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十二花容色最新 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開篇,有一首回前詩: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 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為了這句“家住江南本姓秦”,后人杜撰了無數個惜花版本,劉心武更是大作文章,據此為證說可卿方為十二釵之首,以佐證自己的太子女之說。可是如果秦可卿真是太子女,那就不會是“家住江南”,而是“生自京城”了。即便以書中所寫可卿身世,也沒有說出身江南,但既列入“金陵十二釵”,或許指她前身來自太虛幻境,本當落凡金陵,卻不知何故陰差陽錯,輾轉成了養生堂的一個孤女。 又因為本回中在秦鐘出現時有脂批“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一句,后人更得出本詩為林黛玉而作的說法。黛玉不僅名玉,且有葬花之舉,也確實當得起“惜花人”三字??墒橇主煊耠m然家住江南,但怎么也扯不到“本姓秦”啊。 更有人衍發開去,認為此“秦”乃指宋代大詞人秦觀,字少游,號太虛。這“太虛”二字不僅與“太虛幻境”緊密相關,而且可卿屋子中還掛著幅秦太虛的對聯,由此引寶玉入夢。 秦觀在詩中曾自述游太清經歷:“曦發陽之阿,哺啜太和精。心將虛無合,身與元氣并。陟降三境中,高真相送迎?!? 詩中說仙人謂他有慧根,引領其游太清,卻因為塵根未了,重落凡塵。這過程與寶玉夢游太虛幻境如出一轍,很可能是曹雪芹的靈感來源。 再如秦觀《雨中花》一詞也寫到自己夢游仙界之所看所思,更與書中描寫處處吻和: “指點虛無征路,醉乘斑虬,遠訪西極。正天風吹落,滿空寒白。玉女明星迎笑,何苦自淹塵域。正火輪飛上,霧卷煙開,洞觀金碧。重重觀閣,橫枕鰲峰,水面倒銜蒼石。隨處有、寄香幽火,杳然難測。好是蟠桃熟后,阿環偷報消息。在青天碧海,一枝難遇,占取春色。” 曹雪芹熟讀秦觀詩,深受其影響,在行文中不自覺會蹈其步塵是很有可能的。 但這并不等于回前詩就真要把一個書外人扯進來,而恰恰可以證明,這首詩并非特指某人,而是泛指“家住江南”的金陵十二釵,“秦”在此處,只是借“情業”、“情種”、“情可情”三人名姓點明一個“情”字而已。 誰是惜花人,那十二個來自江南的情種是也。這首回前詩,乃是對第五回《金陵十二釵》冊中人的一個總回顧。 任何一種對紅樓推據的理論,都不應該是鉆牛角尖的孤證,也就是說讀紅樓,不能孤立地就一言一語一詩一節來讀,而要通讀全書聯系上下文來思考。 以本回為例,這首回前詩后,接下來的內容就是周瑞家的去薛姨媽家找王夫人回話,以送宮花為由而將第五回《金陵十二釵》冊中人挨個考察一遍,就連副冊中的香菱也不放過,可見是明明白白的一次金玉盤點,照應前文,提示觀者。 我們且沿著周瑞家的足跡視角走一遍—— 開篇即說“周瑞家的送了劉姥姥后,便上來回王夫人話?!边@句寫得行云流水,卻大有文章。正如脂批說“不回鳳姐,卻回王夫人,不交代處,正交代得清楚?!?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她監督了鳳姐招呼劉姥姥的全過程,是要回去向王夫人稟報的,而不需要再向鳳姐交代什么,這是大家之禮。作者因是自然家常之事,不須特別說明,只順筆寫來;脂硯卻出身不高,對此禮數了解而不會視為尋常,所以會再三玩味;今天,我們揣摩古代貴族生活,或許也寫得出這般細節,但必定要著筆解釋,說明原委。從這點看來,說《紅樓夢》是自傳確不為過,因其雖非照生活原態處處落實來寫,但就細節而言,確實是作者寫本家事,方有此順理成章不著痕跡之語。 因聽說王夫人在薛姨媽處,周瑞家的便往梨香院來,這就有了薛寶釵的第一次正式出場,且是借周瑞家的眼光將其穿著面貌舉止言談做了番概述,還引出個奇奇怪怪的“冷香丸”來,可謂一段寶釵正傳。 這寶釵閑時每臨繡窗坐,家常愛著舊衣裳,見了人滿面堆笑,禮數周到。她發病時吃的藥,乃是禿頭和尚給的海上仙方,花蕊搗制,處處照應十二之數,但薛姨媽又特地點明她“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不愛花兒,卻是群芳之首,何等奇思妙想?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