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執手相看只一人-《疏影江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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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過半,梁劭改陸路為水路,眾人分登上幾艘畫舫。興許是快要回到王府,又或許是碧空鏡水,沿途美景如畫,梁劭的心情很是不錯。斜躺在畫舫里,梁劭將簡丹砂拉到懷里,摩挲著她臉頰上的痣。
簡丹砂想把頭扭開,又被他扳正。
“這美人痣我越看越是歡喜?!绷痕績A身就是一吻。
簡丹砂本能地瑟縮,讓梁劭只是蜻蜓點水地啜了一下。他也不惱,重新撫上她的眼梢,從指腹換成指背,流連不去。
看梁劭自得而專注的表情,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個念頭在簡丹砂腦中明晰起來。
“這顆痣是你故意留下的?”
“是啊,這種墨留得久了就再難弄掉了,我還用了一點刺青的方法?!?
簡丹砂一震,難怪那時候有刺痛的感覺,她還以為只是因為她太過緊張敏感反應過度了。
“如果是因為怕墨色容易褪而露出馬腳,王爺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沒必要做這樣的小動作?!彼齾拹哼@種欺騙感,一而再再而三。不過這也再次印證梁劭從開始就沒有合作的誠意,防備、利用、欺騙,在她這個小人物身上耍盡手段。
“這個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我現在想想,我那個時候就有把你留下的念頭了,只是沒有刻意讓自己明白過來?!?
見簡丹砂眼神中露出不屑,顯然并不相信。梁劭輕輕一笑,攬了攬她的肩膀,主動說起他一直未說的一個秘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挑中你么?”
曾經非常想知道的答案,如今已經無所謂了。簡丹砂目光一轉,被窗外一只抄水的白鷺吸引了過去。
梁劭扳過簡丹砂的臉,捏了捏她的下巴,以示提醒。當初是他故意賣弄不說,現在卻執意讓她知道。
“你可還記得你那時候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樣子,連頭都不敢抬一抬??墒茄赝镜难獫n卻沾到了鞋尖的正中,你若真如你所演的這般一直垂頭小心,照理不該踩上地上的血,更不該是正中間的位置,說明你是直直地踩過了血跡。既然你刻意忽略,不怕鞋上留下血污硌硬我,可見你不但不膽小,還有一點——”梁劭瞇著眼湊近她,“有恃無恐。我說得可對?”
“你乍見我就演戲,豈非正中我的下懷?還裝出一副慢慢松懈下來的樣子,臨走居然還有點失落。我那時候就想著你若是到了王府會把戲演成什么樣子,會演得多好?多精彩?”
“王爺也有走眼的時候,我把戲給演砸了,王爺可有后悔?”
“誰說砸了?你演得太好了,好得根本過頭了,”梁劭挑起眉尾,幽幽地說,“好到連我都入了戲,當了真,還失了一顆心。豈非是好過頭了?”
簡丹砂抬起眼,正對上梁劭黑黢黢的眼,那里頭赤裸裸的情潮驚得簡丹砂幾乎坐不住,她扭過頭去:“王爺怎么可能為我失了心,抑或是王爺與別人不同,這心也不止一顆,失了一顆還有一顆?!?
梁劭聽出她的意指頓時惱怒,簡丹砂卻繼續道:“王爺莫要不承認,溫夫人才是您的最愛,難道不是么?至于對其他人,不過是些倏爾的興起、微末的憐惜,實在不值一提?!?
梁劭咬牙,一字字道:“當然,清雅始終是最重要的?!?
又是一場不歡而散。梁劭將她冷冷棄在一邊,自己挑簾進了內艙中的臥室。
簡丹砂伏在船舷上,冷風吹得她頭痛,伸手揉捻著自己的額角,絲毫不抵事。簡丹砂暗自懊惱,不是說好要忍耐要溫馴,她順水推舟假裝動容就是了。就像梁劭說的,她會演戲,能演戲。
到頭來還是前功盡棄。
簡丹砂張開眼,看著一只只白鷺在不遠的江面處展翅戲水,飛濺起一顆顆的水珠,甚是歡鬧。她伸出一只手,也把手探進江水里,剛覺著被清涼感浸潤,就被人拽了起來。
簡丹砂被梁劭瞪得心頭一怵,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把戴著護甲套的右手伸進水里,剛要辯解,就被梁劭拉進了內艙。
她跌在床上,閉著眼攥緊被褥。不管面對多少次,簡丹砂依然會害怕。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周圍都沒有響動。簡丹砂慢慢抬起頭來,梁劭并沒有在身邊,她下床查看,梁劭已然離開了這艘船。她松一口氣,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夜。梁劭也沒有再上這艘船。
之后幾天都是如此。梁劭顯然有意避見她,簡丹砂實在不能明白這位王爺的喜怒無常。最后一行人由水路改回為陸路,梁劭也是與她分坐兩輛馬車。
舟車勞頓了一路,簡丹砂又回到永嘉王府。
梁劭將她丟到翩來軒后,就不再過問。臨走時,他丟給她一句話:“本王想予你真心,你視如草芥,本王欲予你憐愛,你棄如敝屣。我梁劭不是沒臉沒皮、曲意奉迎之人,從現在起本王再也不會強求你,就把你當作這王府的一件擺設,你也好自為之,安安分分做好你的江夫人,休想再有離開王府的念頭?!?
那個時候,天空著飄著細蒙蒙的雨水,梁劭轉身的時候,帶起衣袖上的雨水,不意濺落在簡丹砂的臉上。指梢輕輕抹去,帶著濕漉漉的涼意。她望著梁劭一步步地走出翩來軒,他的右手附在胸前,背脊挺得直直的,兩條金色的飄巾被風吹出飛揚的姿態,腰間垂掛的玉佩琤琮在雨里作響。她并未從他的背影中看到受傷、孤寂,她看到的驕傲、自尊與冷漠,在氤氳的雨水中漸行漸遠。
心間有一塊地方空蕩蕩的,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是簡丹砂并不后悔。梁劭的真心只在他的口中,她看不真切。若真如梁劭所說,他欲予以愛情,也是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索要她的回報。
也許她的一個展顏、一個點頭,真能換來梁劭的寵愛,換來下半生的榮華富貴。但也為她換來一個桎梏的牢籠,換來一個人與心都需要與別人分享的丈夫。這樣的夫君,她要不得,也要不起。何況,她已找到了執手相看一世的良人。只有他,能讓她勇敢地伸出手,交付此生。
簡丹砂再見到繡璃與韓鈞,恍如隔世。梁劭依然派了他們來服侍她,翩來軒也還是那些丫頭那些下人,只是看著略消瘦憔悴了些。
“夫人你沒事就好。”繡璃不敢握簡丹砂的手,只是小心翼翼地捏著她的袖口,激動得差點要落下淚來,顯然不知道是簡丹砂自己要逃跑。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她入住了翩來軒,認識了韓鈞與繡璃。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好像都沒有變。
卻又分明物是人非。
薛妃依舊被禁足,但青檸已交還她撫養,岑夫人自請回了娘家美其名曰休養身子不易操勞,把蔻桐留了下來,溫清雅獲得獨寵,但是不喜歡小孩,廖美人又不夠身份,梁劭索性請了宮里頭的嬤嬤來照顧蔻桐。
廖美人見到簡丹砂,還是一樣的和善,愛到翩來軒與她閑話家常。說到底,她和簡丹砂一樣都是受冷落的人。溫清雅縱然緊緊拽著梁劭的心,見簡丹砂的眼神卻已有了隔閡,還帶著一絲戒備,遠遠見著便掉頭避開,不復昔日的率真可愛。
而最大的不同要數翠嬈入住了王府。溫清雅與廖美人都不善打點府里事務,因此梁劭特請了翠嬈入府幫忙。
但變得更多的是人心。
之前因為簡丹砂的逃跑,繡璃與韓鈞他們受了重罰,一個去做了洗碗的粗活,一個被貶做了長工,直到有了簡丹砂的消息,確定與他們無關才被放了出來。經此一遭,兩人服侍簡丹砂變得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簡丹砂則對他們心有愧疚。如此一來,兩邊都小心對待,很是辛苦。好在,還有于墨揮。
梁劭把于墨揮也一并派到了翩來軒,解了其他所有職權,讓金蟬徹底取代了他。
“他這樣待你,你還要效忠于他么?”簡丹砂深深看他。
于墨揮反而感到慶幸:“這次處理你與子修的事情,我確實沒盡全力,并非全然忠心于他。王爺如此已是寬待,我感激在心。王爺知道我來這我會高興一些,你也會高興一些。”
“你真的高興?那翠嬈呢?”簡丹砂從陸子修那了解了于墨揮和翠嬈的故事。翠嬈本是童養媳出身,丈夫未及圓房便病逝,她不久就被婆家賣到青樓。于墨揮為了贖翠嬈出青樓,曾舍下自尊長跪在陸老爺面前,后來又因為翠嬈得罪了當地的權貴,為了不累及他人,最后與翠嬈一起離開了上元。陸子修當年年紀尚小,既恨自己無能,又恨翠嬈對墨揮的引誘,無力改變于墨揮的離開。
于墨揮沉默下來。
如今翠嬈已儼然成了府內半個總管,一襲綴著珠翠的六福裙招搖過府,出入都有五六個仆從跟隨,陣仗比起王府的侍妾有過之而不及。于墨揮雖是居高臨下從小樓望著她走過,兩人的地位卻儼然顛倒。于墨揮的眼里有悲,也有喜。
簡丹砂明白這悲,卻不知喜從何來。
“梁劭將你冷落的同時,卻將翠嬈重用。可見他們平時甚有往來,翠嬈還深得梁劭信任。這個,你可知情?”
于墨揮避而不答,只是道:“她高興就好。”
“你全然以她為喜,她待你又如何呢?我當初還不明白,你們倆在一起那么久,你又愛她至深,怎會六年了都不成親,我現在明白了,她拽著你綁著你,卻不想嫁你,仍想著高枝,隨時振翅欲飛。昔日在王府,我真是小看了她?!?
于墨揮嘆道:“她自有自己的想法,你與子修何必都要針對于她?!?
簡丹砂昂聲道:“因為我們旁觀者清,不忍你當局者迷。我們看慣了世事洞達的于墨揮,看不得自欺欺人的于墨揮。我們想看瀟灑自若、遨游在天的于墨揮,不想看為情自傷、龍困淺灘的于墨揮?!?
“本就是你們高看了。”
“墨揮,你讓我說什么好呢?”見于墨揮雙眼沉靜若潭水,簡丹砂垂下頭,泄了氣,聲音緩和下來,“我們的確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你,只盼你別什么都給了出去,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
于墨揮望著簡丹砂,忽然綻出一抹笑容,如冬日里的陽光讓人感到溫暖。
“今天不聽故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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