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世間不可能有解不了的毒。”魏蒼然想了想,又道,“我的師父紫清真人出身苗疆,對蠱毒了解甚深,說不定他會有辦法幫你解毒。不如這樣,你們跟我一起回濯光求他老人家施以援手,師父悲天憫人,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 言罷,他又將剩余的冰蓮拿過來,交到落塵手中:“落塵姑娘,這冰蓮雖不能解毒,但至少可以止痛,你好好收下。下次楚天毒發,就給他服用一片花瓣,估計這株冰蓮至少能保他一年安然無事。” “這、這不是您要給紫清真人的嗎?” “我送他,只是為了表示一番心意,這冰蓮對他不過是延年益壽的良藥,對楚天卻是可以救命之物。” “多謝魏前輩!”落塵又想跪下來感謝他,魏蒼然卻先她一步扶住了她。 “不用跪了,折騰了一夜,你也累了,你和楚天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等你們休息好,我們再上路。” 說完,魏蒼然離開房間,他離開時的步伐慢了很多,好像已經沒有力氣邁步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宇文楚天會對他有著特殊的親近之感,魏蒼然這樣仿佛能撐得起天地、容得下天地的男人,任誰都會心生敬愛之情。 午后,宇文楚天一覺醒來,體力恢復大半,魏蒼然也收拾好了東西。 三人一同上路。 一路上,他們走得并不匆忙,清晨出發,傍晚便找客棧休息。宇文楚天和落塵還是以夫妻的身份住一間房,一來他不放心落塵的安全,二來太刻意的回避,更易引人猜疑。 入了夜,風又起了,魏蒼然站在風中,看著遠處的茫茫草原。 一陣平穩的腳步聲靠近,他已猜到是誰,他微微側身,目光直視著身邊的宇文楚天,問道:“楚天,你這蠱毒是怎么中的?” “……” “如果我沒猜錯,你中的是夜梟的噬心蠱吧?” “前輩聽過此蠱?” 魏蒼然點頭道:“多年前江湖中不少門派的高手被噬心蠱所控,為得解藥,不得不為夜梟殺人。濯光山中就曾有個弟子被噬心蠱所控,我親眼看著他被疼痛折磨致死……如今你甘愿忍受蠱毒折磨也不肯服解藥,可見你心存正義,分得清是非對錯……” 其余的話他未多說,也未多問,似乎已經猜到宇文楚天不愿多說。 “我教你的那套調息之法可以使血脈逆轉,對抑制這種蠱蟲有些用處,你每日如此運氣調息一次,多少會延緩蠱毒發作。” “多謝前輩。”宇文楚天猶豫了一下,問道,“前輩,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我們萍水相逢,您卻屢次救我性命……” “你是不是想問我,當年你父母有負于我,為何我對你毫無芥蒂?”魏蒼然頓了頓,道,“若是說一點芥蒂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你終究是琳苒的兒子……” 提起這個名字,魏蒼然向來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情緒,些許感傷,些許惆悵,但沒有怨恨之意。 他仰頭,望得更遠:“我從來沒有怨過琳苒,因為我知道她當年并不是和宇文孤羽私奔,而是被人暗算,中了劇毒,是宇文孤羽救了她,還幫她找到了火蓮,救了她的性命。” “您是怎么知道的?”宇文楚天不禁驚訝萬分。 他笑了笑:“琳苒失蹤之后,我到處找她,有人說她和宇文孤羽私奔了,我起初相信,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可能,琳苒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她不是自私的女人,就算再愛,她也不會不顧整個陸家,不顧陸伯父的聲譽。更何況,琳苒處事向來分得清輕重,她真心想和宇文孤羽離開,不會等到與我成婚之后才私奔……除非她親口承認,否則任憑天下人怎么說,我絕不相信她會背叛我。” 宇文楚天默默地看著他,每每喚起“琳苒”兩個字,他的眼中就會閃動著柔和的光,仿佛隔了二十年的歲月,隔了生與死的距離,也隔著深愛與背叛,她在他心中還是那個婚宴之上與他拜過天地、許過諾言的魏夫人,從未改變。 這是怎樣的一種愛,深邃至此,包容至此? 宇文楚天沒有繼續問,魏蒼然卻繼續說了下去,似乎那一段掩埋在心底的秘密終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方式,再也掩埋不住:“我聽人說她和宇文孤羽出現在裘翼山的醫館,我便去醫館尋他們……” 宇文楚天忽然想起,裘翼山說過他的母親被人帶走,而帶走她的人似乎無意傷害她,以前他想不出誰會這么做,現在總算找到了答案。 “當年從裘叔醫館里帶走我娘的人,是您嗎?” “不錯。裘翼山雖然是神醫,但武功平平,若是夜梟還想再加害琳苒,他根本無力保護。我是她的丈夫,保護她、照顧她是我應盡的責任。” 宇文楚天絲毫不覺驚訝,反而對眼前這個一身道袍,看似遠離紅塵的男人更多了一種莫名的情感。驀然間,他的腦中萌生出一個疑問,他的母親是何時懷上了他?是在離開陸家之后,還是在未離開陸家之前? 這個時間,似乎很重要。他不想去深究,可這疑慮就像是一點火星落入枯草,迅速燃燒,蔓延,直至整個草原都燃起一片熊熊烈火,將他所有的思緒都吞噬到灼烤的烈焰中。 魏蒼然還在說著,而他只模糊聽著…… “后來,宇文孤羽去苗疆久久未回,只讓人送回火蓮。琳苒解毒后日日憂心,我便派人去蘭族打聽他的下落,得知他欲帶著圣女蘭溪逃離圣域,被蘭族族長誅殺。琳苒聽到這個消息悲痛欲絕,但為了腹中還未出世的你,選擇了堅強地活下去。” 聽到魏蒼然說到宇文孤羽帶著蘭溪逃離圣域,宇文楚天不禁神色一暗。 魏蒼然看他一眼,又道:“我本想帶琳苒回陸家,我們重新開始,可是她堅決不肯……”魏蒼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沉重,“她告訴我,她答應過宇文孤羽,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再回陸家,她要帶著他的骨肉遠離江湖是非,平靜地活下去。我愿意為她付出我所擁有的一切,然而我終究給不了她想要的,我只能給她自由,讓她去過她想過的生活。” 魏蒼然似乎堅信他的父親是宇文孤羽,他不明白魏蒼然為什么毫無懷疑,但魏蒼然不懷疑,必定有不懷疑的理由,至于是什么,他也不好細問。 魏蒼然看出他的疑慮,苦澀地笑了笑:“其實,我和琳苒的婚宴剛剛結束,便接到消息,說濯光山出了大事,我當晚便連夜回濯光山處理,待事情處理完,我從濯光山趕回陸家時,琳苒已經失蹤……” 宇文楚天心頭燃燒的烈焰瞬間熄滅,僅剩下幾顆仍不熄滅的火星,星星點點地存在,而這些星星點點的火星,也在他想起記憶中的父親時,徹底熄滅,心緒也徹底平靜下來。 “那么,魏前輩可知當年是誰下毒害我娘的?” 魏蒼然微微蹙眉,道:“瑤華之水是夜梟秘制的毒藥,是誰害她,顯而易見。” “我曾經查過,我娘在婚后三日從未離開無然山莊半步,夜梟的人要在陸家下毒不容易,若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在她中毒之后還能讓陸家上下竟無一人知曉,太難了,除非下毒之人是無然山莊的人,而且是她信任的人。還有,我外公也不是生病,而是中了瑤華之水的毒,能給他下毒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楚天,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陸前輩和琳苒都沒有追查,你又何必再追究?” 他看向魏蒼然,目光銳利而又堅定:“聽魏前輩的意思,您已知道是誰!” 他沒有回答,有些時候,有些問題,沉默已是答案。 宇文楚天點點頭,嘆道:“外公中毒多年,對外只說自己身染重病。我娘在陸家中毒,外公不聞不問,我娘竟然也從不追究。她寧愿自己在外面漂泊,也不回陸家……這個人一定是對他們特別重要的人,讓他們到死都愿意去維護。我以前已猜到了是誰,只是沒有證實,我不想妄加揣測,今日見前輩也在為他隱瞞……我想,除了我的親舅舅,不會再有別人。” 魏蒼然沉吟許久,才道:“不錯,的確是他。” 明明已經猜到,但從別人口中得到了證實,他還是驚得退后一步:“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陸林峰是野心極大的人,他一心想要無然山莊成為江湖霸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外公對他心有忌憚,不得不將無然山莊交付于我這個外人。” “所以,陸林峰希望我娘永遠消失,如此一來,您便會心灰意冷,永遠離開陸家,他便可以成為無然山莊真正的主人。如果我沒料錯,正是他為了以絕后患,找夜梟的人殺了我父母……可他又為何失蹤?” 魏蒼然看向越發暗淡的天空:“如今他已經失蹤多年,怕是兇多吉少,過去的仇恨都已了結了。楚天,你繼續追究只會讓自己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如果你父母泉下有知,相信他們更希望看到你放下過去,去過你真正想過的生活。” “我真正想要的,就是夜梟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夜梟殺孽深重,各大門派和各大世家多次聯合想除去夜梟,都撼動不了他們分毫,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可以做到嗎?” “我做不到,有人可以幫我。” “宣國皇帝宇文越?”魏蒼然淡淡地搖頭,“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無瑕插手中原武林之事。” “他總會有一統天下之日。他答應過我,我助他一統天下,他助我鏟除夜梟。” 魏蒼然看著他臉上自信的神情,看出他心意已決,不再多言,轉頭看向草原上牽著馬悠然漫步的倩影,忽然說道:“我年輕時,也曾自以為可以結束江湖中各大門派的紛爭與殺戮,可后來我發現,江湖自有江湖的規則,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只有為了權力和欲望的孤注一擲,生與死,都是自己的抉擇。等到我看透了一切,想與我心愛的人找一片這樣的凈土,看日升日落,過無拘無束的生活時,已經沒有了機會……楚天,若是你只能有一種選擇,你真正想要的是夜梟從此消失,還是和她在這片自由自在的草原上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宇文楚天一怔,不明白魏蒼然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魏蒼然走近一步,從他肩上捻起一根女人才會有的長發,他松手,看著被微風卷走的長發,道:“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后者。” “我……” “有些事可以掩飾,有些事……是掩飾不了的。”魏蒼然的眼中沒有絲毫的鄙夷,反倒蘊含著體諒地拍拍他的肩膀,“世俗禮法,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世界,你內心最想要的,才是屬于你的世界……”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宇文楚天有種十分復雜的心情,感動于他對愛情的執著,也感動于他浩瀚如海包容一切的心胸,同時他還有些傷感,為什么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情深,終究換不來一顆同樣的心? 自從踏入江湖,宇文楚天始終認為這個江湖是沒有人情的,即使有人幫他,有人救他,他也寧愿相信他們必有目的。就連孟漫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也堅信孟漫必有所圖。 但對于魏蒼然,他毫無保留地信任著。在他心中,魏蒼然是他長輩,他的恩師,是他一生最敬佩之人。 遠處廣闊無際的草原,像是一片無垠的碧色海洋,風一過,掀起層層碧浪。落塵騎著馬緩緩在青草間穿行,一襲鮮紅的長裙在碧浪里格外炫目。 這是在中原永遠不可能見到的景色,也是在中原永遠沒有的海闊天空。 風起了,落塵的黑發和紅裙被風吹亂,宇文楚天走過去,為她披上披風。 “你和魏前輩談完事了?”她笑著轉身,紅衣墨發,清波暗眸,雪白的肌膚在鮮紅的絲綢下越顯明艷,只是嘴角的一抹淺笑,便會讓他別無所求。 “嗯,談完了。” 他牽著她的手,與她并肩走在松軟的草地上:“你今天為什么穿紅裙子,你不是最不喜歡紅色嗎?” 她朝著魏蒼然背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確定他不會看見,雙手立刻纏上他的手臂,頭依偎在他肩上:“你早上不是說,想看我穿紅色的樣子嗎?” 他笑了,那是從心底溢出的笑:“傻丫頭,我想看的是紅色的……嫁衣。” “唉!你又不說清楚……”她也笑了,笑出了聲,“你想什么時候看?” 他的耳邊響起魏蒼然的話:“你內心最想要的,才是屬于你的世界……”他內心真正想要的,就是她。 “我想,現在!” “現在?”落塵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猶豫拉起他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買吧。” 她拉著他走出草原,走上夜幕籠罩的長街。他們在街上一家家店鋪找,一家家店鋪問,可惜沒有一家賣現成的嫁衣。 直到最后一家店也問過了,還是沒有,宇文楚天不得不放棄:“算了,等過幾日我們回到浮山,我讓人給你定做一身。” “那還要很久,我買布回去自己縫,這樣能快點。” 夜風吹拂她鮮紅色的衣裙,他側身看著她與裙子一樣紅艷的臉頰,她已經累得氣息微喘,腳步卻一點都沒緩慢,目光在街上鱗次櫛比的店鋪中急切地穿梭。此時的她,不再是那個安靜得有些虛幻的落塵,她變得那么真實,真實地屬于他。 心中被一種沉甸甸的幸福填滿,他不顧來來往往行人的目光,也裝作沒有看見街角處幽怨的注視,將她緊抱在懷中:“小塵,等你做好嫁衣,我們就成親。” 她在他懷中用力地點頭,等了這么久,她終于等到了這句話。 最后他們買了一匹紅布和一大包各色針線,提著大包小包回了客棧。他們在客棧的走廊遇到了剛回來的魏蒼然,他輕輕掃了一眼鮮紅的錦緞,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只說了句:“明日不急,休息好了我們再出發。” 可見他已看出他們今晚有得折騰了。 這一晚,落塵還真是不停地折騰,她興奮地拿著紅布在自己身上比來比去,不時征求著宇文楚天的意見,問他裙擺要不要及地,問他繡什么在裙擺上好看,一會兒又問他袖口繡桃花好不好看。 他笑著點頭,她白皙的臉頰透著粉紅,比桃花還要嬌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