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許多地方,故鄉最有意思-《活著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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薺菜、枸杞我在外地偶爾吃過,蔞蒿薹子自十九歲離鄉后從未吃過,非常想念。去年我的家鄉有人開了汽車到北京來辦事,我的弟妹托他們帶了一塑料袋蔞蒿薹子來,因為路上耽擱,到北京時已經焐壞了。我挑了一些還不太爛的,炒了一盤,還有那么一點意思。
馬齒莧。中國古代吃馬齒莧是很普遍的,馬莧與人莧(即紅白莧菜)并提。后來不知怎么吃的人少了。我的祖母每年夏天都要摘一些馬齒莧,晾干了,過年包包子。我的家鄉普通人家平常是不包包子的,只有過年才包,自己家里人吃,有客人來蒸一盤待客。不是家里人包的。一般的家庭婦女不會包,都是備了面、餡,請包子店里的師傅到家里做,做一上午,就夠正月里吃了。我的祖母吃長齋,她的馬齒莧包子只有她自己吃。我嘗過一個,馬齒莧有點酸酸的味道,不難吃,也不好吃。
馬齒莧南北皆有。我在北京的甘家口住過,離玉淵潭很近,玉淵潭馬齒莧極多。北京人叫作馬莧兒菜,吃的人很少。養鳥的拔了喂畫眉。據說畫眉吃了能清火。畫眉還會有“火”嗎?
莼菜。第一次喝莼菜湯是在杭州西湖的樓外樓,一九四八年四月。這以前我沒有吃過莼菜,也沒有見過。我的家鄉人大都不知莼菜為何物,但是秦少游有《以莼姜法魚糟蟹寄子瞻》詩,則高郵原來是有莼菜的。詩最后一句是“澤居備禮無麇鹿”,秦少游當時蓋在高郵居住,送給蘇東坡的是高郵的土產。高郵現在還有沒有莼菜,什么時候回高郵,我得調查調查。
明朝的時候,我的家鄉出過一個散曲作家王磐。王磐字鴻漸,號西樓,散曲作品有《西樓樂府》。王磐當時名聲很大,與散曲大家陳大聲并稱為“南曲之冠”。王西樓還是畫家。高郵現在還有一句歇后語:“王西樓嫁女兒——畫(話)多銀子少。”王西樓有一本有點特別的著作:《野菜譜》。《野菜譜》收野菜五十二種。五十二種中有些我是認識的,如白鼓釘(蒲公英)、蒲兒根、馬蘭頭、青蒿兒(即茵陳蒿)、枸杞頭、野菜豆、蔞蒿、薺菜、馬齒莧、灰條。江南人重馬蘭頭。小時讀周作人的《故鄉的野菜》,提到兒歌:“薺菜馬蘭頭,姐姐嫁在后門頭”,很是向往,但是我的家鄉是不大有人吃的。灰條的“條”字,正字應是“藋”,通稱灰菜。這東西我的家鄉不吃。我第一次吃灰菜是在一個山東同學的家里,蘸了稀面,蒸熟,就爛蒜,別具滋味。后來在昆明黃土坡一中學教書,學校發不出薪水,我們時常斷炊,就擄了灰菜來炒了吃。在北京我也摘過灰菜炒食。有一次發現釣魚臺國賓館的墻外長了很多灰菜,極肥嫩,就彎下腰來摘了好些,裝在書包里。
門衛發現,走過來問:“你干什么?”他大概以為我在埋定時炸彈。
我把書包里的灰菜抓出來給他看,他沒有再說什么,走開了。灰菜有點堿味,我很喜歡這種味道。王西樓《野菜譜》中有一些,我不但沒有吃過,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如:“燕子不來香”“油灼灼”……
《野菜譜》上圖下文。圖畫的是這種野菜的樣子,文則簡單地說這種野菜的生長季節,吃法。文后皆系以一詩,一首近似謠曲的小樂府,都是借題發揮,以野菜名起興,寫人民疾苦。如:
眼子菜
眼子菜,如張目,年年盼春懷布谷,猶向秋來望時熟。何事頻年倦不開,愁看四野波漂屋。
貓耳朵
貓耳朵,聽我歌,今年水患傷田禾,倉廩空虛鼠棄窩,貓兮貓兮將奈何!
江薺
江薺青青江水綠,江邊挑菜女兒哭。爺娘新死兄趁熟,止存我與妹看屋。
抱娘蒿
抱娘蒿,結根牢,解不散,如漆膠。君不見昨朝兒賣客船上,兒抱娘哭不肯放。
這些詩的感情都很真摯,讀之令人酸鼻。我的家鄉本是個窮地方,災荒很多,主要是水災,家破人亡,賣兒賣女的事是常有的,我小時就見過。現在水利大有改進,去年那樣的特大洪水,也沒死一個人,王西樓所寫的悲慘景象不復存在了。想到這一點,我為我的家鄉感到欣慰。過去,我的家鄉人吃野菜主要是為了度荒,現在吃野菜則是為了嘗新了。噢,我的家鄉的野菜!
故鄉的野菜
薺菜。薺菜是野菜,但在我的家鄉卻是可以上席的。我們那里,一般的酒席,開頭都有八個涼碟,在客人入席前即已擺好。通常是火腿、變蛋(松花蛋)、風雞、醬鴨、油爆蝦(或嗆蝦)、蚶子(是從外面運來的,我們那里不產)、咸鴨蛋之類。若是春天,就會有兩樣應時涼拌小菜:楊花蘿卜(即北京的小水蘿卜)切細絲拌海蜇,和拌薺菜。薺菜焯過,碎切,和香干細丁同拌,加姜米,澆以麻油醬醋,或用蝦米,或不用,均可。這道菜常團成寶塔形,臨吃推倒,拌勻。拌薺菜總是受歡迎的,吃個新鮮。凡野菜,都有一種園種的蔬菜所缺少的清香。
薺菜大都是涼拌,炒薺菜很少人吃。薺菜可包春卷,包圓子(湯團)。江南人用薺菜包餛飩,稱為菜肉餛飩,亦稱“大餛飩”。我們那里沒有用薺菜包餛飩的。我們那里的面店中所賣的餛飩都是純肉餡的餛飩,即江南所說的“小餛飩”,沒有“大餛飩”。我在北京的一家有名的家庭餐館吃過這一家的一道名菜:翡翠蛋羹。一個湯碗里一邊是蛋羹,一邊是薺菜,一邊嫩黃,一邊碧綠,絕不混淆,吃時攪在一起。這種講究的吃法,我們家鄉沒有。
枸杞頭。春天的早晨,尤其是下了一場小雨之后,就可聽到叫賣枸杞頭的聲音。賣枸杞頭的多是附郭近村的女孩子,聲音很脆,極能傳遠:“賣枸杞頭來!”枸杞頭放在一個竹籃子里,一種長圓形的竹籃,叫作元寶籃子。枸杞頭帶著雨水,女孩子的聲音也帶著雨水。枸杞頭不值什么錢,也從不用秤約,給幾個錢,她們就能把整籃子倒給你。女孩子也不把這當作正經買賣,賣一點錢,夠打一瓶梳頭油就行了。
自己去摘,也不費事。一會兒工夫,就能摘一堆。枸杞到處都是。我的小學的操場原是祭天地的空地,叫作“天地壇”。天地壇的四邊圍墻的墻根,長的都是這東西。枸杞夏天開小白花,秋天結很多小果子,即枸杞子,我們小時候叫它“狗奶子”,因為很像狗的奶子。
枸杞頭也都是涼拌,清香似尤甚于薺菜。
蔞蒿。蔞蒿好像都是和瘦豬肉同炒,素炒好像沒有。我小時候非常愛吃炒蔞蒿薹子。桌上有一盤炒蔞蒿薹子,我就非常興奮,胃口大開。蔞蒿薹子除了清香,還有就是很脆,嚼之有聲。
薺菜、枸杞我在外地偶爾吃過,蔞蒿薹子自十九歲離鄉后從未吃過,非常想念。去年我的家鄉有人開了汽車到北京來辦事,我的弟妹托他們帶了一塑料袋蔞蒿薹子來,因為路上耽擱,到北京時已經焐壞了。我挑了一些還不太爛的,炒了一盤,還有那么一點意思。
馬齒莧。中國古代吃馬齒莧是很普遍的,馬莧與人莧(即紅白莧菜)并提。后來不知怎么吃的人少了。我的祖母每年夏天都要摘一些馬齒莧,晾干了,過年包包子。我的家鄉普通人家平常是不包包子的,只有過年才包,自己家里人吃,有客人來蒸一盤待客。不是家里人包的。一般的家庭婦女不會包,都是備了面、餡,請包子店里的師傅到家里做,做一上午,就夠正月里吃了。我的祖母吃長齋,她的馬齒莧包子只有她自己吃。我嘗過一個,馬齒莧有點酸酸的味道,不難吃,也不好吃。
馬齒莧南北皆有。我在北京的甘家口住過,離玉淵潭很近,玉淵潭馬齒莧極多。北京人叫作馬莧兒菜,吃的人很少。養鳥的拔了喂畫眉。據說畫眉吃了能清火。畫眉還會有“火”嗎?
莼菜。第一次喝莼菜湯是在杭州西湖的樓外樓,一九四八年四月。這以前我沒有吃過莼菜,也沒有見過。我的家鄉人大都不知莼菜為何物,但是秦少游有《以莼姜法魚糟蟹寄子瞻》詩,則高郵原來是有莼菜的。詩最后一句是“澤居備禮無麇鹿”,秦少游當時蓋在高郵居住,送給蘇東坡的是高郵的土產。高郵現在還有沒有莼菜,什么時候回高郵,我得調查調查。
明朝的時候,我的家鄉出過一個散曲作家王磐。王磐字鴻漸,號西樓,散曲作品有《西樓樂府》。王磐當時名聲很大,與散曲大家陳大聲并稱為“南曲之冠”。王西樓還是畫家。高郵現在還有一句歇后語:“王西樓嫁女兒——畫(話)多銀子少。”王西樓有一本有點特別的著作:《野菜譜》。《野菜譜》收野菜五十二種。五十二種中有些我是認識的,如白鼓釘(蒲公英)、蒲兒根、馬蘭頭、青蒿兒(即茵陳蒿)、枸杞頭、野菜豆、蔞蒿、薺菜、馬齒莧、灰條。江南人重馬蘭頭。小時讀周作人的《故鄉的野菜》,提到兒歌:“薺菜馬蘭頭,姐姐嫁在后門頭”,很是向往,但是我的家鄉是不大有人吃的。灰條的“條”字,正字應是“藋”,通稱灰菜。這東西我的家鄉不吃。我第一次吃灰菜是在一個山東同學的家里,蘸了稀面,蒸熟,就爛蒜,別具滋味。后來在昆明黃土坡一中學教書,學校發不出薪水,我們時常斷炊,就擄了灰菜來炒了吃。在北京我也摘過灰菜炒食。有一次發現釣魚臺國賓館的墻外長了很多灰菜,極肥嫩,就彎下腰來摘了好些,裝在書包里。
門衛發現,走過來問:“你干什么?”他大概以為我在埋定時炸彈。
我把書包里的灰菜抓出來給他看,他沒有再說什么,走開了。灰菜有點堿味,我很喜歡這種味道。王西樓《野菜譜》中有一些,我不但沒有吃過,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如:“燕子不來香”“油灼灼”……
《野菜譜》上圖下文。圖畫的是這種野菜的樣子,文則簡單地說這種野菜的生長季節,吃法。文后皆系以一詩,一首近似謠曲的小樂府,都是借題發揮,以野菜名起興,寫人民疾苦。如:
眼子菜
眼子菜,如張目,年年盼春懷布谷,猶向秋來望時熟。何事頻年倦不開,愁看四野波漂屋。
貓耳朵
貓耳朵,聽我歌,今年水患傷田禾,倉廩空虛鼠棄窩,貓兮貓兮將奈何!
江薺
江薺青青江水綠,江邊挑菜女兒哭。爺娘新死兄趁熟,止存我與妹看屋。
抱娘蒿
抱娘蒿,結根牢,解不散,如漆膠。君不見昨朝兒賣客船上,兒抱娘哭不肯放。
這些詩的感情都很真摯,讀之令人酸鼻。我的家鄉本是個窮地方,災荒很多,主要是水災,家破人亡,賣兒賣女的事是常有的,我小時就見過。現在水利大有改進,去年那樣的特大洪水,也沒死一個人,王西樓所寫的悲慘景象不復存在了。想到這一點,我為我的家鄉感到欣慰。過去,我的家鄉人吃野菜主要是為了度荒,現在吃野菜則是為了嘗新了。噢,我的家鄉的野菜!
故鄉的元宵
故鄉的元宵是并不熱鬧的。
沒有獅子、龍燈,沒有高蹺,沒有跑旱船,沒有“大頭和尚戲柳翠”,沒有花擔子、茶擔子。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會”——賽城隍時才有,元宵是沒有的。很多地方興“鬧元宵”,我們那里的元宵卻是靜靜的。
有幾年,有送麒麟的。上午,三個鄉下的漢子,一個舉著麒麟——一張長板凳,外面糊紙扎的麒麟,一個敲小鑼,一個打镲,咚咚當當敲一氣,齊聲唱一些吉利的歌。每一段開頭都是“格炸炸”:
格炸炸,格炸炸,
麒麟送子到你家……
我對這“格炸炸”印象很深。這是什么意思呢?這是狀聲詞?狀的什么聲呢?送麒麟的沒有表演,沒有動作,曲調也很簡單。送麒麟的來了,一點也不叫人興奮,只聽得一連串的“格炸炸”。“格炸炸”完了,祖母就給他們一點錢。
街上擲骰子“趕老羊”的賭錢的攤子上沒有人。六顆骰子靜靜地在大碗底臥著。擺賭攤的坐在小板凳上抱著膝蓋發呆。年快過完了,準備過年輸的錢也輸得差不多了,明天還有事,大家都沒有賭興。
草巷口有個吹糖人的。孫猴子舞大刀、老鼠偷油。
北市口有個捏面人的。青蛇、白蛇、老漁翁。老漁翁的蓑衣是從藥店里買來的夏枯草做的。
到天地壇看人拉“天嗡子”——即抖空竹,拉得很響,天嗡子蠻牛似的叫。
到泰山廟看老媽媽燒香。一個老媽媽鞋底有牛屎,干了。
一天快過去了。
不過元宵要等到晚上,上了燈,才算。元宵元宵嘛。我們那里一般不叫元宵,叫燈節。燈節要過幾天,十三上燈,十七落燈。“正日子”是十五。
各屋里的燈都點起來了。大媽(大伯母)屋里是四盞玻璃方燈。二媽屋里是畫了紅壽字的白明角琉璃燈,還有一張珠子燈。我的繼母屋里點的是紅琉璃泡子。一屋子燈光,明亮而溫柔,顯得很吉祥。
上街去看走馬燈。連萬順家的走馬燈很大。“鄉下人不識走馬燈——又來了。”走馬燈不過是來回轉動的車、馬、人(兵)的影子,但也能看它轉幾圈。后來我自己也動手做了一個,點了蠟燭,看著里面的紙輪一樣轉了起來,外面的紙屏上一樣映出了影子,很欣喜。乾陞和的走馬燈并不“走”,只是一個長方的紙箱子,正面白紙上有一些彩色的小人,小人連著一根頭發絲,燭火烘熱了發絲,小人的手腳會上下動。它雖然不“走”,我們還是叫它走馬燈。要不,叫它什么燈呢?這外面的小人是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整個畫面表現的是《西游記》唐僧取經。
孩子有自己的燈。兔子燈、繡球燈、馬燈……兔子燈大都是自己動手做的。下面安四個轱轆,可以拉著走。兔子燈其實不大像兔子,臉是圓的,眼睛是彎彎的,像人的眼睛,還有兩道彎彎的眉毛!繡球燈、馬燈都是買的。繡球燈是一個多面的紙扎的球,有一個篾制的架子,架子上有一根竹竿,架子下有兩個轱轆,手執竹竿,向前推移,球即不停滾動。馬燈是兩段,一個馬頭,一個馬屁股,用帶子系在身上。西瓜燈、蛤蟆燈、魚燈,這些手提的燈,是小小孩玩的。
有一個習俗可能是外地所沒有的:看圍屏。硬木長方框,約三尺高,尺半寬,鑲絹,上畫工筆的演義小說人物故事,燈節前裝好,一堂圍屏約三十幅,屏后點蠟燭。這實際上是照得透亮的連環畫。看圍屏有兩處,一處在煉陽觀的偏殿,一處在附設在城隍廟里的火神廟。煉陽觀畫的是《封神榜》,火神廟畫的是《三國》。圍屏看了多少年,但還是年年看。好像不看圍屏就不算過燈節似的。
街上有人放花。
有人放高升(起火),不多的幾支。起火升到天上,嗤——滅了。天上有一盞紅燈籠。竹篾為骨,外糊紅紙,一個長方的筒,里面點了蠟燭,放到天上,燈籠是很好放的,連腦線都不用,在一個角上系上線,就能飛上去。燈籠在天上微微飄動,不知道為什么,看了使人有一點薄薄的凄涼。
年過完了,明天十六,所有店鋪就“大開門”了。我們那里,初一到初五,店鋪都不開門。初六打開兩扇排門,賣一點市民必需的東西,叫作“小開門”。十六把全部排門卸掉,放一掛鞭,幾個炮仗,叫作“大開門”,開始正常營業。年,就這樣過去了。
甓射珠光
我小時學刻圖章,第一塊刻的是長方形的陽文:“珠湖人。”沈括《夢溪筆談》:
嘉祐中,揚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見。初出于天長縣陂澤中,后轉入甓射湖,又后乃在新開湖中,凡十余年,居民行人常常見之。予友人書齋在湖上,一夜忽見其珠甚近。初微開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橫一金線。俄頃忽張殼,其大如半席,殼中白光如銀,珠大如拳,爛然不可正視,十余里間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遠處但見天赤如野火,倏然遠去,其行如飛,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殊不類月,熒熒有芒焰,殆類日光。崔伯易嘗為《明珠賦》。伯易,高郵人,蓋常見之。近歲不復出,不知所往。樊良鎮正當珠往來處,行人至此,往往維船數宵以待現,名其亭為“玩珠”。
這就是所謂“甓射珠光”。甓射湖即高郵湖。“甓射珠光”是“秦郵八景”之一,甚至是八景之首。因為曾經有過那么一顆珠子,高郵湖又稱“珠湖”。這個地名平常不大有人用,只有畫家題畫時偶爾一用。關于這顆珠子最早的記載大概是沈括的《夢溪筆談》(崔伯易的《明珠賦》今不傳)。這則筆談不但詳細,而且寫得非常生動,使人有如目睹。“十余里間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遠處但見天赤如野火,倏然遠去,其行如飛,浮于波中,杳杳如日。”這是何等神奇的景象呵!我們小時候都聽大人談過這顆神珠,與《筆談》所記相差不多,其所根據,大概也就是《筆談》。高郵人都應該感謝沈括,多虧他記載了這顆珠子,使我們的家鄉多了一筆美麗的彩虹。否則,即使口耳相傳,一代又一代,因為不曾見諸文字,聽的人也是不會相信的,因為這顆珠子實在太“神”了。
沈括的記載大概是可靠的。沈括是個很嚴肅的人,《夢溪筆談》雖亦記“神奇”“異事”,但他不是專門搜神志怪的人,即使是神奇、異事,也多有根據,不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這則《筆談》所以可信,一是有準確的時間,“嘉祐中”(距今約九百三十年);二是他是親自聽“友人”說的。這位友人不會造謠。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曾經有人寫過一篇文章,認為這是從外星發來的異物,地球上是不可能有發出那樣的強光,其行如飛的東西的。這只是猜測。我寧可相信,這就是一顆很大的珠子。這顆大珠子早已不知所往,不會再出現了(多么神奇的珠貝也活不到九百多年)。但是它會永遠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之中。在修縣志時也不妨仍然把“甓射珠光”這個事實上不存在的一景列入“八景”之中。珠子沒有了,湖卻是在的。
我刻的那塊“珠湖人”的圖章早已不知去向。我還記得圖章的樣子,長一寸,闊三分,是一塊肉紅色的壽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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