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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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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作胥何許人也。

    出身寒微然天賦異稟,十八歲得中進士,二十三歲提調入吏部任員外郎一職,掌文選、勛封、考課之政。三十七歲連升兩級任吏部侍郎,六品之下官員有權考績任免。而如今他才不足五十,便已經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了。

    滿朝文武間,他是以恪守規訓、清廉儉省著稱的。

    只一妻,未納妾,宅院窄小又住在陋巷。還是皇帝體恤,著內廷司買了個布政坊的宅子賜給他,他才迫不得已有了座像樣的宅邸。可宅子是大了,卻不舍得雇仆買奴,只幾個婆子管灑掃做飯。管事兩個,一個看管宅戶,一個還要給周尚書充當車夫,連小廝都沒有。

    聽說有一次周作胥的夫人患病,貴妃著公主去探望,回來后說周尚書家的炭火是最廉價的那一種,燃起來屋子里濃煙滾滾嗆人口鼻。皇帝憐憫,當下又著內庭司拉去一車精炭,還送去兩個太醫看顧病人。

    所以這樣一個兩袖清風一心為國為民的人跪在朝堂上參安國公有謀反之心時,縱使大家不信,也要在心里疑問揣測,繼而愿意看看他的證據,聽聽他的道理。

    可是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此時出現在大興善寺呢?

    他喬裝打扮,是為了無人認出。

    他親自來看,是因為這件事不能假手他人。

    慧圓法師遺體已經搬走,這里只是個被兵衛看守不準人出入的大殿罷了。大殿空暢,里面沒有人。

    倘若周作胥是關心案情,那么大可不必來這里。他位高權重,隨便問一句,便會有人跑去京兆府打探。

    所以他關心的是這個大殿。這個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入的大殿。

    江琢轉身又進入殿內,鄧泰和張通判跟著她進去,其余人等暫候門外。

    由于鄧泰的信任,張通判此時不敢再對江琢明嘲暗諷,他只是疑惑地左右看著。

    大殿正中是近兩丈高世尊釋迦牟尼佛銅鑄貼金佛像,寶相莊嚴華麗。殿宇四壁繪制著氣勢雄偉、人物繁密的水陸畫。地面上幾張蒲團,相前沒有功德箱,只一張紅木案,案上供著已經干癟的饅頭干果。香爐倒是頗大,里面的香也已經盡皆滅掉了。

    這里有什么是周作胥忐忑難安的呢。

    江琢微微閉了一下眼睛。

    ——“岳芽,為師來教教你如何聽音辯響好嗎?”

    “我堂堂慶陽郡主,為什么要學這種奇門遁甲之類的東西?再說了,誰說你是我師父了?”

    “來來,學了以后打仗時可以用到。”

    原本正給箭矢除銹的女孩丟下羽箭就跳過去,有些驚訝道:“當真?”

    卻沒想到師父說可以用來找到敵人藏身之處的聽音之術,倒是用在了這里。想來師父也是用在這里的吧,畢竟大理寺查抄官員府邸時,要找出有可能藏匿金銀的密室地道之類。

    江琢蹲下身子開始敲擊地板。

    “咚,咚咚。”每敲擊三聲便換一塊地板。

    起初鄧泰只是看著,等看了一會兒便明白過來。京兆尹畢竟常斷案,他也知道江琢是在找尋密室,于是也蹲下來找。

    張通判眼看上司和上司眼中的紅人都在敲地,自己站著不太合適,所以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在干嘛,也蹲下敲起來。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了!”鄧泰忽然略驚喜地抬起頭:“這下面是空的。”

    哦!原來是找密室啊。張通判這才恍然道:“是不是寺里的儲藏室?”

    “你是不是腦子灌水了?”鄧泰瞪著他:“有這么機密的儲藏室嗎?”

    江琢也跑過來敲擊,石板下果然隱有回聲。她一邊敲擊一邊丈量方位,大殿下的密室差不多有兩丈寬,三丈長。

    可是如何不破壞石板進入里面呢?

    江琢起身,視線落在紅木案上插著的一枝綠色柳枝上。

    這里雖然是辯經的地方,但平時寺內只要開放,也難免會有人來。如果這時候想進入密室又不被發現,進出口必然隱蔽。那么機關呢?觸動機關之時,別人也只會覺得那是尋常的地方。

    師父說過,密室的機關會設在看似最常見好記又意想不到的地方。

    江琢快步走向那個紅木案,發現地上的蒲團格外大,像是要蓋住什么。她掀開那蒲團,便見地面有一處石板略光滑些。

    像是經常有人擦抹。

    在鄧泰和張通判充滿疑惑的目光里,江琢按動了那一塊地板。

    “吱——”若不是這里僅三人且無人說話,這細微的聲音幾乎被掩蓋過去。鄧泰立刻循聲往佛像后去,江琢聽到他說:“真厲害!”

    佛像后什么都沒有,只是放著一個披蓋著黃色棉布的桌子。鄧泰正掀開桌布,給江琢看里面黑黝黝的洞口。

    桌布遮住了一個洞口。

    所以若有人想進入下面,只需要在佛像前跪拜觸動機關,再繞到后面,趁左右無人溜到桌子底下去。

    “大人,”張通判頗驚恐道:“卑職去喚衛士前來。”

    立刻便有十多名軍士涌入大殿,桌案被撤去,有衛士擎火把走下,剛聽到落地聲便報道:“大人!這下面有人!”

    鄧泰和江琢也連忙踩著梯子下去,江琢因為太著急看下面的情形,幾乎踩到鄧泰的腦袋。

    這密室跟在外面丈量的一般大小,密室內放著簡單的桌椅板凳。墻上釘著一排像中藥柜那樣的木格,不同的是每個柜子上都有一把鎖。有的鎖鎖著,有的鎖是開著的。

    地上躺著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哪個豪門富戶的管家,只是此時面如土色氣息奄奄。

    衛士探明他的鼻息,抬頭道:“還活著。”

    鄧泰點頭:“打醒。”

    江琢斜睨他一眼,果然是個人狠話不多的。

    衛士聽令立刻甩了那男人兩個耳刮子,他像是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沒有力氣,呆怔地睜眼看看四周,忽然驚恐道:“你們是誰?放我出去!”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江琢道。

    那男人眼神躲閃不愿意開口,張通判此時也爬了下來,對鄧泰道:“大人,此處陰暗又不方便審案,還是帶回去再問吧。”

    江琢想到外面的尚書大人,還是覺得應該在此地問。可她還未開口,那男人聽到“大人”二字,已經驚嚇之中又昏迷過去。鄧泰也只好道:“那便帶回去嚴加看管,把密室守好,小心火燭。”

    便有衛士拖拽著男人攀上梯子,張通判緊緊跟在衛士身后。江琢和鄧泰在密室內簡單看了看,鎖著的抽屜暫時打不開,鄧泰命衛士把墻上的小柜整體拆下來。

    衛士們正在動作,便聽上面一陣喧嘩。

    “不好了大人!”張通判摔倒在密室入口處,喘著氣大聲喊道:“有人,殺人了!”

    他顯然極度驚恐,連話都說不囫圇了。

    鄧泰大罵一聲“廢物”,便掀開官袍要去爬梯子。卻見江琢已經率先爬了上去,鄧泰跟在她身后,小靴子踩落的泥土揚了他一臉。

    外面已經兵荒馬亂。

    殿門緊緊關著,衛士把密室中的男人拖回大殿,左右把守嚴陣以待。

    江琢跑過去,臉色越來越白。

    不需要探息了。

    一根短箭沒入了他的胸口。

    沒救了。

    真是,大意了。

    她不顧衛士說危險的警告,一把推開殿門。外面的香客早就作鳥獸散,有兵士大叫著朝寺門那里追去。不明所以的僧侶靜立道旁朝她看過來,寧靜的眸子里也有驚慌之色。

    不管鄧泰如何踹人,死人是不能活過來了。

    不能活過來,便不能當堂指證,便不能牽出一干人等。

    周作胥怕的東西,在被她發現的下一秒便又消失了。

    江琢站在原地,突然覺得憤懣異常。

    鄧泰的吏役衛士在匯報:“大人,是勁弩,對方來頭不小。”

    “大人,我等剛把他拖出去,還沒塞到咱們車上呢,冷不丁對面殿內便有暗箭射來,防不勝防啊。”

    “誰讓你們防了?你們不能自己擋?”鄧泰罵。

    辦差而已,難不成把命辦進去?衛士垂頭不語。

    這些人哪知道他們的上司辦案是不要命的?那一年為了抓住綁走皇子的內侍,他自己從山崖上摔下險些便死了。

    江琢向密室內走去。

    沒關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留下蛛絲馬跡,她便能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這時候在密室內檢點東西的吏役抬著那些小木柜鉆出來,見到江琢過來,下意識便要避開。江琢順手拎起一人腰間的佩刀,一刀斬斷木柜上的鎖。

    吏役驚住,看向鄧泰。

    鄧泰卻似渾不在意,問江琢道:“如何?”

    江琢已經抽開木柜,從里面拿出薄薄的一張紙,和同樣很薄的一張銀票。

    銀票是五千兩的。

    紙呢?她的視線落在上面簡簡單單的幾列字上,那上面寫著的是官職。

    殿中丞,上州長史,后面落了一個名字。

    柜子上還有兩個是鎖著的,江琢又要抽刀去砍。那吏役道:“江小姐,還是我們來吧。”

    隨即慌忙把鎖砍開。

    江琢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一萬兩銀票。紙條上寫中書舍人,給事中,諫議大夫,后面落了一個名字。

    兩萬兩銀票。紙條上寫太原府少尹,上州別駕,后面落了一個名字。

    江琢神情怔怔,心內郁結的憤怒幾乎讓她站立不穩。

    這些人!食君之祿百姓供養。這些人!號稱讀圣賢書立君子品。

    這些人上負朝廷下愧黎民。

    “如何?”鄧泰一邊走過來一邊又問道。

    江琢抬頭看他,眼神中似有猛獸一閃而過。

    “大人,”她清聲道:“他們在此處買官賣官。”

    距離大興善寺一里地的街市上,一輛馬車正穩穩向前行去。偶有別的馬車從對面駛來,一看車駕上插著的五城兵馬司小旗,便慌忙在道旁避讓。

    車內一人正把諸葛弩收好,另一人正是吏部尚書周作胥,他臉色沉沉一言不發。

    “大人,”收好弓弩的人開口道:“三皇子殿下想得周全,命末將日夜盯著呢。倒是大人你,實在不該冒這個風險去看。”

    周作胥神情變幻沒有開口。

    那人便又道:“今日若不是還要把大人你撈出來,末將也不必被那些兵將追得險些暴露身份。三皇子說了,這事兒您不必管,他自有主張。”

    車內靜了一瞬,能聽到西市叫賣粥餅的聲音。

    周作胥突然開口道:“龐指揮使,你知道京兆尹新來了個懂審案的女人。”

    被喚作龐指揮使的人點點頭:“知道,國師案子她已經查明了,我看密道估計也是她發現的。”

    周作胥停了一瞬,牙齒在口腔內緊緊咬合,又開口道:“我總覺得這女人不簡單。”

    龐指揮使微怔道:“女人家心細,說不定敲敲打打的便發現了。”

    “不,”周作胥肯定地道:“當時她已經從殿內出來要走了,可她看了一圈人群,忽然又折返去查。那時候,本官心里便覺得不舒服。”

    龐指揮使一直在對面大殿盯著,也知道這個小插曲,聞言道:“簡不簡單的有什么關系,擋住咱們的,除掉便是了。”

    “好,”周作胥突然坐正身子收攏衣袖,緩緩道:“事不宜遲,今晚你便去除掉吧。”

    怎么,如此之急嗎?

    龐指揮使跟周作胥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知道他做事謹慎,從來不會被人拿住把柄。

    如今這個小小的女孩子,怎么讓他如此害怕?

    “此事要不要問問三皇子殿下?”龐指揮使試探著道。

    “不用,”周作胥扯掉身上不合適的衣袍,恨恨道:“就做成賊人盜竊不成奸殺旅客。她不是住在客棧嗎?你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外面守著,賊人一出來,當場便格殺。死無對證,他們能怎么樣?”

    馬車搖晃著向前。

    龐指揮使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鉆上來。

    他穩了穩心神,悶聲道:“好。”

    查國師案卻牽扯到買官賣官,寺內僧侶對密室的事又一問三不知。晌午剛過,大理寺便差人來封存案卷搬走證物,說是事涉官員,該由大理寺接管。

    這真是處處有人盯著,什么動作都逃不過別人的眼睛。

    雖然官大一級壓死人,但京兆府尹鄧泰沒有要撒手讓步的意思。

    “誰說該大理寺接管?”他對前來索要案卷的大理寺官員道:“這事由國師案起,不歸大理寺管。”

    “國師案?”對方篤定地反駁:“聽聞已定案了。”

    “沒定沒定,”鄧泰道:“再說只是找出些紙條銀票,還不能便推定是買官賣官。”說完他一指旁邊站著的江琢:“看到江小姐了嗎?這是澧城縣令之女,擅勘察推斷案情,是陛下親自指定來辦案的。”

    大理寺官員心說這什么縣令我認識嗎?皇帝親王之女我也不是沒見過。你的意思不就是拿陛下壓我嗎?

    那就去找陛下評理去!

    那官員氣得紅著一張臉拂袖去了。他身后跟著十多個原本是來抬尸體搬案卷的吏役,也隨著氣哼哼地去。

    “關門!”人還沒走完呢,鄧泰便大聲道。

    江琢覺得如果這里有狗,也會放出去的。

    在大興善寺被射殺的密室中人很容易勘驗,一擊斃命箭刺胸口。唯一的證物是短箭,江琢用羊皮包裹箭矢,舉在日光下看。

    張通判這會兒已經拾回心神,跟著江琢的目光看那箭矢。

    “像是弩箭。”張通判道。

    江琢點頭:“正是弩箭。”

    張通判心里哼了一聲,你勘驗尸體倒是有些真本事,查密道也還行,但是這男人把弄的弩箭,難道也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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