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不太像,好像是天生的。” “天生的?” “好了,我們該走了。” “可是,他這個樣子……會不會死呢?”女孩看著雙目緊閉的宇文楚天,目光星星點點。 “不知道,看他的造化了。” 男人拉著她的手離開,她還在回頭望著床的方向。 他們走了很久,落塵的手腳才能動,她急忙跑到床前,只見宇文楚天安靜地睡著,身上的傷口已被包扎過。 她抬頭,望向窗外。已是黎明時分,晨光灑落在長空萬里,滿地的尸體消失得無影無蹤。 蒼天的槐樹下,添了一座新墳,刻著幾個字:宇文孤羽夫婦之墓。 一夜之間,什么都沒有了,父母已永遠埋葬在黃土之下,曾經的溫暖的家,如今只剩殘垣斷壁,滿室凌亂。 父親最常用的青玉酒杯碎了一地,母親最喜歡的翡翠珠釵深深地嵌在斷裂的窗柩中,拔不出來,而他們兄妹倆平日學的四書五經被丟了滿地,上面濺滿血跡,看不清字跡,還有哥哥送她的花瓶,已被劍劈成兩半,里面的花瓣也變成了血紅色。 現在,她唯一還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躺在殘破得搖搖欲墜的床上的宇文楚天了,不,應該是她自己,因為宇文楚天也要依靠她來照顧。 日出日落,她守在哥哥的床邊悉心照料,他在昏迷中喊渴,她馬上去找水,爬半個山頭去溪邊給他打水,路上跌了不知多少跤,將水一滴都沒灑地端到他的床前。他在昏迷中無法張口,她把水含在嘴里喂他喝下,他的唇又涼又干澀,還殘留著苦藥的味道,她以唇舌輾轉輕舔,直到吸走了他的酸苦,柔軟了他的干澀,也溫暖了他的冰涼。 夜里,他的身體冷得顫抖,她把還沒燒盡的桃樹殘枝堆在火盆里,燃起火,孱弱的爐火中,她瘦小卻溫暖的身子和他緊緊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在那個冷夜,他氣息微弱,心跳漸漸無力,她一刻不停地跟他說話:“哥,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油菜花田,要帶我去竹林采竹筍,你不能死。你還沒帶我去看日出呢,我再也不賴床了,我一定陪你一起看……你不能死,爹娘已經不要我們了,你不能再丟下我……” 他終于回應她了,只有兩個字:“小塵。” 整整七日,她已被恐懼折磨得膽戰心驚,昏迷中的宇文楚天終于睜開了眼。 她幾乎不敢相信,揉了很多次眼睛還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直到他虛弱地喚著她:“小塵……” 一時間,所有的委屈都壓抑不住了,她撲到他懷里,七日未掉過的眼淚決堤般涌出:“哥,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他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淚,手未觸及她的臉,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喘了許久,他才說出話:“我睡了很久嗎?” 她點點頭,想了想又猛地搖頭:“不久!哥,你一定餓了,我去給你煮飯,你等等!” 那天,落塵第一次做飯,她一直以為母親做得得心應手的飯菜很簡單,可如今自己嘗試了才知道這有多難。在廚房里忙碌了大半日,她身上的衣服被火燒出幾個破洞,手指被燙了幾片嫣紅,才終于點燃了柴火,煮上了米。 最后,她狼狽不堪地煮出一碗黑糊糊的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舔舔干裂的唇,把袖子拉長些,擋住被燒得傷痕累累的手,她才端著碗走出廚房。 床上沒了人影,她急忙跑到院子里,只見宇文楚天跪在父母的墳前,搖搖欲墜的身體好像隨時會倒下。 他問她可知父母如何死的,是誰埋葬了他們。 落塵搖頭說不知道,又把所知道的事斷斷續續地告訴宇文楚天:殺死他們父母的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腰間系著銀絲腰帶,他們中有一個高高瘦瘦戴著面具的男人,被稱為護法,是他阻止了那些黑衣人殺他們兄妹,說是門主的命令。那個護法還有個令牌,好像是黑色玄鐵制的,上面刻了一個“梟”字,鳥木梟。護法身邊帶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有一雙像月亮的眼睛。 楚天點點頭:“梟?鳥木梟,是夜梟。我一定會為爹娘報仇的。” “你先養好了傷才能報仇啊!”她把黑糊糊的一碗東西端到他眼前,“我煮了粥,你吃點吧!” 他垂眸瞄了一眼她紅腫的眼睛,一縷燒焦的頭發,和她極力往袖子里縮的小手,伸手接過那不知何物的東西,一口氣喝下去一半,剩下的一半遞給了她。 “你煮的粥很好喝。” 半月后,宇文楚天的傷勢好了大半,他說要帶她去苗疆,找一個叫蘭溪的女人。于是,他們收拾好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拜別了父母的新墳。臨走之前,宇文楚天在墳前站了很久,很久。 之后,他便帶著她向太陽落山的方向走。 那是一段漫長的路程,落塵不記得他們走了多少天,只記得日升日落,他們從未停歇地往太陽落下的地方走。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些人笑得一臉陽光明媚,給他們好吃好喝的,幫他們買需要的東西,最后,把他們值錢的東西全偷走了,還把他們賣給人販子。宇文楚天一怒之下,把人販子打成了重傷,拖著人販子去報官。結果,官府推了個干凈,騙他們的人找不到,他們東西也找不回來了,里面還有父母的遺物。 也有些人衣著光鮮,騎著駿馬飛馳而來,根本不管周圍的人流是否被馬沖散,只一個勁地往前沖。若不是宇文楚天用自己的肩膀將馬蹄扛住,落塵早已成為馬蹄下的一縷幽魂了。結果,宇文楚天的肩骨被馬蹄踏碎,馬背上的人連頭都沒回,騎著駿馬絕塵而去。 還有些人穿著官差的衣服,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踢翻小販的菜攤,見男人就打,見女人就摸,卻無人敢管,只有人在一邊小聲議論:“這到底是公家的官差,還是強盜流氓啊?” “皇帝昏庸,兄嫂都能強占,咱們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千萬別沾上事。” “官不官,賊不賊,君不君,臣不臣,家不家,國不國……我們也就只能死不死,活不活了。” 見到此情此景,落塵這才知道父親口中這幅員遼闊的泱國竟是危機四伏,若不是有哥哥保護,她早已不知死過多少次。 在長途跋涉了一個月后,他們終于走到了泱國的西部邊關小鎮。連年戰亂,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邊關很多城鎮都成了死氣沉沉的空城。這一處小鎮雖還有人,也已頹敗不堪,破落的街口掛著搖搖欲墜的匾額,上面題著“清源鎮”三個字。 這里仿佛已經被人遺忘,甚至被官府遺忘了,滿街見不到人影,也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客棧,只剩青石的街道被車輪碾得坑坑洼洼。 陰云越壓越低,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地掉了下來,濺起的沙塵漫天飛舞,天地之間轉眼一片混沌。宇文楚天拉著落塵暫避在一處屋檐下躲避風雨。一路奔波,宇文楚天本就傷勢未愈,又被馬蹄踏碎肩骨,新傷加舊傷的身體孱弱得連靠著墻壁都站不穩,可他還是努力伸手摟住落塵的肩膀,幫她擋住凜冽的風雨。 他們本以為雨很快就會停,沒想到雨越下越大,暴雨伴著刮骨的冷風始終沒有停歇的跡象。而楚天的臉色愈發慘白,體溫越來越滾燙。 落塵咬著戰栗的牙齒道:“哥,我去給你找大夫。” 她剛跑了兩步,他立刻追上來,從她背后抱住她,將她半拖半抱地拉回了屋檐下:“這雨太大了,你不能到處亂跑。” “可是你的傷勢……”她掙扎著還想再往雨里沖,可他將她摟得更緊,隔著被雨水打濕的衣服,他的體溫包圍著她,仿佛可以驅走全世界的冰冷。 “我的傷不礙事,我運功調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不行,我一定要去幫你找大夫,你別攔住我……” 隔著瓢潑大雨,她隱約看見街對面有一處藥鋪,驚喜中,她好像突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或是他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掙脫了他的手臂,沖到藥鋪門前。 “救命啊,救命啊!”她用力拍門。 “小塵!”宇文楚天追過來時,藥鋪大門也同時被打開,撐著傘的人影站在門前。他拄著拐杖,右腳軟軟地拖在地上,一身粗麻灰布衣服,頭發凌亂,幾縷亂發垂在臉側擋住了眼光,只露出一張瘦削的臉。即便如此落魄的樣子,依舊掩不住他俊雅的容貌和不同尋常的儒雅之氣。 男人見他們站在門口,朝著他們掃了一眼,當他的視線落在宇文楚天蒼白的臉上時,眼光略微頓了頓,又很快轉移開,那木然的表情明顯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概是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此刻面對的雖然是一張毫無善意的臉,落塵卻感覺他一定會幫他們,毫無理由,只是感覺。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扯住男人的衣襟求道:“大叔,我哥哥病得很重,求您給他開服藥吧。” 看男人不說話,她更努力地扯著他的衣角拼命搖著:“大叔,我求您了,他舊傷未愈,又在發熱,再不吃藥會撐不住的,您就行行好,救救他吧。” 男人低下頭,看著她噙著水霧的黑瞳,再看眼前氣若游絲的宇文楚天,十二三歲的年紀,身上有種超乎尋常的堅毅,分明已被傷痛折磨得意識恍惚,卻還在硬撐著一口氣不肯倒下。 縱使他早已淡漠了生死,此時面對這一雙孤苦無依、生死相伴的兄妹,也不免有些動容。輕嘆一聲,他走上前探了探宇文楚天的脈象,臉上難掩驚訝的神色,又屏氣凝神診了一會兒,他的臉上不只是驚訝,更多的是迷惑。 “大叔!我哥哥他……”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