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b市。 3月初的天氣,尚未回暖,縱使陽光高照,也擋不住透骨的冷意。褚恬一下車,就立刻緊了緊外衣,干燥的寒風迎面而來,她忍不住瞇了瞇眼。 “嫂子,東西給您搬到幾樓?” 年輕的士兵緊跟著跳下軍卡,指著車上一堆東西問道。 “四樓。” 她甜甜一笑,笑得士兵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跑開了。 褚恬抬頭看了看四樓的那扇玻璃窗,深藍色的窗簾緊緊地合著,上面安靜地覆著一個喜字。那紅色鋪滿了整個窗戶,濃烈而張揚,讓人看了由衷地感到滿足。 整棟房子有些舊了,樓道很是狹窄,戰士們搬著東西艱難地前行。褚恬提著小件的東西跟在后面,抬頭眺望了下前進緩慢的隊伍,終于有點懊惱了。 她想起兩天前徐沂打電話來安排搬家的事,那時他因為帶兵在外拉練趕不回來,所以只能安排手下幾個兵。問到她需要幾個人時,褚恬本來就有點生氣,直接撂下狠話:“越多越好,而且還得長得帥!” 徐沂聞言,難得沉默了下。隔天就給她撥來了六七個兵,個個都是細腰翹臀大長腿,這下輪到褚恬驚呆了。 以前也沒發現他這么好說話啊!褚恬瞪著烏黑閃亮的大眼睛,跟筆直站成一溜的兵面面相覷,一時有些氣惱。 現在褚恬終于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了。這些個個180cm+身高的兵,在這棟老式樓房里,根本發揮不出水平來,因為空間太有限了。 東西都搬到房間里之后,褚恬想請那幾個兵在外面館子吃頓便飯。可是沒一個人敢應下來,躥上軍卡就趕緊跑。褚恬悻悻地回了家。 家里是一團糟,雖然大件差不多都擺放到位了,但是剩下那些零碎的東西也夠她收拾一陣子的。她現在終于明白了,搬家的的確確是個大工程,尤其是在家里男人缺席的時候。 微嘆一口氣,褚恬環視一周,將頭發松松挽起,換了身居家服,埋頭開始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褚恬趕忙從一堆雜物中扒出自己的手機來,拿起一看,是好友何筱打過來的。 看著屏幕上跳躍著的名字,褚恬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她搖搖頭,趕走這些負面的情緒,接通了電話。 “恬恬,是我,笑笑。” “聽出來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那邊笑了笑,聲音十分柔和地問:“什么時候回b市啊?都等你好久了。” “這個呀——”褚恬翹起唇角,“可能還得過幾個月吧。” “什么?”何筱的聲音一下子吊得老高。 褚恬咯咯笑了。“逗你玩兒呢。”她說,“我已經回來了,正在忙搬家的事。” 那邊何筱又被她驚著了:“已經回來了?在哪兒?我去見你!” “別!”褚恬回頭看了眼家里的爛攤子,“我剛搬到徐沂的房子里,家里還沒收拾好呢,咱們約在外面見吧。” 褚恬是四川人,大學考來了b市。 在北方上大學這四年,唯一一個稱得上好朋友的人就是何筱了。二人從大一認識,大學四年形影不離,如孿生姊妹一般,畢業之后又同時通過公考考入了b市一家基管中心。二人一起上了一年的班,直到去年末,褚恬辭職回家照顧病重的母親。 二人約在了之前一起工作時常去的那家咖啡廳,褚恬自己開車,提前一刻鐘到了。點了兩杯摩卡,咖啡剛端上來,她就看見穿著一件米色風衣的何筱推開門,板著臉直直地向她走來。 褚恬瞇著眼,微微一笑,那神情煞是明艷動人。 “來了。”她晃晃翹起的小腿,聲音甜美地跟好友打著招呼。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筱一肚子的氣在看見她那張招人的笑臉后都發不出來了,只得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還知道回來!” 褚恬捂著額頭驚呼一聲:“這么長時間沒見面,就不能對我溫柔點?” “不能!”何筱斜睥她一眼。 褚恬故作委屈地撇撇嘴:“虧我還給你帶四川臘腸了呢!”說著將一個紙袋子遞了過去。 何筱看了眼那滿滿一袋子臘腸,毫不客氣地收了。“別以為拿這個賄賂我就能蒙混過關,三個月!褚恬,三個月!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說著眼圈就紅了。 褚恬看著她,心里也不好受。 去年末接到母親舊病復發的消息,她一開始以為不是很嚴重,只請了兩周的假回家。后來又發生了很多事,她應接不暇,焦頭爛額。偏偏單位這邊一直催她回去,褚恬沒有辦法,狠下心把工作辭掉了,專心在醫院照顧母親,處理一個個爛攤子。 事后想一想,如果沒有徐沂的求婚,那段日子,真稱得上是她這二十多年來最為黑暗消沉的時光了。 “還有,你跟徐沂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說結婚就結婚了?” 何筱的聲音將她喚回神,褚恬眨一眨眼,微微一笑:“就那么結了唄。” 這叫什么答案,何筱表示嚴重不滿。 “不然還能怎樣?”褚恬隨手攪著咖啡,“他都求婚了,你覺得看著他那張臉,我能干出來拒絕這么不人道的事嗎?” “……”何筱抽抽嘴角,“可真講究!” 褚恬微笑。這才是真正的好友,不是逼迫她,而是理解她。明白她有些事不是不愿意說,而是說不出口。 “對了。”褚恬攪動著湯匙,“忘了問你,你跟程勉的婚期定在什么時候了?” 程勉,是好友何筱的男友,同時也是徐沂的戰友。二人是一前一后進的b軍區某集團軍t師師屬偵察營,一個任連長,一個任指導員。二人資歷相近,性格互補,可以說是工作的好搭檔,生活上的好兄弟,直到前段時間,徐沂被調離t師,到a師一個裝甲團任職。 “5月末。”何筱說,神情有些遺憾,“本來,我還想著我們能一起辦場婚禮。” 褚恬輕輕淺淺地笑了下:“沒關系。你可以讓程連長悠著點,到時候我們一起懷孕生孩子。” 何筱瞪了她一眼。 見過好友,褚恬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看到亂糟糟的家里時心情也沒那么差了。她鼓起勁兒又收拾了一會兒,直到凌晨兩點,才匆匆沖了個熱水澡,連頭發都沒來得及吹,就爬上了床。 漆黑的夜里,只聽得見她輕巧均勻的呼吸聲,像是睡著了。忽而,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褚恬唰地一下睜開了眼睛,幾乎從床上彈跳而起。然而拿到手里一看,才發現是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隨口嘟囔了句“破機子”,褚恬開始翻箱倒柜地找充電器。等到重新開機,手機提示她有兩個未接電話,點開一看,全都是徐沂打過來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多。那時候她正在忙著收拾東西,手機一回家就隨手扔到一旁了。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半了,想必他早已睡下。 仰躺著盯著手機發了會兒呆,褚恬決定不打擾他了。還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好友何筱發過來的,說她明天有時間,過來幫她收拾東西。 褚恬真是愛死這個善良的女人了,她趕緊回復:“真的?” 五分鐘后,收到何筱的回復:“假的。” 褚恬挑了下眉毛,有點來勁:“這么晚了還沒睡?不會是程勉在家吧?” 短信發出去,她都能想象出何筱的臉得紅成什么樣。 想著何筱估計是不會再回復她了,褚恬狡黠地笑了下之后,又開始有些無聊了。只是,趴在床上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之后,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躍著兩個字:徐沂。 手機響了好一會兒,褚恬才慢悠悠地接起。 徐沂的聲音從那邊傳來:“睡著了?”刻意壓低的聲音,帶有幾分沙啞,經由電話傳來時像是過了電,聽得她耳朵有種微癢的感覺。 褚恬盡量忽略這奇怪的感覺,頭埋在枕頭里,悶悶地不答反問:“怎么這么晚打電話過來?” 徐沂低而平靜地說:“我剛剛接了個電話。” “……”他說的跟她問的有什么因果關系嗎? “說有人大半夜不睡覺,發短信打擾他老婆。” 這個程勉! 褚恬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咬緊后槽牙:“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順手回了個短信。” 那調戲人老婆也是順手了? 他問,稍稍帶點笑意:“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剛收拾完東西,這就睡了。” “那吃過晚飯沒?” “吃了,在外面吃的。家里連氣都沒有,怎么做飯?”她向來心直口快,很少顧及別人的感受,這話一說出口,才感到有些不對。 果然,徐沂沉默了下,說:“是我走得太急,沒安排好。” 他是上個月剛剛調到a師所屬的裝甲團。 a師是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老部隊,抗戰時期隸屬四野一個王牌軍,打了大大小小無數個勝仗,剛猛英勇,新中國成立之后又在抗美援朝等戰爭中表現突出。在注重血統和榮譽的解放軍部隊中,它有著難以撼動的地位。 自然,王牌部隊的紀律也是出了名的嚴,從接到命令到到崗任職,只給了徐沂三天的時間。交接工作都來不及,更別提什么抽時間開個歡送會或者回趟家了。到了新部隊,背包都不用放,直接上車野外拉練去了。得虧徐指導員的脾氣是出了名的隨和淡定,否則這樣幾天之內連軸轉,嘴角不起燎泡才怪。 褚恬當然也是清楚的,想到這點心馬上就軟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今天回來的時候看門的老大爺給了我張名片,說打那個電話就有人把氣送過來了。” 這么快就跟看門老大爺混熟了? 徐沂終于有點放心了,他說:“那好。你早點休息,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嗯。” 掛斷電話,褚恬半跪在那里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重新趴了回去。手指觸及柔軟的床被,每個關節都伸展開來,像是渾身的經絡突然被打通了一樣,她感覺舒服得不得了。 一整天的勞累與疲乏,似乎就這樣被安撫了。 花了一周時間,褚恬才將家里全部收拾好。 換了部分家具,重貼了墻紙,一掃之前冷硬的色調,看上去十分舒適宜居。男主人徐沂還沒回來,因為拉練結束之后,他突然又被指派了別的任務。褚恬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她認識他有一年之久,早就清楚他的工作性質。當然,褚恬這陣子也沒時間糾結,她正忙著找工作。 之前她在b市基管中心工作,后來辭掉了。一是為了更好地在老家照顧病重的母親,二是覺得那兒的工作著實沒勁。現在老家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重新回到b市,首要的一件事,除了搬家就是找工作。 這幾天一邊忙著搬家,一邊忙著在網上投簡歷。出乎意料的是,有好幾家公司都通知她去面試,褚恬細心準備了一番,面試進行得很順利,她拿到了兩家公司的offer。褚恬在何筱面前那是好生高興了一番,二人細細研究了下,敲定了一家名為西汀的電子公司。 周一,是褚恬上班的第一天,她一早就醒了。 洗漱過后,她坐在梳妝臺前化妝。算起來,她已經有三個月沒好好化過妝了,睫毛膏已經半干,眼線筆也不知道被她扔到哪里去了。褚恬泄氣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及肩的長發已經很久沒有打理了,摸起來十分毛燥。皮膚因為長時間精神不濟以及缺乏護理,狀態也很糟,額頭上還冒出了一個痘痘。 縱使很容易被別人說成花瓶,但這張臉還是很讓褚恬引以為傲的。現在再看,褚恬只覺得有些可怕,她簡直越來越不像個女人了!她甚至微微有些慶幸,幸虧徐沂太忙回不來,否則看到她這副樣子的話—— 渾身一個激靈,褚恬不敢再往下想。 女人的直覺覺醒之后,褚恬重新選了化妝品,又利用下班時間做了幾次spa,甚至還迷上了海淘。也因為此,她在新公司交到了第一個朋友——馮驍驍。 二人同屬一個部門,也在同一個辦公室,因而每次馮驍驍下去取快遞的時候,看見褚恬的,會一同幫她拿上來。久而久之,二人就熟了,經常湊一起交流海淘心得。 這天中午,二人一同去公司的食堂吃飯。褚恬擰開一瓶蘇打水遞給馮驍驍,發現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怎么了?”她問。 “恬恬,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馮驍驍看著她,“你爸媽有沒有催你去相親啊?” 褚恬險些被喝進去的一口水噎住,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怎么,你爸媽催你了?” “是啊。”馮驍驍愁眉苦臉,“我才二十五歲好不好,這就讓我去相親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樣!” 褚恬看著她,只覺得這場景萬分熟悉,連說過的話,都那樣相似。 “去吧。” “啊?”馮驍驍一臉剛認識她的模樣看著她。 “天下的父母都這樣,所以你不要嫌他們愛操心。”她笑了笑,“你可以這樣想啊,有父母催總比沒有的好。” “說得也有道理。”馮驍驍哀嘆一口氣,“那我就去見見好了。” 看著馮驍驍不情不愿答應下來的樣子,褚恬突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她之前也像馮驍驍這樣不懂事,在母親催著相親的時候耍盡脾氣,自以為自由自在最好,卻不知讓母親擔心多久。哪怕,就這樣敷衍一下呢? “對了,恬恬,你有男朋友沒?”過了一會兒,馮驍驍突然又問。 褚恬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她,嘴角還粘著米粒:“怎么了?” “沒什么啦。”馮驍驍撓撓頭,“我一個朋友在項目部,他說他有個同事對你有好感,可又不好意思當面問你,所以拜托我——” “馮驍驍。”褚恬瞇起眼睛看她,那意思是你自己還不愿意相親呢,怎么好意思把我往火坑里推? “你別多想啊!”馮驍驍連忙擺手,“就是想約你出來見個面,可以先當普通朋友處處嘛!” 看她緊張起來,褚恬在心里就樂開了,可面上依舊維持淡定。“怎么辦呢?咱倆關系這么好,按理說我應該給你個面子。可是——” “可是什么?”馮驍驍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呢——”褚恬拉長音調,好像有意吊著她一般,“結婚了!” “什么,你婚了?”馮驍驍不受控制地尖叫出聲,引得整個餐廳的人都向她們這桌看來。 褚恬略顯無奈地抽抽嘴角。這效果真是出乎意料地好,這下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整個下午,馮驍驍都像受了刺激一般,看到她時嘴里就三個字:結婚了。 褚恬特別不能理解:“我看著這么不像結了婚的人嗎?” “不像!”馮驍驍幽幽地說,“你看看你自己,上班的時候自己開車來回,平常周末的時候都是跟我們這幫未婚女人們廝混,連看個愛情電影都要叫我陪,從來不見你提起你男人,甚至連桌子上都不擺張合照,你說這像是已婚女人干的事嗎?” 經她這么一提醒,褚恬發現自己活得真的跟單身的時候沒什么兩樣。可是,這能怪她嗎?面對馮驍驍嫌棄的眼神,褚恬想了想,說:“可我確實結婚了,不騙你。” 馮驍驍扭頭就走,褚恬好笑地叫住她:“你干什么去啊?” 馮驍驍頭也不回扔給她兩個字:“相親!”馮驍驍這刺激是受大發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褚恬忍不住樂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準備收拾收拾東西,下班回家。手機屏幕突然亮了,有電話進來,褚恬拿起一看,正是她們剛剛談論的話題的男主角——徐沂。此時此刻,褚恬格外不想接他的電話。可看著手機鍥而不舍地響著,她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 “是我。”徐沂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在家嗎?” “我在公司,正要下班,怎么了?” “沒什么事。”徐沂說,“我從團里出來了,正在等車,等會兒就到家。”之前他走得急,忘記配鑰匙,家里所有的鑰匙都在褚恬手里,如果她不在家,那他是進不了門的。 那頭的背景嘈雜得很,他還在說著什么,可褚恬完全聽不清了,滿腦子只有那六個字——等會兒就到家。 她愣了下,拎起包就往外走:“你在哪兒?” “城東車站,在等車。” “你在那兒等著我,我去接你。” 徐沂想說不用,可她先他一步掛了電話,之后匆忙去車庫取車。 周五的傍晚,b市一如既往地堵。尤其是褚恬工作的西汀公司位于高新區,是各大公司的集結地,來往車輛尤其多。褚恬費了點兒時間才從車流中開出一條路來,等開到車站,已經是四十分鐘以后的事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