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陳雙念摸索著前進,卻在屋角的跳高墊上看見了仇野狐。 仇野狐上午跳高比完了,中午吃完飯被叫去搬跳高墊。等真的搬到了器材室,他順勢一坐,結果太陽一照,又暈暈乎乎的,他還真睡過去了。 陳雙念開門的聲音把他吵醒了,仇野狐伸了個懶腰,看清楚來人,正準備友好地打招呼,只見她猛地朝自己撲過來。 仇野狐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按倒了,重重地磕在了墻上,耳邊回蕩著陳雙念的大喊:“小心!” 仇野狐都蒙了。 后腦勺一陣一陣泛著疼。 胸前趴著陳雙念,背后是硬得不行的墻,還有硬得不行的地板。 心臟怦怦跳,有點恍惚。 仇野狐覺得自己估計是最近睡多了,腦子有點暈。 “書上說青春期的女孩子會食欲大增,會長胖。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說的都挺對。”仇野狐悶哼一聲,開口說道。 陳雙念反應了一會兒,然后意識到仇野狐這是在拐著彎兒說她重呢。 “嘖。”陳雙念松開仇野狐,站起來,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你就這么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原來是仇野狐伸懶腰的時候碰到了架子上的羽毛球拍,羽毛球拍晃了晃,看起來馬上就要落下來,陳雙念怕砸到仇野狐,就飛奔過來把仇野狐弄開。 仇野狐揉了揉頭。 “我謝謝你,還不如讓這個羽毛球砸下來。” 是的,陳雙念這么緊急地護住仇野狐,讓他不要被羽毛球拍給砸到,最后羽毛球拍確實沒砸下來,倒是兩人的動靜碰翻了一盒羽毛球,最后落下來的,是十幾叢沒有一點殺傷力的羽毛球。 岳鹿中學到底把錢花哪兒了,這是一個玄學的問題:圖書館修到一半沒有修了;剁椒魚頭沒有魚頭;買的羽毛球也很劣質,打著打著毛就散了,軟塌塌的要掉不落地嵌在羽毛球軟墊兒上。 陳雙念把一盒羽毛球碰翻,羽毛球落下來,那些散落的羽毛飄飄地墜下來。 從陳雙念和仇野狐的頭頂,白色細碎的羽毛,慢慢往下降。 一些落在了陳雙念的發梢上,一些落在了仇野狐的衣角上。 陳雙念盯著那一小叢落在仇野狐睫毛上的羽毛,不自覺地伸手,要幫仇野狐弄下來。 仇野狐往后退了一下。 陳雙念清醒過來。 她有點尷尬地移開目光,局促地指了指仇野狐的眼睛:“你睫毛上有東西……” 仇野狐看起來臉上倒是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應了一聲:“嗯。” 只是他抬手去捏睫毛上羽毛的手指卻微微有些顫抖。 沒事兒可做、四處瞎看的陳雙念這時猛地想起來,自己來器材室是來找積分牌的。 她連忙轉身,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嘴里嘟囔著:“積分牌呢,積分牌呢,我記得是在這里呀……” 仇野狐覺得好笑。 他坐直,站起來,一瞬間卻覺得腦袋有些暈。 就像一道雷劃過夜空,仇野狐的腦子里“噼啪”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是剛才真撞出什么問題了吧? 仇野狐把四處晃悠的陳雙念叫回來,很緊張。 陳雙念被仇野狐也搞得緊張了:“怎么了?我早就知道這個屋子里肯定有老鼠或者蟑螂!看我不打死……” “不是老鼠和蟑螂的事兒。”仇野狐抓住陳雙念的手,摸自己的頭,“你感受感受,這里是不是鼓了一個包?” 陳雙念大吃一驚,眼神立馬慌了起來。 也是很奇怪,看著擔心驚慌失措的陳雙念,仇野狐居然覺得心情還挺好,他笑呵呵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是不是很擔心我,我——” 陳雙念緊接著就說:“那你還能跑一會兒的5000米嗎?我現在可找不著替補的人啊。” 仇野狐一愣。 沒有良心。 陳雙念沒有心。 雖然頭頂長了個包,但是仇野狐還是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跑完了男子5000米。 在過終點的時候,他不改以往的風騷路線,沖著陳雙念的方向比了一個“耶”。 陳雙念捂著半邊臉。 半個小時前,在器材室,仇野狐聽了陳雙念那句沒有良心的話之后,掐的。 好疼。 注意到仇野狐對著這邊比的那個勝利手勢,陳雙念高冷地別過頭。 倒是陳雙念周圍的女生陷入了瘋狂和沸騰: “他看我了!他對我比耶了!” “……” 才不是呢。 不是對你比的。 高冷別過頭的陳雙念又默默地把頭轉回來。 這時,仇野狐已經跑過去了,只能看到他高高大大的背影。 奇怪。別的男生跑5000米之后,看起來都累得跟海狗一樣,包括她自己,雖然練了這么久,但是跑3000米的后半程也會很吃力。 但是仇野狐就跟背后有馬達似的,永遠看起來不費力。 現在跑完了,別的男生都手撐著膝蓋氣喘如牛,還有的直接癱倒在地。而仇野狐則是在終點線那兒隨手接過一個女生送來的水,笑呵呵地道一聲謝,然后就拎著水,手依舊插著校服褲子的兜,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陳雙念手還捂著臉。 意識到仇野狐在往她這個方向走。 她覺得臉倒是不疼了,但是很燙。 身邊女生的竊竊私語和驚呼越來越明顯。 大家不約而同地都開始整理著裝,或者調整坐姿,期待自己能在仇野狐眼中看起來好看一點。 陳雙念倒沒有這么多動作,她就盯著仇野狐看,他笑盈盈地朝這邊走過來。 越來越近。 很近。 走到了。 仿佛沒有察覺到周圍女生對他的愛慕眼神,他笑呵呵地站在陳雙念的座位前,左手從褲兜里伸出來,伸到陳雙念眼前。 陳雙念把懷里的校服遞給他。 仇野狐接過校服,披在身上,然后就大剌剌地挨著陳雙念坐下,長腿一伸,又是一副愜意得要癱倒的樣子。 安生坐了沒五分鐘,仇野狐就不耐煩了,手往衣服兜里一摸,掏出口香糖,遞給陳雙念一個。 他自己也吃了一個,嚼著嚼著,吹了一個特別大的綠色泡泡,幼稚地湊到陳雙念面前,指了指泡泡,含混不清地顯擺:“我厲害吧?” 陳雙念覺得不對勁兒。 真的太不對勁兒了,一點都不對勁兒。 她現在心臟跳得特別快。 如果是以前,仇野狐吹了一個大泡泡,湊到她面前,跟獻寶似的問厲害不,她絕對會在心里罵一句“神經病”,但是,現在,她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沒有。 她只是覺得,有點晃眼。 秋天的陽光太晃人了,她看不太清楚仇野狐具體的樣子,也看不太清楚田徑場現在的熱鬧盛況,她甚至聽不到仇野狐說了什么,她只聽到了自己從胸腔共鳴到頭顱,具體到鼻腔、眼睛、嘴角、耳朵的,像打雷一樣的心跳。 運動會之后就是月考。 這一次考試排序依舊是按照成績來的,陳雙念坐在座位上,排在她前面的是同班級的于秋。 其實,陳雙念對于于秋還挺好奇的。 這個人不太跟班里同學交流,總是獨來獨往。 陳雙念其實挺羨慕那種真的敢把自己拋在獨來獨往的境地里的人的,準確來說是佩服。 因為陳雙念自己不太敢那樣做,她怕自己獨來獨往,顯得太落寞和可憐,所以寧愿搭著笑臉,跟著其實算起來并不太熟的人,一起去做操,去上廁所,去小賣部。 但是于秋好像就從來沒有這樣的困擾,她總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下課,一個人放學,一個人去吃飯。 有的時候,在吃晚飯和上晚自習的那段時間里,陳雙念會看見她拿著書,去學校的地理園那里,對著火山的模型,發呆,看上去像是在想一些很渺遠的事情。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但是于秋不在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之中。 她靜靜地站在那個火山模型面前,手有的時候會順著巖漿往上面摸。 然后,于秋會沉默地轉身,回到教學樓,繼續坐在座位前看書。 這一次考試于秋坐在陳雙念前面,說明于秋的成績是比她好的。 陳雙念并不太意外。 因為得到的同時,就意味著失去。陳雙念得到了體育委員這樣的職位,得到了班上大部分同學的喜歡和笑臉,因此她就必須得失去自己一個人學習的時間,去迎合大多數人在一起相聚的歡笑氛圍。 陳雙念把筆往地上拋了一下,筆筒順著地面往前滾,滾到了于秋的腳邊,于秋仿佛沒注意到,依舊埋頭看復習資料。 陳雙念就走到她的座位邊,撿起自己的筆,順勢擺出一個笑臉跟于秋打招呼。 于秋看向她的一雙眼睛波瀾不驚。 陳雙念被盯得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的意圖被發現了,也總覺得于秋的眼神太過于直晦。 “我叫陳雙念,跟你一個班的。” 陳雙念介紹完自己的名字,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她怕于秋不記得她是誰。 于秋淡淡地點點頭:“我知道。” 陳雙念笑了笑,順著話頭往下聊:“馬上就要迎來分班之后的第一次考試,其實還稍稍有點緊張……” 陳雙念還要說下去,卻見于秋已經把頭低下,繼續看復習資料了。 行吧。 陳雙念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攤開復習資料開始看。 最后考試成績下來,陳雙念拿著成績單。 其實也不算是考差了,但是—— 要怎么說呢,就好比掛在枝頭的氣球,還差兩厘米就能夠拿到,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樹枝斷了,于是你就掉下了枝頭。 這種只差一點點的感覺,非常讓人不爽。還不如一開始那個氣球就系得很高很遠,讓陳雙念永遠夠不著。 她考了班上第二名,于秋是班上第一名,她們倆相差5分。 一道數學選擇題的分數,如果陳雙念能夠多做對一道數學的選擇題,或者是填空題,她就能夠得到第一名。 說不沮喪是在騙冬瓜。 尤其是拿到數學卷子之后,發現自己還真的因為馬虎錯失了5分。 明明在試卷上都選的是b,結果挪到答題卡上就變成了c選項。 跟正確答案失之交臂。 陳雙念簡直想要回到考試的那個時候,拎著自己的耳朵左三圈右三圈擰個720度,提醒自己好好地檢查答題卡,有沒有涂錯。 要是把這個數學選擇題答對了的話,她就考了跟于秋一樣的分數,就也是班上第一名了。 真糟心。 陳雙念又去了沒有修好的圖書館。 學校遮天蔽日的梧桐依舊很茂盛。 程程這次月考考得不錯,在年級上看進步了50多名,開心得不行。 陳雙念強打著精神跟她笑了一番,恭喜她。 這時候只有一個人了,陳雙念再也繃不住。 她盯著梧桐,秋風蕭瑟,梧桐的葉子掙脫了枝干的束縛,晃晃悠悠地往下落,校園里的葉子鋪了厚厚的一層。尤其在沒有人走的地方,更是鋪得繁盛。 圖書館面朝一大片人跡罕至的荒地,那里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梧桐樹落葉的集中營,厚厚的一大片鋪在那里,陳雙念想,如果踩在上面應該會發出脆脆的聲音,也不一定,也有可能不會那么脆,因為前段時間下雨有些潮了。 光線逶迤,拖著形狀,緩緩地在樹和樹之間游走。 臨近夜晚,夜幕低垂,天邊像是打翻了藍墨水,深黑、深藍、墨藍,最后一點點變淺,挪到天的正中央。 對面的高三樓早就已經燈火通明。 陳雙念坐在這里,突然之間,悲從中來。 單說是為了成績,好像也不是,還有對自己的失望。 她期待著自己能像于秋一樣,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專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兒,但是她又總是做不到。 仇野狐照舊在那里睡覺,聽見哭聲,探頭一看,是陳雙念。 以為誰欺負她了,仇野狐心里“噌”地燃起火。 他擼起袖子,目光狠厲:“怎么了!哭什么!” 陳雙念抽抽鼻子,想了想,挑了一段容易被理解的理由。 “考差了。” 仇野狐聽完覺得腦子嗡嗡的。 “?”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記岔了,拿出手機重新看了一遍電子版的成績單。 確定此時此刻,哭喪著臉,說自己考得差的陳雙念,是班級第二名。 全班倒數第七的仇野狐看著全班正數第二的陳雙念: “你有病吧?” 仇野狐簡直覺得陳雙念是來諷刺他的。 陳雙念翻了個白眼,沒有誰能懂她真正的傷悲。 正準備走人,仇野狐拉住他,遞給她一包紙,陳雙念說:“沒哭。” 仇野狐說:“擦汗。” 陳雙念哭笑不得,說:“我真的沒哭。” 仇野狐觀察了她一會兒,發現這個人還真的是沒哭。 “那你在那兒抽泣個啥啊,大晚上怪瘆人的。” “我不是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嗎,誰知道最后沒哭出來呀!” 兩人對視三秒,異口同聲罵了一句: “神經病!”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