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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7 第七章 羈 絆-《戀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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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重之這個王八蛋!

    她實在不應該可憐他。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喝死了也與她無關!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會去管他死活了。

    再也不管了!

    可再遇后她為什么要管他呢?不是一時心軟,是因為……是因為那個孩子,是因為她心中長期存在卻一直不愿直視面對的內疚。

    那個孩子,曾經在她腹中待了將近三個月的孩子。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所以從來都沒有刻意地呵護過他。

    當年進洗手間的時候,她明明瞧見瓷磚上的那一攤水漬,她明知道有危險的,可還是很無所謂地踩了上去……明明那個時候醫生已經告誡她了,說她的胎兒癥狀不穩定……若是其他準媽媽,誰會這樣做!

    是她。是她親手殺了那個孩子的。

    后來,離開那些人、那些事,到紐約后,她總會不經意地想起那個孩子,想起很多的瞬間。想起他擁抱著她,喃喃地對她說:“璇璇,求你別不要他。他是我唯一的骨肉,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把他生下來,我會好好對你和孩子的,一輩子對你們好的。”

    聶重之名義上雖然父母雙全,還有一個異母弟弟,偶爾一家四口出席晚宴、喜宴,很多不知內情的人看到他們,總會覺得聶家父慈子孝,儼然是上流社會的一個模范家庭。聶重之年紀輕輕的就闖出了一片天,單是不靠家族,自己創業并在美國上市這一點就讓人咋舌。

    世家第二代,一般都依靠著家族的信托基金和根深葉茂的關系混飯吃,有點能耐的可以在世家圈子里混得如魚得水﹔能力極強的如蔣正楠、楚隨風、路易周等人,則是如鵬展翅,風生水起,那自然更是不可言語﹔但聶重之這樣白手起家,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的子嗣,則最是世家們想求而不可得的。

    聶重之除了年輕有為,相貌出眾之外,偏偏還為人低調,處世周全,無論見了誰,都是謙恭有禮,進退有度。世家長輩們每每提及聶耕禮這個文質彬彬的長子,總免不了夸上一句半句。

    蔣正璇曾經聽見她哥蔣正楠跟聶重之戲謔:“聽說,你是洛海城眾位老頭子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女婿人選?看來啊,那群老頭確實是老眼昏花了!就你這模樣、這德行,居然還排名第一?”

    那天的聶重之大約是喝多了,聽著蔣正楠的打趣,只是仰頭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好半天才輕輕地道:“你以為我樂意啊?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說:看吧,聶家這孩子有人生,沒人教。到底是個沒媽的私生子。蔣,那些人都只是聽說了我和我媽的故事,但是她們并不知道我們真正經歷了什么。”那一刻,他的聲音充滿了落寞。

    聶重之最后幽幽地道:“蔣,我不是你。”

    然后一室寂靜。

    后來又有一次,她看到他喝酒。她看到聶重之抱著瓶酒,一杯接一杯地飲。她遠遠地站著,不知發生了何事,不敢走近。

    大哥蔣正楠拍著她的肩膀,輕輕地說了一句:“讓他去吧,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燈光下,他臉上有透明晶瑩的液體。大約是酒吧!蔣正璇這樣地想。

    實際上,誰能知道這個納斯達克上市,眾人眼中神話般存在的聶重之卻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孤兒。哪怕是學成回國功成名就之后,來他們家的次數也遠遠高于回聶家的n倍。

    一切的紛擾都結束后,蔣正璇一個人漂泊在外。她每每想起那個孩子,想起聶重之的時候,她都會涌起一種無法說出、無法厘清的感覺。

    她其實應該恨聶重之的,可或許是因為那種內疚的感覺作祟,所以到了后來,她發覺自己似乎并不恨他。

    這次再相遇,她除了震驚之外,已經找不出過往惱他、恨他的半點感覺了。甚至他頹廢不堪的放縱模樣,哪怕他惡狠狠的模樣,都只會讓她覺得莫名地心疼。

    蔣正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子!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心疼他?

    他又對她做了那樣的事情,她理應恨他、厭惡他的。

    第二天的蔣正璇神思恍惚,根本沒有任何工作效率。出租車回酒店的路上,經過“舊愛”咖啡的時候,她示意司機停車。

    那個美麗的老板娘依舊淺淺微笑著起身迎接,見了是她,眼中一亮:“你昨天走得太匆忙了,連零錢都來不及給你。”

    蔣正璇微笑:“沒事,先存著。”蔣正璇還是選了昨日那個靠窗的位置,把自己深埋在那團柔軟頭。她得好好靜靜,好好想想。

    老板娘很快地將她點的咖啡端了上來,同時送上了一份香蕉蛋糕:“蛋糕是我下午現做的新口味,你做一回小白鼠,幫我試試味道,給點建議。”

    蔣正璇知道這是老板娘的客套話,實則是免費送她蛋糕,于是含笑道謝。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舒適的咖啡館里,瞧著外頭人來車往。蔣正璇忽然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疲累涌了上來。她到底要怎么辦?要拿聶重之這個王八蛋怎么辦?

    這樣的聶重之,她不能扔下不管他呀?

    因為沒有考慮清楚,蔣正璇以至于到現在還沒有打電話通知大哥蔣正楠。按她過往對聶重之的了解,以他目前的狀態,他不會想見到過往生命里的任何一個人的。就算告訴大哥,聶重之在寧城,大哥他們找到他,估計他還是會再度消失。他離開洛海,消失無蹤,想避的無非就是他們。

    蔣正璇驟然想到一事:她現在知道了他的落腳處,聶重之會不會現在已經搬走了。

    這一念頭一躥到腦中,蔣正璇頓時再也坐不住了。她拎起包,這次連取錢也顧不得,飛也似的沖出了“舊愛”咖啡店:“老板娘,我明天來付錢。”

    蔣正璇一想到聶重之有可能已經再度不見了,不由得心急如焚,下了出租車,也顧不得腳下是七八寸高的鞋跟,一路跑著到了聶重之樓下。

    她又不敢稍作休息,生怕錯過一秒,他從此便會消失無蹤。

    蔣正璇彎著腰,毫無形象可言地爬上頂樓,幾乎已到了上氣不接下氣,中間斷氣的地步了。那扇門竟還保持著昨日的半開半閉的狀態。

    蔣正璇氣喘吁吁地抬眼望去,驚訝地發現垃圾居然被清理干凈了,甚至拖過地了,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廳的地磚顏色是淡淡的米黃色,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到底是現出了底色。

    蔣正璇登時驚駭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難道自己還是晚來一步,聶重之他已經搬走了。房東來打理過衛生了,所以才這般干凈。

    正揣測間,里屋有人走了出來。高大熟悉的身形,讓蔣正璇緩緩地從肺葉里噓了一口氣,還好,他還沒有搬走。至少,目前還沒有!

    靜觀半晌,屋內的聶重之似乎極度焦躁,來回地走動,也不時地望著門口的方位。蔣正璇怕被他察覺,只好小心翼翼地縮在一旁暗暗偷看。

    后來,聶重之好像絕望了一般,捂著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也不知道在沙發上窩了多久,聶重之起身,從柜子里找出了幾瓶酒,又跟昨天一樣開始毫無節制地大口大口喝酒。

    蔣正璇站在門口陰影處,眼睜睜地看著聶重之喝了一罐又一罐,最后歪在沙發上,再沒有動靜。許久后,他手里松松握著的瓶子緩緩地從掌心滑落,“咣當”一聲墜落在了地上,瓶子里的酒悄無聲息地在地磚上緩緩流淌著……

    這一過程中,聶重之并沒有醒過來,甚至連動也未動一下。看來又醉死過去了。

    蔣正璇內心交戰不止,到底要不要管他?

    一想起昨日之事,蔣正璇便會咬牙切齒地想:蔣正璇你真是犯賤,還來管這個王八蛋了!可真的轉身走了兩步路,她又頹然閉眼。

    最后,蔣正璇到底還是心軟了。

    蔣正璇緩步上前。她的腳在門口處停頓了片刻,最后深吸了一口氣,似下定了決心,抬步跨了進去。

    蹙眉而睡的聶重之,居然刮過胡子,洗過澡了,一張臉明顯清爽了不少。眉目依舊是記憶里的眉目,可或許是經常皺眉的緣故,眉間已有淡淡的皺痕印記了。他這些年似乎過得并不如意。

    蔣正璇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幾年,他公司重大決策頻頻失誤。就算是一般的企業,估計都難以生存下來,更何況是競爭激烈、分分秒秒講究不斷更新提高、推陳出新的社交網站。當然的my.space鼎盛時期被默多克集團以5.8億美元收購,可它從鼎盛到被facebook超越不過短短數年。

    蔣正璇放下了皮包,取了角落里的垃圾桶,蹲在地上,輕手輕腳地撿起他喝光的那些罐子。跟做賊似的,邊撿還要邊觀察他的動靜。

    廚房里簡陋得很,不過有兩個櫥柜,蔣正璇翻了翻,除了泡面就剩餅干,連做菜最基本的油鹽醬醋也沒有。轉念一想,就是有也沒用,他哪里會煮。

    他若是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就要垮了。他以前熱愛各種健身鍛煉,拳擊、跆拳道無一不喜歡,身形雖然不至于魁梧,但身上肌肉結實得像石頭,每次打他都只會疼了自己的手……蔣正璇驀地怔了怔,回了神只覺臉上一熱,怎么會突然想到過往之事。

    忽然之間,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突兀地在安靜的屋子里響了起來。慘了,忘記關機了。蔣正璇驚得差點跳起來。這么清脆響亮的女高音,神都會被吵醒了,更何況人了。

    蔣正璇忙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了小廳,想從包里取出電話按掉鈴聲。

    可是,她還是遲了。聶重之已經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大約是聽到了她的動靜,他緩緩地轉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一時間,落針可聞的小小空間里,只有手機鈴聲依舊高高低低地盤旋。到了后來,鈴聲戛然而止,整個室內靜得再無任何聲息,仿佛失聰了一般。

    聶重之一動不動地望著她,一開始的時候,眼中似有漣漪蕩漾,滿滿的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流溢出來。可幾秒后,他似想起了什么,臉色一下子僵凝了起來。

    他緩緩垂下眼,面無表情地對她吐出了冷冷幾字:“出去,你給我出去。”

    再遇后的他,每每像只刺猬,讓人無法接近。

    聶重之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出去,從我的地方滾出去。”他見蔣正璇端然不動,凝視著她半晌,眸子閃過別樣情緒。可是很快,那種情緒隱了下去,聶重之又露出那種邪邪的笑,輕佻地湊了過來:“昨晚的事,你是不是食髓知味了?要不要再來一次?”

    昨晚的事一股腦地又涌在了眼前,豬至少也比自己聰明,不會送上門給人侮辱。蔣正璇惱羞成怒地后退一步,冷聲道:“你放心,我這就走,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就回洛海。”

    原來她明天就回洛海了,聶重之怔了怔。蔣正璇趁機抽出了自己的手,再沒看他一眼,便奪門而出。

    她明天就要離開寧城回洛海了。這算是兩人的最后一面吧。

    聶重之怔忪在門口處,癡癡地聽著蔣正璇的腳步踢踏踢踏地越來越遠,直至了無聲息。

    他到底是怎么了?說好了要一輩子恨她,一輩子不會再見她了。然后從昨晚到今日,心里卻一直隱隱期盼。所以他整理屋子,打掃衛生。他告訴自己只是太臟了而已,可是實際是什么呢?

    實際上自己卻是瘋了一般想再看到她而已。

    這些年來,在無數無數個睡不著的晚上,一閉上眼,總是會偷偷地想念她,偷偷地思念她的一切。然后在每個夢醒后的白天,他都會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忘不掉那個孩子罷了。

    在空無一人的門口,在獨自一人的屋子里,聶重之一個人,靜靜地淚流滿面。

    不,他不是想她!

    他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想念那個孩子而已!

    聶重之再一次這么告訴自己!

    回酒店后,蔣正璇強迫自己忙碌,洗澡吹頭發后開始整理行李。因只出差一個多禮拜,她的衣物并不多,加上她這幾年在美國獨立生活的鍛煉,再不是早幾年十指不沾陽春水,什么也不會做的女孩子了。于是,三下兩下就把行李都裝點好了。

    可還是失眠,不明所以地失眠。

    站在窗口望出去,夜色灰灰蒙蒙的,街燈隱在團團霧氣之中。蔣正璇恨恨地想:隨他聶重之以后怎么樣,是死是活都跟她沒有一點關系,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然而就算這么想了,心緒還是起起伏伏,難以自已。

    由于是早上九點多的飛機,加上大霧天氣,蔣正璇決定提前打車去了飛機場候機。也免得自己在一個人的房間里一直胡思亂想。

    蔣正璇上車前還是不自覺地猶豫了一下,瞧了瞧聶重之屋子所在的方位。整個城市大霧彌漫,能見度不到兩米,她只隱約瞧見霧氣籠罩著的淺淺街燈。

    車子是以一種龜速在爬行。司機師傅見她不時地抬腕看表,神色看起來頗為焦慮,便寬慰她:“別著急,您是九點二十分的飛機,現在才五點。這里到飛機場平時只要幾十分鐘,就算今天這樣的大霧要開三個小時,您也來得及。再說了,這么大的霧,飛機也起飛不了,您到了機場也是等。您就百分之百放心吧!”

    蔣正璇禮貌性地微笑,心里沉沉墜墜的,一團煩亂。不過她清楚地知道她絕對不是為飛機擔憂。她只是想到了聶重之,想著他會不會再度失去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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