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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鄭芷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鄭芷語氣波瀾不驚，似乎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看，她對你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然她就不會和別的男孩一起跳舞了。”

    沈寰扭頭看向鄭芷，眼里再沒有愧疚和掙扎，只剩一片冰涼。

    他冷聲問：“剛剛你看到她了，所以故意那么做是不是？”

    鄭芷毫不畏懼地回視他：“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會相信我嗎？”

    沈寰沒有一絲猶豫，嘴角帶著嘲諷：“不會。你也不是真的要回西州，對不對？”

    鄭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移到臺上。

    一曲已經結束，夏夢觸電般從宋天羽的手臂中抽離出來，把他的外套脫下還給他，然后飛快地跑下舞臺。

    鄭芷自嘲一笑，輕聲道：“小師弟，我是真的要走了。”說完，她慢慢轉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沈寰薄唇緊抿，在心里道：師姐，對不起，但是必須要說再見了。

    沈寰攔下夏夢的時候，體育場的熱鬧已經散了大半。夏夢收緊外套的領口把冷風擋在外面，但還是覺得冷。她快步向前走，不料被一顆小石子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幸好有一雙手及時扶住她。

    她木木地抬頭，正好對上沈寰擔憂的眼神。

    她愣了愣，似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她期待了他一整晚，在這個夜晚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終于出現了。

    沈寰一邊關切地問她有沒有扭到腳，一邊把外套脫下來要給她披上。她卻不知怎么后退了一步，不悲不喜地看著他，什么話都沒有說。

    沈寰提著外套的手懸在空中，表情苦澀。他有好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話到嘴邊成了一句無力的“對不起”。

    夏夢仍然不說話，一雙眼睛空洞又黯淡。

    沈寰心疼了，嘴唇顫了一下，強笑道：“你今天真美，我還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他聲音里帶著近乎哀求的情緒，讓夏夢狠不下心拒絕。

    她喉嚨一更，將視線移到另一邊，更咽道：“可是音樂已經沒有了。”

    沈寰笑著朝她伸出手：“沒關系，有你和我就好。”

    夏夢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手放到沈寰掌心。但是，就在她抬頭的瞬間，她突然瞟到他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紅色，遠看時并不明顯，要靠近才看得到。

    這是鄭芷吻過他的痕跡。

    夏夢的心像突然被扎進一根針，她猛地從沈寰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回。

    她冷聲道：“我累了，想回去了。”然后不管不顧地跑開了。

    沈寰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腳步不知怎么滯了一瞬，以至于沒在第一時間追上去。

    他眼眶突然有些酸澀。

    他人生中第一次愛上的女孩，用整顆心去愛的女孩，她不相信他，甚至不愿意聽他解釋。冷漠如他，這一刻臉上竟流露出委屈。

    他沉默地站在偌大的體育場，散場的人一撥又一撥從他身邊走過，他都視若無睹，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

    紛紛揚揚的雪花突然從天上灑下來，沈寰抬頭望向天空，一片雪花落進他的眼睛，又化成水流出來。

    下雪了，這可能是這個平安夜最好的一件事情。

    楊歡歡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宿舍時已經十一點半了。她盯著小干事把所有道具清點完成，確定沒落下任何東西，又把體育場殘余的垃圾都打掃完畢才回來。

    她回去的時候，空調還沒開，夏夢正裹著浴巾蜷縮在椅子上發呆，頭發沒擦干，正在往下滴水。

    楊歡歡有些詫異：“夢啊，你這是怎么了？”顯然，楊歡歡沒看到夏夢和宋天羽一起在臺上跳舞。

    夏夢抬起頭，雙眼通紅，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見到楊歡歡時仿佛看到親人，已經干涸的眼睛再次流下眼淚來：“歡歡，我……心里好難受……”

    看夏夢這個樣子，楊歡歡心里一驚，趕緊上前抱住夏夢。

    楊歡歡剛想安慰幾句，夏夢像冰塊一樣的身體讓楊歡歡愕然：“怎么這么涼？”

    楊歡歡騰出一只手把空調打開，然后更緊地抱住夏夢。

    夏夢頭發上的水落在楊歡歡手背上，楊歡歡下意識一抖，然后抬手摸了摸夏夢的頭發，急忙道：“快把頭發吹干，不然一會兒要感冒了！”

    夏夢在楊歡歡懷里輕輕抽泣，帶著哭腔道：“我今天看到師兄和鄭芷在一起，我的心一下就亂了。我總忍不住想，師兄心里會不會一直都有鄭芷，會不會有一天他會發現他更喜歡的人其實是那個用心愛了他很多年的師姐……可是剛剛洗澡時，我又突然想起，之前師兄怕我誤會他和鄭芷，在宿舍樓門口等了我一整晚，就那樣淋了四個多小時的雨……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今天……為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對他……我……”說到最后，夏夢又更咽了，以至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楊歡歡拍著夏夢的背，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沒事的，沒事的，都會好的，你別急……”楊歡歡說著說著，聲音也有些更咽。

    她本來以為至少對夏夢和沈寰來說，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夜晚，沒想到她和陸銘澤也不盡如人意。

    今天，和她約好的陸銘澤始終沒有出現。活動快結束的時候，她問他還會來嗎。過了很久他才回復，只有簡短一句：抱歉，我可能去不了了……蘇音回來了。

    12月25號，2018年的圣誕節正式到來。

    s大校園里很多松樹被裝飾成圣誕樹，樹頂掛著金黃色的小星星，樹下是形態各異的雪人。

    一些社團的同學穿上圣誕老人的衣服，在各條小道上派發圣誕禮物，戀人和朋友之間則互相贈送青蘋果，圣誕氣氛格外濃厚。

    然而，夏夢被隔絕在這熱鬧之外。她病了，在沖完涼水澡的第二天，她臨近中午都沒起床。楊歡歡以為是她前一天太累，直到叫她吃午飯時沒把人叫醒，才發現她面頰發紅。

    楊歡歡用手探了下夏夢的額頭，溫度滾燙。楊歡歡趕緊爬到夏夢的床上，伸手去搖她，想把她叫醒。

    夏夢迷迷糊糊的，意識一片混沌，嘴里直喊著冷，手也緊緊抓著被子，是發燒的癥狀沒錯了。

    楊歡歡焦急地道：“夢夢，快醒醒，我帶你去醫院。”

    夏夢閉著眼，極輕地搖頭：“醫院……不要……”

    “你在發燒，這么燒下去，腦子要燒壞了！”楊歡歡著急。

    夏夢還是不肯，皺著眉搖頭，只肯縮在被子里。

    楊歡歡急得不知道該怎么辦，先下床把空調的溫度調高到三十度，然后又爬上去：“夢夢，我叫沈師兄過來抱你下樓，你等一下。”

    楊歡歡正要下去打電話，夏夢卻一把抓住楊歡歡的手腕。夏夢使不上力氣，聲音也很虛浮：“別……別叫他……我吃藥就好了。”

    “不行！吃藥怎么能好？這得看醫生……”

    “求你了歡歡，別叫他……”夏夢費力地睜開眼睛，話里帶著哀求，還沒消腫的眼睛里又蓄滿眼淚。

    楊歡歡拗不過夏夢，急中生智：“好，不叫他。你等我一下，我去校醫院請個醫生過來給你打點滴。”

    夏夢這才松開楊歡歡，手無力地滑下去，好像又陷入了昏睡。

    平日里，如果只是小感冒，校醫院一般是不會派醫生上門的，但架不住楊歡歡軟磨硬泡，終于說動了門診部一位女實習醫生到宿舍去。

    醫生本以為這些學生太嬌氣了，小病小痛就連去醫院的路都走不動了，給夏夢量過體溫，才發現她已經燒到40.2度。

    醫生趕緊叫了救護車，掛電話之后皺著眉問：“燒這么厲害怎么不早去醫院？別不把感冒當回事，每年因為感冒喪命的人也不在少數。”

    楊歡歡自責極了，一臉擔憂地看著夏夢：“醫生姐姐，她會沒事的吧？”

    醫生沒給確定答復：“一會兒去醫院檢查一下，打個點滴，如果今天燒能退下來，問題應該就不大，但以后也要注意。”

    楊歡歡連連答應，然后從夏夢的衣柜里取了件衣服，套在她睡衣外面。

    好在校醫院離宿舍樓不遠，救護車很快到了。這次夏夢沒有醒，直接被醫護人員抬下去。

    楊歡歡一路跟著夏夢到醫院，醫生立刻給夏夢做了物理降溫，然后開始掛點滴。

    楊歡歡陪在夏夢病床邊，每隔一會兒探一探她的額頭。一瓶點滴打完后，她還沒完全退燒，但也沒開始那么燙了。

    楊歡歡略微放心，給夏夢蓋好被子就出去給她買吃的東西，免得她醒后叫餓。

    路上，楊歡歡想了很久是不是應該告訴沈寰夏夢生病的事，但又想到夏夢剛剛那么抵觸通知沈寰，便只好暫時作罷。

    一切等夢夢醒來再說吧。

    下午四點多鐘，夏夢終于醒來，醫院里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充斥著她的鼻腔。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覺全身酸軟使不上力。

    見她轉醒，楊歡歡趕緊按住她的身子：“快躺好，別亂動。”

    夏夢看看楊歡歡，再看看四周，有很多穿著病號服的人躺在床上，夏夢這才反應過來：“這是醫院？”

    楊歡歡點頭：“是啊，你都快嚇死我了，居然發高燒，燒到四十多度。還好我沒聽你的，把你送進醫院了。你這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沈師兄交代……”

    夏夢聽楊歡歡提到沈寰，眼神明顯呆滯了一下。楊歡歡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轉移話題：“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我給你買了好多水果罐頭，還有剛點的外賣，有青椒牛柳、清炒蝦仁、粉蒸肉……都在這兒了，你看看想吃點什么。”

    楊歡歡又撈起床頭桌上的一個保溫盒：“對了，還有這個雞湯，一直在保溫盒里給你暖著，生病的人喝最好了。”

    說著，她便擰開保溫盒的蓋子，盛了一碗給夏夢遞過去。

    夏夢看著這一堆食物，突然嘴一撇：“歡歡，你對我真好。”說著說著夏夢眼眶都紅了。

    楊歡歡擺擺手：“別這么煽情，換我生病，你也會對我這么好。好啦好啦，你快嘗嘗味道怎么樣？”

    夏夢用湯匙盛了一小勺雞湯送到嘴里，眼里流露出詫異之色：“這個雞湯是哪家外賣呀？”

    楊歡歡眼里閃過一絲不自然：“就隨便找了一家，不好喝嗎？”

    夏夢搖頭：“好喝。就是我感覺……這個味道有點像‘老雞湯’店里的，但我記得那家沒有外賣服務呀。”

    楊歡歡脫口而出：“這么厲害，這都能喝出來？”

    夏夢瞪大眼睛：“還真是？”

    楊歡歡自知失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不過下一秒就看到夏夢梨花帶雨：“歡歡，你居然跑那么遠給我買雞湯，還怕我不好意思，特意瞞著我不讓我知道，你對我怎么這么好，嗚嗚嗚……”

    楊歡歡臉一紅，支支吾吾：“啊……這個啊……那個……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嘛，這是我應該做的，對，我應該做的！”

    看夏夢感動的淚水又有決堤的趨勢，楊歡歡趕緊起身：“那個，你先吃，我去問問醫生，看你什么時候能出院……”楊歡歡說完便風一般跑出去了。

    不跑不行啊，夏夢的夸贊楊歡歡實在受之有愧，畢竟她買的東西就只有那幾個水果罐頭……

    夏夢抹抹眼淚，開始享受一整桌的美食。她現在沒精力想其他事情，主要是實在太餓了。

    她挑起一塊牛柳塞嘴里，咦，以前她怎么沒發現外賣里還有這么滋味香濃的牛柳？她又夾起一枚蝦仁，啊，蝦仁也好棒，口感q彈又清爽。

    而且這家外賣還給配小菜，光是泡菜就配了四種。她餓了一天，剛好想吃一些重口味的東西開開胃。這酸酸甜甜的白蘿卜條，還有看著就有食欲的辣白菜……

    她歡喜地吃著，一邊吃一邊在心里想，回頭一定要讓歡歡把這家店推薦給她，可真是一家良心好店！

    夏夢第一次打完點滴的時候燒退了些，但后來又有反復的跡象，醫生讓她住院多觀察幾天。

    楊歡歡把夏夢照顧得妥妥帖帖，每天她就負責躺在床上打點滴、睡覺、吃飯。楊歡歡每天帶來的飯菜都不帶重樣，據說都是同一家外賣店點的，她對那家店越發有好感。

    住到第三天的時候，夏夢看著楊歡歡端給自己的雞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歡歡，我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雞湯你以后就別給我買啦，那么大老遠，耽誤你上課。”

    楊歡歡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你就負責養好身體，早早出院陪我就好啦。我每天一個人在宿舍都要寂寞死了。”看夏夢今天氣色不錯，楊歡歡試探性問道：“那個……你最近有和沈師兄聯系嗎？”

    夏夢捏著湯匙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垂下眼，漫不經心地攪著雞湯，輕聲道：“沒有。”

    楊歡歡眉頭輕輕皺起，想了想，道：“夢啊，有些話我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是你們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不聯系了吧？就算師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們也需要好好溝通溝通，沒準其中有什么誤會呢？”

    夏夢的鼻子輕輕抽了抽：“他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是我不好，我沒有給他信任，還對他做過分的事情，他肯定再也不會理我了……”夏夢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帶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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