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有人根據傅恒曾奉命主持繪制《皇清職貢圖》,又與曹家有親,懷疑是傅恒曾推薦曹雪芹任內廷供奉,參與繪畫。但也只是個猜測罷了,至于真偽始末,已經無從考據。 但是此序此詩,已經足見曹雪芹擅畫且曾以畫為生。 另外,敦誠詩《寄懷曹雪芹》亦云: 少陵昔贈曹將軍,曾曰魏武之子孫。 君又無乃將軍后,于今環堵蓬蒿屯。 將曹雪芹比作唐代大畫家曹霸之后,雖是溢美之辭,也可以看出曹雪芹畫藝之高。 敦敏的《題芹圃畫石》詩更是最直接的證據: 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 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 另有《贈芹圃》云: 碧水青山曲徑遐,薜蘿門巷足煙霞。 尋詩人去留僧舍,賣畫錢來付酒家。 這些寶貴的資料不但告訴我們曹雪芹擅畫,而且喜歡畫石,醉酒后可以一揮而就,筆墨酣暢畫意嶙峋,最見雪芹傲視權貴的性格與抱負。然而同時也寫出曹雪芹在“舉家食粥酒常賒”之際,曾以賣畫抵債。 賣畫,也是曹雪芹活命的營生之一。 第四十二回中,惜春奉賈母命要請假畫園子,群釵開會,對于繪畫的工具、準備步驟,有過極詳細的描寫。 寶釵道:“如今畫這園子,非離了肚子里頭有幾幅丘壑的才能成畫。這園子卻是象畫兒一般,山石樹木,樓閣房屋,遠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這樣。你就照樣兒往紙上一畫,是必不能討好的。這要看紙的地步遠近,該多該少,分主分賓,該添的要添,該減的要減,該藏的要藏,該露的要露。這一起了稿子,再端詳斟酌,方成一幅圖樣。第二件,這些樓臺房舍,是必要用界劃的。一點不留神,欄桿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門窗也倒豎過來,階磯也離了縫,甚至于桌子擠到墻里去,花盆放在簾子上來,豈不倒成了一張笑話兒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帶,手指足步,最是要緊;一筆不細,不是腫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臉撕發倒是小事。” 清人郭熙在《畫論山水賦》中說: “凡畫山水,意在筆先。丈山尺樹,寸馬豆人,此其格也;遠人無目,遠樹無枝,遠山無皴,高與云齊,遠水無波,隱隱如眉,此其式也;山腰云塞,石壁泉塞,樓臺樹塞,道路人塞。石看三面,路看兩蹊,樹看頂脖,水看岸基,此其法也。” 這番議論與寶釵所言十分相應。 寶釵認為作畫前先要分“地步遠近,分主分賓”,先起了稿子再畫樓臺房舍,這就是定“格”;而后點明“樓臺房會是必要用界劃的”,可見寶釵打算的“式”是“界畫”。 界畫是一種畫技門類,作畫時使用界尺劃線,故名之。界畫適于畫建筑,其它景物用工筆技法配合,通稱為“工筆界畫”。 明代陶宗儀《輟耕錄》所載“畫家十三科”中有“界畫樓臺”一科,指以宮室、樓臺、屋宇等建筑物為題材,間以游魚草蟲,各種雀鳥花鳥。從畫的形式或顏色上可分為:水墨、青綠、金碧、淺絳等。 最后,寶釵提到了“法”:如何插人物,如何有疏密。且給了最具體實用的建議: “我教你一個法子。原先蓋這園子,就有一張細致圖樣,雖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錯的。你和太太要了出來,也比著那紙大小,和鳳丫頭要一塊重絹,叫相公礬了,叫他照著這圖樣刪補著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這些青綠顏色并泥金泥銀,也得叫他們配去。” 古時做畫以白色絹素為畫布,比宣紙更加滋潤、細膩。而且絹比紙結實,可以反復上色皴染,還可以清洗修改,更適合題材豐富的界畫。 古時作畫講究“三礬九染,就是將白礬研成細面用溫水泡化再按比例調入膠水內,可使渲染后的色彩不混淆,有光澤。調配膠礬的比由于天氣季節的關系各不相同,夏季六膠四礬,冬日八膠二礬秋日三膠七礬。絹素在畫之前用薄薄的輕礬水刷一道,畫時就好落墨了,畫完后再刷一道輕礬水,裱后金箋就不會繃裂粘色。所以寶釵說“要一塊重絹,叫相公礬了”;又說“配這些青綠顏色并泥金泥銀,也得叫他們配去。”因為青綠金碧便是界畫的主要用色。 關于《紅樓夢》圖繪中最著名的清代孫溫家族的繪畫,便全是界畫為主,翻開畫冊來,滿眼青碧,宛如叢林。 寶釵教惜春省筆之法,是按照匠人的園子圖樣先立了稿子,也就是“粉稿”,保證“地步方向不錯”,可免樹傾屋斜,門窗倒豎等弊端。 西方繪畫講的是焦點透視,而中國畫法則相對提出散點透視,就是在畫卷中設置多個透視點,最簡單的一條就是“近大遠小”,而最典型的代表作就是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 相較于尋常國畫的潑墨山水,工筆仕女,花鳥人物而言,《清明上河圖》場景開闊,人物豐富,尤其整個畫面的山水樓臺樹木人物的布局之細密,令人嘆為觀止。 曹雪芹令惜春畫大觀園圖,很可能就是受到《清明上河圖》的啟發。倘若世上真有惜春其人,真有一幅完整的《大觀園行樂圖》,可真要惜春“慢慢兒地畫”上一年半載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