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該來的人,總歸還是來了。落塵等了整整七日,才等到這個子夜。 晚秋的涼風拂起幔帳,點點星辰在碧紗窗外閃爍。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多日未眠的她剛陷入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額頭忽然被一陣特殊的冰冷覆蓋。 她猛然抓住額頭上的手,拼命地握緊,就怕一松手一切都會消失。 沒有燭火,月光也剛巧被遮住,所以盡管她努力地睜大眼睛,還是只能依稀看見有個人坐在她的床邊,黑色的衣服與黑暗融為一體。 但,這就已經足夠。 他在她身邊,什么都不必說,她就已經感覺到幸福。他用冰冷的掌心握著她的手,她卻有種被燙到的感覺。自恢復了記憶,她心中是有怨,有恨,有苦,有痛,可是看見他臉色蒼白地坐在她面前,記憶中那張線條柔和的臉孔也變得棱角分明,像是被一種叫傷心的刀刻出來的一樣。 面對這樣的他,她心中所有的怨恨苦痛都化作了心疼。他其實也沒做錯過什么,錯的是命運,讓他們只能做兄妹。 “你的身體并無大礙。”夢里無數次與他見面,都是遙遙相望,相顧無言。這一次,他總算開口說話了,語氣平和,不起波瀾。 “我什么病都沒有,是蕭朗故意借此引你來的。” 他了然地笑笑:“我猜到了,只是不親自確認一下,我不放心。” “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無礙了。”在他的笑意中,她看見了勉強,可見他的傷還是很重,可他硬是裝作若無其事,所以她也裝作什么都看不出。她小心地將他的手放在唇邊,用她的呼吸給他點溫暖。 “你平安就好。我也一切都好。此地不宜久留,你快點離開吧,免得被蕭朗發現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帶你一起走。” 她微笑著提醒他:“哥,我已經是蕭潛的妻子了,我能去哪兒呢?” “蕭潛已經死了。以后就讓我照顧你吧。” 她仍笑著搖頭:“我有人照顧,我有娘,有妹妹,還有蕭家人,他們待我很好。你還是好好照顧孟漫吧,你別看她平日驕橫,其實她比我更需要照顧。” 提起孟漫,他轉過臉,避開她的視線,可她還是清楚看見他眼底復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感慨,還有一些安然。 她忙追問:“怎么了?是不是孟漫她……” “她死了,為了幫我殺了夜梟的門主,她中毒而死。” “……” 她震驚地看著他,孟漫死了,她深覺心口沉重,而他的語氣沉緩,略有愧疚,卻不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說他的心只付一人,至死不渝。那女人竟不是孟漫,也不是雪洛,那究竟是誰? 驀然間,她想起了好多事。 想起浮山之巔金風玉露的一夜,想起宣國王府里,他醉酒后的失態,也想起他為她畫嫁衣時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有,在落霞山上,他情意款款的笛聲,他說過:我心只付一人,至死不渝,但她已然忘了我…… 眼淚順著眼角滴滴墜落。她真傻,他寵了她十幾年,愛了她十幾年,他明明早知道他們是親兄妹,還是要娶她為妻,要與她共度此生,他把一顆真心完完整整地付給了她,而她卻感覺不到,想用自盡去割斷和他一切的牽絆…… “小塵,跟我走吧……”他抱緊她,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為她攏好散落的發,就像以前一樣溫柔,他的懷抱還是那么溫暖。 什么堅強都塌陷了,她失聲哭泣,為他流了那么多淚,原來還沒盡! 這一刻,她終于懂了,恨再深,都磨不去心里的那份愛,那份依戀…… 宇文楚天這四個字,到什么時候都占據著她的全部,愛也占據,恨也占據! 他輕聲嘆息,對她說:“蕭潛已經死了,就算你留在蕭家也無法改變什么,跟我走吧,以后的日子,讓我來照顧你。” 眼淚肆意橫流,她已經無法開口,只能點頭,怕他感受不到,她又更加用力地點頭。 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就算眼前的人是她的親哥哥,她也只想就這么緊緊抱著他,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 黑夜里,突然火光沖天。 宇文楚天霍然起身,看向外面層層包圍的侍衛,還有他們手中的火把。很明顯,他若是再不出去,他們就會放火燒了這里。 “哥,你走吧,不用管我。我是蕭潛的妻子,他們不會傷害我。” 他猶豫了一下:“你等我,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說完,他推門走出。 “不要!”落塵忙追了出去,急得連外衣都沒披,只穿了中衣便跑到院子里。院中站滿了侍衛,連房頂都站滿了人,手中舉著燃火的弓箭。蕭朗站在最前面,站得還是那么筆直、正統。 宇文楚天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嘲弄地笑笑,道:“蕭朗,你不會以為就憑這些人能攔得住我吧?” “我當然知道不能。”蕭朗揮了一下手,所有人的弓箭突然指向落塵,“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哥,別跟他多說,你放心走吧,他不會傷害我。” 宇文楚天看看滿臉憂慮的她,看看蕭朗,道:“我剛好今天有時間,洗耳恭聽。” “不,他要殺你!蕭家和夜梟勾結在一起,他們……” “你別擔心,他們不會殺我。”他脫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暖暖地笑道,“他們殺不了我。他們費盡心思把我引到蕭府,應該是有事情要跟我談,我也剛好有事情要找他。外面冷,你進去吧。” 落塵還要再說話,蕭朗已走近,靠在宇文楚天身側:“濘王爺,請!”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已經都有了悟。 她知道她再也沒有辦法救他了,可她不能離開他,生死不離!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抱緊:“我跟你一起去。” 蕭朗沒有反對,徑自在前引路,將他們引入后院一處平日不會有人接近的書房,進門后點亮了一盞油燈。 “宇文楚天,我想跟你談筆交易,如何?” “哦?”宇文楚天道,“我一向不喜歡交易,但若是條件合理,倒也可以考慮。” “我要你做的很簡單:我要你今晚去刺殺高霖。” “泱國的皇帝?蕭公子還真是看得起我!” “我一向看得起你!”蕭朗道,“你若殺了高霖,我便告訴你一個你最想知道的秘密。” 宇文楚天的目光中閃過冷厲的光,靜默地盯著蕭朗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蕭朗繼續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魏蒼然為何會死在你手上?他為何明知你一心想要殺他報仇,還要讓你入夜梟,對你處處維護?現如今,所有知道緣由的人都死了,只有我,還活著。” 落塵聽到這里徹底蒙了,魏蒼然被宇文楚天所殺,這怎么可能,魏蒼然當年那么維護他,幫他,他也是那么敬重魏蒼然,絕對不會殺他。 她求證地看向宇文楚天,只見他神色愴然,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正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悲慟。“他說的是真的?你為什么殺魏前輩?” 宇文楚天沒有回答她,只對蕭朗道:“我的確很想知道,可是我不急,我有時間去慢慢查……” 蕭朗反問道:“你是不急呢,還是你害怕知道真相?” “……” “也或許,你早已猜到了答案?”蕭朗看著他微微蒼白的臉色,陰沉地笑著,“你早就知道魏蒼然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聽到這句話,落塵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大聲反駁:“你胡說!哥,你不要相信他,他是騙你的!” 可宇文楚天好像已經聽不見她說話了,他僵在原地,像是一尊沒有了生命的雕像。幽幽的燈火在他晶瑩的眼眸里明明滅滅,照見絕望和悔恨。 但他依舊挺立于天地之間。這就是他,從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他的脆弱。 “哥,你不要相信他,這不是真的,他是騙你的。” 蕭朗又道:“其實,宇文孤羽和陸琳苒的死與魏蒼然毫無關系,想殺他們的是你的舅舅陸林峰。他趁魏蒼然不在夜梟,帶了夜梟最頂尖的殺手去暗殺陸琳苒,魏蒼然接到消息后立刻趕去阻止。可惜,等他趕到的時候,宇文孤羽和陸琳苒已經慘死,他只來得及救下你們兄妹。” 宇文楚天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只感覺他站在凄然的天地間,干枯,死亡。 “哥,你別信他!” 宇文楚天勉強牽動嘴角,似乎想給她一個笑容,可他沒有笑出來。 “宇文楚天,我今日要你去殺了高霖,并非是為了我們蕭家,而是因為這是魏蒼然最大的心愿。高家的人為了一己私欲,將樓蘭國埋葬于沙漠,這樣的血海深仇,你不想為他報嗎?” 宇文楚天沉吟良久,道:“我要證據,足以證明他是我父親的證據。” “如果我拿得出呢?” 宇文楚天沒有回答,只是在蕭朗面前伸出一只手。 蕭朗淡淡一笑,從衣襟里拿出一個古石,上面刻滿樓蘭古文。 “這是你們樓蘭的煃火石,樓蘭王族的血滴在上面,煃火石會發出紅色的光芒。每一代樓蘭太子都要在即位之前將血滴在上面,以證明自己是命定的樓蘭國主。” 說著,蕭朗先行劃破自己的手指,鮮血滴在上面,煃火石毫無異象。 蕭朗又將煃火石送到宇文楚天的面前,道:“我聽孟饒說,當年魏蒼然特意讓他找來你的血,他想不明白魏蒼然的用意,我便讓人去查,才知樓蘭國有這塊王石。”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