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亦假來假亦真-《疏影江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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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跳太出乎意料,船上的幾人呆怔了好一會兒才慌忙叫喊起來,讓船改了方向。這個時節,捎過湖水的夜風也能冷得人打上幾個寒戰,休說整個人浸沒在冰冷的湖水里,那刺骨的寒意想一想便讓人腿腳發軟。饒是木葉知道陸子修水性不錯,仍是擔心不已。
陸子修卻游得極快,這女子的頭剛沒入湖水,便被陸子修扣住了肩膀,強行拽出水面。
“為什么要尋死?”
那女子聽到了陸子修的話,原本還不停掙動的手腳安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我,我只是……”
“遇到什么也沒有保住性命重要!”陸子修拖著她走上岸堤。遮著頭頂的烏云慢慢散開,月華重新灑遍湖面。陸子修此刻的臉色很不好,一張臉被凍得慘白慘白,眉峰攏得高高的,不斷有湖水從眉上淌過,黑湛湛的眼睛凝聚著怒意。見到這女子投湖的那一刻,陸子修的腦海就晃過簡丹砂的身影,憤懣與痛苦立刻攫住了他的心,他想也沒想就跳進湖水,拼了命地要把那女子救出。
他看著懷里嬌弱的身子不停發抖,顫顫地抬起頭來,頂著一張簡丹砂的臉。倏忽間夜空化為白晝,保陽湖變為碧江島。簡丹砂立于江邊,凜冽的江風吹得她衣袂獵獵,漆黑的眼溢滿了悲傷與絕望。
“我以為你是夠堅強的人,卻不知道你這樣軟弱,我也知道你冷漠,不知道你竟冷漠自私到如此地步,輕易就放棄性命,毫不顧忌別人!”他頂著牙關打架,狠咬著每個字。
“什么別人?沒有人顧惜我,我又何須顧惜別人?”簡丹砂慘然問道。
“那我呢?”他扣住這張臉,顫抖的雙手完全失了分寸,既是因為寒冷,又是因為惱怒。
“你?你又如何?”
是,他又如何?若他于她有意義,她又何至逃婚。他又何嘗為她做過什么,假如當時他能早一步上島、假如他能早一點把她救出來,假如他能把心底的話說出,假如……
出水的身子一下子卸去了重量,卻禁不住寒風的刺骨。
陸子修撫著頭,寒意非但沒有讓他清醒,反倒讓他的身體更沉重,甚至更混亂。到現在他張眼看到的都還是簡丹砂的模樣。
他松開對她的掣肘,一手撫著頭,一手擼去臉上的湖水,沒想到脖子刺痛著,瞬間就沒了知覺。
畫舫晃晃悠悠地靠到岸邊,只是沒有可拴纖繩的地方。木葉也不管船身還沒有停穩,急急忙忙跳上岸來。
“少爺!少爺!”
他看著兩人上了堤岸,怎么轉眼就不見了。這可急煞了木葉。他在岸邊來回奔走,月光隱了又現,現了又隱,木葉卻是怎么也找不到陸子修了。
如果他能轉到橋后頭,就會注意到一條小小的舸舟悠悠駛向湖心。而他的主人就昏睡在那條舸舟上。
“江大夫的意思是——讓我娶令嬡么?”
陸子修問的時候很平靜。他半靠在床邊,身子還有些虛弱,新換的棉布衣衫,干干凈凈平平整整地熨帖在他身上,倒更襯得出他那種溫潤如水。透窗的陽光像是凝在他的手指上,瑩白如玉,連同指梢正掠過的瓷碗也是鑲了一圈白銀,跟著閃閃發亮。
一旁的江大夫瞧得兩眼發直,讓陸子修不得不再問了一遍。
陸子修醒來的時候,便在這間普通的宅邸里,還有這個不怎么像大夫的江大夫一臉的歡天喜地,絮絮叨叨說了一炷香,陸子修抓住僅有的兩個重點,是這位江大夫和他女兒將他帶回,他女兒便是那投湖的女子。
本是他去救人,結果反倒是他昏倒被救。
“實在慚愧。其實小女不是要投湖,她的荷包掉進水里,因為懂點水性,就大著膽子下湖去撿,反倒連累了公子。”
“原來如此。”倒是他鬧了個笑話,好在那姑娘不是真的要自殺。
“我知公子是出于救人之意,可是我聽我那小徒兒說,公子您救人的時候又是摟又是抱的,她又濕著衣裳……這傳了出去讓她怎么嫁人呢。”江大夫欲言又止,磕磕巴巴了半天,陸子修心中已了然,卻不知這家到底是要訛人還是訛錢,試探地問了句。
這第二次江大夫回過神來,一聽到“娶”,兩眼放光:“公子是明白人。”就差沒握住陸子修的手。
陸子修出發點是救人,不想鬧了烏龍,嚴格說來也確實與那女子有了點肌膚之親。但是這件事的巧合與怪異一樣多,更像是一場下套的布局。看他衣著光鮮,就連他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家中可有妻妾都不問,急急忙忙要逼婚,恐是早就調查過他的身份。陸子修在商場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見過多少趨炎之輩、厚臉之徒,下套使詐、沒臉沒皮的段數可都比這高明得多。
“不瞞先生,我已有婚約,還是兩次。”
“小女做妾就好。”
“這兩位未婚妻未嫁與我就去了,而且都是死于非命。”
江大夫呆一呆,好半天才說:“那是她們沒有福氣。”
“江大夫不怕您的女兒也遭難?”
“不怕不怕。我家姑娘福氣大,命夠硬,絕對旺夫。”
陸子修面上始終掛著溫和的表情:“容我考慮考慮。”慢條斯理地與對方磨著。對方說是已差人去通知陸家的人,即便是假的,陸子修也相信木葉可以很快找到他,是以也不擔心。
江大夫又問:“這粥味道可好?”
陸子修點點頭,本是普通的山藥粥,可是加入鮮藕榨的汁立時多了份清甜,這白米又香醇軟糯,熬得恰到好處,既見心思,又見手藝。
“可是令千金熬的?”
江大夫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我家姑娘可是做得一手好菜,燒得一手好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有一手好女紅!”轉身就又去獻寶似的搬出兩幅繡品。
一幅是碧水鴨戲圖,一幅是秋水長天,繡工精細,確是不錯,于見慣了繡中精品的陸子修而言,只是爾爾。但陸子修卻瞧得有些失神。
畫有畫風,詩有詩風,刺繡也是有不同的風格。如雪宛,繡面飽滿,針法灑脫多變,用色瑰麗鮮艷,最善繡花鳥。若丹砂,細處精密,大處工整平實,用色雖清冷單一,但因為間色暈色運用得益使繡面很有層次感,清雅而不失單調。因此陸子修雖只見過簡丹砂一幅春困,卻牢牢記住了。
這位江小姐的繡風就像后者。
“令千金可會畫畫?”
“畫畫?這倒沒怎么看她畫過,不過肯定也難不倒她啦。”江大夫接著又是巴拉巴拉一通,把他的女兒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什么“蕙質蘭心”“賢良淑德”“舉世難求”,聽得陸子修莞爾一笑。
“她的好模樣陸公子也已見過,連我都奇怪我何德何能得了這么個女兒來,這樣才貌俱佳的人兒,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說到激動處,江大夫還拍了拍桌子。
真是沒見過這樣夸耀自己女兒的,不過那女子的樣貌陸子修還真是沒瞧見。
“可惜她面皮子薄,她被你那樣……”見陸子修隆起了眉弓,隱約露出一絲不悅,江大夫勉強吞下后頭的話。
“我再去勸勸她,只怕聽到你馬上要走,就舍得來了。”
“江大夫,不用了。”他的叫喚還沒有江大夫的腳步快,陸子修這下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正在犯愁之際,一個梳著垂掛髻的小姑娘推開門,對著陸子修左瞧右瞧,大大的眼珠溜溜地轉。
陸子修有一刻以為見到了緋兒。
“倒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又是一身貴氣。難怪師父扒著你不放。公子也莫怪師父失禮,他也是因為師姐被逼婚,病急亂投醫。”她先嬉笑后皺眉,“可惜師姐沒福氣。師姐說婚事是師父一廂情愿,她自己不想勉強你,眼下她正纏著師父,囑咐我趕緊帶你出去。”
陸子修有些意外,不知道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小丫頭見他遲鈍沒有反應,跺了跺腳:“還不跟著來?再晚師父就回來了啊。”
陸子修跟在她身后,被領到了宅院的一道小門處。
小丫頭用鑰匙開了鎖:“從這里的花木叢穿出去,就能看到一條巷子,左轉直走一會兒就能到延慶大街啦。對了,我們家姑娘還說,雖然你是好心辦壞事,舉止唐突無禮冒犯了她,不過她也回刺了你一針,兩不相欠啦。”
陸子修這才明白,原來他的暈厥原來是拜江小姐所賜。
“你可不能怪師姐,任誰被那么抓著,都會掙扎反抗不是?她也是一時情急。好啦,不與你廢話啦,快走吧。”說著,還推了推陸子修。
“多謝。”陸子修也不再遲疑,小心穿過花木叢,沒想到一到延慶大街就見到木葉歡喜地向他奔來,身后還有浩蕩的隊伍。
“少爺,你果然在這。還是管公子地頭熟,有辦法。”
管邵東向他點頭致意:“陸兄無恙就好。”
陸子修本以為管邵東會借機再談談合作之事,沒想到他只字未提,道別后向著相反的方向去了。
望著管邵東遠去的背影:“玉珩?”
“公子。”
“你去調查一下前面巷子里一戶姓江的人家,主人是個大夫,還有一個女兒。”
“是。”
“少爺,你可知道你失蹤的這段時候我真是急瘋了。”
“少爺,二少爺又來口信催您上他那一趟。”
“少爺,管公子說借貸的事他還要再考慮。”
“少爺,杏兒姑娘贖身的事已經辦妥當了。”
陸子修揉揉額角,當年那么多人選,他怎么偏就挑了個話嘮來做侍童,還慣著他沒大沒小,實在是他陸子修生平一大失策。
禁不住陸子修的瞪視,木葉乖乖閉了一會兒嘴,替他研磨墨汁,整理書架,又忍不住探過頭來:“少爺,杏兒姑娘總留在明月樓也不是個事,什么時候把人接過來?”
“我什么時候說要把人接過來了?”
“少爺不是替她贖了身么。”
“贖身就要把人接過來么?”
木葉瞪大了眼:“少爺替她贖身不是歡喜她么,怎么、怎么……是不是還顧及著杏兒姑娘的出身?”
陸子修有些不耐:“我只是答應替她贖身,給她自由。讓她免了要靠賣皮相過活的日子。至于之后她何去何從,就隨她自己意思了。”
“杏兒姑娘可是認定了少爺啊,必是要跟著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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