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沒離開過-《既然情深,何懼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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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
她披上外衣,蹲在地上拾起一息尚存的手機,準備離開。
景漠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很緊、很用力:“這么晚了,你能去哪兒?
等天亮再走吧。”
“我已經訂了樓下的房間。”她一點點掰開他緊握的手指,“今晚,我就不打擾你了。”
知道挽留也沒有意義,他沒有再強求,只在她離開前,問了她最后一個問題:“你來,只是想求我救爸爸?”
“是,哪怕有一點別的辦法,我都不會來求你。”
“是不是只要能救他,不管失去什么,你都愿意?”
“是!”
最不想失去的景漠宇,她都失去了,她還怕失去什么!
回到t市,景安言直奔t市醫院,撥通文哲磊的電話:“我在你們醫院對面的上島咖啡,過來坐坐吧。”
“好。”
在咖啡廳點了一瓶紅酒,景安言邊喝邊等。
她將酒喝了大半瓶,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她的面前,她沒有抬頭,只嗅到一些消毒水味,她已知道他來了。
“坐吧。
“謝謝。”他在她的對面坐下,眼睛盯著她手中的酒杯,輕聲說,“你不適合飲酒。”
他還是那么斯文有禮,還是那么細心體貼,白色的襯衫也還是潔凈得一塵不染,在他的身上,她看不到一點罪孽的影子。
她對他笑了笑,雖然笑得有點勉強:“你想報復景家的人,為什么不直接讓我心臟病發死掉?那樣既簡單省事,還會讓我爸爸活著比死更痛苦。”
他看著她,眼中有千百種情緒閃過,有驚訝、有內疚,也有些猶豫,但他很快收好這些情緒:“你以為我沒想過嗎?可你是我的病人,救你是我的天職。”
“文哲磊,你能不能放過我爸爸?”
“放過他?”文哲磊淡淡地搖頭,“你知不知道他都做過什么?暗箱操作,違規開采礦產……”
聽得身子越來越冷,她沒辦法再聽下去,打斷他后面的話:“你的父親也不是干干凈凈的吧?如果他還活著,你會把他送進監獄嗎?”
“……”他一時語塞。
她端起面前的紅酒喝了一口,甘醇的滋味流過味蕾,麻醉了本不該有的怯懦:“我不妨告訴你,上面的人我們已經疏通好了,只要你不再追究,我爸爸就可以安然無事。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爸爸?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
“我什么都不要。”
她的笑意變冷:“文哲磊,你不要以為我們真的拿你沒有辦法。我們不想讓你追究,有無數種方法。我今天之所以來求你,完全是念在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我不想做得太絕。”
文哲磊忽然笑了,說道:“你知道嗎?我在景天公司附近的公寓看見你和景漠宇出雙入對,我幾乎以為是我認錯了人,我真的沒法相信你是景昊天的女兒……現在看來,你的確像他的親生女兒。”
“我和你一樣,都是為了親人什么都敢做的人。”她用自己練過無數次的陰冷語調對他說,“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你媽媽想想,是不是?”
“我該想的,都已經想清楚了。”他平靜地搖頭,看看表,“對不起,我的病人在等我,我們有機會再聊吧。”
“你走出這個門,我們就再也沒機會聊天了。”她故意說。
他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她一眼:“既然再也沒有機會,有一句話,我還是現在說了吧——景安言,我真希望你和景漠宇一樣,是他搶來的女兒。”
這是那天文哲磊說的最后一句話,她沒有想到,這也是他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兩天之后,她正在t市的某酒店看資料,想說服文哲磊的辦法,才叔走進房間,關緊房間的門:“我剛剛聽說……”
“什么事?”她問。
“文哲磊出了車禍。”
全身的血液霎時冰涼,她手中的資料頓時撒了一地:“是誰做的?”
“是意外。一輛貨車正常行駛,文哲磊從右側超車,貨車司機向右變道,正好撞到了他……他已經昏迷了七個小時,醫生說他腦部受傷,很難再醒過來。”
會有這么巧合的意外嗎?她原本有所懷疑,可是t市交警部門和公安部門調查工作做得絲毫不含糊,從勘察現場,向目擊證人取證,到對肇事司機的背景調查,再到事件處理,全部公正合理得無可挑剔。
她特意核對了貨車司機的資料,他是個開了十五年貨車的老司機,長年跑t市和周邊城市的長途運輸,底子干凈得一清二白,與文哲磊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交警部門和公安部門最終認定這是一起交通意外,而且文哲磊要承擔事故的主要責任。
看來,一切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之后沒多久,專案組便高效地將這起案件調查清楚,景昊天偽造賬目、偷稅漏稅的罪名成立,涉案金額共計一百萬元,故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兩年執行。另外,景天公司被判處五倍罰金,共計五百萬元,而這筆罰金有人代替景天公司全額繳納了,一切終于塵埃落定,景昊天也被釋放了。
不必再避嫌,景安言第一次去探望了住院的文哲磊。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消毒水味,她隔著重癥監護室的玻璃窗,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
他傷得比她想象的更重,全身上下纏滿了繃帶,面無血色,再也不是以往那張含笑的臉。他的母親穿著消毒過的衣服坐在他的身邊,一言不發地抓著他的手。
景安言問醫生:“他什么時候能醒。”
醫生告訴她,他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在走廊的長椅上,景安言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的雪下了,又停了。她從來沒有對這個弱肉強食的殘酷社會如此失望,她甚至對爸爸失望,對景漠宇失望,而最讓她失望的,是她自己。可她還是要堅強地活下去,還是要學著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上堅強地生存。
不知過了多久,她拖著麻痹的雙腿走出醫院,晨曦已將東方暈染得一片白茫茫。熟悉的電話號碼在手機上閃爍,以前她總是捧著手機等待這個號碼亮起,如今,她卻捧著手機不想接通,甚至寧愿永不再聯系。
手機在掌心安靜了一會兒,又震動了一下,屏幕上顯示著短信提示。
她猶豫片刻,點開,上面寫著——法院的離婚判決,我不接受,已上訴。
將這句話念了一遍,她似有所感應,回頭望去,薄薄的積雪上有一串雜亂無章的腳印,腳印的旁邊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商務車,上面鋪了一層積雪,應該是從昨夜就停在那里。
她真希望人生能像腳下的路,隨時可以回頭看,可以往回走。可惜,人生的路從來都是有去無回。
所以,她回頭看了,但也只是回頭看一眼,而后繼續向前走。
要離開一個人很容易,你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回頭,就可以走出他的世界。然而,要讓自己不去思念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卻不是咬緊牙關就能做到的。那需要榨干自己所有的時間,不能給自己留下一分一秒發呆的空閑,因為,只要一個不留神,思念就會鉆進身體,啃噬著每一根神經,疼痛好像永無止境……解決完國內的大部分事情,景漠宇委托律師繼續上訴,便隨生父回了美國。
景安言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她沒哭,她覺得自己可堅強了,但那天晚上,她頭一次要靠吃安眠藥才能入眠。
在后來很多次因為想他而痛到窒息的時候,她安慰自己,都會過去的,都會忘記的,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疼痛并沒有被時間沖淡,反倒與日俱增。
美國被颶風襲擊的那一天,她甚至訂了去華盛頓的機票,她不想挽回什么,只想親眼看看他,確認他是不是安全,在吳家過得好不好,是否吃得慣西餐,是否適應了華盛頓寒冬的冰天雪地,是否……已經忘記了她。
后來,她還是取消了機票,她怕自己看了一眼后,就再也舍不得回來。
幸好,在她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齊霖回來了。
他看見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回來娶你了。”
不知道為什么,她一看見齊霖陽光燦爛的笑臉,積壓了很多天的情緒好像在那一刻突然爆發,且一發不可收拾。她抱著他,大哭了一場,直哭得天昏地暗,直哭得經驗豐富的齊霖手足無措,直哭得他丟盔卸甲、棄械投降:“嫁給我就真的讓你這么委屈?!好了、好了,不娶了,不娶了……”
她還是哭,好像只有這種痛哭才能讓心口的疼痛停止。
齊霖說:“我求你了,別哭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
她更咽著抬頭,望著他:“要不,你借我點錢吧,景天這個月沒錢發工資了。”
齊霖咬牙切齒地幫她擦眼淚:“你怎么不早說!”
那段時間,確實是景天最艱難的時候。景昊天的事情雖然解決了,但是,景天因為賬目問題,聲譽一落千丈,政府不再像以前一樣大力支持,銀行的貸款政策也收緊了,再加上景漠宇突然離開,建立分公司的議案也只好被擱置了,公司一些老員工看不到希望,紛紛辭職。幾個正在談的項目也紛紛終止,公司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景昊天也因為經歷過此次大劫,又得知了景漠宇的決絕離開,徹底心灰意冷。他想把景天的股份變現,帶著她換個城市安安穩穩地生活。
她卻不想這么輕易放棄,她對他說,沒有了景漠宇,她一樣可以撐起景天。
可是,有些事做決定很容易,實施起來太難,就像她離開景漠宇。
幸好在最關鍵的時候,齊霖一口答應會幫她,然后立刻回家找他老爸要錢。
她原本擔心齊霖的爸爸不會幫景天,沒想到幾天后,齊霖真的給她的賬上打了一筆錢,讓她驚喜萬分、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許。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齊霖之所以能說服他爸爸借錢給景天,是因為他答應會放棄自己高雅的藝術追求,回來幫他爸爸打理生意……她當即拿了錢去還給他,讓他快點贖回自由身。
他笑著說:“我現在才知道,在關鍵時刻,藝術幫不了人,錢才有用!”
平安夜。
華盛頓一片雪白的流光溢彩,歡快的圣誕歌和笑聲,不時震落窗沿上的積雪。埋首在公司文件中的景漠宇揉揉太陽穴,端起手邊的咖啡杯抵在唇上,才發現杯子里只剩下殘留的最后一滴咖啡,正順著杯壁滑落。
僵硬地端著空杯,許久,他才壓抑下胸口陡然而生的刺痛。他又忘了,她已不在他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人在他專注于工作的時候,悄無聲息地為他的杯子續上溫熱的咖啡。那時候,他以為杯里的咖啡是喝不完的,就像她對他的愛是取之不盡的一樣。
原來,咖啡杯會有空的一天,她的愛,也有耗盡的時候。
放下杯子,他繼續看文件,可文件上一行行的英文忽然變得雜亂無章,他煩躁地合上資料,脫了衣服走進浴室。
急速流下的水沖刷在身上,他感到微微的灼痛。沐浴乳的甘草味混著綠茶香氣被熱水吹散,充斥著整個房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靜地聞著那種味道,很香,和記憶中的味道相似極了,只是少了一種特殊的甜香。
記不得是多久以前,景安言還沒被憂傷浸染過,一雙忽閃忽閃的眼睛永遠充滿笑意。那晚,他帶著一身疲倦回家,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劇。她似乎剛剛沐浴過,黃粉色的睡裙襯得小巧的瓜子臉更加清秀,猶如深海寒潭上灑落的一抹暖陽,驅散了他心里最深處的落寞。
他坐過去,捏捏她軟綿綿的小臉:“這么晚還不睡?又不聽話了?”
“還不是為了等你,沒良心。”她佯作薄怒,眼角眉梢卻仍蕩漾著笑意。
一種從未聞過的香甜味道從她的身上飄來,讓他忍不住沉醉。他伸手將她摟進懷里,在她光潔柔滑的頸窩處深深地吸氣:“好香,是什么味道?”
她低頭,抓著自己的領口聞了聞:“是我新買的沐浴乳,你喜歡這個味道嗎?”
他點頭,又深深地嗅了嗅:“嗯,很喜歡。”
從那之后,她身上永遠有這個味道,以至于,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便知道她在他的身邊。
來美國后,他再也聞不到這個味道,那感覺如同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他讓人把所有知名品牌的沐浴乳都給他買來……成百上千種牌子的沐浴乳,他一種一種地聞,全都不是。
他自己也去商場里找過,卻再也找不到她身上的味道。當時他遍尋不得,站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就明白她的愛為什么會枯竭了——她可以為他隨口一句的“喜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用著同樣的沐浴乳,而他,竟從未留意過它的牌子,就像他從未試圖去探尋她內心的想法。
不是他不愛,只是這場不對等的感情中,她與他,好比火與冰,她用她的熄滅換來他的融化。她說她輸了,其實沒有誰輸誰贏,只有兩敗俱傷。
后來有一天,他在街上聞到了相似的味道,他循著那味道找了兩條街,終于從一個陌生的中國女孩的口中得知,那是國內一款小眾的沐浴乳,甘草加綠茶的味道,每瓶的價格不足十元,且量很足。
洗完澡,他披上浴袍坐在床邊。身上的香氣還沒散盡,他仿佛覺得她就在他的身邊。就像在t市的酒店里,她安靜地躺在床上,頭枕著他的腿,任由他慢慢吹干她的長發。
后來,她睡著了,卻睡得極不安穩,連夢里都在流淚。他想幫她擦干,擦了很久,又有新的眼淚流出來。他心中一陣悸動,輕輕地吻了她的眼角,淚水流過他的舌尖,是極苦澀的味道,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他幾經思索、幾經猶豫,終于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從那晚開始,他真的把她當作一個女人——他的女人。
晶瑩的雪花自天空飄落,空曠的房子,清冷的陳設,更為這平安夜增加一絲寒意。他又倒了一杯咖啡,深深地喝了一口,讓微苦的咖啡因麻痹神經的絲絲抽痛。
手機響了,他接起,里面傳來吳邱帶著幾分醉意的標準美式英語:“堂哥,出來玩吧,今晚是‘圣誕寶貝’之夜,保證你度過終生難忘的平安夜!”
他淡淡地回應:“沒興趣,你們玩吧。”
“有各種美人哦……”
“二叔給我的資料,我還沒看完。”
回絕了吳邱,景漠宇掛斷電話,端著咖啡杯又回到書房,翻開剛才合上的文件,繼續看。幾個月來,他的能力、他的氣魄,吳家的人有目共睹。
但沒有人知道,他在無人的黑夜付出過怎樣的努力。
她說:“景漠宇,等你有能力拿回去的那一天,再來跟我說這句話。”
這句話,至今仍像一根針刺在他的心頭,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等到他有能力的那一天,他一定要站在她的面前,拿回他失去的——尊嚴、親情,還有愛情……
會有那一天的,一定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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