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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胡說到：“大概也算是很早的共識吧，我看過一本書，西方古典的著作，說的是宗教與詩歌與藝術(shù)與酒的關(guān)系。詩歌是現(xiàn)實的變形，是文字的情感化。酒的作用也如此，就是把自己的主觀與現(xiàn)實，拉開一點距離，如同我們討論的藝術(shù)。”

    萬老師又拍桌子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們這三個自稱讀書人的家伙，養(yǎng)成了拍桌子這個土匪般的習慣。

    “說得太對了！主觀世界反映客觀世界時，本身就是有距離的。藝術(shù)是接近這種距離的，最直觀的手段。所以，藝術(shù)距離感的把握，就是在主觀與客觀世界之間，架起的橋梁，剛剛好，搭得上，就行。”

    “有時候，主觀與客觀，情感與現(xiàn)實，也隔得太遠了。”小胡盯著水杯，以發(fā)現(xiàn)真理的態(tài)度，尋找水分子的間隙。有點夸張，但很真誠。

    他這是有感而發(fā)。在感情上，他的主觀世界，騙了自己十幾年。

    “因為有一種基本情感，叫希望。”萬老師講到：“希望是你自身的表達，人們總想把現(xiàn)象理解成自己希望的那樣。所以，最善于思考的人，總愛做白日夢，在現(xiàn)實生活中鬧笑話。主觀過于發(fā)達，就經(jīng)常與現(xiàn)實脫節(jié)了。但是，道德與善良的天性，以及外公外婆對你的愛，讓你保持了理智，所以，小胡，你是健康的。當然，如果你學了藝術(shù)，你有可能瘋掉。”

    說一個學心理學的高材生，會瘋掉，萬老師怕是瘋了吧。

    “對，有一陣，我明白自己，不由自主地處于幻想的困擾中，甚至有抑郁的前兆，我明白自己的毛病，好在沒有瘋。”小胡親口承認，我也就不懷疑萬老師的判斷了。

    “但是，你為什么說，如果小胡學藝術(shù)，瘋掉的可能性會增加呢？”

    “你們聽說過顧城的故事嗎？”萬老師這一問，當即提醒了我們。

    顧城，一個曾經(jīng)著名的詩人，因一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而名噪一時，但后來，他喜歡上一個姑娘，把她帶到海外一個島上，企圖過世外桃源的生活，結(jié)果，最后讓他承受不了感情的壓力，殺死妻子后，自殺。

    與之更有名的，是詩人海子。今天，朗誦海子的詩，成了一種另類的時尚。但這樣一個天才的詩人，也自殺了。

    這是一種現(xiàn)象，在國際上，自殺的藝術(shù)家很多。比如海明威梵高。有人給這種現(xiàn)象安了一個名字，叫哲學自殺。但無論怎么說，在基督教中，自殺都是有罪的。在我們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還是在佛教中，自殺都是不可原諒的。

    在醫(yī)學上，自殺是一種病。強烈的精神疾病，瘋掉的極端體現(xiàn)。

    “這種現(xiàn)象確實有點多，尤其是詩人。但是，原因呢？”我問到。

    “詩歌作為一種藝術(shù)，除了我們前面所說的兩次扭曲以外，還有一種扭曲：文字與意象的扭曲。所有詩歌的靈魂是意象的表達，但能夠把意象通過文字精準表達的人，并不多。優(yōu)秀的詩人，是意象極其發(fā)達的人，他們能夠形成文字的詩歌，只占他們意象中很少的一部分。因為，文字的表達能力和意象傳遞能力，畢竟很有限。”

    這是說語言的表達功能，當然，語言本身就是一種抽象，文字再抽象一次，意象會變得模糊。所以，有的詩歌，讓人半懂不懂。

    “意象發(fā)達成就了詩人，但也容易毀掉詩人，他容易陷入自己的意象之中，整天做白日夢的人，離現(xiàn)實會越來越遠。我們讀海子的詩，比如那首面朝大海的詩，我們想到什么？想到的是田園牧歌般的孤獨的生活，太自我，離開了社會，離開了人群，就會有美好的生活嗎？太天真。當然，這種天真的意象，造成一種距離的美感，讀者是享受的。但對于他自己來說，這是他帶著感情的意象，他認真了，有時就走不出來。他會被自己純凈的想法與高尚的意義所感染，并試圖在現(xiàn)實中復制它，這就危險了。”

    “你是說，他們的職業(yè)或者說才能，導致了他們的距離感，這種巨大的距離感造成了情感的沖突，沖突劇烈后，承受不了，才自殺的？”小胡是心理學專業(yè)的，當然問得很細。

    “也許吧，這是你的專業(yè)，小胡。”萬老師笑到：“當然，你不靠這吃飯，我不靠這吃飯，我們只是閑聊。”

    海子當年如此大的名聲，讓他把自己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搞混淆了。他在生活中，只是一名大學老師，只是一個追求漂亮姑娘的青年。但是，詩歌帶給他的意象以及讀者帶給他的熱情，讓他對現(xiàn)實有了不切實際的期盼，這就是基本感情中的希望。

    結(jié)果，在生活中不順利，戀愛中受到拒絕，當然是一種打擊。但據(jù)我所知，他自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當時在練習氣功，按當時練習氣功那樣瘋狂的風氣，簡直有點邪教的色彩了。他的死，或許不能完全怪到詩歌或者藝術(shù)之上去。

    這方面，有他留下的遺書與文字作證，許多現(xiàn)在的讀者，不愿意把海子的死往氣功上想。你想想，詩人的事，多么高尚和純潔，怎么可以跟愚昧的邪教迷信連在一起呢？走火入魔這事究竟有沒有，我不知道。但偽氣功導致的悲劇，卻多次上演。

    詩人最擅長的是情感的夸張和極端化。這本來就離現(xiàn)實很遠。那些偽氣功們，將這種遠離帶到了無法回歸現(xiàn)實的地步，確實害人不淺。

    但是，萬老師興趣顧城的例子，是恰當?shù)摹＿@是一個被詩歌自我極端化的人。主要表現(xiàn)在，他對情感的態(tài)度上。這個情感至上主義者，情感的極端化不僅成為他詩歌的主要養(yǎng)料，更成為他生活的主要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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