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還愛他-《待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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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重新開始嗎?
1
那天,匡語湉在車里聽寧凜說完了他的故事,說完了他的八年。
其實應當還是有些細枝末節被他瞞下來了,但她也沒心思再去細想,他一句一句說著,她聽完,陷入了一種類似放空的恍惚,連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記得了。
通過那些話,匡語湉好像懂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沒懂。
她想到他在醫院里蒼白的臉色。
他一個人在黑暗里掙扎了這么久,沼澤地上的烈陽選擇沉入泥沼,在臟污里隨波逐流,沒有歸期,沒有結局。如果他死了,如他所言,青山埋骨,無碑無墳。
那么多人都在說,寧凜啊,你要堅定,你不能動搖,你要打下去,接替程寄余繼續打完這場仗。
為了寧冽,為了公正,你必須堅持。
可是,寧凜,有人讓你問過自己嗎?
成為程寄余,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不是的吧。
你想要的人生很簡單,只是成為一個平凡的好警察,做最愛的人的英雄,為她唱動聽的情歌。
只是這么簡單而已啊。
……
最后的最后,寧凜在走前只對匡語湉說了一句話。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深邃,濃郁的悲傷經年不散,他說:“我覺得我好像什么都沒錯,又好像什么都做錯了。”
他的身體腐朽得像枯枝,但徹底壓垮他的是信念。
程寄余的事讓他明白,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他死了,匡語湉可以用一段時間去想念他,再用另一段時間去遺忘他,然后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而匡語湉好好活著,他寧凜的人生才有支撐與希望。
在那段窺不見天日的歲月,他的信念,是活著回到她身邊。
類似狂熱分子追求自己的信仰一般,他無數次從刀口下討回一條命,是想活出個人樣,他欠她一條命,想用余生還給她。
可現在他的信念沒有了。
沒有兌現的承諾就是一紙空文,錯過的時間再也追不回來。
匡語湉說,她不愛他了。
匡語湉不愛寧凜了。
匡語湉請了三天假。
她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想清楚。事實上,自從寧凜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一直處于一種很混亂的狀態,甚至有點迷糊。
等她把這些事情消化完,終于有點回過神了,已經到了最后一天。
她還是有點亂,但好歹恢復了淡定。
這天,孫郁可一大清早醒來,看到匡語湉站在門邊,抱著一個牛皮紙袋。
那紙袋很眼熟,露出的衣服一角也很眼熟。
孫郁可:“你又要扔一次?”
匡語湉沒有回話,彎腰穿鞋,動作很淡定,神情也很淡定。
“我有事,出門一趟。”
孫郁可習慣了她這無波無瀾的樣子,隨口問:“去干什么?”
匡語湉把紙袋拎起來,開門:“送遺物。”
孫郁可呆了一呆:“送什么?送給誰?”
“遺物。”
“誰死了?”
不對。
孫郁可想,不是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嗎?
匡語湉那初戀,當初死的時候,可是生生帶走了她半條命。
那段時間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書也不讀了,飯也不吃了,成天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夢里還在喊“寧凜”,看著就像要和他一起去了一樣。
孫郁可去看過她很多次,印象最深的一回是她抱著球衣坐在窗邊,突然看著窗戶底下,輕聲說:“我好后悔。”
孫郁可問她:“后悔什么?”
她盯著低處的地面,道:“我要是知道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見面,我一定不會和他吵架,我還跟他說,讓他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孫郁可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把責任都……”
匡語湉把頭埋在膝蓋處,像沒聽見她說話,自顧自地講下去。
“我當時應該抱著他,告訴他我很愛他,我不準他離開我,不準他丟下我一個人。我已經和他道歉了,可他怎么能這樣呢,他怎么真的就再也不出現了呢?”
她越說,孫郁可越心驚,也被她眼里一閃而過的向往驚到了。
匡語湉對天空和大地是那么向往,天空之上住著她的愛人,而大地是讓她找到他的階梯,倘若她縱身一躍,閉眼之后就能與他再次相遇。
如果不是匡母和匡思敏,或許匡語湉早在當年就已經與那個人重逢。
她是真的用盡全力才重建殿堂,為自己打造出新的花園和城堡,開啟另一段人生……
匡語湉搖搖頭:“沒死。”
孫郁可:“沒死?誰沒死?那送什么遺物?不是,哎,你送哪兒去呢……”
匡語湉沒給她問完的機會,直接走了,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樓道里。
留下孫郁可一人站在客廳,費了老半天勁也沒能理清楚這其中詭異的邏輯關系。
過了許久,她才呆愣愣地抬起頭,眼里逐漸由疑惑轉至清明,手里的水杯“哐當”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什么!”孫郁可張著嘴,滿臉不可思議。
“沒死啊?”
匡語湉從新區出來,拐去舊址,上了樓。
這幾天,舊事翻來覆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擰巴什么。
她想見寧凜,但又不愿意把這種想法給表現出來,思考了很久,她終于找到一個借口來替自己打掩護。
物歸原主就挺好。
匡語湉站在門前,沒給自己后悔的時間,她抬起手快速而急促地拍門。
門里很快響起動靜,像是擔心她造成惡劣影響,那人從貓眼上瞄了她一下,就直接打開了門。
“嘎吱”一聲,門打開。
門里門外的人兩兩相望。
匡語湉抬起頭,在看到面前人的一瞬間,臉色也沒有動搖半分。
她對待外人從來云淡風輕,甚至還笑了笑,說:“我找寧凜。”
夏瑤靠在門邊,抱著手,一雙細白的手搭在自己的額邊,攏了攏額際碎發。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她做出來卻有一種難言的妖嬈。她看向匡語湉:“他睡著了。”
匡語湉把目光放到夏瑤身后緊閉的臥室門上,那里她曾經去過很多次,在她年少的時候,和寧凜在里面做盡了有情人之間的快樂事。
“你可以把他叫醒。”夏瑤凝視著匡語湉的眼睛,笑瞇瞇地說,“但他難得睡著一次。他很容易醒,醒了就很難再睡著。”
匡語湉垂著眼,在夏瑤說完這些話以后,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看著夏瑤化著濃妝的臉。
夏瑤擺出了這樣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反而更證明了寧凜的解釋——她只是他的同事,沒有別的關系。
真正的偏愛不需要虛張聲勢。
匡語湉說:“你能讓我先進去嗎?”
夏瑤聳了聳肩:“我說不能你就不進了的話,那不能。”
“我說的是‘先進去’,不是‘讓我進去’。”匡語湉撇開她,徑自往里走,“不需要你同意。”
夏瑤跟上來,腦袋往匡語湉跟前湊:“哎,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脾氣的,我聽凜哥講的還以為你是多斯文的一人兒,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啊。”
匡語湉腳步頓了頓:“他提過我?”
夏瑤點點頭,眉眼風情流轉,勾魂攝魄。
“說了什么?”
夏瑤輕哼:“我不告訴你。”
不說拉倒。
匡語湉不管夏瑤,手按在門把上準備開門。夏瑤伸手過來,按在她的手背上,往下使了力氣。
夏瑤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涼:“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嗎,為什么還來找他?”
匡語湉靜靜地看著她。
夏瑤對著匡語湉的眼睛,這女人她聽說過很多次了,按照描述,她在心里七拼八湊也繪了個她的樣子。
夏瑤始終覺得匡語湉應該像少女漫畫里的女主角,一生都是天真爛漫,活在象牙塔里。但百聞不如一見,匡語湉本人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但要說到底不一樣在哪兒,她又講不上來。
夏瑤靠在臥室外的墻上,和匡語湉的距離只有幾步之遙。
她說:“我要放你進去了,我肯定得后悔。”
匡語湉還是不說話,看著她。
“但你要是不進去吧,他肯定不高興。”夏瑤說,“我后悔和他不高興之間,我還是選擇讓我自己后悔好了,畢竟我比你要懂得心疼他。”
這人,可真奇怪。
夏瑤放開手,從懷里摸出一根煙點上,側臉在煙霧里若隱若現,配上她的紅唇雪膚,像極了民國時期的旗袍美人。
“哎,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嗎?”
匡語湉終于開口了:“你想說就說。”
夏瑤想起那天就覺得好笑:“有一次我們一塊吃飯,一幫大老爺們在講葷段子,酒瓶子掉了一地,老金那狗玩意兒都直接趴地上去了,就凜哥最穩,一圈人醉倒了,他一個人在邊上默默剝葡萄吃。
“老金是第一個發現的,他就問凜哥,說:‘哎,小寧,你喜歡葡萄啊?’凜哥當時點點頭,說:‘嗯,我最喜歡葡萄。’他那會兒已經進入了核心圈,很多人想討好他,聽說了這個,一箱又一箱的葡萄往他那兒送,他居然真的全收下了。”
夏瑤吐出一口煙,神情里帶了絲好笑和自嘲:“呵呵,這么多年了,我還真以為他喜歡吃葡萄。”
原來他不是愛吃葡萄,他只是愛著那個叫葡萄的女人。
他說的也不是“我最喜歡葡萄”,每一個字拆開分解,都是在對遠方的那個女人說“我愛你”。
匡語湉聽完,也不知道夏瑤想表達什么,她干脆不說話,伸手打開門。
夏瑤在匡語湉身后抽煙,看她開門,門里露出了一絲暗光,窗簾拉得很緊,空調開到了合適的溫度,臥室里有張床,有個人正躺在那里淺眠,眉頭緊皺,仿佛在夢里也不安穩。
夏瑤沉默地抽煙,等一根煙差不多燃盡,匡語湉一腳踏進了門內,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他應該不敢和你說吧,他殺過人。”
她說:“不止一個。”
“……”
“他也吸過毒,時間不短,反正不是一天兩天。要說這任務結束得不算遲,他為什么八年后才來找你,你不知道吧。”夏瑤扯著嘴角,語調加重,“他后來的幾年,都在戒毒康復中心。”
2
臥室門打開又合上。
匡語湉邁著很小心的步子走到床邊,隔著點兒距離看著寧凜。
他穿了件襯衫款睡衣,前端幾個扣子沒扣,露出半片胸膛,被子只拉到腰腹那兒,左手搭在心口處,眉頭緊皺,整個人看起來即便是睡著了也在保持緊張。
他頭發有點亂,遮住了一邊臉頰,因為出了點兒汗,頭發濕濕地黏在臉側。
他很不舒服,但一直醒不過來,是被夢給魘住了。
寧凜的夢是片段式的,類似順時針旋轉的走馬燈。
他在老街走,匡語湉還跟在他的身邊,長長的路沒有盡頭,他一直牽著她,看她慢慢從小女孩長到亭亭玉立,長成了大姑娘,變得越來越有女人味。
她不再叫他“大寧哥哥”,而是一口一個“寧凜”,她從家里的窗臺上跳進他的懷里,他帶著她從街尾跑到街頭,跑過餛飩攤和雜貨鋪,跑過滿街的煙火味,她說寧凜你慢點兒,我腿酸,跟不上你了。
他笑著回頭望,說她是頭小豬,跑兩步就不肯動了。
她臉氣得皺巴巴的,他哈哈大笑,彎下腰把她背在背上,踏著夜色送她回家。
這時還是快樂的好日子,再往后,就是遺憾的開端。
他替唐騫擋了一槍,差點死在手術臺上,終于換來了唐騫的賞識。
賀望岐自然記得“他”。
當初唐騫要賀望岐去殺程寄余的爸爸,正巧被一個癮君子碰上,于是一時興起就玩了他一把——你們警察不是挺能耐的嘛,我就讓你看看,就算知道是我殺的人,替死鬼就放在這兒,你能拿我怎么樣。
賀望岐死都沒想到那個癮君子死了,他“弟弟”反而跟著支線混進了他們的團伙,這回還舍命救了唐騫。
他大哥唐騫什么都好,就是老愛弄點假模假式的,一毒品販子隔三岔五給寺廟捐錢燒香,以慈善機構名義捐款捐物,這搞得就差拉個橫幅說自己“盜亦有道”。
賀望岐對寧凜沒什么好臉色,他不確定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哥哥”的死有他一份,但他疑心病向來很重,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他指著寧凜對唐騫說:“哥,這人絕對有問題,你別信他。”
寧凜躺在病床上,離死就臨門一腳然后被拉了回來,還有種沖他笑,說:“你講這話你不心虛?躺這兒的反正不是你唄,你這么牛你怎么不來死一死?”
賀望岐掏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寧凜的腦袋:“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望歧。”唐騫出聲警告。
他站起來,把賀望岐的槍壓下,然后坐到寧凜身邊,目光充滿考究。他笑了一下,問:“小子,為什么救我?”
“混不下去了唄。”寧凜說,“橫豎都是個死,我要沒死,我救了你你不得感激我,再給我條活路。”
唐騫:“你來問我要活路?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賣什么不是買賣?”
“哦?”唐騫一挑眉,“不怕警察抓你?”
寧凜一扯嘴角,疼得齜牙咧嘴。他喘口氣,恨恨道:“他們殺了我哥,不來抓我,我遲早也得去找他們。”
唐騫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在他不說話的這段時間里,賀望岐死死瞪著寧凜,卻再也沒有動手。
唐騫不讓他殺,他不敢殺。
即便在他心里,這人已經和他畫上了對立的標記。他討厭不安定因素,巴不得寧凜現在就消失。
但他哥不準。
半晌,唐騫站了起來。他什么也沒表示,只是彎腰拍了拍寧凜的肩膀,說:“你先好好養病。”
賀望岐急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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