有些頹唐的回答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看我應該走了。”
“這為什么呢?”庚桑楚大吃一驚,好象遇著了晴天的霹靂。
“孔丘已經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知道能夠明白他的底細的,只有我,一定放心不下。我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那么,不正是同道了嗎?還走什么呢?”
“不,”老子擺一擺手,“我們還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雙鞋子罷,我的是走流沙,他的是上朝廷的。”
“但您究竟是他的先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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